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治疗早泄研究进展※

王任远 曾 银 王 福 晏 斌 韩 强 王和天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男科，北京 100010)

早泄是常见的男性性功能障碍之一，目前对于早泄定义的争论较多，其中国际性医学学会[1-2]及欧洲泌尿外科学会[3]将其定义为：常在插入阴道1 min内发生，患者多不能控制射精时间及带给患者和(或)配偶负面影响。其发生率在人群中一直居高不下，欧洲制订的男性性功能障碍诊治指南认为，健康成年男性中早泄的患病率为20%～30%[4]，国内学者调查早泄的发病率约为25%[5]。早泄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常因患者对其性生活不满意，导致性生活频率较低。同时对其他方面也产生负面影响，如自信心及性伴侣关系等。早泄也可引起患者烦恼、焦虑、沮丧及抑郁等精神症状，甚至由于性伴侣的性满意度下降，导致家庭不和谐[6]。

早泄治疗手段较为单一，以盐酸达泊西汀为代表的药物是目前治疗早泄的重要方法，但不是唯一办法，综合治疗还包括加强对患者与其伴侣的心理咨询和教育、行为疗法及手术治疗。中医为早泄的治疗提供了新的思路，近年来应用中医治疗早泄也逐步走进大众的视野，且具有疗效好、副作用少、复发率低等特点。我们综述了近年来中医治疗早泄的研究文献，以供临床参考。

1 早泄源流

早泄中医称之为 “失精”“鸡精”“溢精”“泄精”等。《医心方》中引用《玉房秘诀》记载到：“溢精者，心意贪爱、阴阳未和而用之，精中道溢。”《秘本种子金丹》记载: “男子玉茎包皮柔嫩，少一挨，痒不可当，故每次交合，阳精已泄，阴精未流，名曰鸡精。”溢精和鸡精虽然都是中医对于早泄的定义，但是这2种病名都未被广泛认可，古籍中仅有以上两处记载，且其病机探讨过于简略，其他医家也没有对其进一步探讨[7]。明确提出早泄的病名是在明·万全的《万氏家传广嗣纪要》，且一直沿用至今。清·沈金鳌《沈氏尊生书·内伤外感门》指出男性早泄的表现为“未交先泄，或乍交即泄”与现代早泄定义较为接近。

2 病因病机

早泄中医病因多责之于肾、肝、心三脏，多由肾失所藏、肝失疏泄、心神失养引起。《诸病源候论》记载:“肾气虚弱，故精溢也，见闻感触，则动肾气，肾藏精，今虚弱不能制于精，故因见闻而精溢出也。”《景岳全书》云: “盖精之藏制虽在肾，而精之主宰则在心，故精之蓄泄无非听命于心。”《格至余论·阳有余阴不足论》曰：“精之固约在肾，而精之排出由肝所司。”现代医家通过对历代医家的经验进行总结与归纳，结合临床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国医大师张志远认为，纵欲过度，导致肾中阴阳亏虚，而造成早泄的发生；此外饮食不节，或房事不洁，外感湿热，亦是早泄发生的原因之一[8]。胡海翔教授认为，早泄病位在心、肝、肾，三脏共同控制人体精液的封藏与疏泄[9]。崔学教教授则以脾肾为重，认为先天与后天之本的亏虚是早泄发病的基本病因[10]。谭新华教授指出，人体精微物质的封藏和疏泄与五脏的功能有着密切的关系，肾之封藏、肝之疏泄、心之主神、脾之固摄及肺之宣降任何一项功能失常皆可使精液的贮藏和疏泄出现失常，从而引发早泄[11]。

3 辨证论治

古今医家对于早泄的辨证论治多有相似，以肾为本，多从肝肾、心肾、脾肾等方面进行治疗，以下对不同的辨证治疗分别进行梳理讨论。

3.1 从肾论治 《素问·六节脏象论》中提到: “肾者，主蛰，封藏之本，精之处也。”意为肾是先天之本，主藏精，肾为封藏肾精之所。《诸病源候论》中所载：“肾气虚弱，故精溢也。见闻感触，则动肾气，肾藏精，今虚弱不能制于精，故因见闻而精溢出也。”可见肾气不固，则精液不能受控，而发生早泄。高瞻主任认为，早泄的基本病机不外虚实两端，虚证以肾气虚、肾阴虚为主; 实证或虚实夹杂证以湿热、肝郁、血瘀贯穿疾病的始终[12]。门成福教授[13]认为，早泄以肾虚为本，湿热为标，治疗中以肾虚湿热为切入，强调从肾论治。韦仕福等[14]认为，肾气虚衰，精失不固是导致早泄的主要原因，并创立补气固肾方(由黄芪、太子参、芡实、金樱子、煅龙骨、煅牡蛎、海螵蛸、桑螵蛸、沉香组成)治疗。施汉章教授认为，肾气受损，精关开阖失灵则发为早泄，对于肾脏封藏失职患者，多采用补肾涩精、填精益髓之法，药物多选用桑螵蛸、煅龙骨、煅牡蛎、金樱子等补肾固涩之药[15]。

3.2 从肝论治 《格致余论·阳有余阴不足论》提出:“主闭藏者，肾也; 司疏泄者，肝也。”肝肾两者互根互用，共行开阖疏泄之效。肝之疏泄功能可以保证肾气开阖有度而防止过于蛰伏，肾之闭藏功能又可以防止肝气疏泄太过。根据肝肾同源理论，使用疏肝补肾治法，来使肝的疏泄和肾的封藏功能协调互用，从而达到治疗早泄的目的[16]。崔云教授多用四逆散疏肝治疗早泄，其认为早泄的烦闷抑郁、焦虑不安等表现与肝郁多有关联，并将其视为发病关键[17]。王锋等[18]认为，肝主疏泄，调畅气机，且肝肾同源，肝为交通心肾、滋养肾的关键，故治疗早泄应从肝入手，并采用柴胡疏肝散配合行为疗法治疗。郭军等[19]认为，肝主疏泄，司阴器之活动，肝失疏泄，则精关约束无权，发生早泄，临床治疗常用翘芍止泄合剂组(由连翘、柴胡、白芍、石菖蒲、巴戟天及黄芪组成)治疗。周智恒教授认为，早泄的治疗原则为疏肝益肾、调补冲任、交通心肾、束带固摄，以龙琥五子汤进行治疗，组成包括龙骨、琥珀、芡实、金樱子、五味子、莲子、桑螵蛸、沙苑子、覆盆子、锁阳、合欢皮、山茱萸[20]。韩强等[21]在治疗早泄时亦着重从肝入手，以疏肝为重，补肾为本，养心为要，创立了疏肝益气固涩法的临床治疗思路，并结合临床用药规律创立疏肝益胆方(由白芍、党参、半夏、远志、白术及巴戟天组成)指导临床用药。临床观察表明疏肝益气固涩法能明显延长早泄患者的射精时间并改善其性生活质量[22]。现代临床动物实验也证实，应用疏肝解郁法对大鼠早泄模型具有明显的延长射精潜伏期效果[23]。

3.3 从心论治 《景岳全书》云：“盖遗精之始，无不病由乎心，正以心为君火，肾为相火，心有所动，肾必应之……盖精之藏制虽在肾，而精之主宰则在心，故精之蓄泄无非听命于心。”《辨证录》中记载：“心喜宁静，不喜过劳，过劳则心动，心动则火起而上炎，火上炎则水火相隔，心之气不能下交于肾……而始能藏精而不泄。今心不能摄肾而精焉得而不走乎。”可见心主神，为君主之官，可以调摄五脏功能，心通过调神来使肾脏的固摄功能发挥作用，同时心主火，肾主水，水火上下相交，水火既济，阴阳调和则肾能摄精而不泄。郭军教授认为，继发性早泄患者因多种疾病更易感到焦虑和抑郁，其可引起临床症状的加重，所以调心显得尤为重要。调心有二：一是给患者提供精神心理治疗，对其性活动加以指导，增强患者的自信；二是遣方用药时，酌加调心之品[24]。孙建明教授亦主张从心论治，认为早泄的发病主要为肾水与心火不能既济，导致肾水不能上行、心火不能下行，最终导致肾水太寒、心火太旺而发生早泄[25]。谭新华教授认为心神失养是早泄的根本病机，临床多以知柏地黄丸合酸枣仁汤共奏交通心肾、清热除烦、滋阴降火之功，增强肾的固摄之力[26]。李曰庆教授认为，君火妄动，火扰精室，精关开阖失司，发为早泄，以养心安神定志之法治疗，药物多选用煅龙骨、煅牡蛎、珍珠母、茯神、远志、五味子、酸枣仁[27]。

4 临床研究

4.1 经验方治疗 王法[28]随机选择86例早泄患者，分成治疗组与对照组各43例。治疗组实施中药加味归脾汤治疗，对照组口服西地那非治疗，比较分析2组临床疗效。结果：治疗组治疗总有效率97.7%，对照组总有效率72.1%，治疗组疗效明显高于对照组(P<0.05)，且治疗后夫妻双方性满意度优于对照组(P<0.05)。黄小松等[29]随机选取90 例早泄患者，分为治疗组与对照组各45例，对照组予口服盐酸曲唑酮治疗，治疗组予口服自拟安神锁阳方(由石菖蒲、陈皮、砂仁、郁金、远志、酸枣仁、煅龙骨、首乌藤、煅牡蛎组成)治疗。结果：治疗组总有效率95.85%，对照组总有效率68.89%，治疗组疗效优于对照组。杨光照[30]采用延时方(由苍术、山药、草果仁、川萆薢、石菖蒲、苦参、黄柏、椿根皮、知母、山茱萸、生地黄及生甘草组成)治疗早泄33例，并与采用达泊西汀治疗23例对照观察。结果：治疗组总有效率84.85%，对照组总有效率69.57%，治疗组疗效优于对照组(P<0.05)。张凯麟[31]采用三才封髓方(由人参、熟地黄、砂仁、甘草、黄柏及天门冬组成)治疗早泄73例，并与采用盐酸帕罗西汀治疗73例对照观察。结果：治疗组总有效率93.15%，对照组总有效率57.53%，治疗组疗效优于对照组(P<0.05)，且治疗组治疗后夫妻性生活满意度评分明显高于对照组(P<0.05)。金明昱等[32]采用金关固精方(由沙苑子、益智、覆盆子、芡实、金樱子、莲须、煅龙骨、煅牡蛎、白芍、黄柏及淮小麦组成)联合复方利多卡因乳膏治疗早泄27例，并与单纯采用复方利多卡乳膏治疗18例对照观察。结果：治疗组射精潜伏期、性生活满意度及焦虑紧张程度改善均优于对照组(P<0.05)。

4.2 针灸治疗 针灸是一种简单易行的治疗方法，能够调畅气血，促使局部经络运行[33]。李净草等[34]采用温针灸治疗肝气郁结型(取肝俞、八髎及三阴交)与肾精亏虚型(取肾俞、八髎及太溪)功能性早泄42例。得气后每穴用3 cm艾条灸2壮。结果：总有效率为83.3%，观察表明患病年龄越小早泄治疗效果越好，年领越大治疗效果越差，患病时间越短早泄治疗效果越好，时间越长治疗效果越差。叶坤等[35]采用针灸联合复方玄驹胶囊治疗早泄43例，并与单纯采用复方玄驹胶囊治疗43例对照观察。取穴关元、气海、中极、肾俞、志室、神庭、神门、太溪、三阴交、足三里、太冲及照海，得气后肾俞、脾俞、气海、关元及足三里针柄放置艾段，燃2壮。结果：治疗组总有效率97.67%，对照组总有效率72.09%，治疗组疗效优于对照组(P<0.05)。辛重强[36]采用针刺治疗早泄30例，并与采用盐酸舍曲林治疗30例对照观察。取穴针刺八髎、中极、关元、百会及太溪，常规针刺。结果：治疗组治疗后射精潜伏期、配偶性生活满意度、早泄诊断量表评分及中医症状评分改善均优于对照组(P<0.05)。

4.3 中药外洗 胡恩宜等[37]采用抑精洗剂(由千斤拔、金樱子、五倍子、苍术、细辛、丁香、肉苁蓉、锁阳、吴茱萸、肉桂及阳起石组成)外洗结合穴位按摩治疗早泄60例，并与采用达泊西丁片治疗60例对照观察。结果：治疗组总有效率83%，对照组总有效率62%，治疗组疗效优于对照组(P<0.05)。古宇能等[38]采用中药固阳熏洗方(由蛇床子、五倍子、细辛及花椒组成)联合盐酸舍曲林治疗早泄95例。结果：治疗后患者射精潜伏期、患者性生活满意度、配偶性生活满意度、射精控制困难程度及焦虑紧张程度较治疗前均明显改善(P<0.05)。

4.4 中西医结合治疗

4.4.1 中药联合5-羟色胺(5-HT)再摄取抑制剂 单用中医疗法，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单用西医疗法，患者反馈有停药后症状反复的情况，也伴随一些难以避免的副作用。故医家多采用中西医结合治疗早泄，临床效果显著。盐酸达泊西汀是目前治疗早泄的临床一线用药，其作用机制是选择性阻断5-HT再摄取，以达到延迟射精的目的[39]。海艺贝等[40]应用柴胡疏肝散加味联合达泊西汀治疗肝气郁结型早泄，临床效果优于单纯应用盐酸达泊西汀或者柴胡疏肝散加味,可显著提高疗效，延长射精潜伏期，改善患者性交时的控精能力,能够疏畅情志，缓解焦虑。盐酸舍曲林是一种长效高选择性5-HT再摄取抑制剂，临床应用广泛[41]。李建新等[42]使用麒麟丸联合舍曲林治疗继发性肾气不固型早泄，治疗后麒麟丸联合舍曲林改善程度更为明显，较单纯应用麒麟丸联合舍曲林可明显延长患者射精潜伏期，改善早泄症状。此外，中医药联合氟西汀、帕罗西汀、氯丙咪嗪等5-HT再摄取抑制剂治疗早泄临床亦有较好效果[43-45]。

4.4.2 中药联合多巴胺受体拮抗剂 针对多巴胺及其受体的药物治疗早泄的研究早已进行，在20世纪60年代，临床就有研究报道多巴胺类化合物可以使射精延迟[46]。近期发现山葵科植物提取剂可加速射精过程，但通过舒必利(一种非选择性多巴胺受体拮抗剂)预处理的大鼠却没发生早泄的表现[47]。另外，一项安慰剂对照研究结果表明，64例早泄患者服用左舒必利后，68.8%的患者症状得到改善[48]。多巴胺受体拮抗剂的出现为临床治疗提出了新的思路，与中医药联合治疗将成为临床研究的热点问题。

5 总结与展望

早泄是一种常见的疾病，常常对患者自信心及性伴侣关系产生负面影响。现代医学对于早泄的治疗手段仍较为单一，药物选择少，中医治疗则弥补了此方面的缺点，为早泄的治疗提供了更多可靠便捷且安全的途径。通过对早泄中医治疗现状的总结我们可以看到中医治疗早泄具有丰富的临床经验。不过目前早泄的中医治疗也存在一定的不足，缺乏大样本的临床随机对照试验，缺乏统一的治疗标准，限制了中医治疗早泄的国际化进程。因此，今后的工作重点应着眼于早泄的临床经验总结，规范化早泄的治疗方案，进行科学试验以证实中医对于早泄的治疗是行之有效的。未来中医对于早泄治疗一定可以大放异彩，将为患者提供更多更加丰富的治疗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