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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是你,让我深深着迷

2020-01-03水生烟

南风 2020年13期

文/水生烟

在刚刚过去的春节假期里,冯菲过了二十九岁生日。爸妈像是生怕她忘记年龄,刷手机时只要她表现出眉飞色舞,老爸一准儿会问:“在和谁聊?男的女的?”看电视剧时,哪怕稍有亲热镜头,老妈都会啧嘴:“单身狗,去给我倒杯水!”

冯菲不急不恼不反驳,怪只怪假期太长。

她是那种从小优秀到大的女孩,读书时成绩好,工作后业绩优良,再加上家境与外形气质俱佳,这样的姑娘,如果不在青春激荡中将自己一生的情感交付出去,等到河清海平时,携着清醒的心与眼,自身的优越条件反而很容易成为“剩女”特质。

冯菲与丁皓的故事,大概属于“一见杨过误终身”那种。

1

冯菲23 岁时,第一次见到丁皓。四野风起,山河欢颜,他在明媚浅草映衬的小路上,站成了一片春光。她只是一眼看去,便被攫住了视线。

两家单位联合组织的户外团建,冯菲入职不久,安静得像株小白桦。午餐时,丁皓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屈起一条腿,缓缓拨弄着怀里的吉他,唱着罗大佑的《恋曲1990》: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

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他的声线温和宽阔,目光却始终落在一处,像是随了歌声,思绪轻飘飘地去了他方。

冯菲不由得一阵失落。原来这个人啊,早有心事如柳絮,一寸还成千万缕。

她收回目光,低头翻动着烤炉上的肉串,却被溅起的热油烫了手。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他。他说话不多,声音温和,眉眼间已然脱却初涉人世的凌厉锋芒,反添了某种愁绪与思量,却又不甚真切,雾气一样笼在眼睛里。

偶尔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便慌慌地扭转了视线。她相信,大多数时候,隐忍与克制,才更符合人生底色。

2

丁皓是跟着女朋友把工作签在这个城市里的。一年后,女友被调往位于北京的公司总部。她说:“如果不想异地,你可以跟我一起走啊!”

她理所当然的语气,好像那只是一次短途游。

丁皓半晌没有吭声。曾经他喜欢着的,就是这个闪闪发亮的女生。只是,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需要迁徙几次,才能将彼此的臂弯当作故乡?

恋情就这样被搁置。时间一天天过去,再不甘不愿,他也看得到两人之间会有的结局。

那年春节,他以为聚或散都可以有一次长谈,可她没有回来。

他这才明白,有些分离,根本无须宣之于口。

一生之中,大概总有那么一些时刻,我们以爱为由,任凭别人在心上加诸伤害,还傻乎乎地告诉自己,那是爱情,无比珍稀、无比伟大。

他删掉了她的所有联系方式,唯独记忆无法删除。

所以,他怎么会看不懂冯菲的眼神?她的胆怯、试探与惊慌,和时光里的自己如出一辙。

然而,此刻暖阳如许,他的心里却有一个洞,呼呼地灌着冷风。

3

那年秋天,丁皓负责的项目,甲方对接人恰好便是冯菲。碰头会后,她忽然笑着说:“真像一个阴谋啊!”

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便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她却调转了视线,说:“不过,即使是你,我也不会退让的。”

他听懂了。隔一会儿,才轻声说:“这样最好。你要记得,在任何时候面对任何人,都要守住原则底线,不委屈、不退让。”

他的嘴角带笑,语意中却仿佛藏满了风霜。

冯菲差点落泪。那天晚上,她好不容易才制止了想要联系他的冲动。她想问他,那片白月光不会一直照彻心房吧?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也会看见周边闪烁的星光?即使不那么明亮,但月有圆缺,星辰不会。

然而,在工作关系中谈感情,此刻绝对不是好时机。

就这样蹉跎着,转眼又是一年。丁皓单位里高层管理人员之间发生龃龉,各成派系,牵连中层人事,他自然被裹挟其中。

那段时间,熟悉的几个年轻人常常约饭小聚,有一次借了酒意,他看着舞台上弹唱的歌者,忽然站起身来,对身边的冯菲说:“我去唱歌给你听。”

她想起那曲忧伤旋律,竟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别去!”

他坐下来,却圈起胳膊,将脸孔埋了进去。

好一会儿,她碰了碰他的手臂,他侧过脸来,露出上翘的眉眼与唇角,说:“我没事。”

心底温柔又恍惚。冯菲笑了,忽然想:就这样吧,扯什么两人三餐四季。

4

丁皓决定辞职离开的那天晚上,只约了冯菲一个人。

“你有什么打算?去北京吗?”她问。她始终认为,那是他心底铺满月光的地方。

他摇了摇头。她端起酒杯与他相碰,眼泪和酒水一起溅了出来:“保重!”

那晚,本来酒量就不好的冯菲喝多了,他眼看着她从一株挺拔骄傲的小白桦,变成眼睛流着泪、嘴角却带着笑的小姑娘,又从脊椎动物变作无脊椎动物,趴在桌子上,劝也劝不走。再然后她就变成了软体动物,无比顺滑地溜到了桌子底下。

他扶起她时,她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含混地问:“如果你先遇见的那个人是我,你会不会喜欢我?”

他点着头,鼻音浓重地答:“会。”

那些说过的话,酒醒后她全都忘了。她只恍惚记得自己掏心扒肺地一直在说话,一边哭,还揪着他胸前的衬衫。

她很羞惭,为此很久没再与他联系,宁肯将从前的对话文字拆分笔画细细看。

反倒是他,隔一段时间会打一通电话给她。渐渐地,无论是回望以往、吐槽目今,还是谈论新闻、电影,两个人都发觉了某种投契,在对话的欢悦之后,常常各自收声,惆怅良久。

冯菲相亲过几次,无果而终。有一次被老妈唠叨狠了,她终于忍不住对着他抱怨:“到处都找不到你的同款,哪怕高仿也行啊!”

“真是一叶障目!”他说得凛然,语气如父如兄:“我早告诉过你,在任何时候面对任何人,都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一叶障目?他何尝不是。

她忿忿地冲着他吼:“除了你,谁有本事让我受委屈?”

5

三月,冯菲接到复工通知,她大动干戈地将宅了一个多月的房间收拾了一遍,等到将床单塞进洗衣机,才发现洗衣液用完了。她戴好口罩,在睡衣外随便套了件大衣,就直奔超市。隔着宽阔马路,她看见那个人的影子,被夕阳斜斜拉长。

他向她走过来,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看见口罩上方他的眼睛笑了,便也跟着笑了。

他说:“我很担心你,不想再和你分开了。这一回,要不我留下,要不你跟我走。”

她的一颗心慌慌地、欢快地跳,无措地说:“我要去买洗衣液,要不你等我一会儿?”

又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形象有点糟,就手忙脚乱地将外套的帽子罩在了脑袋上:“你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来了?”

他的眼睛一直在笑,奕奕有光,仿若少年模样。

其实,爱情并不复杂,不过是相互吸引、相互陪伴、欢喜相缠,平等、专注、坦诚、尊严。每一条河都有流向,每一条路都不算弯路,而是指引我们回到正途。如果恰好是你,让我深深着迷,就有了光阴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