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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方合方辨治神志病经验

2020-01-10闫淑婷冯学功

环球中医药 2020年3期
关键词:方证神志少阳

闫淑婷 冯学功

神志病是当今社会的常见疾病,其临床主要表现为情绪、行为的异常,患者往往处于焦虑、抑郁状态,且常伴有睡眠障碍,早在《伤寒杂病论》中有很多对于神志病症的描述,如“心中懊憹”“心中烦”“如狂”“谵语”“如见鬼状”等,并有相应的理法方药。目前,西医治疗主要运用抗焦虑、抗抑郁药物,治疗方案较为固定单一且需长期服药,而中医经方的运用讲究方证对应、契合病机、灵活辨证,实现了个体化辨证论治,在神志病的治疗方面具有一定优势。对于临床疗效不错的神志病病案,笔者兹将临床思路及思考体会分享于下。

1 经方合方应用更易达到方证相应

1.1 六经八纲辨方证

胡希恕老先生提出“先辨六经,后辨方证”的经方临床应用方法,并提出“方证是辨证的尖端”的学术思想[1]。其实在《伤寒杂病论》中就已经提出了“方证对应”的思想,例如“太阳病,桂枝证,医反下之”“伤寒中风,有柴胡证,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具。凡柴胡汤病证而下之,若柴胡证不罢者,复与柴胡汤”等叙述体现了仲景“方—药—证”对应的临床思维。所有经方不仅要归属于“六经”“八纲”体系之内,更要细化至每首方剂都有具体的应用指征。具体操作时,在全面收集四诊资料的基础上,先辨六经,继辨八纲,再辨方证,还要考虑气血津液的变化。在辨清这些内容的前提下,再针对不同层次的病机进行合方。如此操作,可直抵症状(体征)背后的病机并加以处理,不易偏离方证相应的目标。

1.2 合方加减切合病机

合病、并病是六经辨证体系中的重要内容,是为了方便描述疾病除六经表现外,相互兼夹、表现复杂之需,神志病患者往往临床表现繁多,常以合病或并病形式存在。

合病未必合方,如太阳阳明合病,以太阳病为主要矛盾者选用麻黄汤,以阳明腑实证为主要矛盾者选用承气汤;三阳合病常从少阳论治,如大柴胡汤证。而合方有不同的形式,一般是按方证合方,即按有是证用是方的原则二方或数方迭加,如既有桂枝汤证,又有小柴胡汤证,就用二者合方组成柴胡桂枝汤。按症状合方是简捷有效的合方方式,如小青龙加石膏汤证为表邪里饮之证,“咳而上气,烦躁而喘,脉浮者,心下有水”,对于里热证表现“烦躁”一症只加一味石膏。按症状合方是简捷有效的合方方式,但在症状表现复杂时,则不宜做到准确合方。因为病机是疾病发生发展变化的根本,此时如从病机层面切入进行合方,则较易达到方证对应的目的。

2 经方辨治神志病临床思路

2.1 解表达邪畅气机

现世医家对烦、躁等神志异常表现,多认为与火热相关,以疏肝解郁、清热泻火除烦法治之,获效应在情理之中,但临证却有不应者。然而正如《伤寒论》太阳病篇48条“设面色缘缘正赤者,阳气怫郁在表,当解之、熏之。若发汗不彻,不足言,阳气怫郁不得越,当汗不汗,其人躁烦,不知痛处”,此处认为烦、躁是由于表证不解,阳气怫郁不得越所致,当用汗法解之熏之。例如,原文中大青龙汤、五苓散等条文中均有“烦、躁”等相关论述,大青龙汤证可见“不汗出而烦躁”,是由于外寒侵袭,寒性收引凝滞,卫气遏闭,从而“营热内郁,外无泄路,是以脉紧身痛,寒热无汗,而生烦躁”[2],故以大青龙汤主解表寒,清里热而除烦热。五苓散证可见“微热”“烦渴”,是由于外邪里饮,阳气郁滞不得畅,“其相火上逆,意欲饮水,而内无燥热,其实不渴,是缘表邪之外束而水气之内作也”[2],故以五苓散解表利水、畅达气机解烦渴,这也正契合了内经“火郁发之”的治疗原则,启示我们可以解表除烦治疗神志病症。

据此,后世医家如张介宾提出:“有邪而不寐者,去其邪而神自安也。故凡治风寒之邪必宜散,如诸柴胡饮及麻黄、桂枝、紫苏、干葛之类是也。”并在《景岳全书》中提出以五苓散可治疗此类不寐[3]。今天在临床上部分神志异常患者伴见颈项僵硬、拘紧、恶风寒等表现者,大可本着有是病用是方、有是病用是药的经方处方原则,选用合适的解表方剂,通过发汗或利小便的办法,使表气畅达、脏腑升降出入正常,则神志得安。

2.2 化瘀泻热解郁滞

神志病往往以气机郁滞为先,或兼见水饮内结,病始可发汗、利小便、或疏肝解郁,使气机畅达即可取效,渐则由气及血,瘀血在神志病的发生发展中产生重要的影响[4]。

《伤寒杂病论》中的相关描述,例如“阳明证,其人喜忘者,必有蓄血。所以然者,本有久瘀血,故令喜忘”,“如狂”“发狂”“喜忘”“病如狂状”等神志异常是由“瘀热在里”所致,表明了瘀热是神志病的主要病因,对于有瘀热征象的患者,“热结膀胱,其人如狂,血自下,下者愈”,这提示我们可以用化瘀泻热的办法治疗,下焦蓄血证轻则可用桃核承气汤祛瘀通腑,重则用抵当汤破瘀泻热,“其实者,散而泻之”,使瘀热通过下法排出体外。

后世医家王清任对于瘀血所致神志病也多有发挥,他认为“癫狂一症,哭笑不休,詈骂歌唱,不避亲疏,许多恶态,乃气血凝滞脑气,与脏腑气不接,如同作梦一样” “小事不能开展,即是血瘀”“无故爱生气,是血府血瘀”等,并以癫狂梦醒汤、血府逐瘀汤等治疗[5]。所以,对于部分神志病患者,应注重化瘀法的应用,使瘀血得除则热不上扰,神志得安。在临床上部分焦虑、抑郁、急躁的患者,迁延日久,伴见少腹硬满、食欲不振、肌肤甲错,在妇人可见月经推迟,月经色暗,舌质紫黯,苔厚腻,脉沉弦有力等表现者,实属瘀热内扰、痰瘀互结、气机郁滞之证,治法当以化瘀泻热、解郁祛痰为主。

2.3 寒热并用法厥阴

神志病一旦罹患往往迁延日久,有的患者虽经各种治疗,但邪气未除,正气受损,阳气受损、津血不足,同时郁热痰浊瘀血内蕴,形成寒热虚实错杂状态,如因故正气大伤,也易出现此种状态。

仲景方中如乌梅丸、甘草泻心汤等都有对于情志异常症状的描述,其中乌梅丸主治“蛔厥”,实为治疗虚寒为本,虚热为标的上热下寒之证[1],用于围绝经期失眠[6]、血管神经性头痛、胃肠神经官能症[7]等临床疗效肯定,甘草泻心汤证原文论述中可见“干呕心烦不得安”“默默欲眠,目不得闭,卧起不安”等症状,实际上,甘草泻心汤不仅可用于胃肠道疾病,对于失眠也具有确切疗效[8],寒热虚实错杂导致阴阳气不相顺接,阳不入阴是顽固性失眠的重要病机。在临床上,既见畏寒、肢冷寒象,又可出现心烦、口干、烘热不宁等热象,且患者体质偏弱,此种情况六经辨证多属厥阴,可选用乌梅丸、温经汤、半夏泻心汤等,寒热同调,补虚泻实,常可取效。

3 临床验案

病案一:患者,女,63岁,2018年8月9日初诊,诉嗳气伴呼叫7年,嗳气时大声喊出声方觉舒适。呼叫声大,患者在一楼,三楼即可闻其声。一天可发作10余次,生气急躁则发作,平素性急易怒,右胁下胀痛不适,后背痒,口和,双上眼睑水肿,纳可,眠可,大便溏,日1~2次,小便正常。舌质淡暗,苔白腻,舌边齿痕。辨证:少阳太阴合病;治法:和解化痰,利湿清热;方以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合苓桂术甘汤加减;处方:柴胡18 g、桂枝10 g、黄芩10 g、党参10 g、清半夏30 g、茯苓30 g、熟大黄3 g、生龙骨30 g、生牡蛎30 g、煅赭石10 g、白芍15 g、枳壳30 g、陈皮50 g、白术15 g、干姜15 g、炙甘草6 g、生姜10 g、大枣10 g,14剂。

2018年8月23日二诊:服上方后右胁痛愈,但嗳气、呼叫症状无好转,另诉常四肢背部皮肤发痒,手足逆冷,发紧麻木不适感,遇风加重。表证明显,辨证:太阳少阳合病;治法:解表达邪,理气解郁;方以葛根汤合四逆散加减;处方:葛根45 g、生麻黄10 g、桂枝15 g、白芍15 g、柴胡20 g、枳实20 g、炙甘草6 g、生姜15 g、大枣15 g,14剂。

2018年10月11日三诊,患者诉嗳气大为减轻,发作次数减少,偶有发作三次即自行缓解。呼声亦显著降低,情绪好转,手足逆冷明显好转。继服上方14剂善后。

按 本例患者心烦急躁即发嗳气、呼叫的症状,与情绪变化密切相关,属于神志病范畴。首诊按少阳太阴合病、痰饮内阻治疗,处以治疗神志病常用方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合痰饮病经典方苓桂术甘汤,虽有一定效果,但主要痛苦不减。二诊看到患者有四逆、肤痒、睑肿等表证表现,从太阳少阳合病入手,处以葛根汤与四逆散合方,既解表调气机之出入,又解郁调气机之升降,服后效如桴鼓,患者嗳气、呼叫显著减轻。提示在治疗神志病时,应注意表证是否存在并给予恰当的处理,表气畅达有利于疏解郁结,调畅气机。

病案二:患者,女,58岁,2018年12月20日初诊,抑郁焦虑半年余,焦虑、急躁、情绪低落、睡眠差,需服用黛力新控制,多梦、急躁易怒,自觉胸闷气短、喘憋、口干不欲饮、双下肢微水肿、时有烘热汗出、排大便不畅、小便正常,舌尖红,舌质紫黯,苔薄黄腻,脉弦。辨证:水瘀气结、郁而化热证;治法:理气化瘀清热;方以血府逐瘀汤合防己茯苓汤加减;处方:柴胡15 g、赤芍15 g、炙甘草6 g、枳壳15 g、当归12 g、桃仁10 g、红花10 g、桔梗10 g、川芎10 g、川牛膝15 g、防己20 g、茯苓30 g,14剂。2019年1月10日复诊:患者来诊时焦虑情绪明显好转,诉服药后胸闷、喘憋、失眠好转,现已不服黛力新,大便较前通畅,追问病史得知患者以前经前经期情绪波动大,性急易怒,常常与人发生冲突,现已绝经9年,现仍有烘热、烦躁、焦虑、眠差之症,思之此为患者瘀血化热之象,以化瘀泻热为主,方以小柴胡合桃核承气汤加减;处方:柴胡18 g、黄芩10 g、清半夏10 g、党参10 g、桂枝10 g、桃仁30 g、生大黄6 g、生龙牡各30 g、生石膏30 g、生姜10 g、大枣10 g,14剂。患者断续服用此方一月余,焦虑、抑郁、失眠等诸症平稳,已不服用抗焦虑抑郁类西药。

按 本例患者胸闷、焦虑、烘热等症状,实为瘀热内扰之证,故先以血府逐瘀汤理气化瘀,血府逐瘀汤主治十九种病,其中有“瞀闷”“肝气病”“急躁”等瘀血所致的情志异常症状,体现了异病同治的辨治思想,此方活血化瘀而不伤正,疏肝理气而不伤阴,对于神志病的治疗,辨治属气滞血瘀者可首用本方。复诊可知理气化瘀之法取效,然瘀热在里,需以化瘀泻热之法方可祛除瘀血、热不扰神,故继予之小柴胡合桃核承气汤,对于烦躁、烘热等阳明内热之象,加一味石膏除热,郁滞得解、瘀血得除,则神明得安。

病案三:患者,女,31岁,2018年8月23日初诊,焦虑1年,患者诉分娩后家人都不在身边,失落感明显,焦虑,经常有一过性濒死感。产后欲恢复工作时,感觉难以胜任。失眠,心烦,急躁,欲哭,易紧张焦虑,紧张则有肌肉痉挛感,纳可,汗出,焦虑则有咽痛,欲大便而不得,大便干,两日1行,舌黯红,苔白腻,脉沉弦。辨证:少阳阳明合病,痰热内阻;治法:和解化痰,清热安神;方以柴胡加龙牡汤合四逆散加味;处方:柴胡15 g、桂枝10 g、黄芩10 g、北沙参30 g、清半夏12 g、茯苓30 g、生龙骨30 g、生牡蛎30 g、黄连6 g、生大黄3 g、合欢皮30 g、玫瑰花15 g、浮小麦30 g、白芍15 g、枳实15 g、炙甘草10 g、生姜10 g,10剂。

2018年9月3日复诊:诉服上方精神状态好转,心烦好转,仍焦虑,偶有惊恐,易紧张,大便干,2~3日一行,舌质偏红,苔较少,脉沉。辨证:少阳阳明郁热,阴津不足,瘀热内蕴;治法:滋阴清热,化瘀安神;方以防己地黄汤合四逆散加味;处方:生地黄120 g、防己20 g、桂枝15 g、防风10 g、柴胡15 g、白芍15 g、枳实15 g、茯苓30 g、生龙骨30 g、生牡蛎30 g、百合60 g、合欢皮30 g、玫瑰花15 g、远志10 g、丹参30 g,14剂。2018年10月8日三诊:患者精神状态明显好转,面带笑容步入诊室,诉惊恐未作,有时有紧张感,舌尖红,苔白偏干,脉沉。效不更方,续服前方。经两月余中药治疗后,焦虑惊恐缓解,已与常人无异。

按 患者初诊表现为躁、惊、焦虑、紧张,舌红苔腻,烦惊突出,考虑为少阳阳明合病兼有痰热之实证,治以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因情志郁结较甚,故合行气基本方四逆散以加强行气解郁之力。二诊时虽病情有好转,但惊恐仍有发作,舌象发生明显变化,由初诊时舌暗红苔腻,变为舌偏红,苔略少,呈现阴津不足之象,说明原痰湿为表象,思虑过度,暗耗阴津伤其本,同时存在少阳郁热。故从气机郁滞、血虚血瘀内热扰神考虑,以治疗阴津不足、瘀热内扰的防己地黄汤合疏解少阳的四逆散加味合方治疗。二方合用,方机相应,药证合拍,故收良效。

4 结语

综上,神志病的临床治疗常从太阳少阳合病、少阳阳明合病、少阳太阴合病以及厥阴病入手,并从临床症状探知其内在原因,如口苦、心烦、急躁、舌红等热扰心神的表现,气郁、血瘀、血虚等多种原因均可产生内热,仅是疏肝解郁、化痰祛瘀显然很难一步到位,如对于气郁而存在表证者,运用解表与达郁相配合,契合“木郁达之,火郁发之”的治则,可有效提高临床疗效;对于气郁、血瘀、血虚内热同时存在者,理气活血与滋阴养血清热相配合,补血活血又不伤正气,有效避免了损伤正气,因此经方合方的使用可以提高临床疗效,避免损伤正气,扩大治疗范围[9]。总之,对于神志病症的治疗,应整体辨证、灵活处方,本文仅做抛砖引玉,同道仍需思求经旨以演其所知,使经方在临床实践中传承发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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