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用六经辨证治疗急性白血病伴发热验案一例
2020-01-11刘武孟庆坤张诏
刘武 孟庆坤 张诏
1 病案摘要
患者,男,63岁,2018年11月3日初诊。主诉:确诊急性白血病1月余,伴发热、咽痛4天。患者2018年6月份无明显诱因出现乏力、食欲下降,未系统诊治。后出现刷牙时牙龈出血,且进行性加重,遂住院治疗,血常规提示:白细胞:73.83×109/L、红细胞:2.82×1012/L、血红蛋白:100 g/L、血小板:32×109/L,考虑为急性白血病,于山东大学齐鲁医院行骨髓穿刺+活检+免疫分型,根据骨髓穿刺活检结果确诊为急性非淋巴细胞性白血病(M5型)。因患者对于化疗及靶向治疗呈高致敏状态,耐受性差,故暂停化疗。
4天前患者无明显诱因出现发热,峰值体温:38.5℃,伴咽痛,自服头孢克肟、对乙酰氨基酚及中成药(具体不详)后仍有反复发热,遂于山东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住院治疗。初诊时患者咽痛明显,伴阵发性咳嗽、咳痰,黄色黏痰,痰少不易咳出,全身乏力,活动后心慌、胸闷,口角溃疡,间断渗血,纳眠差,大便时干,排便较困难,夜尿频,舌紫黯,苔黄腻,脉弦大。西医诊断:(1)急性非淋巴细胞性白血病;(2)急性上呼吸道感染;(3)口角炎。中医诊断:毒劳,证属少阳阳明合病。患者及其家属初拒绝口服中药治疗,根据其化验结果显示C-反应蛋白:220.5 mg/L,提示感染较重,给予美洛西林抗感染治疗无效,升级抗生素为比阿培南治疗,效果不佳,仍反复发热。
患者每日午后3~4点开始发热,持续一夜,晨起体温逐渐降至正常。双侧口角可见溃疡面,表面间断渗血,经久不愈。咽部疼痛,口腔内可见散在溃疡,鼻腔内干疼,间断出血。纳差,不欲饮水,恶闻异味,大便干结。舌质紫黯,苔黄厚腻,脉弦大。复查血常规示:红细胞:1.93×1012/L、血红蛋白:65 g/L、血小板:28×109/L。患者平素有口苦,咽痛,不欲饮食,时有胸胁胀满不适,每日午后发热,晨起体温正常,大便不通,根据伤寒六经辨证法,该患者符合少阳阳明合病,且患者舌质紫黯,为瘀热互结下焦,本案在西医基础治疗下,给予小柴胡汤合桃核承气汤加减治疗,以和解少阳,逐瘀泄热通便。处方:柴胡12 g、黄芩20 g、黄柏12 g、炒桃仁10 g、生大黄后下12 g、炒枳实18 g、姜厚朴18 g、知母10 g、玄明粉3 g、黄芪40 g,3剂,水煎服,日1剂,分早晚2次服用。
二诊:患者服药后大便3~4次/日,质可,发热退(体温:36.7°),精神、食欲较前明显好转,口角溃疡亦明显减轻,未再出现渗血,小便调。继续上方去玄明粉,改生大黄后下6 g、炒枳实6 g、姜厚朴12 g,3剂,水煎服,日1剂,分早晚2次服用。
三诊:患者大便1~2次/日,且未再出现反复发热(体温:36.7°),但眠差,夜间一点左右易醒,畏寒,时有乏力,腰酸,咽痛,口渴,手足冷,受凉后易腹泻,夜尿4~5次,舌质紫黯,苔薄白,左关脉弦细,根据六经辨证辨其属于厥阴病变,给予乌梅丸加减。处方:乌梅20 g、黄芩20 g、黄柏12 g、炒桃仁10 g、生地黄20 g、黄连6 g、熟附子6 g、肉桂6 g、干姜3 g、太子参30 g、当归10 g,3剂,水煎服,日1剂,分早晚2次服用。
患者服药后症状有所改善,出院前复查血常规:白细胞:2.29×109/L、红细胞:2.15×1012/L、血红蛋白:73 g/L、血小板:54×109/L。出院后嘱患者继服上方7剂,复查血常规:白细胞:4.12×109/L、红细胞:2.07×1012/L、血红蛋白:76 g/L、血小板:110×109/L。余无明显不适。
2 讨论
急性白血病是一种血液疾病,临床多表现为贫血、感染、出血及各器官浸润等症状,是由于造血干细胞异常克隆而导致的一类恶性疾病[1]。
临床中,单纯利用西药治疗急性白血病伴发热暂无较好效果,而运用中西医结合治疗具有良好疗效[2]。本案因患者对化疗药物过敏,且拒绝中药治疗,在最初选用西医基础治疗的情况下,血小板及红细胞治疗久不能升,且升级抗生素,而发热仍不能得到控制,故加用中医中药治疗,以“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为原则,先治其急症发热、大便不通,后乃调其寒热阴阳,控制急性白血病的进展。本案运用张仲景《伤寒论》六经辨证法加以施治,根据患者症状表现辨证论治,使患者体温恢复正常,感染得以控制,且白细胞、红细胞、血小板逐渐恢复正常,病情得以控制。
2.1 初诊辨证思路
本案患者基础病为急性白血病,既有少阳之证,又有阳明之象,伤寒所说“合病”是指两经或三经的证候无先后顺序同时出现,即为同时出现的各经病的合病[3],故认为该患者属于少阳阳明合病。
患者现以发热、大便不通为主症,“夫病痼疾,加以卒病,当先治其卒病,后乃治其痼疾也”,应先除其发热、大便不通等症状。患者平素有口苦,咽痛,不欲饮食,胸胁胀满,情绪低落,鼻腔间断出血,大便不通,舌质紫黯,苔黄厚腻,脉弦大等症状。《素问·阴阳离合论篇》云:“……少阳在于表里之间,转输阳气,犹枢轴焉,故谓之枢。”少阳为枢,其病半表半里,少阳受邪,正邪分争,进退于半表半里,使得枢机不利,经脉阻滞,肝胆疏泄失常,继而影响脾胃运化,出现诸症,即第96条所提“往来寒热,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心烦喜呕”。故考虑患者为少阳病变,其治疗当疏解少阳郁滞,使枢机得利,三焦得通,表解里和,故选小柴胡汤和解少阳,开解少阳枢机不利所导致的往来寒热、口苦、咽干等症,使少阳枢机得开,津液气血得畅,表解里和而机体阴阳得以恢复正常。中医辨少阳病,大致可从两方面入手,其一为患者症状,如口苦、咽干、目眩、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等症,即“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具”;二为根据症状的特殊位置,即少阳经所循行部位的症状,均可考虑按少阳病治之,如黄煌提出的“柴胡带”一说[4]。黄煌认为少阳病很大程度是由于免疫系统功能失调所致[5]。现代药理研究发现:小柴胡汤对吞噬细胞、T细胞、B细胞、NK细胞等具有促进作用,可提高机体免疫调节功能,黄煌又将小柴胡汤称为天然的免疫调节剂,本案患者在化疗后呈高致敏状态,机体免疫力降低,应用小柴胡汤又可调节其免疫功能[6]。
患者大便不通,口角渗血,咽痛、口内溃疡,鼻腔干燥,间断出血等症状,“不更衣,内实,大便难者,此名阳明”“阳明之为病,胃家实是也”。阳明多气多血,阳气最盛,邪气入里易从阳化热,热伤津液,胃肠积滞与热互结,肠实胃满,热邪上迫于肺,又循经上咽喉,故咽痛,热邪上蒸于口鼻,迫血妄行,出现口角渗血、溃疡,鼻腔干燥出血。患者午后3~4点发热,低热难退,晨起又可自行退热,属“日晡所发潮热”,属阳明腑实证之典型表现,故宜选用承气汤类方,且患者舌质紫黯,苔黄厚腻,考虑患者有瘀热互结之病机,宜选用桃核承气汤加减以逐瘀泻热通腑,使大便得通,瘀滞得消,患者代谢功能正常,机体代谢方可逐渐恢复。现代医学研究发现,胃肠道内壁存在丰富的神经元,构成肠神经系统,与颅脑系统相互作用、影响,通腑可使气血得以输布,又能急下存阴,防止热毒继续侵袭人体,使得阴竭阳脱[7]。故本案患者在和解少阳之外当通腑泻热以防止热毒继续侵袭机体。
以小柴胡汤合桃核承气汤加减,和解少阳,调畅三焦气机,调理气血津液,通腑泻热逐瘀。柴胡直入少阳,引气上行,善解少阳,黄芩苦寒,清泄少阳之热,黄柏、知母配伍以清热滋阴,大黄、枳实、厚朴、玄明粉、桃仁配伍以通腑泄热,调畅气机,逐瘀通络,且患者又有急性白血病为基础病,治疗还需兼顾正气,选用黄芪扶助正气,防止过下伤正导致机体不易抵御外邪,使少阳得解,瘀络得通,阳明腑实得下。患者复诊明显好转,故继续用上方加减。
2.2 三诊寒热之辨
患者发热已去,大便得通,但仍存在畏寒、乏力、腰酸、咽痛、口渴、手足逆冷、夜尿频多等症状。患者畏寒、乏力、腰酸、夜尿频多为寒象,咽痛、口渴为热象,且患者眠差易醒时间为夜间1点左右,此时正为厥阴肝经所主之时,患者整体表现为上热下寒之象,刘渡舟在《伤寒十四讲》中曾提出:“凡临床见到的肝热脾寒,或上热下寒,寒是真寒,热是真热,又迥非少阴之格阳、戴阳可比,皆应归属于厥阴病而求其治法……”肝为厥阴风木之脏,体阴而用阳,肝中之阳为春生少阳之气,易受克伐,导致肝失调达,在外不能调畅气血至四末,在内导致相火内郁化热,形成寒热错杂之症。故用乌梅丸为厥阴病之主方,寒热并用,调理阴阳,肝体得补,郁热得清,少阳之气得以生发而又不至过燥。本案患者符合厥阴病变,厥阴病为寒热错杂,气血失调,虚实互见等疑难证候的综合概括,乌梅丸是寒热并用,攻补兼施,融酸苦甘辛四味为一体的综合方剂[8],本案选用乌梅丸为主方加减,以乌梅为君,补肝阴兼可生津,干姜、附子、肉桂辛热助阳散其脏寒,助阳破阴,黄连、黄芩、黄柏、生地黄坚阴清郁热,当归、太子参补益肝体、肝气,调和气血,本方酸苦泻热,酸甘化阴,兼以助阳益气,使阳气得生,正气得复以驱邪。
2.3 总结诊疗经验
本案急性白血病患者在西医基础治疗过程中感染未得到有效控制,仍反复发热,且红细胞、血小板计数未见明显上升,故加用中药调理,治疗时辨证为主,谨抓病机,调理施治,以六经辨证法为纲,根据其临床表现以辨证,先治其发热,热退后根据其寒热虚实以乌梅丸加减治疗,调其寒热,扶正祛邪,使阳气得生,正气盛而祛邪外出,患者不适症状得以缓解,实验室检查亦可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