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谋人的“前动车时代”
2020-01-03李志忠
李志忠
2020年1月,早春时节,随着“绿巨人”呼啸过元谋热坝,祖国西南边疆的偏僻小县也进入了“动车时代”。
成昆铁路通车不久,当公社干部的父亲给我们几姊妹讲火车的奇妙:“提一桶水放在火车上,开得再快都不会泼出来。”听得我们恨不得马上坐上火车。当时的公路是灰土路,汽车开起来,颠颠簸簸,不要说一桶水会摇晃得泼出来,就是人都坐不稳,会被甩出去。为什么?因为当时的汽车不是今天的宝马、奥迪,是解放牌大汽车、大拖拉机、手扶拖拉机。一人一票的车,我们叫作“班车”,那是极少极少的。
后来我们小学生真坐上火车了,在元谋站停车。只见下车旅客不要命地跑去抢坐公共汽车,我惊奇地问妈妈:“他们是不是爱坐汽车?”妈妈说:“不是爱坐,坐不上就得走路了。”
在元谋火车站,只有一辆又破又烂车头张大口的公共汽车。旅客们挤上车,比插筷子还密,气味没法形容,听老人们说,小偷还多。爸爸还告诉我一个经验:坐火车一定要坐餐车前一节车厢,下车好挤汽车。万一挤不上汽车,就返回火车站,又上火车。等到火车开到凤仪村乘降所,下车以后,顺着从田间小路走到大路,四十分钟就可以走到元谋县城,两三公里路。如果在元谋火车站走路到元谋县城,那就远得多了。为什么下了火车又可以返身上火车呢?因为当时火车站没有封闭安检,上下很自由。而且从红江站坐到元谋站票价是五角钱,坐到凤仪村乘降所也是五角钱。返身又上火车并不算失信。那什么是乘降所呢?就是火车在一股道的地方停车,让旅客上下。车站则是两股道及以上才算车站。
我刚十八岁,已经是走上讲台的“小老师”。我们从红江车站上车,坐金江车站(今攀枝花站)到昆明的慢车,去昆明开教研会。从金江到昆明,只有这一趟慢车,一路上老百姓上上下下,拥挤可想而知。早上八九点钟上车,随着火车哐啷哐啷地摇,下午七八点钟才到昆明,一整天就在车上晃荡。车厢绿皮木座,到处是黑灰,不是蒸汽机车,哪来的煤灰?仔细一看,原来是柴油机车排出废气形成的灰尘。火车一路走,我们一路伸头看外面的风景,等到下车才知道,衣领上、袖子上全是黑灰,眉毛、嘴唇上也沾了不少,好像从井下上来的煤矿工人,原来我们一路伸头吃黑灰呀!住进一元钱一个人、四五十人住一个大房间的旅社,用肥皂洗头,黑水一股股往下流。
火车上的座位是木椅子,坐长了腰酸背痛。偶尔一节车厢是皮座位,旅客们都往那里挤。
火车沿途经过不少村庄,当地农民不但把锄头、镰刀、铁锹等农具带上车,粮食、蔬菜、山货到处摆,而且还带山羊、猫、狗、鸡、猪,也占一席之地。一时间,鸡叫咯咯,小羊咩咩,狗儿汪汪,交通大动脉上的火车变成了农家杂院,什么声音都有,什么味道都有。一个旅客则说:“这种火车,就是牛车!”
一整天在火车上,饥肠辘辘,怎么办呢?火车上有一节餐车,卖一些饭菜,但十元钱一个,让我们几十元月工资的人干咽口水,只好在上车前准备几个白薯、洋芋来对付,并且用父母给的军用水壶装满水,省着喝。火车上没有水,厕所臭不可闻。那时候坐火车,吃穿用全带齐了。以至于有一年元谋县的小学教师们到成都听课,成都老太太关心地询问:“你们家乡遭了什么灾?来这儿逃难?”令人哭笑不得。
夏天火车过元谋坝子,一股股烫风直往火车里灌。一位外地旅客伸手试一试这股烫风,同情地说:“这个地方的老百姓真可怜,这么热。”
又有一次,我們几名教师准备坐火车去昆明开教研会。我们商量好了,派一个人提前骑着自行车去元谋火车站买票,这样才坐得上车。一位年长的教师还语重心长地叮嘱大家:“坐在火车上不要伸头到车窗外东望西望,当心铁路边有人拿石头打你!”
进入新世纪的2000年,成昆铁路列车换成了电力机车,速度也大为提升。我们坐上车,发现一排两三人的皮座位不见了,肋巴椅子早就不见了。现在的座位是单人沙发式样,高靠背,我高兴地问:“这个座位真不错!叫什么名字呢?”一位年轻人回答:“这叫航空座位,就是跟飞机座位一样。”我说:“过去坐火车,还不要说肋巴椅子难坐,坐长了腰酸背痛。就是那种皮座位,人多挤车的时候,明明坐三个人的座位,偏偏挤着四五个人,甚至有人钻到座位下面睡着!”那位年轻人惊奇地问:“真的吗?”我又一看车窗,是封闭得严严实实的,外面有人钻窗子进来的事情就不会有了。这时候我看一下红色车票,上面印着“新空调硬座”的字样。我问:“原来这种火车还可以开空调呀!对我们元谋热坝就太好了!刚才进到车厢里感觉与外面一样,看来天冷没有开空调。”那位年轻人不以为然地说:“东部地区动车早就有啦!我们这里慢一些喽!”
新时代开行新列车,过去的记忆永不忘。
责任编辑:余继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