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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尔基世界文学研究所编《世界文学史》对世界文学版图的刷新
——兼议中国世界文学史叙述症候

2020-01-10曹卫军

天水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现代主义文学史现实主义

曹卫军

(天水师范学院 文学与文化传播学院,甘肃 天水 741001)

俄罗斯高尔基世界文学研究所编撰的《世界文学史》,是一部历经三十余年编撰而成的文学史研究巨制,内容涉及了几乎所有国家与民族的文学,全方位、全语种地对世界各国和地区的文学发展给予了梳理与阐述,其规模之大、体系之完备,在全球文学史研究领域十分罕见。面对这样一部超越性的巨制,短时间的阅读无法穷尽其内容,笔者仅就该作第八卷的内容,结合中国世界文学史叙述中存在的问题进行探究。

一、《世界文学史》对“世界文学”观念的刷新

“世界文学”是什么?有没有一种统一的世界的文学?世界文学究竟对今天有什么意义?自从1827年歌德首次提出“世界文学的时代已快来临了,现在每个人都应该出力促使它早日来临”,[2]113“世界文学”这一概念就不断被提及。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一种世界的文学”,[3]255赫尔德在《鼓励人道的书简》中的论述也涉及全世界文学史的概念……世界文学长期以来成为学界争论、热议的话题。甚至在现代高科技网络的冲击下不断出现“文学已经死亡”的今天,世界文学非但没有死亡,反而日益兴盛。上世纪90年代,大卫·达姆罗什的《什么是世界文学》发表,引发全球意义上的世界文学史重构,使世界文学的讨论又一次成为一个颇具前沿性的学术理论话题。同时也吸引世界上不同地方的文学研究者把它“当作一个文学教学的计划和市场运作的目标来推进”。[4]11

高尔基世界文学研究所编撰的《世界文学史》,体系庞大,全书八卷十六册,从第一卷“远古时代至公元初年的世界文学”到第八卷“十九世纪九十年代至二十世纪初的世界文学”,不仅有文学史通常涉及的英、法、美、德等主流大国的文学,也有西欧、东欧、北欧等许多小国的文学,还包括了亚洲、非洲、南美洲、大洋洲等在以前的世界文学史叙述中从来没有受到关注的国家与地区的文学。仅以第八卷为例,全书分上、下两册共10编,第一编俄国各民族文学;第二编西欧文学;第三编中欧与东南欧文学;第四编北美洲文学;第五编拉丁美洲文学;第六编澳大利亚与新西兰文学;第七编中国文学;第八编南亚与东南亚文学;第九编近东与中东文学;第十编非洲文学。如果这个目录还不能显示其全人类视野,那么再以第十编非洲文学为例,第十编下设6个子目录,分别是:第一章富尔贝文学;第二章豪萨文学;第三章斯瓦希里文学;第四章埃塞俄比亚文学;第五章安哥拉文学;第六章南非文学……对于大多数读者,面对目录中“富尔贝”“豪萨”“斯瓦西里”等词语,究竟是国家名、地区名还是民族名,不查阅相关资料都不得而知。因此,这部世界文学史就文学信息量而言,国内外任何一部文学史都无法与其比肩,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世界文学”史。

我国在重构世界文学史的大潮中,出版了一些具有代表性的世界文学史著述,如杨烈主编《世界文学史话》、[5]张良村等编《世界文学历程》、[6]李明滨主编《世界文学简史》、[7]张德明著《世界文学史》、[8]赵沛林编著《图说世界文学》、[9]蒋承勇主编《世界文学史纲》[10]等。这些世界文学史著述,基本上都将关注的重点放在一些主流大国的文学上。以蒋承勇主编《世界文学史纲》为例,全书共14章,分上、下两编,上编西方文学,共11章,下编东方文学,共3章,所叙述的内容基本集中在英、法、美、德等国的文学上,除此以外的其他国家和民族的文学再无涉及。这样,我们看到的世界文学其实是局限于欧美范围内的部分或者是小部分国家的文学,不能如实反映出世界文学的真实面貌。并且,这些世界文学史的著述基本上不包括中国的文学及其历史发展,这是我国世界文学史著述的总体特征。

这种内容选择上的缺失,一方面是“西方中心主义”的传统观念在文学史编写问题上的反映,所著文学史往往以西方主流大国的文学为价值取向;另一方面则是文学史观念没有更新,没有充分理解“世界文学”这一概念的内涵,因此编写出的世界文学史是不完整的,“不仅没有包括文学研究的各个方面,也没有包括超越欧美之外的世界各个地区的文学实践。”[4]12事实上,人类文学思想中的“世界文学”概念自古代就已存在,世界文明的起源是多元并进的,在其影响下的世界文学也是多元化的,除了古希腊神话,亚洲、非洲、美洲产生的《圣经》《山海经》《罗摩衍那》和古代印地安神话等,都是世界文学的重要源头,它们影响下的各民族文学都是世界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无论是歌德、马克思和恩格斯、赫尔德,他们在论及世界文学时,都将全世界的作家和文学作品作为研究对象,从宏观上观照世界各民族文学发展的共同规律及其特殊性,阐明世界文学的统一性和多样性,这说明世界文学不仅是“东西方各国优秀文学的经典之汇总”,[11]5也是全世界各民族在各个历史发展过程中流传下来的所有的文学遗产。高尔基世界文学研究所编撰的《世界文学史》做到了这一点,同时,刷新了有关世界文学的概念及版图,使读者“全面地理解什么是‘世界’,什么是‘世界文学史’,什么是世界文学史的形态,什么是世界文学史的发展。”[12]7为如何建立一个科学的、完整的世界文学史体系,做出了很好的榜样。

二、全方位、多元化的文学史观照视野

《诺顿世界文学选》(第三版)的主编美国学者马丁·普契纳指出,世界文学首先应该是对失落的世界遗迹的收集。高尔基世界文学研究所编撰的《世界文学史》在这一点上提供了很好的范例,不仅以往世界文学史著述中不被重视的亚非文学赫然在列,而且内容比重上也前所未有地得到加强。同时,一些以往学界罕见的文学资料,也得到广泛发掘和阐述,如“富尔贝文学”“豪萨文学”“库尔德文学”等。《世界文学史》所涉及的民族和区域几乎涵盖了全世界各个有文明记载的民族和区域,汇集了全人类在各个历史发展过程中流传下来的所有的文学遗产,具有超越源语言、源文化传统的文学史观照视野,是真正意义上的世界文学史。

但是,把世界各民族文学汇聚在一起,世界文学的任务并没有完成,在学理层面上还应该包括“文学研究、评价和批评所依据的全球性和跨文化视角和比较的视野……”[13]25高尔基世界文学研究所编撰的《世界文学史》在宏观把握世界文学的全球视野的同时,对各民族文学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文学现象都给予了综合性的整体观照。以第八卷为例,本卷讨论的是十九世纪至二十世纪之交的文学,这一时期,各种剧烈的危机令世界格局动荡不安,一方面,出现了帝国主义反动势力,另一方面,工人与民族解放运动高涨。同时,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影响着人们的思想观念,这些社会因素对文学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各种文艺思潮、文学现象瞬息万变,文学发展的多元化局面是以往任何一个时代所不能比拟的,除了传统现实主义文学,唯美主义、印象主义、颓废主义、象征主义、未来主义、新浪漫主义等各种先锋派思潮也此起彼伏,“世界文学的进程由此而变得纷繁复杂”。[1]11

该卷的全局视野正体现在对这种多元化的文学发展状况的整体观照,使读者不仅能了解到一般文学史著述中常常涉及的现实主义大家的创作,也可以看到各种现代主义流派在这一时期此消彼长的状况,还可以观照到亚、非、拉美等国家和民族的文学发展,这就避免了过分强调主流意识、经典意识所造成的审美范畴和取舍标准的单一化。以该卷第一编第一章“俄罗斯文学”为例,一般的文学史著述在这一时期往往只关注托尔斯泰、契诃夫、高尔基等这些著名作家的创作。其实,这一时期的俄罗斯文学,“游离于现实主义和非现实主义流派边缘间的过渡的、交替的现象占有一个特别的位置”。[1]104该卷在梳理这一时期非现实主义文学的整体状况时,对“表达了时代艺术意识的本质特点,为俄罗斯和世界诗歌与散文做出了无与伦比的贡献”[1]112的象征主义文学尤为重视,指出俄国的象征主义文学,无论是老一辈梅列日科夫斯基、明斯基、吉皮乌斯,还是小一辈的别雷、维亚切斯拉夫·伊万诺夫等,他们“对美学中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和功利主义不怀好感……谴责自然主义的‘多余的真实’及其‘对现实的放大’……崇尚音乐这种少一些‘痉挛’而同时又多一些‘预见’的能够窥探‘生活奥妙’的创造形式”,[1]114强调“对世界进行哲学的和宗教的认识时直叩深层”的“最高的神秘价值”[1]116……同时,联系当时极盛一时的西欧象征主义文学,指出俄国和西欧象征主义的产生“是世纪末社会意识特性相同而发展的结果”,[1]121是“对纯经验—纯理性看待世界的态度产生绝望,对实证的认识和讲求实惠的‘有点像生活’的艺术产生绝望”[1]121的形象反映,从而阐明了俄国象征主义和西欧象征主义的区别与联系。在对重点作家的叙述上,以勃洛克为例,一般的文学史著述往往是一笔带过,即使是一些专门介绍现代主义文学的著述,对于勃洛克也是寥寥数语,对他的介绍也仅止于象征主义诗歌运动中一个“极端真诚”的诗人。而在该卷中,勃洛克则是一位以积极的浪漫主义情怀表达“个人和民族、整个世界之间‘悲剧性的和谐’”[1]148的作家,在他的笔下常常出现的是“关于个人命运和国家命运的宏大场面”,[1]148以及“对于革命风暴即将到来的紧张预感”,[1]147他的创作在“更多情况下是脱离象征主义原则的”,[1]148其文学史价值绝不仅仅局限于象征主义文学。该卷对勃洛克创作的全新观照及对俄国象征主义文学的全面介绍,扩大了阅读者对象征主义文学的认知视野,明确指出象征主义文学的成就不仅仅在T·S·艾略特、叶芝、瓦雷里等西欧作家那里,从而避免了在不同地域同时发生的文学现象被人为地割裂造成的片面性,《世界文学史》提供的文学史料的丰富程度是空前的,展现出一种全新的文学史叙述观,这一特点同样也体现在对卡夫卡、未来主义文学等的叙述上。

而我国在现代主义文学叙述中受传统观念和固有思维模式的影响,认为现代主义和现实主义相矛盾,现代主义在兴起时打的就是反对传统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的旗帜,二者彼此排斥,水火不相容。因此将二十世纪文学分割成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两大部分,第一部分现实主义文学,主要叙述前苏联和各国进步作家的创作,关注较多的往往是托尔斯泰、契诃夫、哈代、萧伯纳、易卜生、罗曼·罗兰、杰克·伦敦等现实主义作家;第二部分现代主义文学,以流派为线索,按各流派产生的时间顺序重点介绍象征主义文学、表现主义文学、未来主义文学、超现实主义文学、意识流小说、存在主义文学、荒诞派戏剧、黑色幽默小说、魔幻现实主义。如李明滨主编的《二十世纪欧美文学简史》、[14]何仲生、项晓敏主编的《欧美现代主义文学史》、[15]吴晓东编著的《20世纪外国文学专题》、[16]郑克鲁、蒋承勇主编的《外国文学史》[17]等。或者将现代主义文学单独成书,其中影响比较大的如龚翰熊著《20世纪西方文学思潮》、[18]刘象愚主编的《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19]袁可嘉著《欧美现代派文学概论》、[20]曾艳兵著《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概论》[21]等。以上著述在研究20世纪西方文学的发展方面都有一定的影响,尤其是现代主义文学,流派纷呈,内容庞杂,在思想特征上具有反传统反理性的倾向,艺术上力求新、奇、特,表现出不同于现实主义文学的美学追求,把它和现实主义文学分开编排,从文学风格、技巧以及价值取向方面来说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就文学发展的内在规律和联系来说,现代主义文学和现实主义文学并非水火不容,现代主义文学虽然在兴起时确实高举的是反对传统现实主义的大旗,但在发展过程中两者并非互相排斥,而是互相借鉴,互相吸取对方养料来丰富自己的创作实践,正是由于现代主义文学的产生,才使传统现实主义文学较少反映的人的内在隐秘得以深入揭示。因此,现代主义文学实则是对现实主义文学的一种补充和完善,并且,被纳入到现代主义文学队伍中的许多作家,创作手法多样,如被称为美国“现代戏剧之父”的奥尼尔一生致力于戏剧艺术的实践和探索,他的40多部剧作,创作风格复杂多样,有现实主义创作,也有表现主义作品,有的剧作则是多种风格的融合。他自己也说:“我过去和现在都在企图做一个像容纳这一切方法的大熔炉那样的东西。我在这些方法的每一种里都或多或少地看到了我所需要的长处,如果在我身上还有足够的热度,我便要把它们熔化到我个人的技巧中去。”[22]247-248再如拉美的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因其神奇的“魔幻”效果而成为现代主义文学的一个重要代表流派,但整体而言,这个流派的作家是借助“魔幻”表现拉美的历史与现实命运,作品中渗透着对拉美人民生存困境的强烈关注,其本质是“变现实为幻想而不失其真实”,核心还是对现实真实的反映,因而也符合现实主义文学的气质。因此,现行的世界文学史著述把现实主义文学和现代主义文学分成两部分编排叙述,在现实主义文学部分接触不到现代主义文学的内容,在现代主义文学的部分则基本不谈现实主义文学,二者之间的内在联系被人为消解,使人很容易形成现代主义文学和现实主义文学是互相排斥的观念,也无法使人很好地理解现代主义文学和现实主义文学相互渗透、并行发展的关系,更无法体现20世纪世界文学发展过程中应有的层次感和丰富性,这样的世界文学史自然也无法形成全方位、多元化的文学史观照视野。因此,该卷把现代主义文学置于世界文学整体格局中作开放式的考察研究,并力图进一步做出令人信服的分析与阐述,为我国的20世纪世界文学史的编撰提供了很好的范例。

三、《世界文学史》分区编纂的叙述体例

高尔基世界文学研究所编撰的《世界文学史》之所以能够对全世界文学做出全面而科学的叙述,在于全新的编排体例,以第八卷为例,其内容“涵盖了十九至二十世纪之交的文学,始自十九世纪九十年代,即帝国时代初起,迄于1917年震撼全世界的俄国革命事变。”[1]7时间不及三十年,却几乎涉及了全世界所有民族和地区的文学状况。该卷采用一种分区编纂的叙述体例,将全世界各民族的文学按照一定的地理区域组合编排,把欧洲文学分为俄国各民族文学、西欧文学、中欧与东南欧文学;美洲文学分为北美洲文学和拉丁美洲文学;亚洲文学又分为中国文学、南亚与东南亚文学、近东与中东文学,还有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文学,非洲文学单独叙述,这种分区叙述的方式,较之于我们常见的按照习惯将世界文学分为西方和东方,或是欧美和亚非的文学史叙述方式,体系上更为全面、科学。《世界文学史》对文学现象的把握则更具体、详细,既考虑了自然的地理因素、民情风俗和文学的关系,也充分观照了社会政治历史条件、宗教信仰、伦理规范等和文学的紧密联系,让我们能够充分理解“世界文学史发展中的诸多问题,什么文学的东西问题、文学的南北问题、文学的意识形态问题、文学的语言问题、文学的宗教问题……”[12]6同时也能归纳总结出同一地区若干国家民族文学发展的某些规律性的东西,如共同性、差异性等,使世界文学史的叙述更为充实。

反观我国的世界文学史编写,编排方式和叙述体例就显得过于简略,现阶段高校比较通行的几个版本,如李明滨主编的《世界文学简史》、张德明著《世界文学史》、蒋承勇主编的《世界文学史纲》等,把世界文学分为“西方文学”和“东方文学”或“欧美文学”和“亚非文学”,西方文学由于有相同的文化传承而统一按时间顺序从古希腊一直介绍到二十世纪,每个时期选几个代表性国家的文学分别叙述;东方文学由于多元化的文明起源而分国别叙述。这样的编排方式表面上看起来线索清晰,但其粗浅之处显而易见,一方面,它影响了西方文学的“二希”文学传统概念的建立,因为在西方文学中不涉及古代希伯来文学,“二希”中的希伯来就只是一个空洞的概念;另一方面,从文化传统的角度划分西方和东方本身就存在着认识上的局限,在世界文化的起源和发展过程中,西方和东方并不是简单的毫不相关甚至决然对立,“东方与西方概念的形成是一种互相建构的结果”,[23]104从自然地理范围到社会意识形态等都处于不断的变化中,正如萨义德所指出:“东方并非一种自然的存在”,[24]3同时西方也在东方的想象和建构中存在。从文化圈的角度考察,目前学界基本上公认的全世界就有九大文化圈,分别是西欧文化圈、东欧文化圈、东亚文化圈、南亚文化圈、东南亚文化圈、非洲文化圈、拉丁美洲文化圈、太平洋文化圈、伊斯兰教文化圈。因此,文化的东西方之分使得我国世界文学区域的划分呈现出单一化的特点。其次,我国的世界文学史在编排体例和内容取舍上基本上都遵循一个较为固定的模式,西方文学在前东方文学在后,东方文学的内容往往不及西方文学的三分之一,且东方文学只涉及几个主要国家的文学而漏掉许多次要国家的文学。如李明滨版的《世界文学简史》全书16章,欧美文学13章,东方文学3章;蒋承勇主编的《世界文学史纲》全书14章,欧美文学11章,东方文学3章。这就使读者不能看到东方文学的全部意义和整体价值,甚至对东方文学是“零视域”。[25]8因此,传统意义上的将东、西方文学分割叙述,在一定程度上无法真正描述世界各民族文学的全貌,也妨碍了阅读者正确认识某些世界文学现象。

而按照自然的地理环境,结合民族、政治、宗教、语言等因素分区编写世界文学史,可以对世界各民族文学的相互关联性、以及其在文学史上的特色和地位做出清晰、准确的描述和概括。高尔基世界文学研究所编撰的《世界文学史》在构建叙述话语时充分考察了区域间相互影响的特征,在对世界各民族文学进行大的分区的基础上,对某一区域的文学又进行了更为细致的划分,以第八卷第一编“俄国各民族文学”为例,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俄国“不仅民族众多,而且还包括不同的州和边疆区,而这些区域处在不相同的社会经济和文化历史发展水平与阶段……各个区域的自身文学仍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和艺术思维水平上。”[1]290-291本卷没有像一般的文学史著述那样笼统地将其归纳为俄罗斯文学,而是按照一定的地理区域,将这一时期的文学分为十三个文学区,具体为俄罗斯文学、乌克兰文学、白俄罗斯文学、拉脱维亚文学、立陶宛文学、爱沙尼亚文学、犹太文学、伏尔加河流域和乌拉尔地区文学、格鲁吉亚文学、亚美尼亚文学、阿塞拜疆文学、北高加索和达吉斯坦地区文学、中亚和哈萨克地区文学,这样,我们不仅看到了这一时期俄国文学的整体发展状况,也可以从细节上观察相近民族间的文学联系及各自特点。尤其是“中亚和哈萨克地区文学”一章,按照习惯思维和认识是不会把它们和俄国文学联系在一起的,但该卷却把这两个地区融入俄国文学,这是因为十九世纪末期,俄罗斯资本主义向中亚渗透,对这一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反对沙皇专制斗争促进了中亚人民的觉醒,有利于革命民主主义启蒙思想在当地知识分子之间的传播”,[1]292也使这一地区的文学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了俄国文学的某些特征。“地域上的毗邻……政治上的推动……宗教的纽带……语言上的关联”[26]134-135等因素,就使一定区域内的各民族文学在相互交流的过程中具有了一定程度的共通性和相似性。因此,按照文学区域编写世界文学史,不仅可以全面展示出某一地区民族的文学发源、发展的文化背景,还可以更立体地展示这一区域的文学与另一区域的文学互相交流时的碰撞与融合,既能突出某一区域多源性的文学源流,也能呈现出“世界文学发展的共时性方面的多姿多彩。”[27]119该卷按照文学区域梳理和建构世界文学的编排体例,相比于用东方文学、西方文学、洲别文学或国别文学等这样的概念阐述世界文学的发展,显得更清楚和精确。

四、结语

因此,高尔基世界文学研究所编撰的《世界文学史》是对世界各国文学现象的全方位观照,如果说歌德提出的“世界文学”思想是人类文学思想史上的一次革命和飞跃,那么这部《世界文学史》则走向实践,把纵横交错的世界文学连接成一个整体,让世界各民族文学走出了狭窄和封闭的状态,在相互交流和影响中逐步由分散走向联系,在真正意义上呈现了全球性的文学史观。值得一提的是,新时期我国的世界文学史编写也出现过令人耳目一新的佳作,如曹顺庆主编的《世界文学发展比较史》、[28]方汉文主编的《东西方比较文学史》[25]等,这些著述运用比较文学和跨文化交流的研究方法,不仅叙述世界各民族文学纵向的发展历史,也涉及了文学间的横向交流与影响,体现出全方位、多元立体的叙述视角,为我国世界文学史的编纂与研究提供了一定的方法和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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