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在收复新疆之役中的国际视野
2020-01-07董大亮丁政方
董大亮,丁政方
(河海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0)
晚清之际,发端于欧美的国际体系对中国传统天下体系的冲击与瓦解,不仅给中国造成严重的国家危机,也给部分士大夫带来了新的国际视野。他们逐渐从传统的“天下观念”束缚中摆脱来出,开始以国际理念审视中外关系,并初步具备了从国际视野出发应对困局的能力。名臣左宗棠便是这一群体的重要代表。面对新疆错综复杂的内外局势,左宗棠跳出传统边疆治理思维的局限,从现代地缘政治视角出发,分析新疆危局的地缘政治实质,提出对策,并调动一切可用国际资源,开展灵活外交斗争,为收复新疆创造有利条件。因此,左宗棠成功收复新疆,不仅是一场伟大的军事胜利,更是中国传统士大夫依托国际视野解决边疆问题的成功尝试。左宗棠充分洞察东亚地缘政治发展趋势,以国际视野审视、应对新疆危局,是他获得成功的重要前提。
一、从地缘政治高度剖析新疆危局的实质
1865年,中亚浩罕汗国的阿古柏借护送分裂分子后裔返回新疆作乱之机,入侵喀什,继而控制天山南北,造成新疆危局。然而由于英国与俄国两大殖民势力的介入,这场危局对中国而言,已经不是传统的边疆危机,而是一次地缘政治危机。英俄两国出于在中亚地区的地缘政治博弈需要,都试图把被阿古柏窃据的新疆纳入其势力范围,并将其作为英属印度与俄占中亚地区的战略缓冲区。英国与阿古柏签订通商条约,俄国更是于1871年直接出兵占领伊犁。因此,中国已不能沿袭传统的边疆观念去简单平定叛乱或采取羁縻政策,而必须站在地缘政治高度进行新的思考。左宗棠敏锐察觉到到西方国家在东亚进行地缘扩张的趋势,成功超越传统边疆思维的局限,深入剖析了新疆危局的地缘政治危机实质,阐述了新疆的地缘战略价值,最终推动清政府做出了收复新疆的正确决断。
首先,左宗棠很早便认识到新疆危局已经不是传统的边疆叛乱危机,而是一场地缘政治危机,应对列强在西北地区的扩张,是中国当务之急。1871年俄国趁新疆混乱之际侵占伊犁,时任陕甘总督的左宗棠便立即觉察到巨大的危险,认为俄国人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他在写给部将刘锦棠的信中说道,“俄人侵占黑龙江北地,形势日迫,兹复窥吾西陲,蓄谋既久,发机又速,不能不急为之备”[1]。他清醒地认识到,如果不立即采取断然措施,俄国势必会趁机侵占新疆全境。因此征讨阿古柏、收复新疆已经不是简单的平息叛乱,而更具有应对俄国地缘扩张的战略意义。而清政府此时尚未对新疆危局有清醒的认识,不仅对阿古柏的入侵知之甚少,一度试图对其进行“安抚”,对俄国的侵略野心更是估计不足,最初甚至认为其旨在用伊犁勒索赎金。直到1872年5月中俄塔城谈判无果,俄国拒绝撤出伊犁,清政府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此时的左宗棠早已开始进一步筹划如何在俄国已然介入的情况下收复失地。相比于清廷中枢的迟钝反应,左宗棠从一开始就在地缘政治高度审视新疆危局,看破俄国的扩张本质,显示了他卓越的战略洞察能力。
其次,左宗棠超越传统边疆治理思维,从地缘政治高度论证新疆的战略价值。自乾隆时期勘定新疆以来,清廷内部便一直存在反对声音,认为拥有新疆得不偿失,主张放弃新疆。1874年日本借口琉球船民在台湾遇害事件出兵侵犯台湾,又让清政府深感加强海防的迫切性,于是展开一场关于收复新疆的塞防与巩固海疆的海防孰为优先战略选项的大讨论。以李鸿章为代表的部分官员,趁机强调新疆乃无用之地,主张对新疆“停兵”“移饷”,对阿古柏实施羁縻政策,允其成为中国藩属。这种传统的边疆观念,无视地缘政治斗争的迫切性,仍试图采取传统的羁縻政策,与阿古柏集团建立一种松散的封贡关系。在西方殖民列强不断用现代国际体系肢解中国边疆地区的背景下,这种传统的边疆观念已然落伍于时代,并必然会导致新疆落入英俄之手,置中国于国土分崩离析的巨大危险之中。
与李鸿章等人的战略短见与偏见不同,奉旨参与这场讨论的左宗棠,站在地缘政治高度,论证了新疆作为国家西北屏障的战略价值。他强调了当前新疆面临的主要威胁是西方殖民势力的觊觎,指出俄国“拓境日广”,扩张态势逼人。而只有收复新疆,才能依托新疆的广袤土地构建合理的战略纵深防御体系,应对俄国扩张。如果停兵不进,自撤藩篱,则“我退寸而寇进尺”[2],不仅陕甘地区堪忧,北部蒙古部落亦将危险。他在后来更进一步指出,“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卫京师”[3],寥寥数语,振聋发聩。因此,左宗棠认为新疆绝不是一块可有可无的数千里之旷地,而是关切我国国家安全核心利益的战略地区。左宗棠对新疆地缘战略价值的论述,深深的触动了清廷中枢,让清廷认识到只有收复北疆,方能“居中控制,南钤回部,北抚蒙古,借以备御英俄”[4],最终于1875年5月下达了武力收复新疆的决断。在这一决策形成过程中,左宗棠围绕新疆战略价值所作的分析,对清廷中枢产生了重要的引导作用,左宗棠也因此被任命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
二、充分利用国际资源夯实后勤基础
清代早期多次成功用兵新疆,内地能够提供稳定的后勤支援是其获胜关键。然而晚清新疆危局爆发时,内地已无法提供有效的粮饷军械支撑。西北战乱平定未久,地方民生凋敝,无法为收复新疆提供足够的物资支援。清政府经历天平天国、捻军起义等一系列动荡,国库空虚,也不能对收复新疆提供有力的财政支持。左宗棠深知,用兵新疆,以粮饷军械为核心的后勤问题乃重中之重。面对上述困局,左宗棠除了充分调动国内资源,还另辟蹊径,大胆使用一切可用的国际资源,夯实物资基础,为军事行动的开展提供有力的保障,堪称合理利用国际资源解决国内问题的典范。
(一)推动粮食来源的国际化,就近向俄国购买部分军粮,减轻内地粮运负担
左宗棠认为,粮食的筹集与转运,是西北用兵“要着”。然而由于甘肃、陕西地区连年战乱,就地筹粮异常困难,左宗棠大军的粮食来源主要依靠内地远道采运。从河西走廊地区到巴里坤一线,粮运全程长达2 400多里,且戈壁纵横,路途艰险,粮食损耗严重,严重影响粮运效率。为了解决军粮问题,左宗棠一方面在呼和浩特设立“西征采运总局”,开辟第二条较为经济的粮运通道,同时还把目光转向境外,利用相对有利的国际环境,拓宽粮食供应渠道,彰显了广阔的国际视野。
左宗棠敏锐的把握住俄国前来窥探交好的机会,从俄国获得了部分粮食。1875年5月,正在大军紧锣密鼓备战之际,俄国参谋部军官索斯洛夫斯基中校前往兰州窥伺军情。索斯洛夫斯基出于控制中国在新疆军事行动的目的,表示俄国愿意出兵助战,并可以向左宗棠大军提供充足军粮。左宗棠看穿了索斯洛夫斯基的阴谋,拒绝了俄国出兵的“好意”。但是他考虑到从俄国采运粮食,相比从河西地区转运要节省三分之一的成本,而且俄国并未对西征采取阻拦行动,两国关系尚不算紧张,便同索斯洛夫斯基签订了购买500万斤粮食的合同。虽然后来俄国食言,只在开战前运到140万斤,但对西征军前线粮食储备仍是一个重要补充,约占前线存量的八分之一。
需要指出的是,左宗棠在大胆购买俄国粮食的同时,又对俄国借粮食供应干涉新疆保持高度警惕,认为不能也不必过重依赖俄国粮食,避免受其挟制,显示了冷静的战略头脑。
(二)举借外债,利用国际财政来源提高资金周转速度
左宗棠统帅的大军,每年需要军费支出在1 000万两以上,大约相当于清廷财政收入的七分之一左右。这些费用主要由户部划拨以及各省提供的“协饷”组成。由于清廷以及各省财政都十分拮据,很难提供足额军费。到1875年,左宗棠麾下各部积欠的各省“协饷”累计达到2 600万两,严重影响军事部署[5]。面对这种困境,左宗棠一面要求清廷加大对各地督抚的约束,另一方面果断举借外债,提高资金周转速度。
早在1867年受命恢复西北地区秩序之时,左宗棠便两次举借外债,筹集资金220万两,推动军事行动顺利展开。这种以国际资金应对国内财政亏空的成功经验让左宗棠对借债(包括外债、内债)有了深刻的认识,认为借债是弥补财政短缺的一剂良药。1875年开始正式谋划收复新疆后,左宗棠面对“协饷”不济的难题,又先后两次举借外债800万两,使得他“得所藉手,迅赴戎机”,保障了大军战备行动的快速有序进行。从军费总量上看,外债借款数量约占总军费的五分之一左右,虽不是最主要军费来源,但功效明显,有效克服了各省“协饷”表现出的随意性、分散性的缺陷,提高了资金周转速度,让左宗棠在短时间内获得大量资金。这是由于外债主要以各省“协饷”做抵押,带有财政垫支周转的性质,相当于提前一次性支取了各省“协饷”,从而避免了往常各省督抚自行核减或拖延拨款的现象,并把按月甚至按季度分散汇解的“协饷”集中起来使用。设想,如果左宗棠没有采取举借外债的手段,那么势必只能无休无止的等待各省“协饷”的凑齐,甚至难有率军出关之日。
另一方面,左宗棠对外债导致的高额利息及其他危害也有清醒认识,努力避免借债导致地方财政负担加重,还提出不能依赖外债以致“仰人鼻息”,凸显出他在勇于使用现代手段克服传统问题时具有的大局意识。
(三)大力外购现代军械,提升部队装备水平
左宗棠的主要对手阿古柏集团,军队人数在6万人左右,凭借英国、土耳其等国的支持,装备有大量现代化枪炮,战斗实力不容小觑。《申报》《字林西报》都曾大肆渲染阿古柏集团拥有先进西方枪炮,不是装备落后的清军能够战胜的。实际上,清军劳师远征天山南北,确实要更新武器装备,方能与敌抗衡。左宗棠在受命督办新疆军务后,立即着手扩充军队中的现代化装备比例,大力添置先进枪炮,弭平与阿古柏集团的装备差距。在现代军械来源方面,除了在兰州建立制造局改造中国旧式火器、仿制西方枪炮,左宗棠还授命胡雪岩在上海代为外购军械,并交代其重点采购德国克虏伯大炮与先进步枪。
左宗棠之所以青睐德国武器,主要基于两点考虑:一是认为德国武器性能较好,他通过观察普法战争的经过,得出德国军械要胜过英法的结论;二是中德关系正处升温状态,军火交易有所保障。按照左宗棠的指示,胡雪岩通过在上海的外国洋行,购买了上万只步枪与数十门大炮,大大提升了左宗棠麾下大军的现代装备水平。左宗棠在给胡雪岩的信中写到,1875年时,“由沪所解来复枪尚存万余只”[6]42,武器储备数量充足。各部队火力配置也得到加强,西征军主力刘锦棠部装备各式先进步枪1 000多只,新式大炮10多门。此外,左宗棠还建立了一只独立的炮兵部队——侯名贵炮队,配备先进火炮多门。这些现代化军械的广泛配备,让左宗棠的部队跟上了世界潮流,英国评论家包罗杰便指出,这只在新疆的中国军队,不同于任何以往出现在新疆的中国军队,它基本近似一支欧洲强国的军队[7]248。这些现代化武器在收复新疆战役中也发挥了巨大作用,在清军围攻古牧地、达坂的战斗中,都使用德国大炮轰垮敌人城墙工事,使己方以较小代价全歼守军。卢凤阁在《左文襄公征西史略》中认为,“左公之部队如无此批新式武器,仅凭刀矛与枪炮拼,恐虽有诸葛之智,亦不能操必胜之劵”[8]。这一评价正视了外购武器在收复新疆战役中的重要作用,也凸显了左宗棠在战争准备中深邃的国际视野。
同时,左宗棠在求购外国军械时,对于主动提出向中国出售军械的俄国,却给与了明确回绝,因为他最终看穿了俄国借军火供应牵制中国军事行动的阴谋,拒绝接受俄国钳制。这同样反映了左宗棠国际视野的长远性、全面性。
三、掌握国际局势动态、灵活开展外交斗争
左宗棠深知,新疆事务牵涉英俄两国在中亚的地缘政治扩张,军事行动过程必然会受到两国的关注甚至干扰,因此必须开展外交斗争排除干扰,为军事行动创设有利环境。因此,和晚清地方大员通常表现出的视外交如畏虎狼的心态不同,左宗棠主动要求清政府赋予其参与外交事务的权限,要求各官员“凡遇俄事交涉新疆者,应咨臣定见主办”[9]43,并获得清廷的支持。左宗棠掌握参与外事的权限后,便充分了解国际局势,利用英俄矛盾,开展灵活外交斗争,使外交与军事行动相呼应。
首先,左宗棠通过多种渠道充分掌握国际局势动态,打破西方国家的信息垄断,了解英俄等国的真实意图,为灵活开展外交斗争奠定情报信息基础。晚清外交最大的难题是中外信息的不对称。中国的外事机构和人员通常缺乏主动获取各国情报动态的意识,对国际政治和国际关系缺乏必要的了解,导致中外交涉的被动,处处疲于应付。英国驻华公使威妥玛为阻扰中国收复新疆,于1875年“马嘉理事件”交涉之际故意散发“英俄联合入侵中国”的谣言,试图利用信息优势向清政府施加压力。面对来势汹汹而又真假难辨的外交情势,左宗棠虽然没有经受过系统的国际政治训练,但他利用一切条件充分搜集外国情报,密切关注各国关系的最新发展,从中提取有价值信息。左宗棠一方面指示在上海筹办军械的胡雪岩多方打探欧洲国家动态,一方面密切关注《申报》《字林西报》《西国近事汇变》等媒体的报道,同时利用沙俄军官索斯诺夫斯基前来刺探军情之际,向其了解英俄关系走向。在多方面情报信息汇总的基础上,左宗棠最终基本掌握了英俄两国在中亚的斗争态势,知晓英俄两国围绕印度、土耳其的矛盾由来已久,两国不可能联手制华,俄国不会配合英国在新疆发动战争,英国是为了保住印度而干涉新疆事务。虽然此时左宗棠对俄国的真实意图尚未明确掌握,但却看穿了英俄在中亚地缘扩张冲突的本质,一方面坚定了收复新疆的决心,另一方面也为利用英俄矛盾,开展灵活外交斗争,排除英国的干扰奠定了基础。
其次,左宗棠采取稳住俄国、全力抗英的外交策略,开展灵活外交斗争,为收复新疆创设有利的外交环境。左宗棠力主收复新疆的战略目的本是应对俄国的地缘扩张,但是当中国准备消灭阿古柏集团时,俄国并没有如同英国那样,明确支持阿古柏集团。因此,左宗棠审时度势,大胆采取缓和同俄国的矛盾,先全力征讨英国支持的阿古柏集团的策略。用兵之前,左宗棠指出,虽然俄国占领伊犁,但“督办新疆军务重在防俄罗斯之与英勾结,协以谋我,不在讨回”[6]35。在整个军事行动期间,左宗棠也十分注意避免提前与俄国交恶。清军收复北疆后,曾有将领要求立即与俄国交涉归还伊犁,左宗棠认为此时交涉伊犁于大局无益,故而拒绝。1877年俄土战争爆发后,伊犁将军金顺主张趁势袭取伊犁,也被左宗棠制止,他认为应当先全力收复南疆,立足已稳后再解决伊犁问题,可收事半功倍之效。纵观左宗棠收复新疆的军事行动过程,俄国始终保持作壁上观的态势,未对西征制造重大阻碍,相反还提供了部分粮食和重要情报,充分证明了左宗棠采取的缓和同俄国矛盾策略的成功。
左宗棠在稳住俄国的同时,对试图扶植阿古柏集团作为对抗俄国向印度扩张“缓冲区”的英国,则奉行坚定的斗争策略,坚决回击英国保留阿古柏集团的阴谋。1876年清军收复北疆后,英国驻华公使威妥玛为维持阿古柏的统治,向清政府发出试探,能否允许阿古柏作为不进贡的“属国”而存在。英印政府更宣布将向喀什派遣公使,表示对阿古柏集团的支持。在这种情形下,清廷内部开始出现妥协的声音,清廷中枢对是否继续消灭阿古柏集团开始犹豫不决。左宗棠一针见血的指出英国人的目的是“乃图保其印度腴疆尔”,明确向清廷表示:“兵不可停,地不可弃”[9]33。 1877年底,阿古柏集团覆灭在即,英国再次进行调停,要求清廷承认阿古柏集团作为“属国”,接受其朝贡。左宗棠再次回击了英国的阴谋,指出英国的目的仍然是“阴图为印度增一屏障”[10],其后果却是让中国在新疆地区撤一屏障,并反问到英国人如果要保存阿古柏势力,为什么不在印度或其他英国属地割让一块领土给其建国,却要让中国割让领土?左宗棠一面上奏清廷中枢,强调不必担心英国干涉,一面还及时指示前线将领,尽速进剿,不要理会英国人的干扰,如遇英国人交涉,请其赴肃州大营由左宗棠直接应对。左宗棠对英国战略图谋的精准分析、铿锵有力的言辞表达,坚定了清廷中枢与各级将领的斗争信念,有力的排除了英国的种种外交干扰,保障了军事行动顺利进行。
值得注意的是,随着征讨阿古柏集团的军事行动胜利在即,左宗棠的外交策略相应发生转变,占领伊犁的俄国成为左宗棠主要考虑的对手,已经基本被排除在外的英国不再是斗争目标,而成为争取对象。收复南疆各城时,左宗棠下令前线将领对发现的英国籍商人给与保护,并维护其合法利益,通过这些手段向英国传递缓和关系的信息,争取英国承认现实。这种外交策略的转变体现了左宗棠在外交斗争中的主动性、全局性,凸显出他善于抓住国际政治的主要矛盾而又能加以充分利用的能力,这在晚清外交史中是殊为罕见的。
四、结论
晚清之际,中国国家政治生活的核心议题是面对来势汹涌的西方文明的冲击,中华文明能否在挫折中实现新陈代谢,跟上西方引领的现代化潮流。在这一历史命题面前,中国士大夫基本可以划分为两类群体:一类是继续固步自封,顽固排外,最终导致国家在西方现代化张力之下屡遭挫折;一类是认真正视并学习西方,进而利用现代视野与现代知识缓解中国的困境,推动国家现代化发展。左宗棠便是后一类群体的典型代表。左宗棠年少时便热衷于经世致用之学,具有开明务实的优秀精神品质。仕途开始后凭借多年的“借师助剿”和兴办洋务经验,左宗棠逐渐对西方现代世界有了正确的认识。如果说林则徐一辈的中国人第一次“开眼看世界”,左宗棠一辈则开始真正迈进现代世界,运用国际视野审视中国所面临的问题。
因此,左宗棠在新疆所取得的胜利,是一场国际视野的胜利,也是中国士大夫运用国际理念解决边疆问题的成功范例。左宗棠超越传统边疆治理观念,使用地缘政治理论剖析新疆危局,正确认识到这场危机的实质,从而使自身认识符合东亚地缘政治发展趋势,克服了晚清士大夫通常表现出的认识与时代发展脱节的弊病。左宗棠充分运用一切有利的国际资源,实现了难以通过传统手段达成的后勤目标,借助现代化方式建立起对阿古柏集团的战略优势。在外交领域,左宗棠洞悉英俄在中亚的矛盾本质,根据不同时期的主要任务而采取灵活外交策略,分化英俄、各个击破,其对国际政治原则的理解与运用已经相当成熟。英国学者包罗杰在评论左宗棠的胜利时,毫不掩饰对左宗棠“智力”的赞美[7]233,而左宗棠的国际视野就是这种智力因素最好的展现。
左宗棠在收复新疆之役中展露的国际视野,是他对中国终将融入世界体系这一历史潮流进行正确把握的产物。西风东渐之下,逐渐迈进现代世界的古老中国,必须要正确认识现代世界的特质,掌握现代世界的规则,并能够用现代观念解决国家发展问题。近代中国逐渐摆脱落后挨打的地位,正是像左宗棠一样的先进中国人不断深化对现代世界的认识、不断拓展国际视野所取得的结果。在中国不断深化全方位对外开放格局的今天,中国虽然早已用更主动的姿态拥抱、融入现代世界,但左宗棠在收复新疆之役中深邃的国际视野,及其用国际理念解决复杂问题的成功示范,仍然值得我们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