川端康成与莫言的自然审美比较
——以《雪国》和《红高粱家族》为中心
2020-01-17张娴
张 娴
(安徽工商职业学院 经济贸易学院,安徽 合肥231131)
川端康成与莫言都是现当代极负盛名的小说家,一位是20世纪日本纯文学领域的泰斗级人物,一位是中国当代风俗乡土小说家的杰出代表,两位作家都曾荣获了诺贝尔文学奖。川端康成获奖的三部代表作品《雪国》《古都》《千只鹤》以纤细的美和作家细腻而敏锐的观察力及常带悲哀又兼具象征性的语言表现了自然界的生命和人的宿命,其中尤以中篇小说《雪国》最为经典。2012年莫言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曾把《雪国》比作他文学创作道路上的灯塔,并多次在文章或演讲中谈及川端康成的《雪国》给自己文学创作带来的影响。川端康成与莫言的小说,都有大量的笔墨用于写景,自然景物的描写贯穿于小说情节发展的始末并与人物性格的塑造、命运的发展紧密相连。本文试以两位作家的代表作《雪国》和《红高粱家族》为研究对象,从“自然”叙事的形式与技巧、叙事空间的构建、作家的审美观和生命态度等方面进行深入比较,在对比与解析中发掘两位优秀小说家艺术创作的共通之处,以及各自所呈现出的地域和民族文化特点。
一、“自然描写”的叙事形式
在文学创作中,自然常以多种形式被写入作品,但无外乎分为“自然叙述”和“自然描写”两大类型。所谓“自然叙述”就是对自然的叙事不掺杂作者或小说中人物的主观情感及感受,将人的意识剥离于自然风景之外,对自然进行客观的记录与叙述,这一类型在欧美自然文学、荒野文学作品中较为多见。而“自然描写”与之相反,它在叙事时融入了作者或作品人物的精神思想及审美意识,景物的审美风格与话语人的主观情感保持高度一致,并且运用隐喻、象征、暗示等修辞手法,通过自然描写表达话语人的内心情志,抒发他的情感状态,正所谓“托物言志”“借景抒情”“情景交融”。这一写作手法在我国古代山水文学、日本传统古典文学中都较为普遍。
在叙事形式上,川端康成与莫言的小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小说里都有大量自然景物的描写,并且每一处写景都含有或显性或隐性的情感色彩,与小说人物的情志、心情、状态相呼应,“自然描写”贯穿于小说故事情节的推进、人物命运的发展。小说《雪国》主人公岛村三次来到雪国之境,分别处于雪国的三个季节,三季自然景物的描写,与岛村心情的变化和男女主人公情感的发展紧密相连。岛村与女主人公驹子的第一次相遇,正处于雪国万物复苏、大地回春的季节,“那个时候——已经过了雪崩危险期,到处一片嫩绿,是登山的季节了。”[1]11-12男主人公此时也处于朝气蓬勃的状态,而这时的驹子还未真正从艺,是一个洁净明朗的姑娘,因而两人的相遇带有一种明快的色调,与春季山林里新绿的色彩交相辉映。“岛村如今才发觉自己忽然想一洗七天来在山里获得的精力,实际上是由于一开始遇见了这样一个隽秀婀娜的女子。”[1]20岛村第二次来到雪国,驹子迫于为师傅家生病的儿子挣取疗养费而当了艺妓。此时的雪国,正处于大雪纷飞的严冬,“在雪天夜色的笼罩下,家家户户低矮的屋顶显得越发低矮,仿佛整个村子都静悄悄地沉浸在无底的深渊之中。”[1]9压抑、凛冽的景色描写,恰恰烘托了主人公岛村面对驹子境况的转变而表现出的无奈、沉郁的情感色彩。在经历了与驹子的相遇、相识、相恋,岛村最后一次来到雪国,驹子的师傅已经因肺炎离世,驹子从师傅家搬离,重新寻找“下处”再次寄人篱下,而此时两人的感情之路,也似乎到了一种无路可走的地步。在了解到驹子命运的多舛以及她对待命运表现出的不断挣扎与抗争,岛村的内心世界是悲凉的,一方面是对驹子深深地同情,同时面对现实又感到悲观消极,无能为力。而这一次的季节,恰恰是枫叶飘零、寒风萧瑟的深秋,“对面县界上连绵的群山,在夕辉晚照下,已经披上了秋色,这一点淡绿,反而给人一种死的感觉。”[1]58-59小说中多次出现夕阳、秋景的描写,烘托出浓厚的离别氛围,隐喻着男女主人公的情感之路即将走向终结。另一方面,正是因为驹子在雪国这样一个纯美静谧的自然环境里生长生存,岛村对驹子的欣赏,始终与“洁净”二字分不开,驹子的美与山林的美融为一体,对驹子的情与对自然的爱合二为一,作品里情与景结合、心与物交融,这些无不都体现出了作家的自然审美观。
《红高粱家族》相较于《雪国》,更为直接地将作家深厚的情感融进自然景物的描写之中。“高密东北乡”的那片高粱地,作家赋予了它无限的情感寄托,主人公“我奶奶”戴凤莲与“我爷爷”余占鳌在这片高粱地里相识、相爱,与传统伦理抗争,与土匪头目斡旋,在这片高粱地里带领着乡亲们与侵华敌军战斗、誓死守卫乡土。作家无数次地描写那片土地的自然风貌,甚至直接对景物进行拟人化书写,“我奶奶”戴凤莲摆脱了单家父子的买卖婚姻,领着高粱酒坊的长工们重新开辟家族新生活时,“无边的高粱迎着更高更亮的太阳,脸庞鲜红,不胜娇羞”[2]117;“我奶奶”在为准备战斗的乡亲们送干粮途中不幸遭遇敌军袭击倒在高粱地边时,“奶奶注视着红高粱,在她朦胧的眼睛里,高粱们奇异瑰丽,奇形怪状,他们呻吟着,扭曲着,呼号着,缠绕着……”[2]53在小说里,作者不吝笔墨地详细书写着“高密东北乡”那片土地特有的人情风貌,尤其是对那片高粱地反复地进行深情描绘,“每一穗红高粱都是一个深红的成熟的面孔。所有的高粱合成一个壮大的集体,形成一个大度的思想。”[2]143高粱与人的思想意志、民族英魂合二为一,成为了蓬勃向上的自然生命力的象征。
二、“新感觉派”叙事技巧的运用
川端康成是日本“新感觉派”小说创作流派的集大成者,这一流派的叙事技巧深受西方现代派小说的影响,在文本叙事中突出听觉、嗅觉、视觉、触觉、味觉等感官效应,并结合了东方文化特有的纤细入微的审美特点,使作品带给读者一种细腻而又强烈的感官感受。在20世纪80年代,川端康成的作品被大量译成中文,以川端康成为代表的“新感觉派”文学对当时中国文坛“先锋派文学”“寻根文学”的诸多作家都产生了较大的影响。[3]莫言早期的小说创作也大量借鉴了这一叙事技巧,尤其以莫言年轻时读过的《雪国》最为典型。“当我从川端康成的《雪国》里读到‘一只黑色的秋田狗蹲在那里的一块踏石上,久久地舔着热水’这样一个句子时,一幅生动的画面栩栩如生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感到像被心仪已久的姑娘抚摩了一下似的,激动不安,兴奋无比。我明白了什么是小说,我知道了我应该写什么,也知道了应该怎样写。”[4]
在小说《雪国》里,川端康成把“新感觉派”叙事手法大量运用在自然描写上,他善于从纤细、精巧的自然景物中捕捉美的存在,并借助感官“打通往昔与现时、真实与虚幻的限界,引领读者进入到虚实相生的心灵天地”[5]。在川端康成笔下,自然之美总是以一种官能的体验向读者呈现,伴随着作者的主观色彩,在对自然的描写与叙事中,真实的情感得以抒发,美得以再现和升华。小说《雪国》开篇那段暮景下镜中光与影的写景片段最为人惊叹。奔驰的火车里,透过玻璃车窗外,是流动的山野的暮景,车厢内明亮的灯光,把玻璃窗映照成了一面虚幻的镜子。山野黄昏的景色在玻璃窗外移动,而玻璃窗镜面映现出的车厢内旅客的虚像与镜后的实景在一起晃动,虚像与实景形成叠影,使读者感受到一种虚实交错的幻象世界。此时男主人公岛村正在第二次前往雪国看望女主人公驹子的路上,对驹子的思念与回忆,作家通过岛村坐在车厢里边观赏窗外流动的暮色边回味曾经停留在他手指上的驹子肌肤的触觉表现出来,甚至调动了嗅觉神经,岛村从手指上似乎还嗅到了那个女子留给他记忆中的气味,“他想着想着,不由得把手指送到鼻子边闻了闻……不知怎的,上面竟清晰地映出一只女人的眼睛……她的眼睛同灯光重叠的那一瞬间,就像在夕阳的余晖里飞舞的夜光虫,妖艳而美丽。”[1]7触觉、嗅觉、视觉、幻觉交织触碰着读者的感官神经,构成一幅既现实直观又虚幻迷离的唯美画面。
莫言的小说创作,很好地借鉴了川端康成的这种叙事技巧,在小说《红高粱家族》的写景段落里多处可见与《雪国》异曲同工之妙句:“河里的水流到灯影里,黄得像熟透的杏子一样可爱”[2]7、“高粱的茎叶在雾中嗞嗞乱叫,雾中缓慢地流淌着在这块低洼平原上穿行的墨河水明亮的喧哗”[2]5。在同时调动视觉、嗅觉、触觉、听觉等并引起读者强烈的感官共鸣方面,莫言表现得更为直接而大胆,甚至把这种叙事技巧用在了人物形象的刻画上。在“我爷爷”领着“我父亲”准备去胶平公路与敌军展开一场殊死搏斗、“我爷爷”望着送他们父子到村头即将生离死别的“我奶奶”时,“他看着奶奶高大的身躯,嗅着从奶奶的夹袄里散出的热烘烘的香味,突然感到凉气逼人。他打了一个战,肚子咕噜噜响一阵。”[2]3
比较而言,莫言的小说更加突出视觉效果,色彩感被作者赋予了极其丰富的艺术魅力。“莫言小说中俯拾皆是的色彩词不仅仅让读者沉浸在视觉盛宴当中,更重要的在于提供了更深层次的象征和内涵,艺术化地展示了小说人物和情节,引人深思。”[6]《红高粱家族》里对于“高粱”这一具有象征意义的作物,作家发挥出自己卓绝的想象力和超常的感受力对它进行了浓郁而又多样的色彩描写,“酥红”“血红”“鲜红”“暗红”……红色跟随着小说情节的推动在不同的情景下呈现出丰富多彩的视觉魅力,成了一种精神的引导,意象的表征。同时,莫言更喜欢将美与丑、善与恶、正与邪的二元对立一同呈现在读者面前,形成强烈的感官冲击,通过这种冲击,最大限度地调动着读者敏感的神经,在对比与冲突中将读者带入小说所营造的艺术氛围,从而产生身临其境的艺术效果。
三、以精神故乡构建“文学王国”
莫言深爱着自己的故乡高密,在1985 年发表的小说《白狗秋千架》里首次提到了“高密东北乡”这一地域名词,之后在《红高粱家族》《丰乳肥臀》《生死疲劳》《蛙》《檀香刑》等众多名篇里,作品的叙事空间都紧紧圈定在“高密东北乡”这一特定的文学地理之中。“高密东北乡”并非一个真实的地名,而是莫言故乡的缩影,正如鲁迅笔下的“鲁镇”、沈从文的“湘西”、马尔克斯的“马孔多”一样,虽不是真实的自然地理,却成为了一个特定的空间概念,成为了作家与读者心中的文学地标、精神圣地。“从此之后,我高高地举起了‘高密东北乡’这面大旗,就像一个草莽英雄一样,开始了招兵买马、创建王国的工作。”[7]莫言将满溢深情的文字根植于这片热土,对故乡土地的记忆,已经不单单是田野的风景,乡土的人情,而是饱含了民族精神的内蕴,充满了血与泪、爱与恨、苦与涩、乐与甜的生命体验,莫言将这些体验沉淀下来,构筑了他执着追求并深情描绘的“文学王国”。在《红高粱家族》“高密东北乡”这个亦真亦幻的文学世界里,莫言塑造出丰富的艺术形象,民间的、图腾的、历史的、野性的,他把这片土地上的河流、原野、村庄、英雄好汉、红男绿女、故事传说统统写活,作家虽没有经历过父辈们那些惊心动魄的动荡岁月,但他就如那片高粱地一样,以一种全知全能的姿态去叙述、去想象。莫言所有的创作灵感似乎都来自于这片故土,但他又不仅仅拘泥于对乡土人情的单纯复制,在这个精神王国里,野性的自然力量、原始的生命意识、蓬勃向上的斗争精神被作家深深融入到这片土地上,肮脏与纯美、丑陋与善良、赞美与怒骂、歌颂与鞭策,乡土风貌与人的精神面貌合二为一,具有强大艺术感染力。
川端康成的作品总是与旅途分不开,无论是《伊豆的舞女》《雪国》还是《温泉旅馆》,都抒发着作者浓浓的游子情怀,他的小说虽没有像莫言的“高密东北乡”那样构建出一个明确固定的叙事空间,但旅途本身就是作家的精神故乡、“文学王国”。“川端康成将旅程作为一种非物质存在的故乡,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故乡,在这片精神故土之上绽放了川端康成的文学之花。”[8]川端康成幼年就成为孤儿,后又经历多位亲人离世,有很多学者研究过川端康成的“孤儿根性”对他文学创作所带来的影响,也许在川端康成的内心深处,的确无法拥有像莫言那样令人缱绻不已的故乡,因而游子旅途中的大自然就是他的精神故乡,也构成了他独有的文学天地。川端康成痴迷于广袤的大自然,对连绵的山峦情有独钟,陡峭的岩石、斑驳的树影、葱郁的山林、四季的更迭,登山者的心情总是伴随着山林不同的风景表达出不一样的思绪。辽阔的旷野、郁郁葱葱的林木、淳朴的村庄、潺潺的溪流,这些自然叙事空间的构建,犹如一面镜子,映照出作者心中诸多情愫,使作者在或怀念、或感伤、或绝望、或欣喜中不断追求着人生的感悟、心灵的沉思。小说《雪国》男主人公岛村虽生活在大都市东京,却对自然山林有着深深的眷恋,雪国这样一个远于都市之外,有着独特自然风貌的偏远山村深深地吸引着他,温泉旅馆房间窗外的山峦、映照在镜中的雪山的颜色、旅馆后山上蜿蜒的小路、笔直的树林,这些都在岛村心中留下深刻而又纯美的记忆。在《雪国》所构建的精神故乡里,风花雪月无边,万水千山有情,幻象与现实交织迷离;山峦叠嶂、幽谷深邃,游子对自然的依恋,对山林草木的热爱,对友人的追思,总是散发着幽玄的诗韵、淡淡的忧伤;作者深沉而内敛的感情、旅者的情怀与对自然的情感相互交融,彼此呼应。
四、自然与生命的人文关怀
从两位作家的作品里不难发现,川端康成与莫言对自然都有着深厚的情感,这层情感里蕴含的是作家对自然与生命的人文关怀。两位作家都满怀深情地描绘自然带给人的美与震撼,并在读者内心深处引起强烈的共鸣,这种共鸣又具有独特的民族文化内涵。
川端康成曾经说过:“在日本,山川树木,自然界的所有物体都是有和人类一样的感情的,日本人有将它们用作表达美意识的传统理念。”[9]正是因为受到了日本民族传统审美思想的深刻影响才形成了川端康成独特的艺术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作家从他的自然观出发,把自然赋予无限的魅力,在对自然细致入微的观察与描写中,把人的情感、民族的文化与自然发生紧密关联,将自然美与人情美融为一体,在自然中追寻一种“物我如一”的境界。莫言的自然观里总是包含着对生命力量的渴望与赞美,并继承了我国古代豪放派山水文学的传统,他运用无边无垠的想象力,怪诞而夸张的修辞手法,描绘出一个又一个具有原始野性魅力的生命之物,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张扬奔放而又极具审美特性的文学形象。在小说《红高粱家族》里,作者无尽地讴歌自己心中那片拥有着原始生命力量的故土,那片哺育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土地,“他们扎根黑土,受日精月华,得雨露滋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2]57红高粱在作者的笔下成了千千万万生命群体的象征,民族英魂的聚合,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它们在“高密东北乡”的土地上狂野地生长、尽情地绽放,它们与“高密东北乡”的世代百姓们同欢乐,同喜悲,同命运,红高粱代表了天地之间生生不息的生命的灵性,代表了地域与种族、人与自然的融合,作者对自然生命的歌颂与热爱,深深融入在自己对乡土的眷恋和对民族英魂的赞叹之中。
川端康成的美学思想深受日本传统“物哀”思想的影响,自然之物在日本传统文学中不仅是一种创作素材,更是美的来源,风花雪月、四季更迭,春之明艳,夏之浓郁,秋之寂寥,冬之静谧,都是日本人产生美之情感的来源,而在这情感的背后,总是怀有一种伤感、悲悯的情怀。在日本民族的审美传统里,感触的、伤感的、哀愁的情愫最为打动人心,最唯美,川端康成的文学创作,也含有这样一种民族文化特征。“川端康成的艺术创作浸润在物哀文化当中,是主观与客观、人生与自然的融合,表达了一种细腻而广博的情怀。”[10]小说《雪国》里的岛村就是一个带有虚无主义色彩的典型人物,他热爱自然,追寻自然之美,怜爱并感动于自然的生命之物,但同时他又时常感慨生命的无常,甚至对于死亡,他也认为是一种终极之美。“有些飞蛾,看起来老贴在纱窗上,其实已经死掉了……岛村把他们拿到手心上,心想,为什么会长得这样美呢!”[1]88他由衷地欣赏驹子面对自己低贱命运时表现出的不屈的生命力量,并被这种顽强的生命力量所深深吸引,给予了深刻的同情,但他的同情里面更多的是含有一种悲观消极思想,认为驹子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一场徒劳”。透过小说人物的世界观,我们可以了解到作者的价值观,生命的力量无疑是带给川端康成一种持久的感动的,也是他发掘美、创造美的源泉,但面对生命的意义,川端康成是消极的,怀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悲观与感伤。
莫言对自然的关怀始终饱含他深厚的民族情感,在对生命价值的理解与表现上,莫言对川端康成的超越是显而易见的。莫言看待生命带有一种历史的眼光,莫言对生命的关怀,是一种虔诚、一种敬仰,并在他的作品里尽情地讴歌与赞美。莫言认为自然万物皆有灵性,人在自然大地上蓬勃生长,人的生命力应与自然的生命力合为一体,相互给予力量。小说《红高粱家族》里,“我爷爷”“我奶奶”以及我的祖辈们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生育,与高粱土地一起成长,一起战斗,自然之物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深深流淌在人们奔腾的血液里,感染着被它养育的百姓们,蛮荒、贫穷、苦难代表着民族精魂的坚韧、勇敢、顽强,灵与肉,爱与恨,悲苦与幸福在这里碰撞、糅合,最后人的生命意志与自然的生命意志融为一体。
结语
川端康成与莫言的小说,都具有强大的艺术感染力,两位作家根植于本土文化特质,在文学创作中融入了自己对自然的审美思想以及文化价值观。川端康成善于从纤细、精巧的自然景物中捕捉美的存在,并借助感官感受,将现实与虚幻交织,自然与人情结合,构建出一个唯美静谧、虚实相生的心灵乌托邦,带给读者巨大的艺术享受与审美震撼。川端康成的艺术成就在莫言的作品里有很好的传承与借鉴,但与川端康成纤细唯美的审美风格相比,莫言更善于描写自然的壮美与磅礴,并且将自然赋予了人化的象征意义,在艺术表达方式上更加肆意奔放。同时,莫言以一种野性的眼光来审视历史与自然,这种审视的背后,含有一种对原始生命意志、生命权利的高度认同,莫言感到人类文明走向进步的同时,却有了“种”的退化,因而,作者真切地呼吁代表着民族历史精神的自然生命力的回归,这些都充分体现出作家对现代人生存状态的深切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