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三焦分治湿热疫毒”理论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指导作用

2020-01-07杨欢王真

浙江中医药大学学报 2020年9期
关键词:疫毒三焦肺气

杨欢 王真

1.浙江中医药大学 杭州 310053 2.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2019年12月以来,湖北省武汉市出现了多例原因不明的肺炎患者,病原学检测证实本次肺炎由一种新型冠状病毒引起,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已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暂命名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COVID-19),简称“新冠肺炎”[1-2]。本病以发热、咳嗽、乏力等为主要临床表现,严重者甚至发生呼吸窘迫综合征、脓毒血症休克等,并可通过呼吸道飞沫、粪口或接触等多个渠道进行传播。该病作为急性呼吸道传染病,现已被列入乙类传染病,并按照甲类传染病管理[3-4]。COVID-19是一个现代医学病名,中医没有相应病名,但根据其病因病性,可归于中医“疫病”“瘟疫”的范畴,因其病位在肺,《内经》有“金疫”之名,又可命名为“肺瘟”。对于此病的认识,范伏元、刘清泉等现代医家大多主张湿热疫毒之说[5-6],为疫毒外袭,热随毒生,内外湿邪相合,湿与毒相杂,湿邪困阻,热毒难除,致使病程缠绵,病症难愈,病势难解。本文拟从COVID-19的病因病机入手,并运用三焦分治理论进行剖析,为COVID-19的治疗提供可靠的理论基础。

1 COVID-19病因病机

1.1 疫毒上受,湿热蕴肺 《灵枢·决气》记载:“上焦开发,宣五谷味,熏肤,充身,泽毛,若雾露之溉。”《温热论》有言:“温邪上受,首先犯肺。”[7]1肺为华盖,肺叶娇嫩,疫毒邪气最易侵袭,表现为呼吸系统感染性疾病,且大多属于热毒型。肺开窍于鼻,外合皮毛,内通于肺,邪气从口鼻、九窍、皮肤肌腠而入。疫毒之气炽烈,夹湿夹热,蕴扰于肺,邪伏膜原,疫毒邪气袭肺,首先出现的症状就是咳嗽,因此初期多以发热、咳嗽、咽痛、口鼻干燥等为主要临床表现。肺主气,司呼吸,位居上焦,既可制约疫毒,又可分解节制,正所谓“毒归肺制”[8]。湿热疫毒之邪可从皮毛、口鼻直接侵袭人体上扰于肺,肺失宣降,导致肺气上逆,发为咳嗽;疫毒由外入里传变较快,表里俱热,灼伤津液,炼液为痰,色黄质黏,不易咳出;疫毒从腠理而入,侵犯肺卫,邪客肌表,卫气抗邪于表则发热;咽喉乃肺之门户,外邪侵袭故咽痛,热毒熏蒸上焦,灼伤津液,则可出现口鼻干燥之征。

1.2 疫毒中阻,湿热困脾 关于疫病由表入里的传变,《诸病源候论》中已有相关论述,如《诸病源候论·时气病诸候》中述:“时病始得,一日在皮,二日在肤,三日在肌,四日在胸,五日入胃,入胃乃可下也。”[9]《伤寒总病论·时行寒疫论》中论述时行疫病的传变时沿袭此说[10]。说明疫疠之气在机体内传变规律是由表及里、从上到下。COVID-19临床表现除了上焦病变,还可出现乏力、恶心、呕吐、痞闷、身热不扬、舌苔厚腻等邪犯中焦的表现[11]。叶天士[7]31曰:“外邪入里,里湿为合,在阳旺之躯,胃湿恒多,在阴盛之体,脾湿亦不少,然其化热则一。”脾为太阴湿土之脏,喜燥恶湿。《六因条辨·卷下》曰:“夫湿乃重浊之邪,其伤人也最广……中则中其内,内者,乃太阴之内,脾阴也,湿土也。故伤则肢节必痛,中则脘腹必闷。”[12]己亥中运,岁土不及,脾阳、脾气较往年更弱,疫毒夹湿最易伤脾,升降失司,清气不升,浊阴不降,清浊相混,可见恶心、痞闷。而脾又主四肢,脾虚则湿流滞于肌肉肢体,表现为四肢酸痛、沉重无力。《灵枢·经脉》曰:“唇舌者,肌肉之本也。”《灵枢·脉度》则云:“脾气通于口,脾和则能知五谷矣。”胃热之气上蒸于舌,故舌苔厚腻。

1.3 湿热下注,疫毒伤阴 湿性粘滞重浊,趋下易袭阴位。《素问》曰:“伤于湿者,下先受之。”《湿热论》中云:“湿多热少,则蒙上流下。”[13]52湿热疫毒下注,病变主要累及膀胱及大肠,大肠主津,小肠主液,以津液代谢异常或二便失常为表现症状。湿毒之邪,中可困脾,下可搏结肠腑,下焦壅滞,传导失司,可致腑气不通或热结旁流,临床多表现为呕吐、腹痛、身热久羁、尿赤、大便干结或便溏不爽、舌红苔黄垢腻。疫毒之邪与内湿相合,毒可化热,湿亦可化热,热盛则伤阴,故出现小便短赤。《湿热论》又言:“下焦属阴,太阴所司。阴道虚故自利,化源滞则溺赤,脾不转津则口渴。”[13]53此外,肺与大肠相表里,疫毒湿热之邪下注肠道,大肠传导失司,腑气不通,则出现脘腹胀满、燥屎秘结,亦可致肺气不降出现咳嗽等症状。

2 COVID-19难治原因

造成COVID-19多兼疫毒湿热的原因,首先与地域环境特点相关,武汉地处亚热带,而又逢雨水较多,故疫毒之气易夹湿作祟。其次与患者体质因素有关,本病患者多年老体虚,儿童亦有感染病例出现,感染波及新生儿、婴幼儿,并且已出现儿童重症病例[14]。《素问》云:“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又云:“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小儿形气未充,肺常不足,腠理不密,肌肤薄嫩,卫外不固,易为外邪侵袭,引起发热。如叶天士[15]言:“小儿体属纯阳,所患热病最多……小儿之体,生机蓬勃,以阳为用,六气著人,悉从火化。”吴又可[16]指出:“正气稍衰者,触之即病……”说明自身强弱对是否发病有重要影响。杨璿[17]在《伤寒瘟疫条辨·卷一·温病与伤寒根源辨》中云:“盖温病得天地之杂气,由口鼻入,直行中道,流布三焦,散漫不收,去而复合,受病于血分,故郁久而发。亦有因外感,或饥饱劳碌,或焦思气恼触动而发者。一发则邪气充斥奔迫,上行极而下,下行极而上,即脉闭体厥,从无阴证,皆毒火也。”可见疫病传变过程中,当邪伏或正虚之时,可使得病情加重、恶化。疫毒乃非常之气,进入机体后,邪正相搏,正气急剧损伤,上焦肺卫不和,宣降失司;邪入中焦,横犯脾胃,脾失健运,不能运化水湿,停聚体内,蕴久化热,酿生湿热,阻遏三焦。湿热之邪易袭阴位,伤津耗气,最为难治,携热毒之气下注肠腑,浊邪胶结难清,迫使热结旁流或燥屎内结。综上所述,湿热疫毒之气可漫布全身,充斥三焦,进而影响全身脏腑机能,这些变化和影响,均可致病情加重、病势迁延,反复缠绵难愈,故清解湿热疫毒之邪,是本病的治疗关键。

3 三焦分治疫毒湿热治法治则

3.1 清热解毒,宣畅肺气,湿从气化 《温病条辨·上焦篇》曰:“湿为胶滞阴邪……惟以三仁汤轻开上焦肺气,盖肺主一身之气,气化则湿亦化也。”[18]42疫毒之邪携热夹湿蕴结于肺,则肺失宣降,水道失调,气机不利,临证多选用浙贝、杏仁、桔梗、葶苈子等,配以藿香、佩兰等芳香宣化之品。若疫毒炽盛剧烈,出现高热、咽喉肿痛、舌红苔腻等症状,须配伍金银花、连翘、石膏、青蒿、虎杖、芦根等清热解毒之品。由此可见,对于上焦湿热疫毒的治疗,临床应辨证选药,宣肺化气,兼以清热解毒,使腠理疏通,湿毒邪气得以透达外出,从汗而解。

3.2 健脾利湿,辛开苦降,分解疫毒 薛生白[13]111谓:“邪从口鼻而入,阳明为必由之路。”《湿热论》又云:“湿热病属阳明太阴者居多……”[13]102脾失健运,湿浊内生,外受疫毒,湿毒蕴结,困阻中焦,邪气胶结缠绵,临证宜选用益气健脾化湿之品,如党参、炒白术、山药、木香、砂仁、茯苓、槟榔、焦山楂等,配伍半夏、炒苍术、厚朴、草果等辛温之品,佐以黄芩、黄连、栀子等苦寒之品。诸药配伍,健脾益气,辛开苦降,祛湿化邪,脾胃得健,则升降有衡。若湿热疫毒久居中焦而不散,则上可扰肺,下可袭肠,进而弥漫全身,此时治疗上应宣上渗下,驱邪外达。

3.3 淡渗利湿,通腑泻浊,急下存阴 下焦治湿以通利为主,湿热所致的小便黄赤常选用猪苓、滑石、泽泻、薏苡仁、萆薢、萹蓄、车前草之品,迫使邪气消于下而渗于外,则湿去热自除。《温病条辨·下焦篇》曰:“湿温久羁,三焦弥漫,神昏窍阻,少腹硬满,大便不下,宣清导浊汤主之。”[18]8此外,湿毒搏结下焦,亦可表现为大便不解、下利清水等热结旁流之症。无论热结旁流还是腑实便结,均可用下法,常选用承气汤类方药[19],给邪以出路,避免疾病进一步发展。若津液耗损严重,可适当配伍一些滋阴润燥之品,体现“壮水之主,以制阳光”的治则,起到增液保津、顾全大局的作用。

4 病案分析

患者高某,男性,因“发热咳嗽10天,胸痛胸闷气促3天”于2020年2月8日入住武汉某定点医院。患者10天前开始发热,体温波动在38.5℃左右,口服对乙酰氨基酚片能下降,伴有咳嗽咳痰,痰黄粘,量不多,舌质红苔黄厚腻,脉弦数。3天前开始出现胸痛,以呼吸时为明显,自服盐酸莫西沙星片、盐酸阿比朵尔片、洛匹那韦利托那韦片,症状好转不明显,伴有恶心纳差。近3天大便不通,腹胀,解热镇痛药效果不佳。入院后查胸部CT提示两肺病毒性炎症。血常规示白细胞23×109/L, 中性粒细胞比例94%,C反应蛋白24.8mg·L-1,降钙素原0.03ng·mL-1;流感病毒核酸阴性,新型冠状病毒核酸阳性。西医诊断:COVID-19;中医诊断:疫病,证属湿热毒疫。治以透邪解毒祛湿之法,予麻杏石甘汤合升降散加减治疗:生麻黄6g,杏仁10g,生石膏60g,甘草6g,藿香10g,厚朴10g,炒苍术15g,草果10g,法半夏9g,茯苓15g,僵蚕10g,生大黄9g,葶苈子10g,赤芍12g,白芍12g,瓜蒌皮20g。 颗粒剂3剂,日1剂,分2~3次温服。

2020年2月12日二诊。服药后,大便通,体温下降,咳嗽有痰,胸闷气急较前好转,乏力,稍有恶心纳差,腹胀无,舌质红,苔微黄腻,脉滑。以上处方去生麻黄、生石膏,加砂仁6g(后下)、枳壳6g、神曲6g、炒麦芽9g,续服5剂。

2020年2月17日三诊。诸症好转,咳嗽不多,咳出白黏痰,乏力,胃纳改善,二便无殊,舌淡苔薄腻,后胸部CT提示病灶吸收期改变,连续三次核酸检测阴性,隔离至2周后出院。

按:患者初起发病时,邪伏膜原,因未能及时驱邪外出,以致入里传变。舌质红苔黄厚腻,脉弦数,乃疫毒夹湿化热之象;肺卫失固,邪正相搏,故而发热;疫毒化燥伤肺,肺失宣降则咳嗽少痰;湿热化毒,壅闭肺气,肺气上逆故见胸闷气促;湿毒阻碍气机,清气不升,浊阴不降,故见恶心、纳差;腹胀便秘为疫毒内结肠腑之证。故中医诊断为湿热毒疫,处方以麻杏石甘汤合升降散化裁治疗,前者是治疗肺热咳喘的经典方剂,后者乃治疫名方,两方合用,用药以透、清为特点,宣畅三焦之气,功在升清降浊、透热达表,可增强透达郁热、解毒泄浊之功。诸药合用,药证相应而疗效显著。

5 结语

三焦辨证由清代医家吴鞠通所创立,是“由上及下”纵向的温病治疗大法,汇聚了历代温病学家的学术经验,亦是从理论到实践的原则性总结,但临证应视病情而灵活运用,不可拘泥。COVID-19虽然是一种新发疫病,但通过症状特点的分析不难看出,其致病因素是疫毒湿热之邪充斥三焦,且贯穿于本病的始终;病位在肺卫,可累及脾胃、大肠;病机关键则为疫毒痹阻上焦,肺气上逆,营卫不和;疫毒夹湿困阻中焦,脾失健运,升降失职;浊邪停滞下焦,腑气不通,传导失司。综上分析,笔者认为湿热疫毒之气是导致COVID-19的重要原因,临证时应谨守病机,分别从三焦论治,以清热解毒、宣畅肺气,健脾利湿、辛开苦降,淡渗利湿,通腑泻浊为治法治则。本研究结果为临床治疗本病提供了可靠的理论依据,然而临床患者体质有偏颇,正气有强弱之分,发病地域和居住环境亦有寒温之别,仍需辨证论治,故不能一概而论。

猜你喜欢

疫毒三焦肺气
处暑
——保养肺气 春捂秋冻
浅谈喉咳肺气虚证
“三焦竭部”理论在咽喉反流性疾病中的应用
人到中年补肺气
惊闻疫毒(新韵)
从“寒湿疫毒”辨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
亥时调“三焦”,养生效果好
两手
调畅气机在咳嗽病中的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