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友邦入黄埔军校问题考证
2020-01-08陈在正
陈在正
(厦门大学 台湾研究院,福建厦门361005)
学术界已有研究都肯定李友邦自1924年来到大陆后进入了广州的黄埔军校学习,但有的认为是黄埔军校二期(1924年9月-1925年9月),有的认为是三期(1924年冬-1926年1月),个别还有认为是四期的,但多数肯定是第二期。现存档案履历材料也存在第二期[1]和第三期[2]的分歧。黄埔第三期系1924年冬入学,第四期系1925年7月-1926年1月分批入学,在时间上显然与1924年5月抵达广州的李友邦对不上号。李友邦到达广州时,军校第一期学生已于5月5日入学,而第二期迟至8月-11月才分批入学,还需等待3-6个月。那么,李友邦是否在广州等待了几个月后去投考黄埔军校第二期呢?答案是否定的。经查证,李友邦当时进入广东警卫军讲武堂学习。
一、1924年6月入广东警卫军讲武堂
1938年11月,李友邦在杭州接受《正报》记者马疎的采访时自述:“为企图台湾民族独立自由的斗争迅速掀开,于民国十三年就约同同感者三人,不顾一切艰难和阻挠,决然秘密跑到祖国来。初到上海,人地既疏,又不懂话。幸亏在船上结识了张君,上岸后,承他替我们介绍方觉慧、任剑若两先生。后来,其余两位就留在上海专攻政治文学。我独自个,再经任先生介绍,进入广东讲武堂,从总理及廖仲恺诸先生那里,学习民族解放的理论与实践。”[3]此说证实了李友邦当时在广州进入的是广东讲武堂,而不是黄埔军校。
广东警卫军讲武堂系1924年夏天黄埔军校第一期开学后才开办的。据1945年建制之李友邦《陆海空军官佐履历》记载,李友邦于“民国十三年六月进广东警卫军讲武堂肄业”,[4]李友邦自述中所称广东讲武堂,应是广东警卫军讲武堂。
关于广东警卫军讲武堂的创办情况,据该校学员王大文回忆说:“和我一起从上海到广州参加复试(按:指黄埔军校一期复试)的人,还有七十人也未被录取。在这种情况下,我便跑到惠州会馆去找廖仲恺、张继等人,请他们为我设法。廖先生……便嘱我再等候机会。后来,廖先生命令广东市公安局长吴铁城在东沙头设立一所警卫军讲武堂,来安排和收容我们这批未被黄埔军校录取的青年。这样,我便进了讲武堂。学员中除我之外,海南人还有郑介民、吉章简、蔡劲军、钟光番等。我们都住在省长公署招待所内。”[5]
广州市公安局长吴铁城,1924年3月由孙中山任命为广东省警卫军司令,由省长节制。警卫军是由东路军讨贼军第一路改编而成。5月,中央直辖粤军同东路讨贼军统编为粤军,总理许崇智,参谋长蒋介石,警卫军司令吴铁城,讲武堂堂长梁广谦。[6]据吴铁城回忆:“当我任公安局长时,前所辖领的东路讨贼军第一路司令部队,已集中广州组训,奉令改编为广东省警卫军,我兼任司令……我奉编组的命令后,即将警卫军编为三团,以欧阳驹为参谋长。……另办一讲武堂,以训练下级干部,蒋群任教育长,蒋江西九江人,保定陆军速成学堂毕业,为辛亥革命同在九江起义之同志。”[7]由于吴铁城系广东警卫军和讲武堂的直接领导,故1942年10月24日李友邦在龙岩给时任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秘书长吴铁城函称“铁公吾师尊鉴”,函末署“受业李友邦”。其文中自称“生”,[8]也可旁证李友邦进入的的确是广东警卫军讲武堂,与吴铁城有师生之谊。
二、1924年11月转入黄埔军校第二期
1924年“双十节”,驻广州各军校的学生决定在第一公园集会庆祝,会后游行。当警卫军讲武堂的学生队伍游行到沙基西濠口时,遭到了陈廉伯商团武装的袭击,五名学生连同郭姓队长在内,统被开枪杀害。据王大文回忆:“经过这次事件后,警卫军讲武堂便停办了。适逢黄埔军校第二期招生,廖仲恺先生以学校党代表的身份,决定将我们这批讲武堂的学员全部并入黄埔军校第二期。这样,我便正式成为黄埔军校第二期步兵科的一名学员。”[9]《吴铁城回忆录》亦记载:“未几,讲武堂学员并归黄埔军校第二期。”因此,警卫军讲武堂的李友邦与王大文等同班学员,均于1924年10月平定商团叛乱后,正式成为黄埔军校第二期学员。同年11月19日,陆军讲武堂学生158名也正式并归黄埔军校,编为第六队,该队毕业生划归入一期待遇外,其余概属第二期。
黄埔军校第二期学员从1924年8月-11月分批入学,修业期间原定6个月,但为适应战斗需要,1925年2月二期学员随校部东征队出发东征,边战斗边上课,在实战中迅速成长;进占潮汕之后,并设潮州分校就地开课;至6月又回师广州,参加平定滇桂军叛乱和沙基反帝游行,故迟至1925年9月6日才正式毕业。[10]
三、1924年底离开黄埔军校
由广东警卫军讲武堂转入黄埔军校二期的王大文、郑介民、蔡劲军、吉章简等都同时毕业,名字均列入黄埔军校第二期同学名录,[11]但名单中未见李友邦名字。根据台湾方面“国防部人事参谋次长室”于1998年3月25日复连天云先生函称:“经查部存民国三十四年建制之李员《陆海空军官佐履历表》记载:(一)民国十三年六月进广东警卫军讲武堂肄业,同年十一月转入黄埔军校第二期肄业,年底离校;(二)于民国三十四年三月任军委会政治部台湾义勇总队少将总队长;(三)资料内并无被囚之记载。”[12]事实证明上述履历表的记载是可信的。李友邦因工作需要,没有与同期学员一起参加东征,而是于1924年底离开黄埔军校投入实际斗争。按此,李友邦从6月进入警卫军讲武堂学习,至年底因革命工作需要提前离开黄埔军校,实际受训时间已超过6个月。
崔:旋律声部的概念人人都在提及,但将这样简单而直接的思维方式归为方法论后,却是如此有效,令人惊讶!您在与帕内拉教授学习之后,还曾与阿尔多·齐科里尼学习演奏,可否为我们介绍相应情况?
本人对李友邦参加黄埔军校的看法,曾作了两次修正。1998年由福建人民出版社以陈正平(陈在正、陈支平合著)署名出版的《李友邦与台胞抗日》一书,及2000年由台北世界综合出版社出版的同名书,均认为李友邦系1924年9月考入黄埔军校第二期,1925年9月毕业。[13]2001年由台北县文化局印行的拙著《李友邦传记与台湾近代史》中,由于本人看到了李友邦1938年与《正报》记者马疎的谈话,李自称到广州参加“广东讲武堂”,认为他参加的是军政部陆军讲武堂,于1924年11月转入黄埔军校第二期,1925年2月提前毕业。[14]2001年初连天云先生转来台湾方面“国防部人事参谋次长室”给连先生的复函,本人认为所提供资料可信,遂修正了李友邦入广东陆军讲武堂的提法,而确定为入广东警卫军讲武堂,并于1924年11月转入黄埔军校第二期,年底离校肄业。
四、广州军校学习经历对李友邦一生的影响
1924年孙中山依靠共产党的协助改组国民党,实行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新三民主义,创办新式的黄埔军校,培养革命军事干部,组建革命军队,旋即出兵北伐,使广州成为革命策源地。李友邦在这里受到了军事训练和政治教育,学习了民族革命的理论和实践。当时的军校依靠苏联专家的指导进行军事训练,依靠共产党进行政治教育,特别是1924年9月周恩来到广州不久,就兼管黄埔军校的政治教育工作,11月又兼任政治部主任,大大加强了军校的政治教育。军校开设的政治课内容包括三民主义、社会主义、中国近代史、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史、政治学、经济学、社会科学概论、中外政治经济状况、劳工运动、青年运动等。教育方针是军事与政治并重,实际上是以政治教育为主。孙中山在学校开学演说中指出:“开办这个军官学校独一无二的希望,就是创造革命军,来挽救中国的危亡。”他要求学员“从今天起,立一个志愿,一生一世,都不存升官发财的心理,只知道做救国救民的事业,实行三民主义和五权宪法,一心一意来革命,才可以达到革命的目的。”[15]当时孙中山曾系统阐释三民主义,先后出版有关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思想的单行本,1924年底又出版合订本。李友邦不但熟读三民主义理论,1925年还将之带到台湾广为宣传。担任讲武堂和黄埔军校党代表的廖仲恺,也曾到学校演讲,勉励学员“要救国救民,就要继续革命。革帝国主义的命,把帝国主义赶出中国;要革依靠帝国主义生存的军阀的命,把它歼灭掉”。他并满怀希望地对学员说:“这个革命任务落在你们身上,你们要努力完成这个历史使命。”[16]李友邦在广州学习期间,曾得到廖仲恺的特别关怀和教导。当时军校的政治课主要由优秀的共产党员担纲讲授,如周恩来讲国内外形势,恽代英主讲社会主义,萧楚女主讲经济学概论,高语罕主讲政治学概论,于树德主讲政治形势,此外不少苏联顾问讲述红军战史、战例等等。由于对学生进行了政治教育,使他们成为有觉悟的革命战士。为抗日救国,抱着满腔革命热情来广州军校学习的李友邦,如饥似渴地学习新知识、新思想,系统学习了民族解放和民主革命的理论,学习了唯物主义和辩证法,成为孙中山新三民主义的坚定拥护者,由自发的抗日青年成为自觉的革命战士,影响了李友邦一生的行动。
李友邦在广州学习革命理论的同时,积极参加国民革命行动,并在广州、台湾进行抗日宣传和组织活动。大革命失败后,他不满国民党右派背叛孙中山的新三民主义发动反革命政变,于1928年参加了共产主义青年团(化名张震球),走上了反蒋革命的道路。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在国共合作时期,他出面组织台湾义勇队,投入“保卫祖国、收复台湾”的斗争;抗战胜利后,又投入“建设台湾、保卫祖国”的斗争,为实现其救国救民理想而贡献了宝贵的生命,成为一位赤诚的爱国主义者。
注释:
[1]《中央设计局台湾调查委员会职员详细履历表》,全宗号171,案卷号1630,存南京第二历史档案馆。
[2]《军委会政治部台湾义勇队名册》,1943年6月,存台北“中央图书馆”台湾分馆。
[3]李友邦:《与正报记者马疎先生谈话》,见李友邦:《瓦解敌伪军工作概论》(新力丛书之八)附录,上海:新力周刊社,1938年11月初一版。
[4][12]台湾方面“国防部人事参谋次长室”给连天云先生复文,(87)易日字第04754号,1998年3月25日。
[5][9]王大文:《我考入黄埔第二期的前前后后》,引自《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的黄埔军校》,北京:文史资料出版社,1984年5月,第287页,第288页。
[6]《民国广东大事记》,广州:羊城晚报出版社,2002年11月,第205-207页。
[7]《吴铁城回忆录》,台北:三民书局,1981年1月,第119页。
[8]秦孝仪主编:《台籍志士在祖国的复台努力》,台北:国民党党史会出版、近代中国发行,1990年6月,第65-68页。
[10]《黄埔军校大事记》,引自《黄埔军校史料续编》,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535-536页。
[11]广东革命历史博物馆编:《黄埔军校史料》(1924—1927),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531-536页。
[13]请参阅《李友邦与台胞抗日》,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16-20页;《李友邦与台胞抗日》,台北:世界综合出版社,2000年,第17-32页。
[14]见拙作《李友邦传记与台湾近代史》,台北县:文化局,2001年9月,第14-16页。
[15]孙中山:《在陆军军官学校开学典礼的演说》,1924年6月16日,引自《孙中山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915-926页。
[16]何元恺:《我在广东陆军讲武学校学习和听孙中山演讲的回忆》,《广东文史资料》第52辑,1987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