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高额彩礼对农民土地利用行为的影响——以甘肃省宁县焦村镇为例

连基筱， 陈 英

（甘肃农业大学 管理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农村适龄男青年高额彩礼问题引起了社会各界的热切关注。高额彩礼作为农村家庭的一项重大经济支出，对农村和农民的生产生活方式等具有极大的影响。目前关于高额彩礼方面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高额彩礼的现状分析[1-2]、高额彩礼形式的源起[3-5]以及由高额彩礼所造成的影响的定性分析[6-7]。已有研究表明彩礼仍呈现着日趋增长的趋势，龚晓珺[8]研究表明农村彩礼不到三十年却翻了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相关研究对于彩礼日趋增长原因的剖析主要体现在地方层面的经济发展差异情况[9]、不同地区的贫富差距[10]、位置偏僻和交通闭塞[11]、市场经济的冲击[12]；个人层面的文化水平、攀比心理[13]、男女方自身条件[9]和国家层面的管理水平、地方政府对高价彩礼的管控不到位以及农村人口流动性增加[14]。但鲜有学者对高额彩礼影响下的农民土地利用行为进行研究。

本研究将以高额彩礼现象较为典型的甘肃省庆阳市宁县焦村镇为调查区，在分析农村高额彩礼来源以及农地产出在高额彩礼中占比变化的基础上，探究研究区内不同程度的彩礼数目对农民土地利用行为的影响，为引导农村高额彩礼现象转变、规避不断攀升的彩礼对农村家庭造成的不利影响，改善农民的生活现状提供新的思路。

一、 研究区概况与数据来源

（一） 研究区概况

甘肃省庆阳市宁县，位于甘肃省东部，地处东经 107°41'～108°34' 、北纬 35°15'～35°52' 之间，全县总人口55.61万人，其中农业人口50.59万人。焦村镇隶属于甘肃省庆阳市宁县，位于宁县西部，全镇共辖30个行政村，213个村民小组，1个社区居委会，土地总面积183.47 km2，其中塬地占88%，山川地占12%，总人口4.629 6万人，其中农业人口4.55万人。

（二） 数据来源

调查主要采用访谈法和问卷调查法，根据农业种植水平和调研前了解到的高额彩礼程度高低，采用分层随机抽样的方法，选取宁县焦村镇，并通过对村干部和典型农户的访谈，并基于支付和索要高额彩礼行为的代表性，在焦村镇中选取4～5个村，按照分层随机抽样的方法发放了500份问卷，最后回收问卷482份，剔除无效问卷7份，共得到基础数据资料475份。

二、 理论基础与研究假设

有学者认为农户作为新农村建设的微观主体，结婚消费对农民的生活水平产生了较大的影响，给农民造成了沉重的经济压力和精神负担，影响了农民的农业生产行为也影响了农村经济的发展[11,15]，如果任由其发展下去, 那么由此形成的陋习就会像黑洞一样吞噬农民的财富和人心[16]。诸多研究表明由于农民的经济来源单一，土地产出即是全家的总收入，然而随着彩礼的攀升，土地产出远不足以支付巨额彩礼，家庭条件不好的男性会因高额彩礼而陷入贫困陷阱[17]。农民本身也是理性经济人，会根据自身家庭经济情况、劳动力及机械匹配情况、拥有土地等情况，以利润最大化为目标，在扩大土地种植规模、放弃土地外出务工等经济活动之间做出最佳选择。因此，本研究将农村高额彩礼的来源及土地产出在高额彩礼中的占比变化与农村高额彩礼与土地产出关系作为研究农民土地利用行为的分析框架。

（一） 经济来源及农地产出在高额彩礼中的占比变化

农村高额彩礼不仅是经济现象，更是一个社会现象[18]。当今社会男多女少，在适婚男女青年中同样存在这个问题，导致女方拥有绝对的选择权，会在众多优质男青年中挑选各方面优越的，因此男方为了娶得媳妇，必然要与其他众多同龄男性做出某种竞争、付出某种代价，这种代价或许是一波高于一波的彩礼，或许是房子车子，又或许是其他形式的给与。

农民支付礼钱的经济来源基本全部依靠农业，农地产出的能力便是农民对婚姻的支付能力。农业的比较效益低[19]，在彩礼疯狂上涨之后，普通的农村家庭需要掏空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全部农业收入才能得以支付礼钱，其家庭主要经济来源见图1。

从图1可看出种植收入在家庭经济收入中的占比逐年下降，务工及其他收入占比逐年上升。放弃土地外出打工一方面导致人口空心化、农地空心化以及经济空心化，不利于农业发展；另一方面能有效释放农业劳动力，获得除农业收入外的第二份收入，农民的非农收入在家庭总收入的占比逐渐加大，有利于农村居民减贫。总之在高额彩礼的背景下，仅仅依靠土地产出带来的经济效益并不能解决农民的燃眉之急，直接导致了农民支付高额彩礼的来源多样化，并且对农民土地利用行为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在对所选区域进行调查时了解到，自2006年开始当地彩礼逐年升高，随后呈现出飙升状态。大致有五种来源途径，见图2。第一是父母储蓄，庆阳地区父母将为儿娶妻视为自己首当其冲的使命和应尽的义务，因此在子代婚配大事中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然而从图2中反映出，随着彩礼的飙升，父母们的储蓄在彩礼中的占比逐年下降并最终趋于稳定；第二是个人存款，从图2中可以看出，个人存款在高额彩礼中的占比相对来说并没有很大的变化，农村孩子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很多高中毕业甚至初中没读完便结伴外出打工，多是出卖苦力赚钱，因此有且仅有十分微薄的积蓄；第三是亲朋好友的拼凑，农民的人际关系单纯，遇到需要花大钱的事情单靠自家往往是有心无力，多是靠亲朋好友帮衬，因此其在彩礼中所占份额呈持续上升状态；第四是其他形式的借贷，随着彩礼攀升，借钱娶妻甚至贷款娶妻的比例也在逐渐上升；第五是土地产出，土地产出在彩礼中的比重下降最为严重，在实际调查中，大部分村民们家中耕地都处于撂荒状态，村民说种地不划算，若是遇到天灾，一年的生活便无法保证，村里的年轻一辈基本都结伴外出打工，剩下年老体弱的在家里种几株蔬菜，也不存在经济收益。以上五种筹钱途径根据家庭情况不同，其所占的比例也不同，对农民土地利用行为的影响也不同。

H1：家庭主要经济来源与彩礼来源占比情况对农民土地利用行为具有显著影响。

（二） 农村高额彩礼、土地产出与农民土地利用行为关系的案例分析

农户行为经济学理论认为，农户行为的实质是农户为了满足自身需要、达成一定目标所采取的一系列活动过程[20]。从实地调查中随着彩礼逐年趋高，农民赖以为生的土地产出越来越不足以支付高额彩礼，据统计，高额彩礼背景下不同程度的土地产出与农民土地利用行为之间的关系也不同，具体如图3所示。

本文在走访调查时着重考虑了以上问题，并通过比对将调查到的具有代表性的案例呈现于下。

案例1：农村高额彩礼背景下土地产出被用于支付高额彩礼时对村民A 的影响是扩充耕地，通过大规模的种植来增加收入，偿还儿子结婚时的借债。

C村农业环境条件优良，且多是淳朴憨厚的庄稼人，因此一直以来都是该镇较为典型的农业种植先进村。村民A今年48岁，家中留有老父亲、妻子和自己的两个儿子，世代农民的他们对于高额彩礼已然丧失了一定的选择权。过年时在外打工的亲戚给他的儿子介绍了一个外地姑娘，姑娘要求在县城里有套房，彩礼要了10万元。10万元对农民来说已是天文数字，他们决定掏出毕生积蓄再加各种借钱贷款，先娶回儿媳妇。A说给娃的大事办好后，自己又有了新的任务，得尽快给人家还钱。现在国家的政策对农民好，趁着自己现在还有力气多种点地，这样土地产出率也会上升。

打工经济促成了跨地域婚配，却也加深了当地男女比例失衡造成的男性青年结婚难的问题。为了改善这一现状，条件较为成熟的农户会举全家之力在农业方面做投资，将分散的土地集中起来进行规模化经营，充分利用劳动力、农机具，合理高效利用农业科学技术，有效解决土地细碎化、分散化引起的耕作不便的问题。同时有利于现代科学技术在农业活动方面的开展，也利于新型农业主体的产生，从而延伸出现代农业产业体系，助推农村经济社会发展，并且家中成员毋须背井离乡，一家人既可团圆，还可为村庄带来生机与活力。

案例2：高额彩礼对村民X土地利用行为的影响是通过撂荒农地，进城务工以尽快偿还婚配所产生的大量借贷。

高额彩礼现象愈演愈烈，究其原因除了现在姑娘太少外，另一方面是女方父母主动提高了彩礼的价格，为的是给自己的儿子留有将来结婚的钱。在进行走访调查时得知，村民X一家老小总共七口人，上有父母亲，下有两个早已成家的女儿和一个刚刚订婚的儿子。他说小儿子结婚虽然有女儿前期的彩礼资助，但还是欠了大量外债，他觉得土地产出不稳定，因此打算把地承包出去自个儿外出打工。

李永萍指出现代化进村导致了农民家庭的转型，父母是儿子结婚费用的主要承担者[21]，往往会倾尽所有。在上述案例中可以明确，一方面对于经济发展较为落后的地区来说，嫁女儿收取高的礼钱最主要的目的是为未婚儿子讨“老婆本”；另一方面由于农业收益见效慢，受到天气等外界影响较大，因此在高额彩礼的压力下农民不得不放弃土地，寻求一种“来钱快”的打工经济。

H2：高额彩礼背景下土地产出对农民土地利用行为具有显著影响。

三、 农村高额彩礼对农民土地利用行为的实证分析

（一） 模型构建

根据研究内容，采用二元Logistic模型来分析高额彩礼对农民土地利用行为的影响，二元Logistic模型主要用于因变量为二分类变量的回归分析[22]。农村高额彩礼背景下的农地产出对农民土地利用行为的影响可以用如下式表示。

其事件发生的概率与函数关系为：

农民对农地增加投入与放弃耕种的概率的比值为事件发生比，取其自然对数转换为线性方程式，表示如下：

其中，α为截距项，βn为自变量Xn的系数, 反映该变量对农民农地利用的表现行为, 通常用最大似然估计法求得。

（二） 变量选择

通过大量查阅参考文献以及本次实地调研，本文主要从农户家庭基本情况、农村高额彩礼与土地利用、高额彩礼背景下的农民思想观念层面三个层面来调查其对农民土地利用行为的影响。具体见表1。

四、 结果与分析

对统计调查数据进行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采用SPSS21.0软件对各项变量进行估计检验，最终结果如表2所示。

（一） 实证结果分析

从表2可以得出农村高额彩礼与农民土地利用行为存在着一定联系：模型纳入的自变量中，家庭主要经济来源（X3）、高额彩礼出现后，土地承包量的变化情况（X9）、认为土地是养家糊口的基本途径，是生存保障（ X10）、认为依靠土地产出能够支付高额彩礼（X14）和阻碍单身青年娶媳妇的原因（ X17）这五个变量对农民土地利用行为产生显著影响。

（1）家庭主要经济来源（X3）方面，其显著度为0.005，且系数为负，说明在本次调查的样本中，家庭主要经济来源对农民土地利用行为的影响是负面的。在焦村镇大部分村民家中，他们的生活来源主要依靠种地，售卖农作物再赚取收入来维持日常生活的需要。然而近年来城乡文化融合、经济提升，农村女性越来越多的追求起上升婚姻，她们的婚姻不再满足于农村，对于以种地所得为家庭主要经济来源的男性避而远之，这一转变刺激着农村男青年转变长久以来对土地利用的行为，在高额彩礼的压力下放弃耕地，追求一种回报期短的打工经济。

（2）高额彩礼出现后，土地承包量的变化情况（X9）的显著度为0.000，且系数为负，表明土地承包量与农民土地利用的行为呈负相关关系，说明高额彩礼出现后承包土地越多的农户，越倾向于放弃土地。据了解，一般外出务工者年收入可以达到五六万，而种地的收入远不能及，并且要承担恶劣天气影响造成的收成减少，因此在高额彩礼的压力之下，越来越多的农户减少土地承包面积甚至撂荒农地结伴外出务工获得非农收益。此外越来越多的女性在面对结婚对象时提出了在县城买房或是定居城镇的需求，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刺激着农民减少土地承包放弃农地，通过进城务工赚取更多的报酬，获得更好的生活条件。

（3）认为土地是养家糊口的基本途径，是生存保障（X10）对农民土地利用行为有着显著地正向影响。在调研中，焦村镇多是勤勤恳恳的庄稼人，他们祖祖辈辈扎根在黄土地上，随着现如今国家加大对农业的基础设施和科技服务方面的投入，又加大了对农业的补贴，他们也越来越认识到土地具有经济效益、农业发展将更具优势，因此对此认识清晰的农民会更愿意在土地上花费时间增加投入，以期获得规模收益，而不是一味地随大流外出打工，这与人们的意识相符。

（4）认为依靠土地产出能够支付高额彩礼（X14），其显著度为0.002，且系数为负，说明对农民土地利用行为有着显著地负向影响。尽管国家大力支持农业，农业的发展前景也是越来越明朗，然而在宁县焦村镇这一特定范围内，农业发展的速度远不及彩礼疯狂攀升的速度。调研中了解到，当地彩礼以每年一万元的速度持续上涨，土地产出无法支付高额彩礼，刺激着农村男青年纷纷放弃农地结伴外出。

（5）认为彩礼过高阻碍单身青年娶媳妇（X17）这一变量对农民土地利用行为有着显著地影响，其显著度为0.001，且系数为正。高昂的彩礼促使人们多方面找寻赚钱的途径，在调研区域中，村民为了娶媳妇可谓不惜代价，然而由于农村居民受教育程度普遍较低，外出务工没有合适的工作岗位，同样得不到满意的薪资报酬，因此更多人在外出务工和耕地种植之间选择了后者，从而加强对农地的利用。

表1 变量赋值说明

五、 结论及政策建议

本文在高额彩礼背景下从农民土地利用行为的视角出发，运用二元Logistic回归进行实证分析，通过前面的分析可以得出，家庭主要经济来源与彩礼来源占比情况以及高额彩礼背景下土地产出确实对农民土地利用行为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显著度分别为0.005和0.002。上述结果分析对帮助农民认识土地的经济效益以及采取措施降低彩礼金额具有一定作用。

（一） 加强教育，提高农民自身竞争力，规范婚姻市场

农民经济来源相对单一且资金有限，在高额彩礼产生之前，男方交给女方的礼钱主要依靠于种植业获得的农业收入，而随着农村高额彩礼出现，农业收入已经远不足以支付高额彩礼，在支付高额彩礼的经济来源中占比下降严重。在这一背景下，农村居民要么外出务工获得非农收入，要么通过转入土地扩大种植规模，从而获得规模效益偿还婚嫁过程中的欠债。然而由于农村居民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限制了个人的认知与发展，农民外出务工没有技能傍身并不能有效改善家庭生活条件，也不利于现代农业的科学发展。因此，首先需要对农民加强教育，促使农民更好的认识到土地具有的经济价值，并鼓励其运用所学知识在农业种植工作中。教育一方面可以培育新型农业主体做支撑、增强其在社会中的个人竞争力，提高农业生产效率促进农地增收；另一方面通过教育提升农民的认知，使其从思想上认识到婚嫁乃良缘缔结而非经济行为，理应出于合二姓之好，而现如今疯狂攀升的彩礼是攀比成风、是面子工程、是一种畸形的存在，只会增加农民负担，务必从个人思想、行为等方面共同抵制“天价彩礼”，自觉降低“要价”，从而规范婚姻市场。

表2 模型参数估计结果

（二） 政府多加引导，鼓励发展农业，引导高额彩礼良性发展

研究结果表明，农业收入占家庭总收入的比重越大、农地收入变动越大，会使农民更倾向于对土地增加投入，从而获得规模效益。因此基层政府和村民组织应该深入了解农民的实际需要，对农民有针对性地帮扶，有必要使农民充分认识到农地潜在的经济效益，鼓励有条件的农民对土地增加投入，鼓励现代科学技术在农业活动方面的开展，大力发展农村经济。此外政府应加大对农民专业技能和基础认知能力的培养，引导农民依靠农地实现经济增长，从而实现农村高额彩礼背景下的农民土地利用行为的规范化及农村社会的良性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