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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肘后备急方》诸校本览后管见

2020-01-10湖南省溆浦县卫校溆浦419300王林生

中医文献杂志 2020年6期
关键词:葛洪后备

湖南省溆浦县卫校(溆浦,419300) 王林生

商务印书馆据明代正统道藏本(涵芳楼影印)及其他七种刊本,于1955年出版了《葛洪肘后备急方》。人民卫生出版社据明代万历刊本于1956年影印了《肘后备急方》,并附有校勘表,于1963年又将商务本《葛洪肘后备急方》原版中的“出版说明”删去重印。

以上印本存在缺漏、误刻、讹字等诸多问题。尚志钧教授于1983年编写出版了《补辑肘后方》,此后收到同行的一些建议,又对补辑本进行了修订,于1996年出版了《补辑肘后方修订版》。胡冬裴于2009年出版了《附广肘后方》。针对尚氏与胡氏书中的一些未善之处,笔者于2012年发表了《<肘后方>纠讹》一文。

近年来有诸多《肘后备急方》校注本及译本出版。笔者就近年出版的9个版本《肘后备急方》中的不足之处提出管见,以待同仁商榷。

王均宁点校《肘后备急方》

该本于2011年出版,以下简称王本。王本在校点说明中言:“对原文中的衍、脱、误、倒,分别予以删、补、改、乙,并出校记。”但笔者拜读后发现有多条误文未校正,具体如下。

误文一:“又方,乌臼根,锉二升,煮令浓,去滓。煎汁凡五升,则入水一两,服五合至一升良。”[1]12文中的“煎汁凡五升,则入水一两”怎么理解?是煎五升药汁只用一两水,还是五升药汁加一两水稀释?两解都不合理!此方在《永乐大典》中有引录,原文是“煎汁凡一斤,则入水五升”[2]20,其余文字全同,这就好理解了,即二升乌臼根要煎成一斤药汁,应用(加入)五升水来煎。

误文二:“又方,杜蘅一两,茎一两,人参半两,瓠子二七枚,松萝六铢,赤小豆二七枚,捣末散,平旦温服方寸匕,日三。一具未差,更作。”[1]14此方中的“茎”是什么药?《永乐大典》引录此方“茎一两”作“豆豉一两”[2]36,其余文字全同。这是古籍在流传过程中因字迹漫漶缺脱,使“豆”被误为“茎”字,而“豉”字脱漏所致。

误文三:“女子,小儿多注车,注船,心闷乱,头痛,吐,有此疢者,宜辟方:车前子……若注船,下暴惨,以此和共带之。又临入船,刻取此船,自烧作屑,以水服之。”[1]14该方后段文字在《永乐大典》中为“若注船,下暴惨,水和此共带之。又临入船,刻取此船木,烧作屑,以水和服之”[2]36。可见“以此和共带之” 的“此”字乃“水”之误;“自烧作屑”的“自”字乃“木”之误;“以水服之”中间脱一“和”字。

误文四:“又方,金色脚鸡雌鸡血,在治如食法,熟食宍饮汁尽。”[1]43此方用雌鸡血入药,却是食肉和饮汁,明显有误。《中医古籍用字研究》[3]指出“雌鸡血”的“鸡”字乃“雄”之误,“血”字乃“无(無)”之误。原方文当作“金色脚鸡,雌雄无在,治如食法”才妥。“无在”即不论、随便、不拘,即用雌鸡也可,用雄鸡也行。

误文五:“凡癫疾,发则仆地,吐涎沫无知,强掠起如狂,反遗粪者难治。”[1]62文中“强掠起如狂”的“掠”字乃“倞”之误。“掠”义为“抢夺”,“倞”义为“强劲”。《诸病源候论》[4]卷二《五癫病候》 有“癫疾……发则仆地,吐沫无知,若强倞,起如狂,及遗粪者,难治。”

误文六:“治卒青蛙蝮虺众蛇所螫方第五十六。”[1]192文中的“蛙”字乃“蝰”之误。《外台秘要方》[5]622卷十四有“青蝰蛇螫方”引此方可证。

误文七:“葛氏,竹叶青蜂螫人方。”[1]192文中“蜂”字乃“蝰”之误。竹叶青是蛇,决不会是蜂。当然该本还是做了努力的,校注了不少条文及字词,还有两条误文(见后叙)也被该本校出了。

古求知等校注《肘后备急方》

该本于2015年出版,以下简称古本。古本除对上述中所说的误文一、误文二、误文三、误文四、误文五、误文六及误文七都未作校改外,还有两条被王本校正的误文,古本也未校正,见下文。

误文八:“比岁有病时行,仍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世人云:永徽四年,此疮从西东流,遍于海中。煮葵菜,以蒜齑啖之即止。”[6]42该文中的“永徽四年”是唐高宗李治的年号,指公元653年。葛洪(284—364年)生活在晋代,其《肘后备急方》经梁代陶弘景(456—536年)增补录方101首,改名为《补阙肘后百一方》。《补阙肘后百一方》成书于永齐二年(500年),不可能记录153年后的事情。范行准研究员在《中国预防医学史》[7]一文中指出“永徽四年”乃“元徽四年”之误,即公元476年,当从。范氏文章发表于1952年《医史杂志》第3期中,校注者全然未知。

误文九:“若田舍贫家,此药可酿,拔葜及松节、松叶皆善。”[6]81此文在《外台秘要方》[5]630卷十九《脚气寒热方一十首》中引录作“《备急》疗脚气屈弱:若田舍贪家无药,可酿拔葜及松节酒,皆善方”。可惜校注者未查勘,以致以讹传讹。此本校点的条文极少,可以看出古本不如王本。

廖承建校注《肘后备急方》

此本于2015年出版,以下简称廖本。廖本与王本一样,只对“永徽四年”[8]42及“若田舍贫家”[8]77两条误文作注,其余七条误文未作校改,讹误依旧。但此本也做了不少校注,难字也做了注音及义解。

葛洪研究会编译《抱朴子内篇·肘后备急方今译》

此本于2015年出版,以下简称会本。会本最大的贡献是将两书译成白话文,并且还有注释,为阅读及理解提供了便利,但对以上提到的九条误文都未纠正。会本将“永徽四年” 注为653年,却未能发现其年号有误;又将此文中的“比岁有病时行”译作“每年都有流行病”[9]239,大误。比岁即近年,应译为“近年有病流行”才妥,译作每年,文意相差甚远。会本还将“茎一两” 译成“杜蘅茎一两”[9]215,这是不严谨的。刘大同在《古玉辨》中言:“世之著金石书者,如无参考之书,则书不易著。如无鉴别之识,则书不易著。即使有鉴别之识、参考之书,而见闻不广,搜集无多,则书仍不易著。此理之必然也。”[10]我们著医书者,亦应借鉴此言。

沈澍农《肘后备急方校注》

此本于2016年出版,以下简称沈本。沈本校点用功较勤,对字词解释较多,是一部很有参考意义的校本。沈本对上述误文一、误文三、误文八及误文九未作校改。对误文二,沈本发现“茎一两” 的茎下有“豉” 字,却说茎属上[11]36,为量词,欠妥。对误文八 “永徽四年”,沈本在校注说明中言“此永徽四年应是唐人增补的痕迹”[11]4。唐代时限是公元705—907年,《外台秘要》成书于公元752年,王焘在此书第三卷中列有“天行发斑方三首”[5]125,方文中引录了《肘后备急方》这条全部文字。条文后有“建武中,于南阳击虏所得……”,此“建武”应指南齐建武年号,南齐建武共五年,建武中应指建武三年,恰居五年之中,即公元496年,是《补阙肘后百一方》成书前四年,可证“唐人增补” 是不可信的。沈本对误文四、误文五、误文六及误文七均作了改正。

申玮红点校《肘后备急方》

此本于2016年出版,以下简称申本。申本也校点不少内容,并将异体字全改为规范字。但对误文五、误文六、误文七、误文八及误文九未作校改,已校改的四条误文正是笔者2012发表的《<肘后方>纠讹》一文中所指出的那些内容。

耿庆山主编《葛洪肘后备急方选萃》

此本于2016年出版,以下简称耿本。耿本只选取了极少一部分药方,对那些有疑义的药方均未录用。耿本的创新之处是介绍了葛洪生前的活动地,配有多幅照片,并对葛洪的学术贡献进行了探讨,书后还附有141幅彩色药图,有一定参考价值。

汪剑等整理《肘后备急方》

此本于2016年出版,以下简称汪本。汪本在整理说明中言“本次整理以文渊阁四库书本《肘后备急方》为底本,以清乾隆五十九年甲寅(1794年)於然室刻本为校本。他校本有《备急千金要方》 《外台秘要》 《太平圣惠方》 《证类本草》等”[12], 但全书中找不到一条校注,对上述提到的九条误文都未校改,讹误依旧。

刘小斌等校注《肘后备急方》

此本于2018年出版,以下简称刘本。刘本前面写的《<肘后备急方>校注说明》 有一定参考作用,也做了一些校注,但与汪本一样,对九条误文均未校改,误文照用。

综上所述,以上九个校本,以沈本用功最勤,参考价值较大。耿本、会本及王本较其他诸本为优,具有一定的参考作用。随着屠呦呦团队发现青蒿素获得诺贝尔奖,近年来对《肘后备急方》的研究也随之增多。校勘古籍从版本源流梳理,到文字比勘,再到对字词和专业知识的考索,不仅是匡谬正误的过程,也是中医工作者深入研究学习典籍及历史文化知识的过程,更是中医传承创新之基础。清华大学谢思炜教授曾说:“注书是细读原著的最好方式。”希望学者们能够做更多更深入的古籍校勘研究工作。

(本文的资料收集工作得到了李科博士的帮助,在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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