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托行业风险形势分析及转型趋势研判

李斯文

摘 要：自1979年10月國内第一家信托公司成立以来，信托行业经历了五次整顿，实现了从野蛮生长到逐步规范成长的发展过程。随着《关于规范银信类业务的通知》和“资管新规”的相继出台，信托行业进入新一轮的转型。历时3年转型，行业风险加速暴露，目前已进入转型“深水区”。在资管新规框架下，大资管的监管标准趋于统一，信托行业须将发展重点放在回归本源、提质增效、支持实体经济、提升资管业务竞争力等方面。

关键词：信托行业;金融风险;行业监管

中图分类号：F832.4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291X（2020）35-0114-04

一、行业运行情况

（一）信托业务结构不断优化

2017年末以后，信托行业的结构调控效果逐步显现。从信托资金来源来看，集合资金信托占比整体呈上升趋势，单一资金信托占比整体呈下降趋势，管理财产信托占比相对稳定。2020年6月末主动管理业务占比已接近2/3，信托报酬率也随之增至1.26%。从信托功能来看，融资类信托占比有所上升，事务管理类信托占比显著下降，投资类信托则基本稳定。鉴于2020年压降融资类信托规模的监管目标，融资类信托规模占比将出现明显下行。从信托资金投向来看，顺应支持实体经济的监管导向，截至2020年2季度末，信托资金投向工商企业占比仍居第一（31.51%），投向房地产比重受房地产业增量和增速的宏观调控影响，呈先增后降的趋势（降至14.16%）。从信托资产配置来看，多家信托机构的非标资金池业务被监管叫停，资产配置逐步向标准化产品倾斜。

（二）信托行业资本实力增厚，提升风险抵御能力

信托行业近三年整体的实收资本呈稳步增长趋势，68家信托公司中7家机构的实收资本超百亿规模，信托赔偿准备也随之上升，应对风险的防御能力稳步提升。

（三）信托行业风险规模和风险率加速暴露

根据信托业协会披露，2017年末以来，行业风险资产规模及风险率呈加速上升趋势。从风险事件来看，中江信托出现兑付危机、安信信托停牌重组、四川信托资金池被监管叫停、新时代信托和新华信托被接管、武汉金凰百亿“假黄金”将多家信托公司卷入其中等风险事件层出不穷。

二、监管政策概览

近年来信托行业监管新政频发，基于“回归本源”、“去杠杆”、“服务实体经济”三大原则，围绕去通道、非标债权、资金池、多层嵌套、影子银行、监管套利等监管要点展开，主要监管政策要点归纳如表2所示。

随着监管政策的陆续出台，信托业正在经历新一轮整顿，从规范银信合作、打破刚兑、去杠杆、去嵌套、严控表外资金池等刚性约束到调整投融资业务结构、产品定位及信托资金投向，再到推动信托公司提升资管业务竞争力，整个行业面临的转型压力较大，将逐步进入崭新的大资管发展环境。

三、行业风险分析

（一）政策风险

在信托行业日益严厉的监管环境及资管新规的框架下，信托公司不可避免地面临一定的政策风险，必须在业务结构、信托资金投向和产品结构等方面不断转型以寻求可持续发展空间。一是受“去通道”的影响，以通道业务为主的信托公司的业务结构面临大幅调整，受托管理资产规模和盈利能力在通道业务收缩的压力下面临较大冲击。二是受“融资类信托规模压降”的影响，以融资类信托业务为主的信托公司面临向投资类信托业务转型压力;同时，受融资类信托对资本实力要求的约束，须逐渐摆脱对融资类业务的过度依赖，从规模优先转变为质量优先的增长模式。三是受监管对房地产、证券等行业进行政策调控的影响，部分信托资金投向集中于房地产行业的信托公司出现了信托产品违约风险集中暴露的情况。四是受严禁开展“非标资金池”、“多层嵌套”、“抽屉协议”产品要求等影响，信托公司早期存续的信托计划因不满足新规被监管叫停或处罚，甚至部分产品出现兑付危机，进而引发流动性风险。

（二）经营及关联交易风险

信托公司的股权结构、实际控制人及股东资质均可能引发一定的经营及关联交易风险，特别是民营控股的信托公司面临的经营风险往往较高，与民营股东的资信情况、经营风格以及高管素质等因素密不可分，且易沦为股东资本运作的平台。一是实际控制人存在争议，或自然人对其整体经营存在较大的掌控能力，尤其是民营集团派系持有多张金融牌照，通过资本运作参股多家上市公司，关联交易复杂，不断推升其整体经营风险。二是控股股东因涉案致使股权被司法冻结，导致股权结构、经营话语权及实际控制人存在重大不确定性。三是受股东债务负担影响，信托公司违规将信托财产挪用于股东或关联方，或股东将持有股权质押套现，整体资金运用和经营发展受股东控制力度较大，经营风险及关联交易风险均较高。四是受民营股东资质较弱影响，对信托公司资本实力、业务资源配置、融资渠道等方面均缺乏有力的支撑。例如，某民营资本控股的信托公司因挪用信托资金缓解股东资金压力、向股东关联方发放贷款形成大量不良资产、股东涉案致使股权被冻结等因素，面临融资受阻、业绩大幅下滑及产品无法兑付等困境。

（三）固有资产质量下滑风险

部分信托公司大力发展固有业务，在信托业整体受托资产快速发展及监管强调回归信托本源的大背景下，一方面固有业务和信托业务的发展不均衡与监管趋势有所背离，另一方面固有业务的资产质量下滑风险对盈利能力形成较难逆转的拖累。一是固有业务中贷款及金融资产集中投资于高风险行业或高风险客户，风险的集中暴露易引发不良率大幅攀升，大额计提减值损失对盈利水平形成冲击。二是信托公司固有业务规模过度扩张，且主要交易对手为民营中小企业，因其经营资质和融资能力均较弱，致使资产质量承压明显，快速扩张加粗暴风控管理的长期累积易导致其风险隐患集中爆发。例如，某上市信托公司因固有业务的资产质量持续恶化大幅计提资产减值损失，导致业绩巨幅亏损，进而推动其面临退市风险。

（四）信托產品兑付风险

信托公司近两年陆续暴露信托项目因交易方违约或资产质量恶化产生了兑付危机，以至于兑付风险持续高发，行业风险项目数量及风险率呈上升趋势，且采用固有资金接盘的形式导致固有资产面临大额损失。一是信托业务运营较为激进，风控能力、投研团队风险判断能力、投资策略等方面薄弱，也侧面反应其较高的风险偏好和较弱的风控机制。二是信托资金投向房地产等高风险行业集中度或单一客户集中度偏高，易受行业或个体冲击影响较大。三是信托产品规范性差，存在“多层嵌套”、“非标资金池”、“抽屉协议”等特征，易出现兑付危机等风险隐患，使得原本脆弱的固有资本金承压，从而进一步引发流动性风险。例如，某信托公司因非标资金池业务涉及承接底层风险资产、以后续募集资金兑付前期受益权份额等原因被监管叫停，导致其大量产品无法兑付，推升流动性危机。

（五）经营合规性风险

部分信托公司近两年受监管处罚频度和金额均较高，尤其是遭受暂停开展业务、大额罚单、产品叫停等处罚，巨额的监管成本和严苛的业务限制对其业务可持续性发展、声誉、资本补充、监管评级、盈利指标等方面存在较大的负面影响。一是信托业务违规操作，涉及内控及人员操作违规问题等。例如，主动管理信托计划向信托受益权购买方提供担保、远期转让或者出具流动性支持函等保底承诺，将部分信托资金运用于非标准化债权时存在期限错配、以后续募集资金兑付前期受益权份额，违规开展了非标准化理财资金池等具有影子银行特征的信托业务，违规挪用信托资产用于股东、兑付其他信托项目、置换固有贷款、其他非信托目的用途等等。二是信托公司监管处罚后的整改情况不佳或处罚持续性影响短期内难以消除，业务结构和发展战略偏离监管趋势，未来仍面临较大的合规风险。如某上市信托公司因违规被监管开出巨额罚单，并限制其主营业务开展，且处罚持续性影响短期内难以消除，引发其面临退市风险。

（六）竞争风险

在当前宏观经济环境持续低迷、资本市场不确定性增加以及资管市场同质化竞争加剧的背景下，信托公司业务转型发展面临较大的竞争风险。一是资管业务层面，在资管新规大框架下，各类资管机构被拉到同一起跑线，信托牌照优势被弱化，且信托行业目前处于转型期，核心定位和投研管理能力的竞争优势仍有待调整，未来面临的竞争压力日益增大。二是行业内部层面，随着同质化竞争加剧，信托公司信托报酬率被摊薄，信托公司的资本实力、产品创新能力、差异化服务能力、风控能力等综合实力面临着严峻考验，竞争风险不可小觑。

四、信托行业转型趋势研判

在严峻的监管形势和同质化的行业竞争下，信托业发展从追赶“热点”逐利的短期思维转型为保持行业持续发展的长期思维。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行业转型深化，信托业面临新一轮洗牌

随着信托业转型逐步深化，一是转型压力加大，以通道业务为主、非标融资压降困难、业务发展模式单一、资金池业务违规机构的未来存活空间收窄，部分机构甚至可能面临被淘汰的处境，不排除未来行业出现机构整合的情况;二是由于信托公司牌照具备在表外实现大类资产配置的特性，部分信托公司存在资本实力弱而表外规模过高的情况，此类机构的风险抵御能力弱、资本补充压力大，尤其是民营信托公司急需引入战略投资者，部分机构面临被收购或股权国有化的局面;三是在资管新规框架下，信托公司与资管机构站在同一起跑线上，银行系和证券公司项下信托机构具备一定的竞争优势，未来可能加大混业经营的格局。

（二）加强业务结构调整，顺应监管政策导向

一是业务结构层面，在“去通道”和打破刚兑的大背景下，行业的变革倒逼信托公司从被动管理向主动管理转型，寻求可持续性发展。二是信托资金来源层面，信托公司集合资金信托占比呈稳定增长，相对单一资金信托进一步占据主导位置。三是信托功能层面，融资类信托规模将大幅压缩，信托行业将逐步摆脱“影子银行”业务，从规模优先转变为质量优先的增长模式。四是信托类型层面，信托公司未来将大力发展资金类信托，切实服务实体经济。五是产品层面，监管政策的“围堵”和同质化竞争环境迫使部分信托公司对原有结构进行优化升级和创新，积极发展服务信托、财富管理信托和慈善信托的本源业务。目前部分信托公司已开始布局基金化信托、私募阳光化信托、家族信托、慈善信托、资产证券化、REITs等新产品，同时挖掘更多发挥服务功能的领域，如养老、消费权益等。参考国外服务信托的发展经验，服务信托往往是属于靠规模效应的盈利模式，易在行业内部形成寡头垄断。

（三）加强构建金融科技和投研团队，提升市场竞争力

在资管新规框架下，大资管监管标准趋于统一，服务客群有所重叠，银行理财子公司、信托、证券、基金、保险等各类金融机构同台竞技。与其他金融机构相比，一是产品定位方面信托公司主要定位于服务型产品，偏重于财产管理;二是投资范围方面信托公司固有资金投资范围较全面（涉及贷款、租赁等）;三是业务类型方面由于受资金信托募集人数和募资高成本的约束，信托业未来偏向于私募;四是销售渠道方面信托公司缺少实体销售网点布局，依赖于代销渠道，但资金信托留有第三方非金融机构代销路径。

目前信托业最主要的劣势是其投研团队、投研能力及金融科技水平跟其他机构相比无优势，提升投研能力和科技水平是提升竞争力的首要任务。一是技术支持层面，强化金融科技力量的构建有助于信托公司争取市场份额的机会，尤其是在线上财富、线上资产与资金业务融合、线上签约、线上风控、电子化运营与管理、上线办公等方面的能力的构建。二是投研团队层面，券商资管和基金公司已具备相对成熟的投研体系，覆盖宏观、策略、行业与企业等多个维度，同时相对信托较低的投研成本也奠定了其定价优势，信托公司加强投研团队建设及提高投研能力、改革组织架构和激励机制，对其业务发展的差异化市场定位及品牌优势打造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四）信托资金投向向实体经济领域倾斜，信托资产配置向标准化债权偏移

从信托资金投向情况来看，信托资金运用的结构优化趋势较为明显。一是应金融供给侧结构改革的核心要求，以及监管赋予信托公司在基础领域的展业环境，投向工商企业、服务制造业和基础产业信托将会迎来发展机会。二是随着监管实施增量和增速控制约束，房地产信托规模发展趋于停滞，且地产领域受疫情影响较大，违约风险上升，未来增速将有所放缓。三是证券市场由于监管部门对跨市场风险的关注，信托资金投入呈下降趋势，同时考虑短期震动的价格波动引起的减平仓风险，信托公司需要主动提升证券投资能力。但随着行业投研水平的提升，预计未来仍有一定的上升空间。从信托资产配置的情况来看，整个行业的资产配置方向将发生变化。一是受集合信托计划投资非标债权集中度管控约束及禁止投资信贷资产等规定限制，未来信托产品投向将逐步减少对非标资产的依赖;同时，监管放开了标准化债权类资产回购业务，迫使信托资产配置向以债券为主的标准化产品倾斜。二是未来信托业私募属性不变，同时相对于傳统报价式资管产品，信托产品成本普遍高500BP以上，将增加信托机构对资产端收益的要求，未来私募投行化可能是大势所趋。

（五）监管环境促使信托公司改革银信合作模式

通道业务依然是未来监管部门管控的重点，尤其是银信类通道业务。信托公司变相突破监管、监管套利等方面的同业业务将不再具有生存土壤，为重塑自身在同业合作中的地位，未来信托公司与其他金融机构之间的合作，将更加依赖信托公司在资金端、资产端或者管理能力方面的优势互补，结合自身条件进行差异化定位，发挥协同作用。同时，应监管要求，信托公司将加强投资者适当性管理，形成优质的代销业务合作模式。

（六）固有业务与信托业务平衡发展

在监管要求信托业回归主业的环境下，以固有业务为主的信托公司面临平衡固有业务与信托业务的转型压力。紧随其后，监管发布的资金信托（征求意见稿）中提出了固有资金投资自身管理的集合信托计划的集中度要求，进一步压缩了固有与信托关联交易规模。同时，受集合资金信托和贷款规模合计集中度管控约束，贷款规模增长受限，以往靠贷款和固有投资收益拉动利润的盈利模式将愈加艰难。

（七）强化风控建设，筑牢合规底线

信托行业要强化风控合规体系建设。未来信托公司可能在政策研究、合规管控方面加大投入，包括完善内控体系、增加合规人员配置等，巩固各道防线，坚决筑牢底线，为信托公司回归本源，实现高质量发展打下坚实基础。此外，随着信托行业的业务转型发展，针对慈善信托、家族信托、养老信托、REITs等监管鼓励的信托本源业务或创新业务相应配套的制度及监管体系建设将日益完善，监管部门的机构改革和职能作用将逐步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