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主女科》阿胶应用规律探析❋

徐 丹，周惠芳

(1. 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苏州市中医医院，江苏 苏州 215000； 2. 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南京 210000)

阿胶始载于《神农本草经》，其补血功效较著，享有“补血圣药”之称[1]。阿胶临床应用甚广，药效评价颇高，笔者以为有必要对阿胶在妇科疾病中的不同功效主治进行归纳总结，为临床医师在组方时阿胶的取用提供一定参考。

《傅青主女科》(以下简称《女科》)系明末清初傅山所著，该书专为女科而设，理法严谨，辨治详尽，在遣方用药上更是匠心独运，其对阿胶的应用共7次，现将以上7处证治案例逐一进行探析。

1 阿胶之证治案例

1.1 补血平肝治赤带

《傅青主女科》赤带下篇有：“妇人有带下而色红者，似血非血，淋漓不断，所谓赤带也。夫赤带亦湿病……今不见黄白而见赤者，火热故也……妇人忧思伤脾，又加郁怒伤肝，于是肝经之郁火内炽，下克脾土，脾土不能运化，致湿热之气蕴于带脉之间；而肝不藏血……脾气受伤……湿热之气，随气下陷，同血俱下……治法须清肝火而扶脾气……方用清肝止淋汤：白芍一两(醋炒)，当归一两(酒洗)，生地五钱(酒炒)，阿胶三钱(白面炒)，粉丹皮三钱，黄柏二钱，牛膝二钱，香附一钱(酒炒)，红枣十个，小黑豆一两。[2]”

分析：方中白芍、当归、阿胶、生地补养阴血；丹皮、黄柏、牛膝清泻相火；红枣、小黑豆益脾合营；香附理气并调和滋阴养血诸药之滞腻，诸药合用共奏养血清肝、清热凉血之功。全方可谓“纯于治血，少加清火之味”[2]，使血旺而火自制，肝平脾健而赤带自愈。方中阿胶甘平归肝经，既与白芍相配补肝血以平肝木，又与生地相伍凉血和营[3]，经面炒入胃还可增其健脾之功。

1.2 肝肾同治以调经

1.2.1 滋阴清热治经水先期 《傅青主女科》经水先期篇有：“又有先期经来只一二点者，人以为血热之极也，谁知肾中火旺而阴水亏乎……先期者火气之冲，多寡者水气之验，故先期而来少者，火热而水不足也……治之法不必泄火，只专补水……方用两地汤。大生地一两(酒炒)，元参一两，白芍药(五钱，酒炒)，麦冬肉五钱，地骨皮三钱，阿胶三钱”[2]。

分析：方中大生地、玄参、麦冬滋阴增液、凉血清热；地骨皮、生地泻肾火，清骨中之热；白芍和血敛阴；阿胶滋阴养血，诸药合用共奏滋阴补血、凉血清热之功。全方可谓“纯是补水之味”[2]，使水盛而火自平，火泄肾清而经水自调。方中取生制阿胶滋阴水以清虚热，与生地相伍滋阴凉血合营。

1.2.2 补血止血治年老经水复行 《傅青主女科》年老经水复行篇有：“妇人有年五十外或六七十岁忽然行经者……是血崩之渐乎……然经不宜行而行者，乃肝不藏、脾不统之故也……非大补肝脾之气血，而血安能骤止。方用安老汤：人参一两，黄芪一两(生用)，大熟地一两(九蒸)，白术五钱(土炒)，当归五钱(酒洗)，山萸五钱(蒸)，阿胶一钱(蛤粉炒)，黑芥穗一钱，甘草一钱，香附五分(酒炒)，木耳炭一钱。[2]”

分析：方中重用人参、黄芪辅以白术、甘草补脾益气，使血有所摄；当归、大熟地、山萸、阿胶补养肝血，使血有所藏；黑芥穗、木耳炭、阿胶止血，使血有所涩；少加以香附行血中之气，帅血以引血归经，使血止而不察，诸药合用共奏益脾补肝、育阴止漏之功。全方“补益肝脾之气”[2]，气足则生血而摄血，“尤妙大补肾水”[2]，水足则肝气舒而脾得养，使脾统、肝藏、冲任得固。方中阿胶补血止血，佐熟地、当归大补肝脾之血，配芥穗、木耳炭止非时之血。

1.2.3 滋阴润燥治行经后少腹疼痛 《傅青主女科·行经后少腹疼痛》有：“妇人有少腹疼于行经之后者……谁知是肾气之涸乎……盖肾水一虚则水不能生木，而肝木必克脾土，木土相争，则气必逆，故尔作疼。治法必须以舒肝气为主，而益之以补肾之味……方用调肝汤：山药(五钱，炒)，阿胶(三钱，白面炒)，当归(三钱，酒洗)，白芍(三钱，酒炒)，山萸肉(三钱，蒸熟)，巴戟(一钱，盐水浸)，甘草一钱)。[2]”

分析：方中山药、巴戟天、山萸肉补肾益精；阿胶滋阴润燥以生肾水；当归补血活血、调经止痛；白芍养血调经、柔肝止痛；甘草缓急止痛、调和诸药[4]，诸药合用共奏补益肾水、平调肝气之功。全方“以疏肝气为主，而益之以补肾之味”[2]，则水足而肝气安，肝气调而逆气转，逆气顺则郁疼止。方中阿胶甘平，归肾肝二经，滋阴以补益肾水，润燥以平调肝气。

1.3 润燥安胎治妊娠口干咽疼

《傅青主女科·妊娠口干咽疼》有：“妊妇至三四个月，自觉口干舌燥，咽喉微痛……人以为火动之极也，谁知是水亏之甚乎……然而火之有余，仍是水之不足……补水则胎自安……惟是肾水不能逮生，必须滋补肺金，金润则能生水……再少加以清热之品……方用润燥安胎汤：熟地(一两，九蒸)，生地(三钱，蒸)，山萸肉(五钱，蒸)，麦冬(五钱，去心)，五味(一钱，炒)，阿胶(二钱，蛤粉炒)，黄芩(二钱，酒炒)，益母(二钱)。[2]”

分析：方中用熟地、生地、五味子滋阴补肾；阿胶、麦冬滋阴润肺安胎；黄芩清热凉血安胎；益母祛瘀生新，以防热邪煎熬阴血而成瘀，诸药合用共奏养阴润燥、清热安胎之功。全方“专填肾中之精，而兼补肺”[2]，然补肺实乃补肾之意，肺为肾之母，肺肾同调金水相生，方可火不灼而胎自安。方中阿胶归肺肾二经，滋肾中之阴，润肺中之燥，奏安胎之功。

1.4 大补阴血调产后诸虚

1.4.1 补血养血治产后少腹疼 《傅青主女科·产后少腹疼》有：“妇人产后少腹疼痛……是血虚而然乎……而产后之虚疼，尤宜补焉。惟是血虚之疼，必须用补血之药……然产后血虚，肠多干燥，润滑正相宜也……方用肠宁汤：当归(一两，酒洗)，熟地(一两，九蒸)，人参(三钱)，麦冬(三钱，去心)，阿胶(三钱，蛤粉炒)，山药(三钱，炒)，续断(二钱)，甘草(一钱)，肉桂(二分，去粗，研)。[2]”

分析：方中当归补血和营，活血行滞，既补虚又定痛；熟地、阿胶滋阴养血，助当归补阴血以调冲任；麦冬养阴润燥；人参、山药、甘草补气健脾以助阴血化生；续断补益肝肾；佐以肉桂少许温通血脉、散寒止痛，诸药合用共奏益气养血、温通定痛之功。全方均乃“补气补血之药也”[2]，然补气不忘行滞，故无气郁之忧；补血不忘活血，故无血滞之患。方中阿胶补血养血，助当归、熟地补养阴血以补产后血虚，血室满溢则腹痛自止。

1.4.2 补血滋阴治产后气喘 《傅青主女科·产后气喘》有：“妇人产后气喘，最是大危之症……谁知是气血两脱乎……血将脱而气欲挽之，而反上喘……可救处正在能作喘也。盖肺主气，喘则肺气似盛而实衰……是救血必须补气也。方用救脱活母汤：人参(二两)，当归(一两，酒洗)，熟地(一两，九蒸)，枸杞子(五钱)，山萸(五钱，蒸，去核)，麦冬(一两，去心)，阿胶(二钱，蛤粉炒)，肉桂(一钱，去粗，研)，黑芥穗(二钱)。[5]”

分析：方中重用人参大补元气以固脱；熟地、山萸、枸杞子大补肝肾之精以益肺气；肉桂补命门之火，助人参以生气，助地黄之类化生精血；当归补血活血；阿胶养血滋阴；麦冬润肺生津；黑芥穗引血归经，诸药合用共奏大补气血、壮火益精之功。全方气血阴阳并补，肺肝肾同调，补肝肾以固本，益肺气以定喘，救血脱以活母。方中阿胶归肺肝肾三脏，补血滋阴，助熟地、山萸、枸杞以滋肝肾之精，使本原得固、阳气得续。

2 阿胶应用规律探析

2.1 病证

2.1.1 效专 《本草纲目》云：“阿胶，大要只是补血与液……成无己云：阴不足者，补之以味，阿胶之甘，以补阴血。[3]”傅青主“制方不失古人准绳”，主要取阿胶滋阴增液、补血润燥的功效：“纯于治血”[2]治赤带；“只专补水”[2]治月经先期量少；“大补肾水”[2]治年老经断复来；“以补肾之味”[2]治经后少腹疼痛；“专填肾中之精，而兼补肺”[2]治妊娠口干咽痛；“补血”[2]治产后少腹疼痛；“救血”[2]治产后气喘。

2.1.2 症广 《本草纲目》认为，阿胶可“疗……女性血痛血枯，经水不调，无子，崩中带下，胎前产后诸疾”[3]。 傅山“谈症不落古人窠臼”，将阿胶应用于妇人带下、经水不调、胎前产后诸病中：肝经火炽、脾经气伤之赤带；肾经水亏火旺之经水先期；肝血不藏、脾血不统之年老经水复行；肾水不涵、肝木不舒之经后少腹疼痛；肺金不润、肾水乏源之妊娠口干咽疼；血虚肠燥之产后少腹疼；气血两脱之产后气喘。

2.2 配伍

简析《傅青主女科》中包含阿胶的7方中，地黄出现7次(熟地4次、生地3次)，当归出现5次，山萸、麦冬各出现4次，白芍、人参、甘草均出现3次，可知傅山运用阿胶多与补血药、滋阴药及补气药相配伍。

2.2.1 与补血药相配伍 傅山运用阿胶常与当归、熟地、白芍等[5]补血药相配伍，如清肝止淋汤、安老汤、调肝汤等。阿胶味甘性平，质腻滋润，补血止血，滋阴润燥；当归辛甘而温，气轻质润，补血活血，调经止痛，二药走守互济、相须为用，外加熟地补血养阴益精，白芍养血柔肝止痛，大增其补血滋阴、养血定痛之功，使血得养而痛自止。阿胶与补血药配伍适用于妇人血虚不润之痛证，如经后腹痛、产后腹痛等疾病。

2.2.2 与滋阴药相配伍 傅氏运用阿胶亦常与地黄、山萸、麦冬等滋阴药相配伍，如两地汤、安老汤、润燥安胎汤等。阿胶甘平，归肺、肝、肾经，补血滋阴，止血安胎，为补血之圣药；熟地甘温，归心肝肾经，滋阴补血，益精填髓，为补肾生精之要药，二药相伍共促精血互生，加山萸补肝肾之精、麦冬养肺胃之阴，大补全身诸脏之阴水，复少加生地以清阴中之热，使水火既济，经行有时。阿胶与滋阴药配伍适用于妇人水亏火旺致经血非时而下的血证，如月经先期、经断复来等病证。

2.2.3 与补气药相配伍 傅山运用阿胶时还会佐以人参、甘草等补气药，如安老汤、肠宁汤等。阿胶味甘性平，质腻滋润，大补阴血，滋阴增液[6]；人参味甘性温大补元气，益肾助阳，二药配伍一血一气、一阴一阳、互助互生。正如明·李中梓《医宗必读》所言：“血气俱要，而补气在补血之先；阴阳并需，而养阳在滋阴之上”[7]，血足则能助气、化气，气足方能生血、行血，阴阳并补、相辅相成，共奏滋阴养血、补肾益气之功。阿胶与补气药配伍适用于妇人气血俱虚之经断复来、产后腹痛等病证。

2.3 炮制

《本草经疏》记载阿胶“性黏腻，胃弱作呕吐者勿服；脾胃虚，食不消者亦忌之。[8]”为避其黏腻碍胃之性，自汉代起阿胶就已使用诸多加工方法及炒制辅料。《本草纲目》：“阿胶，今方法或炒成珠，或以面炒，或以火炙，或以蛤粉炒，或以草灰炒，或酒化成膏，或水化膏，当各从本方。[3]”《傅青主女科》中所记载阿胶的炮制方法分炒制(6处)、生制(1处)两类，所选辅料分蛤粉(4处)和白面(2处)2种。可见傅山运用阿胶多选炒制之法，再据方药之功效偏重，选择不同的炒制辅料，如用以增其滋阴降火之功时多选用蛤粉炒(如安老汤、润燥安胎汤、肠宁汤、救脱活母汤)；若用以增强健脾和胃之效时则多选用白面炒(如清肝止淋汤、调肝汤)。傅山有且仅有在用以增其滋阴补血以清虚热的功效时，方才选用生制之法(如两地汤)。

2.4 取量

中医“不传之秘在于药量”，药物取量的多少对方剂疗效的发挥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傅山在阿胶取量上亦是相当审慎，大部分方中阿胶量为三钱(4处),亦有两钱(2处)，偶有一钱(1处)。阿胶用以滋阴补血时宜稍重用，二至三钱不等，如在经水先期之两地汤和经后少腹疼痛之调肝汤等方药中，均取阿胶三钱以滋阴补血润燥。阿胶用以止血补血时用量宜轻，如在年老经水复行之安老汤中，傅山仅取阿胶一钱以助余药行补血止血之功。仅凭阿胶1味药就可看出，傅山在药物剂量掌控上之精妙。

3 结语

纵观《傅青主女科》全书,傅山运用阿胶，病证上多用于阴虚火旺致下血、血虚不润致疼痛及气血两衰致脱证的经带胎产诸疾之中；配伍上多与当归、熟地等补血药，地黄、山萸等滋阴药及人参、甘草等补气药相须为用，共奏补血、滋阴、润燥、止血、安胎之功；炮制多选用蛤粉炒制，既可矫其不良气味，又可除其滋腻之性[9]，还可增其滋阴降火之功；取量一至三钱不等，止血时宜轻，补血时稍重，以轻取为要，避其滋腻碍胃之短。总结傅山运用阿胶规律，不论是在阿胶药性的深入了解上，抑或是在组方时阿胶取舍的指导上，还是在制膏时辅料选择的明确方面，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