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漩涡

2020-01-04顾一灯

少年文艺(1953) 2020年6期
关键词:老林老师

顾一灯

“每日四时,挪威博多城附近的海面上都会准时出现神秘的巨大漩涡。先有海水奇涌的巨响,数里之外即可听见;接着海水翻卷打转,千百个小漩涡渐次形成,越来越大,越转越快——”

柳老师念着念着就怒气冲冲。我听见她指甲划过黑板刺啦的一声响。

“同学们,只看到这里就不往下读了吗?后面还有原因呢,原因!读说明文一定要全面,不长记性,我都说过第几遍了!周小洲,就这拿脚后跟都想得出来的破题还给我错!”

我悄声对同桌说:“你注意我脚的位置。”

黄凯不明所以地向下看。我将脚向前伸去,一直探到费筱的座位底下。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将凳子很带劲地往前一挪,右脚对着我放脚的位置踩了下去。我反应迅速,闪电般缩回,咝地吸了口凉气。

“你俩又怎么了?”黄凯看得好笑,低声问我。

我耸了耸肩,接着做数学作业。柳老师反复说过,即便这道题做对了也要再听一遍,没有坏处。我知道她是说给我听的。可我不想在她无聊的课上浪费一秒钟。

准确地说这节课不是语文,而是班会。但自打上高二后,这类无关紧要的科目就全无存在感。最常占用它们的是数学,其次是地理。柳老师慷慨地将它们给出,只留下半节班会给自己,不忘向我们强调她有多么无私奉献。

柳老师踩着高跟鞋走到门前,探头看看,回身冲我们说:“快周查了,赶紧收拾!”

周查是北城一中每周一的惯例。全校班会时间统一,政教处的老师会到各班巡视。检查内容无非仪容仪表,此外有一条奇特的——听班会时桌上要干干净净,一本书都不能留。更吊诡的是还不能把书放在地面,因为显得不整洁。最后大家想出的招数是将所有书本笔袋摞成高山捧在手上,场面堪比餐厅里刚收完六十个盘子的服务员在接受企业文化培训。

我的手背贴紧大腿,书一直堆到脖颈。

柳老师举起一张A4纸,“这张表一会儿从第一排开始传,每个人都要填。”

黑脸的大曾率领着四大巨头踏进门来,自前而后走了一圈就离开,像一道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黑色旋风,全班以鸦雀无声来表达对他们的恐惧。临走时大曾微笑着冲柳老师点头致意。她的班级永远能拿到最高的平时分数,任谁都挑不出一点错来。假如大曾到了老林班,他可能会彻底疯掉,回应他的只有老林的嘿嘿一笑。

大家从抽屉里拽出折叠书立,将书重新装回。只用五秒钟,我就麻利地做好这一切。柳老师在台上继续照本宣科,而我依旧埋头啃作业里最难啃的硬骨头。

做到压轴题时,表格传来我这里。纸上共四列,分别是姓名、目标分数、目标学校和要赶超的人。

我愣了下,柳老师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每次大考后我都会总结大家完成目标的情况,如果成功超过了前面的同学,我有奖励。”

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每逢这种时刻我都会觉得,来到文科班是我有生之年做出的选择里最错误的一个。

我那样热烈地怀念着没分科的时候。

那时的班主任老林是物理奥赛的金牌教练,能在自己身上演示多种抛体运动。他从不会就值日区飘下一片银杏叶这种不可控的小事大喊大叫,也不会搞定目标的把戏,班里成绩依旧稳居大实验前二。现在的班主任柳老师每天都在嘶吼,吼得我神经衰弱。

那时的语文老师蒙大是全校女生的男神。他留着很文艺青年范的微长的头发,写一手潇洒的粉笔字,高兴了就在黑板上大秀甲骨文。他總会在课堂上讲我们都不知道的作者轶事,对社会现实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现在的语文老师——天哪,又是柳老师,课堂读物的档次从文学经典一下跌落到心灵鸡汤。前些日子某超级中学H中的老师参访,她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要大搞H中模式,还利用校领导老公的特权让全校师生一起看H中的励志视频。

没分科前的年级前二百名里,来文科班的只有四个。我排第二,费筱第十八,黄凯位列第一百三十六,还有个叫周小洲的擦线,第一百九十九,好险。

柳老师每天都将百分之八十的注意力倾注在我们身上,她将我们形容成一中破落十几年的文科班新的希望。她盼着我们好,举着鞭子在后面追着让我们好,生怕在全省十五万文科生的撒丫子狂奔中慢了那么半拍。

月考的说明文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萨特漩涡远在七千多公里外。可我常常觉得它就在高二十七班的上空徘徊。每每听见柳老师喊“这又是谁啊地没扫干净”,我都好像听见黑色的海水正高速旋转着,发出可怖的尖叫。

假如时光倒流,我一定不会因为学不下去物理奥赛就来文科班的。可是既然已经上了贼船,也没谁能给我后悔药吃。

我只能忍下去。

大课间时周小洲跑来问我:“那张纸上,你写的什么?”

他先填的,没看见我的信息。我如实复述:“顾淮,650,北城工商学院,无。”

周小洲瞪大眼睛,估计寻思我脑子有病。北城工商学院是所三本学校,普通班的末流都不稀罕去的地方。

我只是不想配合。但我知道周小洲应该喜欢柳老师这套。我们初中就在一个班,他中考后将电话打遍千家万户,询问中考成绩。费筱砸得一锅粥,跟他说不好,他说学霸你一定考得很好,别谦虚。那通电话末了周小洲还颇为骄傲地报出高她20分的成绩,不知意图何在。费筱气冲冲地对我说,当时连掐死他的心都有。

那是费筱与我交心的时候。我们只有十六岁,却已经有了十年的交情,住在只隔条马路的两栋楼里,又奇迹般地自小学到高中都分在一个班。我们间的友谊像热带雨林的天气,从阳光万里到倾盆大雨只需要几小时的光景。我们绝交,和好,再绝交,相爱相杀,反复折腾。上次绝交是因为物理奥赛终测我们考了相同的分数,我觉得中间名次挺不错的,她非当着我的面说这成绩太烂,让我心里难受。之后她怨妇一样连着叨叨了三天,我实在受不了。已经一个月了,我们依旧针尖对麦芒。

母亲看出了端倪,劝我说:“费筱不容易,你让着她点。”

我反问她:“我很容易吗?还不是每天累得半死。”

母亲不再说话,只温柔地叹了口气。

果然,周小洲转向费筱说:“我要超过你。”

费筱和他有深仇大恨,听了这话一个白眼翻过去,“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我们同时瞥见柳老师举着什么大踏步而来,于是纷纷垂下头去专注于手上的习题。周小洲的座位相隔遥遥,一时跑不掉,被柳老师抓个正着。

“再来一遍长记性,错了的那道选择题,答案是什么?”

周小洲大声说:“萨特漩涡!”

柳老师露出满意的微笑,然后伸手敲下我的桌子,将纸在我面前铺开:“改一下。680,北京大学,费筱。”

哪壶不开提哪壶。柳老师染成艳红色的指甲刮过我填写的那行,留下一条深深的印记来。她要刮去我的懒惰和不求上进,为我绘制崭新又光明的蓝图。

“北师大可以吗?”我试着和她谈条件。

“你看看人家周小洲都敢写685,北大光华。你这个人怎么就不求上进呢?”

柳老师看着我,一脸痛心,好像我这个不争气的家伙辜负了她全部的期望。我用修正带将我的字迹涂掉,按她的要求将每列一一填满。

同样被勒令修改的还有费筱。我知道,她其实也不喜欢这一套,如果志存高远就什么都能办得到的话,大家每日躺在床上空想就好了。

可我们不敢和老师在明面上对着干。我们是所有老师眼里的好学生,我们的人设只能是听话懂事的乖宝宝。

当天晚自习前,书写着每个人光辉前景的A4纸被端端正正地贴到了黑板旁边。清华北大复旦交大等各类名校齐开花,课间时不少同学在那边探头探脑,议论各自的目标。

我无话可说。

我原以为费筱会和我一样丝毫不受这举措的影响,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可情况和我想的好像不太一样。她将原先上到八点四十的晚自习延长到了九点半,于是全班只剩下我一个只上两节晚自习,八点半就逃之夭夭。

柳老师暗示我也该更拼一点,不要搞得那么独,“鹤立鸡群”。我没管她。

现在我只能找老林班的孙如梦一起回家,我们同住一个小区,但文理分科后相隔遥遥,交集不多。我走后她接替我的位置成了语文课代表。我缠着她讲老林班好玩的事,还要讲蒙大新出的名言金句。她说蒙大上堂课花了十分钟时间批判H中的管理模式,说人都活得不像个人,还把它一个广为传播的观点一通痛骂。那句话叫“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会长眠”,柳老师最喜欢,整天在我们耳朵边上念叨。

“看看,这就是差距。”我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柳老师才能明白,永远紧绷着一根弦只会把人逼向绝境呢?

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把这些转告给费筱。她和我讲过她对蒙大的感觉,说不清是喜欢、崇拜还是什么。费筱觉多,总睡不醒,还练就了上课时看起来仍在清醒地做笔记其实早已睡过去了的神功。但就算失眠了一整晚,第二天上蒙大的早课,她也不会打瞌睡。

但我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显得像我灰溜溜地先认错一样。

我偏不。

我渐渐察觉到班上气氛微妙的变化,特别是在晚自习前吃饭的时候。

下午最后一节课在五点二十结束,然后全校同学便会倾巢而出,穿越整片操场奔向食堂。高一时我们紧盯着表,五点十九分便把脚踩在了过道上,只等着老师一声“下课”令下,我们就呼地涌出门去,狭窄的门口会短暂地交通堵塞。

老林常感叹我们是不是饿死鬼托生。没办法,食堂的饭菜数量有限。我也尝试过一路慢悠悠地溜达过去,结果就是菜品被哄抢一空,只剩下不怎么好吃的芸豆馅包子,又凉外皮又干,于是只能买面包充饥。忘了提,我们的食堂和超市是一体的,这里是我们唯一能买东西的地方。听说这缘于之前有人乱带校外买的零嘴进学校吃导致食物中毒的先例,家长将一中直接告到教育局,学校不敢大意,索性自此一刀切。学校将膨化食品和碳酸饮料一概称作违禁品——不知道的还以为所指的是TNT之类的炸药,只准在此享用,不许带出食堂。食堂大妈会在门口检查,我们走出去时得冲她们拍拍兜,示意里面什么都没装。

现在我依然保持着奔跑的习惯,可我发现去食堂的人越来越少。每每我一路溜达着回来的时候,都会发现教室里大半的人仍在座位上看书,要么索性省去晚餐,要么在咬各式面包。

班上挤着六十多个人,第一排的课桌顶着讲台,最后一排的同学背贴着白墙。我站在门前望着他们,每个人的空间都是那样狭小逼仄。柳老师在过道上走过来走过去,不时地叮嘱:“看你刚刚有说有笑的。哟,带夏威夷果来还要自己剥,太麻烦了吧,多耽误工夫。”“你那个目标可是挺高的,得努力啊,不努力怎么能超过XXX?”

我重新走出教室,大口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的空气。这时我看到蒙大从两座教学楼二层之间的露天通道上走过。他还是老样子,脊背直挺,左手拎着本教案,脚步轻快。金色的夕阳洒在他身上。

“蒙大!”我仰起头冲他喊。

私下同学们常追着他闹,将绰号摆到台面上光明正大地叫。

他转头看见我,笑了,冲我挥了挥手。

我觉得心情好了一些,但很短暂,因为刚刚的小插曲被柳老师听见了。我一转头就看见她抱着手臂靠在门口将我端详,神情无比沉重。

她说:“不少人目标都是你,你得更有危机感啊,少点乱七八糟的心思。瞧瞧你的追赶者,多抓紧时间。”

当时我回答她:“哦,知道了。”

可我依旧我行我素。

我习惯第一节晚自习就把所有作业做完,第二节用来复习,回家和父母看电视读闲书,十點上床睡觉。我的效率很高,在文科班时名次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我从不觉得有必要让我的生活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我会受不了的。就算最功利地讲,好作文永远不是读柳老师指定的作文素材读出来的,而是看各种杂书积累出来的。

可期中考试我掉到第三,黄凯头一回超到了我前面。以一分之差紧随我的是周小洲。

满分300分的文综,我只考了240分,费筱有276分。我们总分相差整整11分。

那时我不知道,他们在一套外省模拟卷上做到了20分的历史原题。

“周小洲这次表现非常不错,你们看,为了一个目标多付出就是不一样!”

说话间,柳老师似有意、似无意地瞪了我一眼。

这是我第一次感到危机正在来临。

我试着像大家一样将晚饭的环节省去,只买一个毛毛虫面包缩在座位上写题。可甜腻干冷的奶油让我觉得恶心,才六点十分我的大脑就不再运转,我的耳畔开始发出蜂鸣。

我按住头。费筱坐在我前面,她还在奋笔疾书,笔尖和纸面摩擦时发出嚓嚓的声响。她不喜欢用垫板,直接在木头桌子上写字,做作业跟打仗一样。闭上眼,我眼前浮现出金戈铁马剑雨。

我行将窒息。黑色的漩涡快把我吞没。我挣扎着往上爬,水马上就要淹进喉咙。我高高地举起双手,宣布我将向生活投降。

两周后有语文中段检测,老师批改完后我去语文组办公室分卷子,见到了孙如梦也见到了蒙大。我始终垂着头将卷子分分拣拣,觉得没脸抬起头来。这两次考试我的成绩其实不差,但终究没有曾经那么好。可老林很不是时候地走了进来,还一眼就瞅见了我。他径直冲我走过来,脸上依然挂着那种不怀好意的笑。他说:“顾淮啊,听说最近考得不怎么样。”

蒙大也听见了,说:“你要求也太高了,再怎么说也是年级第三啊。”

“那不一样,”老林摆摆手,“她进去的时候文理总排名还是第三呢,要不是她去文科能上北大,我当时才不放她走。”

然后他笑眯眯地问我:“小顾,有没有在家抱头痛哭?”

其实我本来真的有许多瞬间想掉眼泪,譬如蒙大温柔地帮我说话的时候。但老林的表情实在太过戏剧化,我竟差点乐出声来。

“那可不是我的风格。”我头一扬,紧盯着他的眼睛。

“有志气,”老林竖起大拇指,“别松懈,好好干。你相信我,我看人可准。你没问题的。”

他又转向孙如梦,“你也是,当初开学一看见你我就觉得这小姑娘稳稳当当的,将来有出息。”

蒙大忍不住感叹:“你怎么一天到晚跟神棍似的。”

老林挥下手做了个要打的姿势。然后短小精悍的他仰望了一下蒙大的身高,摇摇头说:“哎,打不过打不过,溜了。”

老林背着手扬长而去,边走边念叨:“一个不重视语文的人哪,将要葬送他的一生……”

蒙大靠在桌子上,小声讲了一句:“你们数理化生不占我的课就不错了。”

却不料这话被耳尖的老林听个正着,他忽地打门口探出了脑袋,一脸电视剧里专属奸臣的微笑,把蒙大吓了一跳。

分卷的语文课代表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狂笑声。我们笑到直接跌坐在瓷砖地面上。

天知道我有多不想离开阳光灿烂的语文组,重新投身到黝黑的漩涡里。柳老师不喜欢我们说笑,她说这种行为会打乱紧张的学习节奏,影响大家实现目标,于是少有的得以寻求快乐的时刻也知趣地逃之夭夭。

卷子总有分好清点完的那一刻。我抱着它们缓缓行走在漫长的走廊上。每走一步,我心里的某个念头就更确切一分。于是我的脚步越来越快,我的目光越来越坚定。最后我“砰”的一声推开十七班紧闭的房门,许多同学迷茫地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要逃离这里。

我让父母帮我请了病假,逃掉许多晚自习。多数时候我只上一节,偶尔一节都不上。他们同意了。两人一向都对我实施放养政策,对我从小到大做出的重大选择都不曾反对。他们相信我可以安排好一切。

我早早回家待在书房里,关着门在台灯下背书做题。世界那样安静,房间那样宽敞,抬头时看不见噩梦一样缠绕着我的名次表和目标表,柳老师不会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告诉我要再专心一点。我反而更平心静气。

一次请假可以理解为真病,可总请假柳老师一定会看出端倪。某个周一班会时,她单独找我到门口谈话,我看得出她的恨铁不成钢。“听我的,我这都是为了你好!竞争这么激烈,一分就是一操场的人,不努力怎么再赶超一个尖子生,怎么考北大!”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回家不等于不学习,在教室磨时间不等于学得更好。我只能选择闭嘴。

她正无可奈何之际,大曾终于率领政教处巨头们姗姗来迟。没办法,她只能挥挥手。我如临大赦飞奔回去,黄凯已经帮我将书都摞好。我将它们捧在手上端正地坐着,像每一个周一一样。然后黑色旋风再度大驾光临,一切都显得那样平常。

费筱是在这时晕倒的。大曾还没走到她的位置,她已经向走道栽了过去,手上捧着的课本散得满地都是。一本大部头的英汉词典像砖头一样沉闷地砸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同时落地的还有她的身体。隔着一条过道的女同学开始尖叫。还好在她头着地之前,大曾眼疾手快,一个箭步跑上来托住了她。

费筱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大曾扶着她去医务室,柳老师让我陪着。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低血糖并低血压,多休息就好了。大曾叮嘱了一番,很快就离开了,房间里除了校医只剩我们两个人。她挂着葡萄糖,我静静地看着溶液一滴滴掉下来。

我想对她说也别太拼了,又觉得我其实没有资格。费筱的父亲是个家暴妻子的混蛋,这在我们几栋隔音不好的楼间是出了名的事情,我知道费筱有多想逃离,她在每一个日程本的开头都会写下“我要离开这里”,力道深厚几透纸背。我无关痛痒的安慰只是何不食肉糜罢了。我至今记得我问她“怎么不报警”时的场景,她哭着对我说:“沒用的,我妈离不开他。”然后世界陷入漫长的寂静。

而事态发展到如今这一步,则完全是那该死的目标造成的。费筱不可能容许周小洲这种人超过自己。但痛苦的透支是最好的办法吗?它终究无法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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