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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状腺癌的中医辨证论治研究进展❋

2020-01-13钮杰宇戴建国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2020年11期
关键词:扶正证型甲状腺癌

钮杰宇,戴建国

(1. 南京中医药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南京 210023; 2. 南京中医药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南京 210023)

甲状腺癌是原发于甲状腺最常见的颈部恶性肿瘤[1],其中女性发病率约为男性的3倍[2],且男女发病率在7~20岁和40~45岁之间各出现高峰[3]。2010年至2013年其发病率增长23%[4],增长幅度位列恶性肿瘤首位,故其治疗备受重视。西医治疗最常用的方法是手术、碘131放疗以及甲状腺激素抑制剂化疗,但存在颈部肿痛、排便不畅、女性月经失调等副作用,而中医则从整体观念和辨证论治角度出发,以病人的感受为中心,治疗以扶正为主、祛邪为辅,使祛邪不伤正、扶正不留邪[5],在改善甲状腺癌手术前后临床不适症状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6]。近年来,其辨证论治取得较大进展,故就此进行论述。

1 病因病机

1.1 病因

中医学尚无甲状腺癌的病名记录,但相关阐述可见于中医古籍“瘿病”“石瘿”及“肉瘿”等相关内容。瘿病见于《说文解字》:“瘿,颈瘤也”;《外台秘要》“瘿病喜当颈下,当中央不偏两边也”;肉瘿见于《急救广生集》:“瘿者,连肉而生,根大而身亦大”;石瘿见于《三因极一病证方论》“坚硬不可移者名曰石瘿”。

甲状腺癌的病因包含外因及内因。外因方面,其发生与外邪入侵、饮食不节以及年龄增长有密切关系。国医大师周仲瑛认为,外邪侵犯机体,从而使脏腑功能失调甚至衰退,气血阴阳失衡、内生痰瘀等病理产物,不断积聚产生癌毒。癌毒又可阻碍气机,进一步损害脏腑正常功能,致使更多的病理产物生成并积聚。《诸病源候论》言:“诸山水黑土中出泉流者……常食令人作瘿病”;《圣济总录》:“石与泥则因山水饮食而得之。”饮食方面应特别关注该病与碘摄入量之间的关系。实验表明,碘摄入过量后,其发病率增高2~3倍[7]。加碘盐政策出台以后,碘充足地方人群甲状腺肿瘤发病率明显高于碘摄入不足地方人群[8-9]。年龄影响方面,高龄女性(50~54岁)和低龄儿童(7~20岁)发病率较高,呈“两头高、中间低趋势”。《素问》曰:儿童“二八”正气始盛,但尚未充盈,老人“六八”阳气衰竭,脏腑功能减弱,从而病理产物积聚引起该病[10-11]。内因方面,其发生与阴阳失调、正气虚衰和情志不和有关。《素问·生气通天论篇》记载:“阴平阳秘,精神乃治”,揭示阴阳平和是维持机体正常生命活动的根本。《医宗必读》:“积之成者,正气不足,而后邪气踞之”,说明正气亏损、无力抗邪是恶性肿瘤患者内环境紊乱的基础。《济生方》记载:“夫瘿瘤者,多由喜怒不节,忧思过度。”《外科正宗》:“瘿瘤之症……乃五脏瘀血、浊气、痰滞而成。”故其发生又与情志不和、肝气郁结、脏腑失调、内生痰湿、瘀血等逐渐积聚有关。

故在正气亏虚、情志损伤、脏腑功能失调的基础上,各种病理产物积聚产生的癌毒是导致甲状腺癌的关键[12]。

1.2 病机

甲状腺癌的发生是因为机体自身正气亏虚、脏腑失调及多种因素影响下[13],各种病理因素如风寒湿痰瘀等组合兼并,不断积累久而化毒成癌[14]。

外邪客于肌表,正不压邪则由表传内,进而脏腑功能损害致病理产物积聚而生癌毒。若饮食失调则伤脾胃,因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伤于脾胃则气血生化乏源,正气衰败更无力抗邪。脾亦主运化,可输布水液,伤于脾则痰饮内生,继而影响其他脏腑;若情志不舒内伤于肝,则肝郁气滞,气血津液停滞,内生痰瘀饮等病理产物,甚则随肝气上逆凝于项部成石[15];若肝气久郁化火,瘀热互结耗气伤阴;若痰瘀搏结则形成痰瘀互结之势;若久病迁延不愈,耗精伤血益甚,可形成气血两亏、气阴两亏等证型,阴阳失衡及年龄变化导致的正气虚衰加快了病理产物的积聚。

甲状腺癌早期邪盛正虚,癌毒蕴结,气机运行不畅,又与痰瘀互搏形成肿块,以痰瘀互结为主;中期脏腑功能进一步受损,病理产物积聚,且生内火与瘀滞相搏胶结,以瘀热伤阴为主;晚期癌毒伤正,气血生化乏源,且放疗属火毒,可灼伤津液,左旋甲状腺素片(优甲乐)“性温”,耗气伤阴,故出现气阴两虚、脾肾阳虚等证型。

著名肿瘤学专家潘敏求认为,甲状腺癌的发生是多因所致、日久而成,是先天不足、脏腑虚弱、外邪入侵、饮食所伤、七情内伤等多因综合作用的结果[16]。

2 分型论治

目前甲状腺癌中医分型标准尚未完全统一,夏仲元通过德尔菲法研究后认为,该证型术前可归于痰瘀互结、瘀热伤阴、气血两虚等[17],又通过聚类分析发现,术后可分为肝郁气结、气损阴伤、气血虚衰、脾肾阳虚等[18]。《中医内科学》将其分为气郁痰阻、痰结血瘀、肝火旺盛和心肝阴虚等证型,《肿瘤中医诊疗指南》将其分为肝气郁滞、痰湿凝滞、痰瘀互搏、阴虚内热等证型。黄挺认为术后患者证型复杂,多虚实夹杂[15];肿瘤专家马科认为脾肾阳虚为主要病机,临床应以扶正抗癌、温补脾肾法可达扶正目的[19]。

在众多专家的基础上,结合导师经验、临床抄方、数据的Meta分析等,发现该病初期以实为主,久病以虚为主,故拟将其分型为肝郁气滞、痰瘀互结、瘀热伤阴、气血两虚、气阴两虚、脾肾阳虚等证型进行辨证论治[20-21]。

2.1 肝郁气滞证以疏肝解郁、理气化痰治疗

此证常见于术前,多在正虚基础上情志不舒、肝郁气滞、精血津液运行失常、内生痰瘀湿饮等病理产物,滞而化热[22]、久则化毒成癌。患者多表现为烦躁易怒,情志不舒,胸闷喜太息,胁肋胀满,脘痞腹胀,经行艰涩,舌淡苔薄白,脉弦或弦数,治以疏肝解郁、理气化痰为主[23]。

魏军平[9]采用自拟方(由柴胡、枳实、陈皮、莱菔子、茯苓、白术、半夏、黄芩、人参和白芍组成)治疗该证,患者临床症状明显好转。林雪采用海藻消瘿汤(由猫爪草、海藻、郁金、浙贝母、昆布、海带、夏枯草、黄药子、法半夏、青皮、柴胡和陈皮组成)治疗肝郁气滞型甲状腺癌而取得较好疗效。闰雪生以疏肝解郁、化痰祛瘀、软坚散结为主,自拟方(由柴胡、牡蛎、鳖甲、白芍、夏枯草、海藻、昆布、玄参、三棱、桃仁、贝母、穿山甲和甘草组成)治疗该证(如有气虚可加黄芪和太子参),患者肿块明显缩小,临床总有效率达91%[24]。张庆祥以柴平饮合四七汤[25](由柴胡、青皮、黄芩、柴胡、半夏、厚朴、紫苏梗、鸡内金和夏枯草组成)疏通肝气、平复气机,促进脾升胃降,使气血津液运行归于常道则气行痰自祛,疗效显著。

多数医家均健脾以杜化痰之源为主,扶正以增强脏腑功能为辅,疏理肝气以解郁行滞、标本兼治,疗效显著。

2.2 痰瘀互结证以化痰散结、活血祛瘀治疗

此证多见于术前。患者气机不畅日久,痰瘀互搏、化火成毒,蕴结于头颈部乃生瘿瘤。临床表现为颈前结块坚硬,咽中梗塞,痰多质黏,声音嘶哑,舌紫暗有瘀斑,苔腻,脉弦滑,当治以化痰散结、活血祛瘀等[22]。

肿瘤专家林洪生[26]用自拟方(由太子参、茯苓、白术、枳壳、莪术、三棱、栝楼、贝母、金荞麦、桔梗和薏苡仁组成)治疗,患者症状明显改善;李占海用柴胡、郁金、栝楼、夏枯草、海藻、牡蛎、玄参、当归、红花和莪术等治疗此证,总有效率达80%[24];魏军平用四妙勇安汤随证加减[9],方用金银花疏散风热、解毒消痈。玄参可应用治疗热入营血、咽喉肿痛、瘿瘤痰核、痈疽疮毒等,当归入心、肝经,可清泻心火、活血祛瘀,或用人工牛黄、山慈菇、石膏、重楼、龙葵等清热解毒之品;若患者火毒炽盛,可重用牛黄为君,临床亦有明显效果。

林洪生认为治则以扶正贯穿始终,除标痰瘀互结为主,益气健脾、清肝养血为辅,标本同治,相得益彰。

2.3 瘀热伤阴证以凉血通瘀、养阴清热治疗

瘀热是指瘀和热互相搏结形成的复合病理产物[27],患者情志不和、肝失疏泄[7]则易生内火,与瘀血相结形成瘀热继而伤阴。此证多见于术前,临床表现为神疲气短、咽干口苦、烦躁易怒、舌质暗红少苔或无苔、脉沉细无力或细涩等,当治以凉血通瘀、清热补阴等。

在凉血通瘀方面,国医大师周仲瑛[28]常用五味消毒汤合银翘散(由金银花、野菊花、蒲公英、紫花地丁、天葵子、淡竹叶、淡豆豉、牛蒡子、荆芥、薄荷、连翘、甘草、桔梗和芦根组成),加之百合、沙参、鲜石斛配伍治疗,可滋阴制阳。在养阴清热方面,河北名老中医张士舜[29]善于补益肾阴以滋全身脏器之阴,用三棱、莪术、蛇床子等破结化瘀、抗癌消积,用黄精、玉竹等养阴清热。

张士舜认为肾乃先天之本,滋养温煦全身脏器之阴阳,因此补益肾之阴阳是治疗的根本。总之,在解瘀热互结之标的同时兼顾补肾养阴、标本兼治,达到最佳疗效。

2.4 气阴两虚证以益气养阴、生津止渴治疗

夏仲元发现[18],甲状腺癌的术后证候分布总体以气阴两虚证为主,约占53.9%。术后机体正气虚弱,且放疗时放射性核素属热邪,加之瘀热日久,热灼津液、耗气伤阴;左旋甲状腺素片“性温”可耗气伤阴[5],故患者常以气阴两虚为主,表现为心悸耳鸣、自汗盗汗、胸闷气短、手足心热、舌红苔白、脉缓或细数无力等,当以补气滋阴、生津润燥为治疗原则。

杭州名中医黄挺[15]用生脉散加减(由人参、禹余粮和五味子组成),其中人参作为君药可大补元气,禹余粮性味甘寒作为臣药可养阴清热、益气生津,辅佐人参补气养阴,五味为佐性味酸涩,可收敛肺气防止耗散过度,三药合用一补一润一敛,既补气阴之虚又敛气阴之散,使气复津生[30]。若心悸、自汗甚者可加酸枣仁、远志、茯神养心安神;若胸闷气短甚者可加黄芪、白术等补益肺气;若腰酸背痛、耳鸣症重者可用桑寄生、狗脊补益肝肾[17-18]。浙江肿瘤学带头人沈敏鹤[31]自拟方(由北沙参、天冬、麦冬、石斛、玉竹、生地、女贞子、旱莲草和枸杞子组成)治疗该证,能显著降低患者血液黏稠度,调节肿瘤血液供应,提高局部含氧量,从而提高放疗敏感性,最终达到理想的放疗效果。陈如泉[5]以益气养阴、扶正解毒为治则,用沙参麦冬汤或二至丸随症加减,选药恰当,配伍精妙,疗效显著,使祛邪不伤正,扶正不留邪;中成药生脉注射剂[32]是中药治疗肿瘤的重要手段,临床具有较高的应用价值。

术后患者正气能否恢复对其生存质量有显著影响。陈如泉[5]认为,补气养阴扶正法能有效缓解病人甲状腺癌手术后的症状表现,提高病人的生活水平,故益气养阴法成为治疗的重要手段。

2.5 脾肾阳虚证以温补脾肾、温化利水治疗

手术、放疗、化疗等都可导致脾肾阳虚,表现为面白、肢冷、便溏、萎靡、食欲减退、头晕、脱发、舌质淡苔薄白边有齿痕、脉沉细弱等;若阳虚水泛可有腹水,症状当治以温补脾肾、填精益髓、消瘿化石、补肝滋血等。

马科[19]用右归丸(由熟地黄、附子、肉桂、山药、山茱萸、菟丝子、鹿角胶、枸杞子、当归和杜仲组成)合二神丸(由补骨脂和肉豆蔻组成)加减,其中肉桂、熟地合用暖补肾阳、温通经脉;补骨脂、肉豆蔻可补脾益肾、温中理气、涩肠止泻,能有效改善患者症状。韩晶[33]用金匮肾气丸(由地黄、山药、山茱萸、茯苓、牡丹皮、泽泻、桂枝、附子、牛膝和车前子组成)合桂枝茯苓丸(由桂枝、茯苓、牡丹皮、白芍和桃仁组成)加生牡蛎治疗,临床疗效显著。郑舞、杨金坤等对甲状腺癌晚期因阳气虚衰、水液运化失常引起的腹水治以扶正回阳、温化利水,使腹水消于无形[13]。

以温补脾肾为本,兼祛标实,临床用药随症加减,可延长病人“带瘤生存”期限并改善生活质量。

2.6 气血两虚证以益气生血、补肝益肾治疗

手术损伤人体元气[34]。元气乃人之根本,气能生血,气虚则血液生化不利[35];血能载气,血虚则气失依附,元气浮散无根则易脱失,临床上气虚与血虚往往并见,表现为形体消瘦、面色萎黄或苍白、头晕目眩、心悸气短、神疲乏力、气短懒言、食欲不振、纳差、失眠、恶心等,当治以益气生血、补肝益肾等。

沈敏鹤[31]提出当归补血汤、八珍汤、小建中汤等均为首选,偏于气者可用四君子汤,偏于血者可用四物汤。燕树勋[5]用八珍汤加减治疗此证,临床亦可使用生血宝合剂[36](由制何首乌、女贞子、桑葚、黑早莲、白芍、黄芪和狗脊)治疗,总体有效率为90%。

气血同根,若气虚则有形之血难以化生,且无力推动血液运行导致瘀血阻滞;若血虚则气失依附,离散无根而易脱失,故临床上应根据偏于气或偏于血随证加减,治疗以获最大疗效。

3 展望

综上所述,以辨证论治为核心、扶正祛邪为治疗原则[37]的甲状腺癌分期论治已取得重大进展和较好疗效。但由于仅仅列出6个临床常见证型,并具有较大主观性,无法涵盖临床错综复杂的病情;同时还缺乏大数据的循证医学认证和双盲实验,尚需大样本资料以开展进一步的研究和证实。另外,在甲状腺癌证型及治疗的标准化、规范化方面仍然无法准确把握[38],这为今后探索肿瘤的中医药标准化治疗手段提供了新的思路与方向,相信中医药肿瘤治疗将会取得更大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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