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中国学研究范式的演变及其趋向
2020-01-17施怡
施 怡
(安徽农业大学 经济技术学院,安徽 合肥230013)
为维护美国自身利益的需要,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的传统汉学从过去关注和重视古代中国的语言文字、历史、地理、哲学、宗教等方面研究,进而逐步把重心转移至“以近现代中国为基本研究对象,以历史学为主体的跨学科研究的学问”[1]。而且,美国的中国学研究不仅保持着人文学科的特点,而且,还引入了社会科学研究的理论和方法。一般来说,美国中国学研究的研究范式或模式大致起源于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有关中国学研究成果中。从那时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末期,美国的中国学界主要盛行着三种主流的研究范式或者研究模式,即“冲击—回应”范式、“传统—近代”范式、“帝国主义”范式。不过,到了1984年,随着柯文《在中国发现历史:中国中心观在美国的兴起》一书出版,才标志着美国中国学的研究范式或研究模式开始进入到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不过,回顾这一学术范式演变发展的历程,对于探究和反思美国中国学主流范式的未来走向及其影响很有意义。
一、美国中国学主流范式概介
(一)关于“冲击—回应”研究范式
费正清提出和运用了“冲击—回应”的研究范式来分析近代中国的发展。他指出:“这种由工业革命推动的推动,对旧中国社会造成了灾难性的影响。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旧秩序要么就受到挑战、攻击和破坏,否则就要被一系列的政治、经济、社会、思想和文化方面的发展所压倒。这些发展的动力来自于一个外来的、更为强大的社会。”[2]因此,总体来说,这种研究范式假设:中国的传统社会内部是一个处于基本停滞状态的社会,须由先进国家的外部力量进行刺激和冲击,只有这样,中国的传统社会才能获得强劲的发展和进行根本的改变。
(二)关于“传统—近代”研究范式
关于这一研究模式,主要体现于美国中国学研究学者列文森著的《儒教中国及其现代的命运》(Confucian China and Its Modern Fate)。在该部著作中,列文森指出:“传统中国社会的崩溃乃是西方力量冲击的结果,而西方的这种侵略,干扰并毁灭了中国人对中国思想自足性的信心。”[3]总体而言,这一学术范式在实质上并没有突破费正清所提出的“冲击—回应”范式的框架,只是对“冲击—回应”研究范式作了延伸和补充。也即“冲击—回应”研究范式把中国近代史所发生的一切改变都看作是近现代西方先进文明冲击与刺激的结果,而“传统—近代”研究范式则把中国看作是一个落后和停滞的传统社会,有待于西方文明进行有力帮助才能得以发展。因此,无论是“冲击—回应”研究范式,还是“传统—近代”研究范式,其共同要害就在于“认为西方书写(决定)着十九世纪以来中国的历史,我们只能够从回应西方冲击的维度来衡定历史过程时间人物思想观念等及其意义”[4]。
(三)关于“帝国主义”研究范式
关于这一研究模式,主要体现于美国中国学研究者詹姆斯·佩克的研究成果。1969 年,他在《关心亚洲学者通讯》第10 号上发表的《花言巧语:美国的中国问题观察家的职业性意识形态》一文中,认为:中国近代社会各种变迁的根源是中国传统社会瓦解、民族危难、难以发展的祸根,帝国主义理论不仅真实,而且是解释中国近代史发展的关键因素[5]。因而,这种研究范式基于美国在战后对亚洲进行政治、经济、军事干涉而辩护的行径进行了犀利批判。总体而言,从20 世纪的四十年代后期到七十年代末期,美国中国学者在“冲击—回应”、“传统—近代”、“帝国主义”这三个范式研究方面都作出了重大的成绩,不断涌现出各个学术范式研究的代表性成果。
二、美国中国学范式的转换
20 世纪七十年代以后,美国中国学界所逐步兴起的左翼学术批判思潮对上述三种代表性的中国学研究范式或模式发起了挑战。当然,整体来看,这股批判思潮的发起者在诸多次的学术辩论中也存在着很多不足之处,比如,政治色彩强于学术色彩,并带有简单化和偏激化的批判倾向,也缺少学理上的充分论证。不过,美国当代中国学学者保罗·柯文教授提出了批判和反思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中国学研究范式的集大成观点——“中国中心观”。
这主要体现于他的代表性著作《在中国发现历史:中国中心观在美国的兴起》。该部专著不仅系统地回顾和具体反思了“冲击—回应”、“传统—近代”、“帝国主义”三种研究范式,而且,还把他所提出的“中国中心观”范式的主要论点作出了归纳[6]。当然,就柯文的“中国中心观”研究而言,他所积极倡导的“中国中心观”范式也并不是凭空产生的。它的提出不仅受到国际史坛和美国国内学术变革的刺激,也对国际史坛和美国中国学界产生了震动。对美国中国学界来说,柯文所提出的“中国中心观”的研究范式不仅具有历史观的意义,也是有学术方法论的效果。概括地说,它不仅要重视美国中国学研究与现代各门社会科学研究的联系和结盟,而且,还能够有效地整合和省思了整个美国中国学界的研究范式,有力地推动了美国中国学的发展进程,产生了深远影响。
尽管,美国中国学研究中这些研究范式源自于美国国内社会科学理论和方法的发展,但就其根本原因来看,本质上是美国学者对于美国中国学研究方法和视角所作的进一步拓展和深化。而且,这也是美国中国学研究发展的根本动力之一。也可以说,这也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国国内中国学研究范式或模式运用的发展进程及其主要范式转换的缘由。另外,现代各门社会科学的研究和发展,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注重于跨学科研究取向的渗透与融合。这不仅体现于社会科学之间的关联,还呈现于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之间的交融。“整个自然科学的起源都来自方法学上的革命,而在取得了巨大成果的地方,我们可以确信,它们都是以先前方法上的改进或者以新的方法的发现为前奏的。”[7]尽管,美国中国学的研究是以历史学理论为主要方法,但它极具跨学科和跨文化的研究取向和特色。究其缘由,这可能一方面是受到国际学术思潮的重要影响,另一方面是源自于从事这方面研究学者的自我反思。而且,尽管美国学者大多比较警惕理论模式对于历史学研究的“侵袭”,但还是很重视规范研究的思维模式,积极运用社会科学的理论和方法开展研究。长期以来,美国学者出于诸多原因,对中国学者的研究成果不大重视,而中国学者也往往习惯性的从自身政治因素、文化背景和心理定势等出发,造成双方不能够正确和深入地进行沟通。因此,要把美国中国学的研究成果看作是跨文化取向的透视,就是基于此而作出的判断。
作为美国现代中国学研究泰斗人物的费正清站在现代西方文化语境和政治立场针对中国文化研究所提出的“疑问”,也是值得深入探究的一项重大课题。比如,费正清著的《美国与中国》一书中,就可以梳理出许多问题,诸多包括如何认识中国的“文化差异”等。这给国内研究者提供了深刻认识中国的一个新取向,即那些蕴含于我们特定民族思维中所根本不去“想”的东西,而要沿着跨文化研究取向去规范和发展我们的认知。而且,通过对跨文化取向的考察,使得中国文化(包括研究成果)能够进入国外学者的视野,是中国文化传播走出去的必然选择。这正是评析美国中国学研究成果的重要价值所在,也是在评析美国中国学成果时需要加以注意的地方。
三、美国中国学范式研究趋向
一般来说,一门学科区别于其它学科除了界定研究对象和研究内容以外,可能主要就是从学科定位或学科性质方面进行考察了。而且,弄清楚某一学科的定位或性质,还是建构其学科研究体系的重要前提条件。近些年来,国内学界在对历史学现状与改革进行深刻省思之后,提出要借鉴国外学界的研究经验,运用跨学科的研究成果推动历史学的发展,注重历史学研究的社会科学化取向。而美国中国学的本身就是跨学科研究的一个典型范例。
此外,在关于美国中国学的研究和评析中,研究者应该从跨文化取向研究的角度出发,结合美国汉学史的发展历程及其成果作出考察和审视。而且,在诸多的美国中国学家中,还包括众多的华裔汉学家。我们也需要对这些华裔汉学家的学术成果作出评价,进而更深刻地探究他们的学术个性,以及他们为加强中美两国人民的相互理解和促进中美文化、社会发展所做出的贡献。这样,跨文化的研究取向不仅要求中国人对自身所处的文化传统有所了解,对研究对象的文化环境也要有深刻认知。并且,国内研究者还要力图真正进入美国中国学者们的思想世界,探寻美国中国学的成果对于中国研究的研究意义和内在价值,反过来,也要发掘美国汉学或美国中国学的成果对于美国的特殊意义。并且,美国中国学研究是有关美国学者们研究中国的一门学问,若要准确了解其中的发展变化,一个重要前提就是不能离开美国学者们所处的特定文化环境,也不能离开美国的社会历史背景。尽管,美国学者们的学术批判受到外界学术思潮的重要影响,但其主要的学术动力还是来自于研究内部。因此,我们可以把美国中国学的研究成果看作是跨文化的透视和折射,也主要是基于这一点,而得到了深远而有意义的启示。
此外,就国内的研究者来说,开展正确和深入的评论是推动美国中国学研究进程的一个有力抓手。总体来看,改革开放以来,国内学界在译介海外汉学和中国学的各类著述日渐增多,从而使我们对国外的中国研究状况有了持续性的了解,也有了一些学术评论,但对这些翻译著述作一般化的宣传居多,而带有研究性质的评论成果少。或者,仅仅停留在研究观点的简单介绍方面,缺乏深层次的学术史考察,无形之中降低了学术含量和学术品位。因而,现实也需要我们必须改变这种研究现状,即在提供学术著作背景的基础上,深入开展学术意义上的评论。同时,在美国中国学发展的过程中所出现的研究思潮和理论观点,既受到国际史学界有关学术思想的深刻影响,也受到美国国内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诸多因素的深层次制约,就可以通过评论可以及时作出跟踪和回应。
四、结语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在全面总结过去五年的工作和历史性变革基础上,作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这一重大政治论断,强调“这是我国发展新的历史方位”。这要求将中国经济社会发展成果和综合实力增强不断转化为话语传播的优势,加强对外话语体系的建设,推进国际传播能力建设。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加强国内外智库交流,推动海外中国学研究”,不断“增强我国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的国际影响力”[8]。其中,结合美国中国学的研究来看,不仅要着眼于美国中国学研究领域的扩大,也要考虑跨学科和跨文化两个取向的特点,比如在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方面给予一定的扶持。知名美国中国学研究者侯且案就明确指出:第一,加强研究的“本土化”,要与中国的实际、中国的问题、中国的社会变革、中国的文化变迁紧密地结合起来,使研究从总体上得以进一步延伸;第二,坚持跨学科、跨文化的研究方向,探究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的整合,促进与各学科的会通;第三,注重于精细的、动态的个案研究,尤其是对历史人物的研究,要善于发掘中国学家、汉学家,以及关注中国的各类人物,使学术研究的内容更加丰满与充实;第四,还要开展汉学、中国学的“认识论”研究,力争超越争论多年的“学科定义”之争。从更深的层次进行学术反思,提高思辨能力,同时,要遵循实事求是的原则,得出客观的、符合历史实际的结论。[9]总之,他的这一学术展望不仅是贯彻和体现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建构新时代学科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的有效路径,也为未来美国中国学学科体系的建构指出了重要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