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视域下的朱子理学之“心”
2020-01-14鲁进
鲁 进
(上海立信会计金融学院 外国语学院,上海 201209;喀什大学 外国语学院,新疆 喀什 844006)
“心”是理学核心概念之一。心统摄性和情。理在天为命,在人为性。但心含性,主宰性,性在心的主宰下发而为情。心具有神明的知觉特点。
对心的认知讨论有很多,如“心”隐喻与身体经验的关系,“心”隐喻的多维空间结构等[1],对心的认知讨论主要在“心为君”的主宰一面。但所有讨论都没有涉及理学所重视的心的虚明、湛然、中正的隐喻特点以及其哲学含义与转喻的关系。
一、“心”概念的体验性
我们对心的理解完全以体验为基础。心的基本义是人体器官心脏,因心脏位于胸内,所以,心在古文献中被转喻为胸部和胃部。古人把心视作控制人的思想和精神活动的器官,这是古人对于自身体察的结果。中医经脉学说证明了心与脑关系密切,人的精神活动、心理健康与心有着直接和间接的联系,所以,基于自身的观察和体验,古人认为心与人的思想和感情的变化密不可分,具有知觉的、认识的功能。这种基于自身观察的体验的结果反映在语言的隐喻表达上,成为思维的隐喻性的证据。
心的体验性还在于它与火相关。心在五行属火,人体血液随心脏的收缩和舒张周流全身,如火般温煦人体。《黄帝内经》曰:“南方生热,热生火,火生苦,苦生心,心生血,血生脾,心主舌。其在天为热,在地为火,在体为脉,在藏为心;在色为赤。”[2]这种关于心的认识围绕着方位、温度、色彩、血液等,对应于人体器官和感觉,是人的身体和环境关系的经验总结。在生活中,心总是带给我们火、热、温暖、红色、血液等联想,因而我们日常语言中经常有热烈的心、燃烧的心、心急火燎、忧心如焚、心血来潮、赤心、丹心、红心、热心等隐喻表达。因为火可以照明,我们还有心明、心照、心光和心灯等隐喻表达。
除了视觉的红色和触觉的热感,心的隐喻的体验性表达还有其他感觉的隐喻表达,例如,在听觉方面心曲、心声、心听等;在嗅觉方面心香、芳心等;在味觉方面苦心、醋心、酸心、甜心等。
总之,我们对心的认识是建立在对身体和环境体验的基础上的,因此我们语言中关于心的隐喻表达是体验性的。
二、“心”的概念隐喻
心的隐喻重点在本体隐喻,包括拟人隐喻、容器隐喻、水隐喻、实体隐喻。这些隐喻基于身体经验,把我们对于具体事物的经验认识投射到抽象事物,使得抽象事物具有实物特点,可以被量化、分类、组合。拟人是把事物具体化为人的隐喻,以便我们根据人的动机、特点、活动等来理解非人实体的各种经验。这是我们根据自身的需要有意识地选择人的不同方面或看待人的不同方式对非人实体进行描述。容器隐喻将心看作容器,具有内外空间。水隐喻突出了心如水的特点。实体隐喻将心看作一个需正确摆放的实体,必须正而不偏。
(一)主宰的心
“心是主宰”是拟人隐喻。心是主宰,故会有目的地对事物进行控制、把捉。心同时具有常人的特点,会“散漫”和“收敛”,具有任性的特点。
首先,“心是主宰”在于心统性情,性与情的状态取决于心。朱子认为:“性是未动,情是已动,心包得已动未动。盖心之未动则为性,已动则为情,所谓‘心统性情’也。”[3]93
其次,在于心是身体的主宰。朱子说:“一身之中,浑然自有个主宰者,心也。”[3]464身体是心的载体,心是身的主宰,突出了心的知觉特点。
再次,“心是主宰”在于把心尊为神明。朱子说:“心者,人之神明,所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4]
此外,“心是主宰”表现在其隐喻表达“把捉”,“把持”,即以道心控制人心。
理学的道心,指人的理性的主观意识,常常被视作世界的本体。如程颐说:“一人之心即天地之心。”[5]这种心即本体的心,与之对立的是人心。在朱子讲学中,心不局限于作为世界本体的概念,也常常指思维的器官,以及内心的思想、看法。他认为,同样的心,因为心的知觉作用而有道心和人心的表现。“知觉从耳目之欲上去,便是人心;知觉从义理上去,便是道心。”[3]2009道心反映性理,故无不善;人心迁于物欲,为情所累,故有善有不善。人心和道心是可以转化的,顺于义理,便为道心;流于人欲,便为人心。
被“把捉”的人心具有道心的特点。在日常语言中,人们习惯于用一个“心”字来替代道心或人心,这是范畴代替范畴成员的转喻。例如:
(1)只敬,则心便一。[3]210
(2)必“依于仁”,此心常存,则照管得到,能守是德矣。[3]870
例(1)的“心”指人心,敬可以使人心专一,往道心上去。例(2)的心“依于仁”,敬守仁德,是道心。
被道心主宰的人心,如果与道心达到一致时,人心即是道心。例如:
(3)曰:“孟子云:‘操则存,舍则亡。’人才一把捉,心便在这里。”[3]151
(4)大率把捉不定,皆是不仁。人心湛然虚定者,仁之本体……然则把捉得定,其惟笃于持敬乎![3]213
例(3)中,“把捉”是道心的理性的知觉作用对人心的控制,在此状态下,人心和道心是一致的。例(4)中,“湛然虚定”是道心对人心持敬把捉的结果,此时“仁的本体”,本质上是和道心一致的人心。
最后,“心”的主宰表现为主敬,也即常惺惺、主一,这是意识的主动收敛,如此方可道心常存,不流于欲念。心主宰的一个目的是格物穷理尽性,理包含道德的内容,完美的道德反映于人的是人的天性本善,天性通过人心的认识才具有道德意义。在此情况下的穷理尽性必须强化“心”的作用。让心发挥作用的前提就是主敬,让内心处于收敛、谨畏、整齐严肃的状态。朱子和陈淳认为“敬胜百邪”[3]2471, “敬”是“一心之主宰,万事之根本”[6]。
对立于这种状态的是人心的散漫,这是人处于无拘无束、任意随便、不能专心一意的状态。隐喻表达如:
(5)人做功课若不专一,东看西看,则此心先已散漫了,如何看得道理出。[3]189
(6)若不敬,则此心散漫,何以能克己。若不克己,非礼而视听言动,安能为敬。[3]1074
散漫的心需收敛,这是克己,用义理存养心性,去除私欲,使得思想和言行符合道德准则,达到仁的境界。理学语境下的收敛,是人心的收敛。事物收敛的属性在五行为金,在性为义,于时在秋,对应于人则刚内柔外,内心坚定,外表柔顺。收敛是对散漫的约束,是对心的把捉,目的之一是居敬穷理、持敬为仁。
(二)偏、正之心
“偏心”“正心”“放心”,都是心的实体隐喻,把心当作物体。日常生活中的物体都应该摆放到适当的地方,以易寻、易用,免受损坏或丢失。物体要放得正,放歪放斜会不稳、会倒下、会受到破坏。物体被放偏,既有放歪放斜之意,也有不在该放之地的含义,在特殊场合意味着不敬。“偏心”即心没有摆正,引申为不公平。“正心”之“正”的本义是当中,不偏斜,故“正心”指的是心的端正,不偏不斜,无私欲邪念。“放心”就是指把“心”放到该放之处,无担心之虞。
《朱子语类》中讨论的“正心”来自《大学》的八条目,围绕格物、致知、诚意、修身来探讨,并上升到治国、平天下的高度。故朱子曰:“心才不正,其终必至于败国亡家。”[3]307
理学的“正”有不同的含义,都是从“正”表示“当中,不偏斜”的本义引申而来。不同语境下,同样的“正心”,其“正”的含义未必相同。例如:
(7)(朱子)曰:“心有不正,则为物所动,却未必为恶。”[3]341
(8)故经序但言心正者必自诚意而来,修身者必自正心而来。[3]355
(9)盖物格则理明,理明则诚一而心自正矣。[3]392
(10)(朱子)曰: “此心之体,如衡之平。所谓正,又在那下。衡平在这里,随物而应,无不正。”[3]423
例(7)中,“正”是坚定的诚意。再如《孟子·万章下》中“王问臣,臣不敢不以正对”,此处也是以“诚”释“正”。意诚是做“正心”工夫的前提。
例(8)的“心正”是正义、正直、正派、公正。此处要求修身之先,心须正直。心正直,须先意诚。
例(9)的“正”是正确,端正。通过格物,明白事物的道理,就不会自欺。做到心意的诚一,“心”对事物的判断才会正确,纠正错误的认识,如此方为心正。
例(10)中,“正”是合于规范,符合衡量事物的准则。不正,意味着不合标准,不合理。
所以,“正心”的含义,不能认为它仅仅是使心端正,有个正直的心。
心不正,意味着偏,首先是情之偏。例如:
(11)心既不正,则凡有爱恶等事,莫不倚于一偏。[3]355
爱、恶属于情。心正,不是不要这些情感,而是这些情感不可过分。偏心是心过分偏于某种情感。心之所发为情,发而中节为合理,发不中节则为偏。《礼记·礼运》认为喜、怒、哀、惧、爱、恶、欲为人之七情,所以人的私欲也是心偏。例如:
(12)直卿曰:“私欲不是别有个私欲,只心之偏处便是。”[3]1814
心,本为人体器官,隐喻为中正的物体。“正”,从物体摆放的位置正中和姿势的端正,到心的“正”所表示的正义、正直、正确、规范,是一个隐喻和转喻的过程,详见图1。
在图1源域内,物体的位置摆放的“正” 投射到心的正,即“心之正如物之正”的隐喻。在靶域内,“端正、不偏”由心的位置特征转喻为心的属性特点,再转喻为“正义、公平”等内容,而具备这样内容的人心无有私欲,符合道心的理学意义。
“正义、公平”是正心的本质内容,是作为容器的心的内容,其隐喻是“本质是拥有物”(QUALITIES ARE POSSESSIONS),即“正义、公平”被隐喻为“心”容器内的内容。而这种抽象的本质的意义来自转喻,也即心的属性“端正”“不偏”被转喻为事物的“正义、公平”。意象图式的完形性质让我们把转喻的内容视为整体的部分,这样我们自然地把容器视为包含了内容的空间。如此,容器的任何变化意味着容器内容也会相应变化。若说“行李箱遗失了”,言者的意思是不仅行李箱不见了,而且更遗憾的是箱内的东西也遗失了。同样,说某人“心”的偏与正不在于“心”本身如何,而是心内的内容是否依然符合天理,是否依然符合公平和正义等内容。
图1 心之正的隐喻
(三)虚之心
在理学隐喻中,心是容器。作为物质的存在,我们的身体有内外之分,感觉有内外之别。我们将身体内外的感觉投射到其他物体,将其他物体也视作具有内部和外表的容器。古人对心的认识也是如此, 认为心有空间,反映在日常语言中,有心房、心室、心间、心窝、心宽、心窄、心扉、心眼等表达。理学认为心因其虚,故能容。心内可纳世间万理,又因心是神明之舍而具知性。朱子说:
(13)凡物有心而其中必虚……只这些虚处,便包藏许多道理,弥纶天地,该括古今。……心是神明之舍,为一身之主宰。性便是许多道理,得之于天而具于心者。[3]2514
“心是容器”的隐喻表达还在于“虚心”,“虚”由有限物理空间的“虚”隐喻性地映射到心的无限精神空间,以此证明心可以容纳万理。“虚心”含义是心内有容纳理的空间。因理的具体表现是圣贤之言、世间一切善和一切道理,故在理学中,“虚心”既是理入内心的前提,也是内心含理的方法。例如:
(14)取《大学》《论语》《中庸》《孟子》,逐句逐字分晓精切,求圣贤之意,切己体察,着己践履,虚心体究。[3]2918
(15)虚心则见道理明。[3]179
“虚心”作为方法的实质是专一主敬的态度,例如:
(16)今欲观诗,不若且置小序及旧说,只将元诗虚心熟读,徐徐玩味。[3]2084
《朱子语类》中“虚心”出现69处。其中作为方式和手段的“虚心”有41处,占总数的59.4%;表示要求的“虚心”有28处,占总数的40.6%。“虚心”比较集中地出现在第11卷《学五》内,说明“虚心”是为学的手段,格物穷理的方法。
容器有内外之分,所以我们有“心内”和“心外”的隐喻表达。既然是容器,便有容量和内容。心作为容器,其内容是理,实质为性,外显为情。心与性一致,是整体,性因心的知性,是能动的,于是心会“包蓄不住,随事而发”[3]85。心作为容器,它的容量对于理是无限的,说明人心与道心有一致的可能。朱熹认为“(心)外面理会得者……即里面本来有底”[3]2763,认为人可以理解外部世界,因为人心本来就包有其理,人可以通过其心来印证世界,认识世界。这种内外关系反映理学这样的观点:心内和心外的世界本来是一致的。这反映了朱子理学的客观唯心的特点。
(四) 水之心
日常以水喻心的隐喻表达有心水、心潮、心冰(佛教用语)等。理学也以水喻心,朱子曰:“心譬水也;性,水之理也。性所以立乎水之静,情所以行乎水之动。”[3]306朱子在此以水喻示心、性、情的关系。对于水,重要的是水质,水静则水易澄清,故理学也说“澄心”。《朱子语类》有“静坐澄心”和“默坐澄心”的表达。静则澄,澄则明。
相比“澄”,《朱子语类》中出现更多的是“湛”。“湛”意清澈,同“澄”义。朱子言论中常有湛然虚定、湛然纯一、湛然清明、湛然虚明等隐喻表达。心的湛然关联心的虚和静,意味着心境的清和明。
心的湛然带来了“心如明镜”的隐喻。例如:
(17)心要精一。方静时,须湛然在此,不得困顿,如镜样明,遇事时方好。[3]219
(18)若此心湛然,常如明镜,物来便见,方是。[3]2766
“心如明镜”证明心已是静若止水。“止水”和“明镜”时常一同出现。例如:
(19)今且要读书,须先定其心,使之如止水,如明镜。暗镜如何照物![3]177
(20)圣人之心如明镜止水,赤子之心如何比得?[3]2504
湛然的心是持敬之心的最高境界。例如:
(21)胡叔器曰:“斋戒只是敬。”曰:“固是敬,但斋较谨于戒。湛然纯一之谓斋,肃然警惕之谓戒。到湛然纯一时,那肃然警惕也无了。”[3]2481
心的提撕和警醒就是敬,上句“戒”是心的警醒状态,属敬。“纯一”即主一,无私无欲,是心之虚灵知觉的完美状态。若到了“湛然纯一”的程度,则气质产生变化,达到天命之性的本然境界,“戒”最终成了多余。
(五)明的心
心发挥正确主宰功能的一个前提是心明。“明”是心的本质属性,代表智慧和高尚。理学“明”有两个源域,一是心的光明,对应的反面是昏暗;二是心如水的明澈,湛然纯净,对应的反面是浑浊。
伴随光明属性的是“虚”,随“虚”而来的还有其他理想的心境,如“灵”“明”“静”“一”等,故有“虚灵”“虚明”“虚静”说法。在“心虚”的语料中,这些理想的心境大多指向“明”。理学认为欲望越多,心越实。心越实,越难虚。心中遮蔽越多,则心越发昏昧难明。心明因为寡欲,寡欲则心虚空,心神不受干扰。心虚则明,心明因虚。“明”既是“虚”的目的,也是“虚”的结果。 例如:
(22)问:“五行在人为五脏。然心却具得五行之理,以心虚灵之故否?”曰:“心属火,缘是个光明发动底物,所以具得许多道理。”[3]87
(23)时举录云:“人心虚灵,无所不明;禽兽便昏了,只有一两路子明。”[3]1347
(24)先生又云:“此心虚明,万理具足。”[3]2763
“虚”本是心的特征,是“灵”的原因,“灵”强调了心的神明性和知觉性,是“虚”的结果。但上三例暗示了“虚”和“灵”的整体性。例(22)给了心之所以“明”的五行的理据。心在五行代表火,本身具备光明灵动的先天属性,故人心若虚,则无物可以屏蔽光明,自然可以明理,故心虚理明。“明”也是“虚”的结果。“明”是心的另一特点,心明则理明,加上心的知觉性,心有“神明”的称呼。明和光相关,光和人的视觉相关。我们由此可以得出“心是发光的物体”的隐喻。隐喻表达有:心照不宣,心明眼亮。心的神明、知觉属于心智,故理学又有“心智是光”(MENTAL POWER IS LIGHT)的隐喻。
“明”意味着可以被看见。我们有“明白是看见”(UNDERSTANDING IS SEEING)以及“思想是光源”(IDEAS ARE LIGHT SOURCES)的隐喻,所以处于明处,这在隐喻上就是能被看见,能被理解,因而“明”就是明白,理解。《朱子语类》中“明”表示明白、理解的例句如:
(25)今人看文字,多是以昏怠去看,所以不仔细。故学者且于静处收拾教意思在里,然后虚心去看,则其义理未有不明者也。[3]162
(26)若难理会底便理会不得,是此心尚昏未明,便用提醒他。[3]292
明的反义是昏,即昏暗不明、模糊,引申为知觉的失去、昏聩、糊涂、迷乱。从光线的明暗到知觉的昏昧,词义变化上是具体到抽象的隐喻,其中有转喻的参与。在例(23)中,禽兽之心昏而不明,喻指禽兽不通性理;例(25)和例(26)的“昏”指心尚处于不明白的状态。“昏”作为“明”的对立面,由光线的昏暗到心性的迷茫,在理学中是常见的隐喻。“昏”的状态是非“敬”的状态,理学认为“昏”的原因是杂念、利欲、气禀等。“物欲”和 “利欲”被隐喻成了遮光的障碍物,使得心昏暗不明,这种昏暗喻意着心智的缺陷,不能明理格物。 例如:
(27)但从来为气禀所拘,物欲所蔽,一向昏昧,更不光明。[3]271
(28)问“致知在格物”。曰:“知者,吾自有此知。此心虚明广大,无所不知,要当极其至耳。今学者岂无一斑半点,只是为利欲所昏,不曾致其知。”[3]293
明的心也在于“心是水”的隐喻。澄心、湛然是心的水隐喻,水无杂质,就会湛然,否则浑浊不明。朱子曰:“湛一,是未感物之时,湛然纯一,此是气之本。”[3]2530《朱子语类》中常说心的昏浊,针对的是气质之心,围绕着的是气质之性。所禀之气清,则性也清,所禀之气浊,则性也浊。性统于心,性的清与浊决定心的湛然与否。如果禀得气浊,理学认为,可以通过持敬的工夫,保持心的虚静,让心回复到湛然状态。朱子云:“敬则虚静,自然通达。”[3]1146湛然的心关键在于虚静,虚静则心湛然明澈,同样强调了“明”。
水清而定,则水面如镜。镜有两个特点:空和明。空是虚。空,方能映物无碍;明,方有清晰影像。镜蒙尘则暗,影像模糊。人心如明镜方可反映世界,照见世间一切理。故“心是明镜”的隐喻重点突出的也是明。
心是透明的容器,但心的明暗取决于性的明暗。朱子曰:“人之性论明暗,物之性只是偏塞。暗者可使之明,已偏塞者不可使之通也。”[3]57因为性在心内,所以,以心的明暗的说法代替性的明暗,是转喻。心的虚明实指心虚性明,性明,则心明;性暗,则心昏。这里的性是气质之性,通过后天的做工夫,性之暗者可以使之明,表明了理学坚信人们可以通过自身努力提高道德素养。
“明”是心的本质属性,它决定了心是主宰的根据。理学关于“心”的隐喻,解释围绕着“明”进行的。详见图2。
图2 明的心
心的理学概念隐喻集中在以上五点。其中拟人隐喻“心是主宰”是隐喻的核心,它突出了心对于人的行为和心智的主导意义。但是心的这种主宰作用首先取决于容器之心的本质属性“明”,这种“明”来自虚,虚则心中无碍;也来自水的比喻,水的清澈湛然意味着心性的纯洁,这种纯洁是天地之性在人心的反映,同时意味着明心如镜,可印证反映世上一切理。其次,心的主宰的理据在于心是否正而不偏。心是容器,容器需放置于一处,但必须摆正。“正”由位置的正,变为正直、正派和公正的“正”,是隐喻和转喻共同作用的结果,是理学对人心的要求。
心的意象图式是容器,容器的特点是虚,因为虚,所以能够容纳,其内容是天地间的理,此理在人心是人性,而性在理学中也被隐喻为水。心内之水越清澈,越意味着心越透明。水越浑浊,越意味着心内私意或私欲越多。私意和私欲在理学中被隐喻为渣滓,泥土。人若戒除私欲,则气质之性变化为天地之性。理学心、性、情三者的关系,是围绕着心来阐述的,阐述的方法主要是隐喻,辅之以转喻,具体反映在各种关于心的隐喻表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