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情绪复杂性与年龄的关系
2020-01-14王港傅宏史娟林其羿
王港 傅宏 史娟 林其羿
(1江苏经贸职业技术学院老年产业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1168;2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院;3淮阴师范学院教育科学学院)
老年人的晚年生活可能充满多愁善感消极情绪体验;也可能有另一番豁达乐观、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一般情况下,个体更多的处在积极和消极情绪的混合状态。这种混合状态被称为情绪复杂性或混合情绪体验〔1,2〕。情绪复杂性作为一个多层面的概念,是反映社会适应的情绪调节和心理健康的重要指标〔3〕,能够有效提升个体认知功能,促进身心健康〔2〕。随着人口老龄化的发展,老年人的情绪变化引起学者的关注〔4〕。诸多研究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年人的情绪复杂性发生不同程度的变化,相关的理论分析和实证研究结论也并不完全一致〔2~4〕。本文拟对老年人情绪复杂性的概念、测量方法及其理论和实证研究进行梳理和评述,以期为该领域的理论研究和临床实践提供更多依据。
1 情绪复杂性
1.1情绪复杂性的概念 情绪复杂性概念至今仍没有一致的结论〔5〕。当前,主要存在“状态说”和“特质说”两种观点。持“状态说”学者认为,情绪复杂性是指个体在面对内部或外部事件时调节自己情绪的方式,个体的情绪体验显现多样性、广泛性和深刻性等特点〔6〕。Grossmann等〔7〕研究得出情绪复杂性的概念存在两个倾向,情绪的辩证性和情绪的分化性。前者是指个体同时体验到积极和消极状态,通常积极和消极状态之间存在相对较弱的对立,混合情绪也位列其中;后者是指个体体验到高度分化的和以不连续的方式存在的情绪,并能够报告出多种不连续的情绪,反映了自我感知到的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的可分性〔8〕。持有“特质说”学者认为,情绪复杂性是一种特质(主要是对情绪的认知加工能力),也就是个体的情绪觉察能力。Lane等〔9〕认为情绪觉察是关注、识别和标记自己和他人情绪的能力。Lane〔10〕提出情绪觉察水平模型,该模型认为,个人识别和描述自己和他人情绪的能力是一种认知技能。Donges等〔11〕认为情绪觉察沿着认知-发展序列经历了5个层次的结构转变,形成了身体感觉觉察、行为倾向觉察、单一情绪觉察、混合情绪觉察及对个体自身和他人情绪体验复杂性的识别5个从低级到高级的等级情绪觉察水平。
各种不同的情绪复杂性的概念看法并不一致,导致情绪复杂性的操作性概念或评价指标亦存在多种结论。有研究认为,情绪复杂性存在两个评价指标:愉快和不愉快的情绪状态在同一时刻的同现(即包括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的辨证状态);情绪反应的分化模式(即对特别情境下情绪事件的微妙理解和处理)〔12~15〕。Grühn等〔3〕提出情绪复杂性可以通过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的共变程度、情绪成分数量、情绪不连续程度和可变程度4个指标进行评价。Grossmann等〔7〕进一步整合了情绪复杂性的概念,并在此基础上提出相应的操作性概念或评价指标。在情绪辩证性方面,个体通过自我报告形式报告自己的情绪体验,通过分析其愉快和不愉快状态负相关下降的程度及愉快和不愉快情绪在特定情境下的同现程度等两个指标获得该个体的情绪复杂性水平;在情绪分化性方面,情绪复杂性程度可以通过个体内相同效价情绪之间的相关性减少程度(如焦虑、紧张、担心)和体验过情绪数量×情绪的平衡程度获得。近几年心理学对情绪复杂性的概念和结构研究呈整合趋势,倾向于赞同Grossmann等〔7〕提出的观点。
1.2情绪复杂性的测量 由于当前对情绪复杂性的定义与评价没有统一的标准,相应的测量工具也存在多样性,主要存在基于“状态说”和“特质说”两个倾向的测量工具。
1.2.1基于“状态说”的测量工具 (1)积极和消极情绪量表(PANAS)。情绪复杂性研究之初,主要通过测量不同情绪的同现频率。Watson等〔16〕编制了PANAS,测量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共变性。该量表由20个情绪词语组成,积极情绪因子和消极情绪因子分别为10个。Ready等〔17〕扩展编制了PANAS-X量表,同样由20个情绪词语组成,包括积极情绪3个项目,消极情绪4个项目。采用Linkert 5点评分,被试根据自己过去几个星期的实际感受回答,量表内部一致性良好(积极情绪:α=0.90;消极情绪:α=0.87)。Diener〔18〕认为,PANAS只是测量了一种狭义的积极和消极情绪,实际并没有测量出一些被认为和幸福相关的重要的积极和消极情绪。
(2)积极和消极情绪体验量表(SPANE):随着研究发展,研究者还发现同现共变性只能表明情绪复杂性存在的可能性,并不能直接证明情绪体验是否具有复杂性〔13〕。有研究提出,情绪同现的强度能够更好测量情绪的复杂性〔19〕。据此,Diener〔18〕编制了SPANE。该量表通过个体报告每天情绪体验来评估情绪复杂性程度,包括情绪觉醒高低两个水平。该量表具体由12个项目组成,包括6个积极情绪项目(肯定的、优秀的、愉快的、幸福的、欢喜的、满足的)和6个消极情绪项目(否定的、劣质的、讨厌的、悲痛的、恐惧的、愤怒的)。采用Linkert 5点评分,从 1(一点也不)到 5(很大程度上)〔20〕。该量表具有良好的内部一致性(积极情绪维度 α=0.90;消极情绪维度 α=0.84)〔19〕。
(3)情绪体验范围和区分性量表(RDEES):Kang等〔21〕开发了RDEES,该量表有14 个项目,包括范围和区分性两个维度。情绪体验范围是指某一特定个体在情绪体验范围上的不同;区分性是指个体对诸多相似的情绪间细微差别的区分。采用Likert 5点计分,从1(不符合)到5(完全符合),其中范围分量表α=0.82,区分性分量表α=0.79,总量表的α=0.85。该量表中一些项目具有一定的抽象性,可以认为该量表实际上测量的是一种普遍分化的认知风格,而非情绪复杂性。
(4)流行病学研究抑郁量表(CES-D):Radloff〔22〕改编的CES-D,通过个体自我报告抑郁症状(食欲不振、绝望、悲观和疲劳等)的频率,测量其对情绪复杂性的潜在影响。该量表包括20个项目,仅有4个项目为积极情绪倾向。采用4点计分,被试者按照0(几乎没有)到3(几乎所有的时间)等级回答过去1 w的情绪体验,分别计算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的平均得分,该量表α=0.74。该量表适应于一般人群,便于老年人与年轻人的比较研究。
1.2.2基于“特质说”的测量工具 基于“特质说”的测量工具主要是情绪觉察等级量表(LEAS)。该量表由Lane等〔9〕编制,用以测量个体情绪复杂性水平,共包含20个涉及自己和他人的情景。施测时,让被试者用几句话描述每个情景,并根据被试者的描述评定其四类情绪(幸福、恐惧、愤怒和悲伤)分别在情绪觉察等级上所处的水平。采用Likert 5点计分,计算情绪觉察在自己、他人和总分三个方面的得分,该量表α=0.90。该量表的优点是可以从自身和他人情绪复杂性的觉察两个方面分别计分,主要缺点是操作复杂,不利于大规模样本施测。
2 老年人情绪复杂性与年龄的关系:不一致的观点
2.1老年人情绪复杂性与年龄正相关 从心理学角度来看,老年人情绪复杂性与年龄呈正相关,既有相应的理论基础,又有较多的实证支持。理论基础主要以Labouvie-Vief〔23〕提出动态整合理论(DIT)和Carstensen〔24〕的社会情感选择性理论(SST)为代表。
DIT是在其认知情绪复杂性发展理论基础上提出的。认知情绪复杂性发展理论认为,个体认知能力的增减潜在改变了其情绪结构和体验的复杂程度〔25〕。即个体在生命历程中,情绪复杂性模式遵循其认知发展变化趋势,个体从青春期到中年期能够体验日益复杂的情绪,但中年期之后开始下降,这意味着个体高情绪复杂性发生在中年阶段。然而,Labouvie-Vief〔23〕经过深入研究在此基础上提出的DIT很好地解释了老年人情绪复杂性随着年龄增长不降反升的原因。因为随着个体年龄的增长,情绪复杂性是消极情绪而不是积极情绪与认知功能直接相关,个体在处理消极情绪时需要更多的认知能力,此时,老年人情绪复杂性较低。当个体体验到认知情绪复杂性降低时,老年个体倾向减少对外部环境的要求,往积极方向调整自己,将自己限制在与自我直接相关的有限任务和目标范围内(如安全),维持一种情绪优化策略。SST认为,个体随着年龄的增长,对生命的目标从年轻时更多关注知识相关的目标到老龄时倾向关注情绪上有意义的目标转变,认为自己应该在有限生命里表现出适应的情绪调节和高情绪复杂性〔26〕。因此老年人较年轻人表现出更多的积极效应〔27,28〕。即老年人更倾向把注意力从消极刺激转移开,并感知更少的消极刺激。还有微分情绪理论(DET)〔25〕也支持两者正相关的观点。DET认为,个体随着年龄增长,不同的情绪(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之间日益复杂的认知连接,导致了老年人的情绪变得愈加复杂。
Ready等〔13〕以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同现和不同情绪的绝对水平为指标,让被试者通过日记的形式自我报告28 d内的情绪体验。研究发现,仅在不同情绪的绝对水平方面,老年人较年轻人表现出更高的情绪复杂性。Ready等〔17〕又以PANAS-X为测量工具,让被试者回忆6个月至5年内的积极事件时发现,老年人较年轻人在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相关性方面呈现高复杂性。Carstensen等〔27〕在纵向研究中发现,老年人报告更多的积极情绪与消极情绪同现,也就是其情绪复杂性越高。Kellough等〔4〕在研究老年人与年轻人感知积极面部表情的差异时,使用个体内部因素分析法研究发现,老年人利用更多的情绪资源感知脸部情绪。同时,还发现这两个年龄段均报告对清晰和典型的情绪刺激表现出高情绪复杂性,且情绪复杂性呈现年龄差异〔29〕。此时,老年人对精细情绪体验增强,特别是微妙的情绪线索,支持老年期更大的情绪分化。
2.2老年人情绪复杂性与年龄负相关 老年人情绪复杂性随着年龄的增长呈下降趋势的观点也得到了一些理论和实证的支持。Palgi等〔30〕的主观幸福感(SWB)和Reich等〔31〕的情绪动态模型(DMA)的观点认为个体在现实生活中必然会遇到疾病、死亡等压力。当个体面对压力时,其情绪复杂性随着年龄的增长将发生逆转,即情绪复杂性将会下降。SWB模型认为,死亡是控制生命中敌对事件的最终失败。当个体在接近死亡时,其调节功能会降低,从而情绪复杂性也会降低。即如果说当个体觉得自己接近实际或主观预期死亡,其健康调节体系可能不再维持良好的心理环境,但情绪复杂性可以抵挡“敌对世界情节”。然而,此时老年人也不会受益于过于复杂的情绪状况,对于高龄老年人显然更喜欢简单的SWB。DMA认为,压力事件会限制个体注意力广度,降低个体加工能力,简化个体识别能力。因此,当个体面对压力事件时,将一般事件扩展成一个强大的“战斗或逃跑”反应,此时积极情绪与消极情绪呈强负相关。个体在实际接近死亡或感觉接近死亡的压力下,积极情绪与消极情绪预计将高度逆转,情绪复杂性反而降低。Ready等〔13,17〕使用同一样本、同一研究方法,利用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同现和积极情绪占消极情绪的比率作为评估指标,研究发现,老年人较年轻人表现出更低的情绪复杂性。Hay等〔14〕研究也得出同样的结论,重要利用情绪的区分性作为评价指标,研究发现,老年人情绪的区分性较低,表明情绪复杂性随年龄的增长呈下降趋势。Brose等〔15〕通过年轻人和老年人报告其100 d短暂的情绪体验来测量其情绪复杂性的变化,发现大多数老年人(55%)情绪的结构相对年轻人简单;其他老年人(35%)表现为分化(可区分的)。Scott等〔32〕使用生态瞬间评估法,通过个体每日报告体验到的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状况评估其情绪复杂性。发现高龄老年人每天报告的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的瞬间变化和消极情绪的体验较少,说明其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同现的可能性较低,即情绪复杂性水平较低。
老年人随着年龄增高,老化程度加重,身体功能逐步减退,逐步接近死亡,这些因素都不同程度影响老年人的认知和情感过程的变化。Palgi等〔8〕认为,低主观生存可能性与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的强相关性有关。当低主观生存可能性时老年人存在低情绪复杂性。主观生存或接近死亡可能性低时,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的负相关变强,老年人预测自己几乎没有存活时间或实际上接近死亡时,其情绪复杂性较低。现实中大多数老年人随着年龄的增加,不仅其情绪体验的量变少,情绪的变化也不复杂了。
研究〔3,12,13,19,33,34〕认为老年人情绪复杂性与年龄不相关。主要集中情绪同现和可分性两个情绪复杂性的指标与年龄均无关。Charles 等〔6〕认为由于老年人缺乏社会归属感的时间较长,持续暴露于慢性疾病压力源和神经生物学的失调等不利的情况下,可能会阻碍老年人情绪复杂性的保持或提高。
2.3出现不同研究结论的原因 通过上文中提及的研究中对于老年人情绪复杂性和年龄关系的不同观点,包括情绪复杂性的不同定义和操作化指标,先前没有研究证明都能测量同一个心理倾向〔7〕。通过分析发现,主要有两方面原因。(1)评价指标的不同。一般而言,使用基于情绪辩证性倾向的情绪复杂性测量方法的研究结果支持年龄与情绪复杂性正相关的观点。如PANAS主要通过测量个体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共变性作为情绪复杂性的评价指标,让被试者使用20个情绪词语评价自己过去几个星期的实际感受;该量表使用的情绪词语具有较高的唤醒度,也有可能造成测量结果的偏差。SPANE主要通过个体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同现水平评价情绪复杂性高低。该量表还能反映个体身体上的愉悦感、投入感、兴趣感、痛苦感和厌倦感,而这些在大多数情绪测量中都被忽略了;而且SPANE是基于个体体验这种感觉的持续时间,其优点就是这种感觉可以预测长期的幸福感。(2)测量时情境的不同。为了探索个人或群体在情绪复杂性体验上的差异,所处的特定情境非常重要。个体是如何经历情绪复杂性及其是如何与特定情况的特征相关联。从以上得到老年人情绪复杂性与年龄负相关的观点来看,一般选择在逆境中(如压力、主观接近死亡等)测量个体的情绪复杂性,此时个体的情绪体验可能变少,消极情绪和积极情绪极易表现出强相关性。
综上,情绪变化的年龄差异数据混合复杂,即年龄与情绪复杂性的相关性不是绝对的、一成不变的。如Ready等〔34〕阐述,情绪复杂性多或少对老年人来说可能是一个理想的结果,只要其能维持或改善老年人的认知功能和身心健康均有意义和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