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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批判理论中的“微观”政治思想意蕴

2020-01-08

天水行政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微观资本主义理论

陈 权

(重庆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重庆400044)

20 世纪初,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和市场经济的成熟与扩张,垄断资本主义时代来临。在此阶段,科学技术在生产领域的广泛运用使得社会生产力得到很大的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也有了极大提升;而另一方面,资本主义国家中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在某种程度上表现出弱化的样态。因此,如何唤醒工人阶级的斗争意识以及如何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继续对资本逻辑加以批判等问题就成为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们思考的主要课题。在此情况之下,卢卡奇深刻地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生产中的物化现象,阐明了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在革命斗争中的重要作用,将总体性作为一种方法论原则加以提出。柯尔施也针对第二国际歪曲马克思主义精神本质的错误做法,重申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指导作用。此外,法兰克福学派的成员也从不同的角度和层次出发,不断在理论著述中表达对工人阶级的同情和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可以说,批判理论是法兰克福学派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第一次亮剑,它直接反映出对工人阶级权利的诉求,也在微观层次上表达出了其中深厚的政治思想意蕴。

一、作为一种研究范式的微观政治哲学

著名政治哲学家列奥·施特劳斯在《政治哲学史》中指出,就传统而言,哲学与科学之间并没有太大区别。从始源来讲,当人们观察身边事物,思考世界的本质时,自然科学就成为哲学最主要的部分。中世纪之后,伴随着科学的发展和理性革命的爆发,人们从思考世界的本源转向思考人的理性能力,继而在哲学领域爆发了一场认识论的革命。至此,由于哲学与科学的分野,作为哲学大类中的政治哲学分类与“作为研究一种政治事物和自然科学”的政治科学之间的区分也得到广泛的认可。

那么,什么是政治哲学就成为关键性的问题。在施特劳斯看来,政治哲学产生于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中的一种特殊政治生活,即古希腊的政治生活。由苏格拉底所创立的那种政治哲学称为古典政治哲学,“断言苏格拉底是政治哲学的创始人意味着什么呢?苏格拉底没有任何著述。根据最早的记载,他从研究神圣或自然事物而转向全力探索人类事物,即正义的事物、高尚的事物以及对人之为人是善的事物。他总是谈论‘什么是虔诚,什么是不虔诚;什么是高尚,什么是卑贱;什么是正义,什么是不正义;什么是节制,什么是放纵;什么是勇敢,什么是怯懦;什么是政治家,什么是统治,什么是统治者’等诸如此类的问题。”[1]在这段论述中,施特劳斯点明了政治哲学的一般研究对象与特点,即传统的形而上学关注自然和本源,研究“生成”问题,这就使得自然成为哲学首要的研究对象。然而,政治哲学则剥离“自然”语境,将研究视角转向人类社会,以人类社会存在的根基为思考对象,关注正义、善、勇敢、政治和国家等关系人类社会存在与发展的事实,研究人类社会存在的制度与发展状况。换言之,传统的自然科学式的形而上学落脚点在世界的实然状态,而政治哲学则对人类社会提出了应然要求。因而可以认为“政治哲学是对人类社会的政治现象或政治事务的本质规定性和政治体制的合法性基础进行形而上的反思,对政治体制的建构和政治活动的开展进行价值判断,并提供理念基础的哲学反思活动”[2]。

需要注意的是,自亚里士多德以降,虽然大多数政治哲学家都将研究目光集中在国家、制度、权利和责任等方面,并将国家视为权力运作与制度安排的整体,从权力自身去探讨权力何以以及如何运行。但是对个人而言,彰显个体本质特征的个性意志却并未在人类集中生活的社会团体中被消除。这意味着,尽管多数人都呼唤自由、平等和正义等符合人类社会发展所必须的一般道德权利规范,而对不同个体来讲,仍然存在个别性和特殊性。在此意义之上,传统的政治学和社会学等都是以宏观的政治研究范式作为学科主导,以国家权力运作、社会制度为主要研究对象,以与政治权力相关的自由、平等、正义、法制等基本的政治概念为政治诉求,不仅忽略了社会生活中隐藏着的边缘化的政治权力结构,也忽略了社会生活中个体之间存在的微观权力制动因素。因而可以认为,政治哲学的微观性显现在当代社会中就应当成为一种必要。

还要看到,政治的核心是权力和控制,它就要求与其相关的学术研究集中于对中心化的宏观权力进行普遍化的思考和理性的建构。因此,传统的政治学和社会学以及政治哲学都呈现出宏大叙事的特点,而且这种宏大叙事与宏观权力也是内在一致,不可分割的。有学者认为,当代各种文化批判流派常把对现代性的批判集中于宏大叙事,这种奠基于启蒙理性和契约精神的关于人的自由和解放的理性设计的宏大叙事之所以能够成立并成为现代社会历史运动的强有力的核心设计,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它在深层次上建立在一种宏观权力的信念上。然而,进入现代以来,人们对于自身生活、权利要求的提升以及心理学、人类学和社会学等学科的发展,生活世界作为一个主题成为哲学讨论的主题和中心。例如福柯和德勒兹等学者所关注的社会生活领域中微观权力制度和人性问题,即福柯对监狱、医院、疯人院和学校等生活世界中存在的强制性、分散化和边缘性的政治权利的分析;德勒兹对人的心理欲望和政治之间的关系的分析,以及拉克劳和墨菲坚持的对多元民主和建立在多元政治权力因素之上的领导权等问题的探求都使得微观政治开始作为政治哲学的一个研究层面和不可分割的部分逐渐受到重视。可以确定,在当代,微观政治作为微观、多元化的和分散的权利运行机制已成为现代性批判理论的主力和回归生活世界的文化内核。继而也可以认为,法兰克福学派通过解构宏观政治哲学所构建的权力系统和制度体系,不仅消解了这种普遍化的宏大叙事原则,突出了人类社会的多元性和特殊性,而且在某种意义上建构起新的政治研究范式。

二、法兰克福学派批判理论的内涵与本质

法兰克福学派的建立与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有着密切的联系。卢卡奇、柯尔施、布洛赫等人都曾参与法兰克福学派研究所的创建。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卢卡奇在历史唯物主义本体论的基础上提出总体性辩证法的思想,回答了什么是正统的马克思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理论本质的问题,要求在无产阶级革命中摆脱庸俗唯物主义僵死的教条主义,祛除资产阶级哲学中的近代理性主义因素,把主体和客体,主观和客观,现象与本质统一起来,为法兰克福学派提供了理论方向和价值参考,促使了批判理论的诞生。

众所周知,批判理论是在垄断资本主义时期,科学技术飞速发展的环境中诞生的,它与科技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一方面,科学技术的发展变革了生产工具,极大地提高了生产力,扩大了资本的运营范围。霍克海默指出,“科学以多种方式,使现代工业体系成为可能:即作为近几百年与科学并驾齐驱的人类心灵的普遍灵巧性的条件;作为自然和人类世界的信息贮存(在那些比较发达的国家中,这种贮存甚至被那些处于较低社会阶层的人们所分有);更有甚者,还作为研究者智识装备的组成部分,这些研究者的发现则会对社会生活形式造成决定性影响。”[3]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社会在进入垄断资本主义时期之后,仍然没有摆脱自身体系内存在的危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仍然没有消除。这在霍克海默看来,此种现象的出现是科技产生的强大生产力留给人类社会的危机,不仅在经济上表现出生产过剩、消费低迷、工人失业和工厂倒闭等各种现象,而且科技本身也已成为资本主义的一种意识形态,其真理观和价值观主导了整个社会的价值取向,促使了实证主义在当代社会中泛滥开来。

然而“科学作为生产力和生产手段对社会生活进程有所贡献这一事实,决没有证明实用主义的知识理论就是合理的。”[4]这是因为霍克海默看到了知识在证明真理的过程中的有效性,但他认为这种有效性应当是内在于科技之中,不能被理解为追求外在目的的实用性手段。并且,科技的有效性和重要性绝对不能成为检验真理的标准,“决定这个判断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并不取决于人类兴趣,真理的标准是伴随着理论水平的提高而发展起来的。”[5]更进一步来看,霍克海默指出,实用主义由于过于注重科技的有效性及其在社会生产中的作用,忽视了其作为生产手段的历史功能。在对待社会问题上,尤其是对待资本主义社会危机的问题上,他们把社会形式看作一种恒常不变的运作机制。科技只被用来对对象做出简单的分类、归纳、描述和概括,没有对现象和本质进行区分。如此,科学就失去了其进步性和革命性,更勿论对其责任的承担。霍克海默指出:“当对一个更加美好的社会的关注(这种在启蒙运动中仍占主导地位的东西)让位于去证明当下社会应当是永恒不变的东西的企图后,一种致命的、瓦解的因素遂浸入到科学中。科学的成果,至少在部分上可以有助于工业生产,然而,当面临作为一个整体的社会进程的问题时,科学却逃避着它的责任。”[6]

还要看到,实证主义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主导地位表现为传统理论的自然科学化。对此,批判理论也做出了极为精准的剖析。霍克海默指出,传统理论是以自然科学的方法,特别是以数学方法为指导来建构的理论。它从一些最基本的原理出发,推导出与其相关的对一切对象都有有效性的命题。传统理论具有“两种认识方式:一种是以笛卡尔的《方法论》为基础,另一种是以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为基础。由笛卡尔创立并广泛运用于特定学科研究的传统意义上的理论,依据产生于当代社会生活的注重问题组织着人们的经验。得之于各门学科的框架使得知识获得了一种形式,这种形式使得知识在任何特定的情形下都能为尽可能多的目的服务。而问题的社会根源、科学运用于中的现实情境以及科学欲以效力的诸种目的,都被科学看作是处在于它自身的东西。”[7]由此可知,正是因为自然科学的经验主义精神,传统理论在社会历史领域内,将自身排除于历史之外,认为其本身具有永恒不变的真理性和科学性。批判理论正是从这点出发,对传统理论和以传统理论为精神内核的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批判,重新对其进行历史定位,揭示理论的社会历史性。

基于此,霍克海默将传统理论的思想特质划分如下:其一是内在的工具理性。其表现在,传统理论在垄断资本主义时期,受到新的科学技术的影响,吸收了自然科学规范化和数字化的特点,对于现实问题不再从逻辑经验出发去论证,反而以现实为基础来理解理论的进展,因而具有非常明显的实证主义味道。换言之,当传统理论从社会现实出发理解理论进程时,它俨然已成为社会生活的一种方式。它从社会现实出发,以科学主义和自然主义作为其真理观和价值观的衡量标准,理论也就为衡量社会恰当不恰当而存在。那么,人们在社会生活中也无法抓住社会生活的本质,无法弄清楚科学技术的真正功能,继而陷入一种为知识而知识,为科学而科学的境地。霍克海默指出,这种实证主义的社会观突出地体现在学者的身上,“学者和他的科学被吸收进了社会机构之中,他的学术成就就是保持和不断加强现存状况的一个因素,不管他给自己的所作所为取上多么好听的名字。他的知识和结论(被人期待的结论)必须符合它们的恰当‘概念’。”[8]其二是非历史性。这是指传统理论在分析社会历史与现实,处理科学与社会发展的关系时采用实证主义的方法,放弃了“历史”的落脚点,坚持社会生活的孤立性,认为科学能够决定社会发展,理论能够决定历史进程。不可否认,这种非历史性与其内在的工具理性密不可分。霍克海默强调,科学活动与理论活动都是社会历史过程中的非独立环节,并不是理论决定社会发展方向,而是社会影响理论的发展。然而,实证主义者把逻各斯的假设看作是现实的活动是一种被伪装后的乌托邦。可以看到,批判理论无论在其理论的形成还是发展上,不仅仅关注现存的生活方式已经制定的目标,而且还关注人类及其所有潜能。这恰恰能够表明,批判理论相对于传统理论的重要特点就在于其关注历史,关注历史的人。

三、批判理论中的微观政治思想

如前所述,批判理论得以产生并迅速发展的时代是资本主义重新焕发精神能量的时期。在经济上,生产技术和劳动工具的改进带来了生产力水平的极大提高,资本的扩张及其在世界范围内的生长使得全球经济不断地进入资本主义经济体系;在政治上,从自由资本主义时期到垄断资本主义时期,最为明显的特征就表现为国家强制力的加强和对经济、政治、文化、科技等方面的主导;另外,在科技文化上,生命科学、物理学、动力学等自然科学以及人类学、经济学和社会学等人文科学的迅速发展扩展了人们的视野,改变了人们观察世界和认识问题的角度与方法。因此,批判理论与现代社会密不可分,与现代社会中的文化发展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历史学家基佐曾指出,16 世纪是现代社会真正的开始,而在马克思看来,现代社会是存在于一切文明国度中的,摆脱了中世纪杂质的资本主义社会。沃勒斯坦也认为,正是在16 世纪,建立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上的欧洲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即现代世界经济体系才开始形成。显而易见,对于现代社会,多数学者都认可其是自16 世纪欧洲中世纪封建统治结束之后延续至今的社会形态。这种共识表明人们已经认识到一种完全不同于传统社会的新型社会的形成和发展。“19 世纪40 年代以来,西方发达国家在激烈的社会对抗中开始呈现多元分化的趋势,在资产阶级国家让步的政策下,出现了产业工人与其他领域的工人之间的分层化。这已经预示了,各个社会阶层的普遍无产阶级化,由于社会结构本身的复杂性和国家等权力因素的直接接入,会被遏制在保证社会一体化的限度内。社会分层和社会斗争因此出现了多样化的可能性,在阶级之内,产业工人与传统手工业工人反对资本主义的斗争有着不同的价值选择和利益基础,在阶级之外,性别、种族、民族、文化等领域包含着对抗。抽象的权力或金钱体系存在于各个层面的多元对抗之中,它们可能在特定时空方位上表现出绝对霸权或拜物教的倾向,但是,并没有超出与这个复杂化世界各种力量之间存在的排斥和求助关系。”[9]由此可知,现代社会的苗头首先出现于部分西欧国家中,这种新的社会形式带来的问题是现代性问题的最初形式。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尤其是世界历史的发展,其他民族、国家或地区出现了向现代社会转型的问题,即现代化问题。随着社会历史的进程,现代性所赖以持存的现实基础不断得以充实。

可以看出,在新型的社会之中,鉴于生产关系的改变和生产力的提高以及阶级对抗趋势的变革,多元化和复杂性成为现代社会的主要特征,这也是“现代性”的集中体现。现代性问题实质上是指现代社会在产生发展过程中出现的不同于传统社会的新问题与新矛盾,是当今学界讨论的热点与焦点问题,涉及到人类及人类社会历史的方方面面。吉登斯将现代性解读为一种社会生活的组织形式,费边认为现代性关乎人的生存问题,是对生存问题中“未被触碰到”的方面的回应。而在批判理论家们看来,对于资本主义社会而言,现代性首先表现于经济的高速发展,现代科技的进步给人类生活带来了很大的便利,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交通运输方便快捷,资本的运作和经济生活在国家与政府的强力干预下呈现一种良性运行的状态。并且由于生产力水平的极大提高,工人阶级获得了比自由资本主义时期更多的劳动产品,能够满足其基本生存和发展需要,在此阶段,工人与资本家之间的斗争趋势出现一种缓和的状态。同时,在垄断资本主义阶段,由于国家对社会各个方面的干预,社会成员之间甚至在某些方面出现一种类似平等的状态,即有产者与无产者开始享受相同的社会福利待遇,开始接受共同的社会意识改造,甚至共同参与到社会文化的创造中。

对于资本主义社会发展中的现代性问题,批判理论家们更多地关注个体性,关心个人生活体验及其独立性。他们认为,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中,由于自然科学迅猛发展所带来的工具理性的极大发展和实证主义影响的扩大,使得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生产活动、精神活动和文化娱乐生活等各个方面都倾向于采取同一标准进行方程式划分。这种专业化的划分方式在批判理论家看来正是极权主义意识形态的表现。人们处于这种政权的统治之下,被统一的标准压迫着,丧失了其个体性和特殊性。批判理论家的这种观点,尤其鲜明地表现在“文化工业”理论之上。

在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看来,“如果社会学理论认为,客观宗教的基础已经不复存在了,前资本主义社会最后剩下的残渣余孽已经彻底消解,技术和社会层面上的分化和专业化已经确立起来,而所有这些造成了文化混乱的局面,那么,人们通常都会认为这是谎言;因为在今天,文化给一切事物都贴上了同样的标签。电影、广播和杂志制造了一个系统。不仅各个部分之间能够取得一致,各个部分在整体上也能够取得一致。”[10]在此,需要思考的是,美感和审美能力是极富个体特质的一种能力,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由于有序分工和工具理性的影响,每个人都在社会生活中扮演一定的角色并且承担相应的职责。正是因为个人在社会中的地位与职责使其具备了作为一个社会成员和成为一个社会成员所必有的意识和心理因素。并且,文化工业的兴起和给一切事物都贴上标签的这种行为,使得人们在主观上首先具备了一种评价的标准,丧失了审美能力,审美在现代社会已经不是具有主体性的事件,成为标准化和方程式事件的一种结果。所以“对那些政治上针锋相对的人来说,他们的审美活动也总是满怀热情,对钢铁机器的节奏韵律充满褒扬和赞颂。不管是在权威国家,还是在其他地方,装潢精美的工业管理建筑和展览中心到处都是一模一样。”[11]

在对审美主体性的强调中,霍克海默还指出,“历史上的许多时期,艺术和社会生活的其他部类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然而,在现代,雕刻和绘画与市镇和建筑分离了,这些艺术作品的尺寸缩小了,缩小到适合各种室内装饰的程度。在这一历史性的进程中,美感获得了自己独立的地位,已同恐怖、畏惧、激情、威严和愉快等情感分离开,变为纯粹的东西。纯粹的美感是主体的个人反应,它是个体从流行的社会标准中提取出来的一种判断……主体在不顾及社会价值和目的的判断中表现出自己的特色。在艺术活动中,可以说人已摆脱了他作为社会成员的职责,以及他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产生反应的职责。”[12]

此外,在批判理论家看来,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文化作为一种产业对于大众来讲已成为一种暴力。作为现代的都市人,在高速发展的社会生活中所看到和感受到的是光鲜亮丽的城市形象,包括多彩靓丽的服装、飞驰的交通工具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然而发达的生产力和成熟的现代建筑艺术以及不断发展的文化传媒造就的是让人眼花缭乱的直观世界,“在钢筋水泥构筑的城市中心的周围,是看起来像贫民窟似的旧房子,而坐落在城市周边地区的新别墅,则以其先进的技术备受称赞,不过,对那些简易房屋来说,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像空罐头盒一样被抛弃掉。”[13]因为城市越来越为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来设计,这种设计使具有资本主义社会生活责任感的个人越来越屈服于资本主义的绝对权力。因而在垄断的环境下,大众的文化呈现出前所未有的一致性。对此,霍克海默和阿多诺指出,文化的一致性是资本主义通过人为的方式所生产出来的框架结构,这种人为构造的文化结构使得资本主义上层建筑的人不再直面垄断现象,但也没有刻意回避垄断行为。那么对于大众而言,资本主义的这种做法就是一种暴力,通过文化的产业化来使得意识权力得以横行实施,暴力变得越来越公开化,权力也迅速膨胀起来。

与此同时,文化在当代社会已经成为人们社会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一个人只要有了闲暇时间,就不得不接受文化制造商提供给他的产品。”[14]文化与审美是现代社会个人内部持存的一种能力和特征。因而批判理论家们认为,人类如果没有屈从普遍的标准,他们就能够自由地在艺术作品中实现自己。但现在,文化已经处于一种异化状态,社会是一种施加强制力的源头。霍克海默借助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中的术语,对现代社会中的人的生存状态,尤其是涉及到精神生活的文化状态进行了非常精准的描述。他讲到:“与艺术有关的个人王国已连续不断地收到威胁,社会就要取缔它……办公室和工作室以外的生活被认为是为了工作而恢复一个人的精力;因而它是一种纯粹的附属物,即作为一种劳动的彗星的尾巴,像劳动一样,可以用时间去度量,而且把它称作‘自由时间’。自由时间也要求缩短自己,因为它本身并无独立价值。如果自由时间超过它消耗能量的再恢复的时间,如果它没有被利用来训练人们的工作技能,那么就把这种自由时间看作是浪费。”[15]这意味着,在批判理论家看来,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之外的时间可以被称作为“自由时间”,这种自由时间是劳动者除生产之外的一切活动,如参与文化创造,进行艺术欣赏等活动的保障。然而资本主义社会中,自由时间对社会生产力的提升和发展并没有直接的作用和效果。因而它存在的合法性就受到了质疑。换言之,当代劳动者的生命被资产阶级暴力分割成为两个部分,其中一部分用于进行劳动生产,另一部分是极富个人自主性与创造性的非劳动时间,即自由时间。在长时期的阶级斗争之后,资产阶级已经明白不能直接攫取劳动者的“自由时间”,因此,为了满足资产阶级对于利润的追求,也为了使劳动者对资本主义社会产生认同感和归属感,资产阶级将文化作为一个产业并不断使其发展。那么,当大众文化成为文化产业之后,无产阶级也就逐渐丧失了其主体性与创造性,“技术合理性已经变成了支配合理性本身,具有了社会异化于自身的强制本性。汽车、炸弹和电影将所有事物都连成了一个整体,直到它们所包含的夷平因素演变成一种邪恶的理论。文化工业的技术,通过祛除掉社会劳动和社会系统这两种逻辑之间的区别,实现了标准化和大众生产”,而“在文化工业中,个性就是一种幻想。这不仅是因为生产方式已经被标准化,个人只有与普遍性完全达成一致,他才能得到容忍,才是没有问题的。”[16]

四、结语

可以看到,在面对文化异化和文化产业的问题上,批判理论家们从根本上坚持了卢卡奇所提出的总体性辩证法。简单而言,总体性的辩证法能够为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提供一种方法论的理论指导,帮助无产阶级走出萎靡现状。坚持总体性的辩证法即是坚持主体与客体二者的统一,坚持理论与实践的统一,坚持历史与现实的统一。那么,批判理论家们对文化产业的批判和对个体审美能力的强调,正是坚持主客体二者统一的表现。他们要求无产阶级能够认识现实状况,从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控制中剥离出来,重新认清自己所承担的历史使命,这也坚持历史与现实的统一。在坚持总体性辩证法的同时,批判理论家一直秉持的政治哲学宗旨也不断显现出来。

并且,批判理论家也认识到文化因素在阶级斗争中产生的重要作用。他们结合当时的社会现实,认识到资本主义文化产业对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解构作用,重申了个人自主性与革命性。可以说,批判理论家们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批判与对个人自由和能动性的申诉正是对政治哲学自由平等理念的坚持。虽然他们没有从宏观层次对个人自由和国家政权问题进行论述和批判,但是他们对资本主义社会微观层次政治权利的认识和对个人政治自由的追求,正是其理论中政治哲学意蕴的阐发地和政治哲学理论的落脚点。因而,结合政治哲学来研究批判理论,就能充分认识批判理论中的深层次的政治意蕴,使其有益方面融入新时代我国现代化建设之中,进一步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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