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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长乐终未央

2020-06-05寥蓝

南风 2020年13期
关键词:长乐公主母亲

文/寥蓝

图/阿邓晨明

他看着这个贯穿了他青春的女子,心如刀绞。“翩跹,过去的事都忘了吧。就当是一枕黄粱过去一场,愿你这一生,长乐未央。”

之后的很多年,他依然能清晰地记起她说那句话时深深的悲怆。

凄清的夜晚,身后一盏孤灯,昏暗的光线映着她的身影愈发得单薄。

她目光平静,嘴角带有一丝苦涩的笑意,“先前太后宠我,皇帝爱我,那又如何?”

她终究还是女人,她的命运,到底由不得自己选择。

“长乐公主到了。”身边的宦官附在他耳边低声说。

朝服衣冠,薛衍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开城门,孤要亲自迎公主。”

这是她嫁与陈国的第四年,他听说她与国主相敬如宾,可以她的脾性,他觉得不可思议。这是离国年轻的天子驾崩的第二日,身为皇室仅剩的血脉,他的皇位,来得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登基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服丧,不是理政,而是迎回和亲的长公主,怎么听起来,都荒谬至极。

他是不在意世人的评说的,就好像他一步一个血印行至今日,就只是为了让她好好看他一眼。

情深如他。

正想着,漆红的城门在他眼前徐徐打开,她白衣一袭,从一片熹微中打马而来,他嘴角含笑,等她在他身边稍作停留。

然而她没有,她骑着汗血马直直地从他身边经过,兵马自觉地为她让出一条道路。她依旧肤白胜雪,墨发如绸,也一如既往地神色冰冷,高高在上,连一眼也吝啬得不愿意给他。他突然就想起了她出嫁的那天,十里红毯铺尽长安,却依然盖不过她不温不火的淡漠,那时的她若有念力一般,能让目光所及全部结冰。

卑微如他。

马蹄声渐远,她的身影在他的视线里缩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点,他眨了眨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却是徒劳,随后他轻叹一声,“回宫。”

“回宫——”太监传旨,声音高而尖,龙辇摇摇晃晃地被抬起,他羡慕起打马的她来,他爱慕她,亦羡慕她,明明同为深宫中人,他谨小慎微。她却能什么都不顾及,除了,死去的天子。

回宫。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风景在眼中倒退,想起他那年进宫的样子,仿佛远在天边,又近得似乎在眼前。

十四岁,母亲病故。太后不忍他孤身一人漂泊在外,又谅他母亲守了半辈子的皇陵,将他接回了宫。

父皇当年举事,母亲的父兄立下了汗马功劳。可父皇即位不过一二年,便忌惮起了母亲家的权势,削兵夺权,母亲为此不平,便被罚入皇陵,终生不得出。

就连他,也是在皇陵之中出生的。

母亲是极聪明,又极骄傲的人。就像他心里的那个人,可母亲比那个人要聪明,而那个人,比母亲要更冷冽。他有时会想,是不是因为她让他想起母亲,他才会爱她。实际上,他并不爱她,他只是想母亲了。

后来他发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样想的时候,并没有让他好过一点。

母亲若是想留在宫中,自然有无数的方法留下。可母亲没有用任何方法,她对父皇寒了心。最是无情帝王家,自己挣扎半生才从皇室的吃人不吐骨血的争斗中解脱,此般不是失去斗志,只是大彻大悟。拥有那般地位的人,不管先前如何,之后也是异化得连最亲近的人也认不出了。母亲病重时特意嘱咐他,不许他以身犯险,他不听。男儿有志,生来不是为了守着一片皇陵。

母亲叹气,“那你便喜欢一个平凡的女子,不要让所爱之人,将你置入险境。”他们这样的人,生关死劫轻轻送,一个情字却难过。

他又道,“我自然是要爱这世上最好的女子的。”

母亲抚着他的脸,“你父皇也这样说,你且看我们,下场如何。”

他被接进了宫中,虚与委蛇的日子与清寂的日子相比并不见得好过多少,深宫里他无所依仗,又无人可以交心,实打实的难熬。

他以为自己终会死在这日复一日的寂寞里,可是没有,命运待他不薄。

她的出现像一道神谕,瞬间点亮了他平淡无奇的生活。

当然,不止是她,还有太子薛堰。

那是个宴会,具体是哪位后妃的生辰还是哪位皇子抑或公主的满月酒他已记不大清,他是个寡言的人,天生就不喜这样的场合,席间沉闷,他偷偷地溜进花园。

踮手踮脚地前行,一抬眼,就看见那张清丽的面孔,七月的杜鹃开的正艳,可他从此再也看不见满园的春色。

他埋下头,不知所措。

“你是何人?”女子声音清脆得如同出谷黄莺,带着一丝宫中女子特有的骄傲与刁蛮。

他将头垂得更低,脸上火辣辣的烧着,绽出大片大片的红晕。

他听见她一声冷哼,莲步轻移,已经旖旎远去。

逃也似地回到宴上,却见她立在一张张宴席中央,礼貌而端庄,与刚刚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连忙落座,无意间听见邻座二人的交谈,得知她就是后宫传说中集了万众宠爱于一身的公主长乐。

微微一笑,仿佛有一朵莲在他的心口翩然盛开。

“我当翩姐姐说的是谁呢。”晚间宴会结束时已是华灯初上,他正欲从偏门离去,就听见这样一句轻佻的话语。

她跟薛堰,王朝中最尊贵的两个年轻人,与这个宫中剩下的所有人,都不一样。那些人像水墨,团团晕晕让人看不真切。他们两个是工笔,色艳线清,一笔一画都大大方方,清清楚楚。

他怔怔的盯着声音的来源,直到被另一个女声打断。

“大胆!见到太子殿下为何不行礼!”

冰冷的眼眸,望穿了他整个人生。

薛堰笑嘻嘻地打着圆场,都是自家兄弟,拘泥于礼数倒显得生分。

“你呀。”女子娇笑着抱怨,是因宠溺才带有的无可奈何。

“阿衍,这是蹁跹,叶翩跹。早你几年进宫,是皇奶奶的外侄女,父皇刚赐了封号长乐。”

薛堰周到地为他介绍。

翩跹,叶翩跹。他在心里一遍一遍,默默地重复着。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会缠绕他一生的藤蔓,求而不得,舍而不能。时而引着他前走,时而逼着他下堕。

他对宽和的太子薛堰并无多大好感,潜意识里,他害怕承认这是因为叶翩跹对他的好,自己却得不到。

“皇上,长乐宫到了。”太监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唤醒。从宫门一路回走,此时他又进入了红墙碧瓦的宫墙之中。

他拒绝了宫人停息的提议,只身去了长乐宫。

庄重的暗红,富丽的宫殿,少了平日里的仆婢成群,热闹生气,生出了一种深深的寂寥。

应她的要求,薛堰的尸身就停放在这里。

落满尘埃的殿门吱扭一声轻响,他推门而入。

她俯着身子,轻柔地擦拭着薛堰的脸颊,浅笑一抹,泪眼盈盈,是他从不曾见识过的似水温柔。

“翩跹,节哀。”相别多年,太多情思欲诉,只是话到嘴边,却只成了这一句。

她动作一顿,淡淡道:“我只留三日。”

此言一出,他们都没再说话,她继续侍弄薛堰,而他偏过头,像极了初见时那个局促的孩子。

“我想带走阿堰。”还是她先打破了沉寂。

他一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她恬静的面庞。

沉默良久,他说:“他是皇帝,不是你想怎样就可以怎样的。”

这次轮到她诧异了,她盯住他,他的双眼深不可测,是死水微澜一般的平静。

“怎么?薛衍,你是要提醒我这王朝已经变天了是吗?现在你说了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还是说,你也要打发我去守皇陵,像你跟你母妃那样。”

“叶翩跹你放肆!”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的死跟你有关系?”她抬起眼恶狠狠地看他,“你垂涎不属于你的东西很久了。要不然,又怎么会千里迢迢,回到长安呢?”

“你放肆很久了。他根本没把你嫁到陈国,你一出城就跑了,是你的侍女紫苏顶替了你,当然了,是他与你商议好的。你们简直无法无天。你们以前可以无法无天,是因为你们以为自己就是天。现在不一样了,你说得对,要变天了,叶翩跹。”

“薛衍,舅舅说的对,你狼子野心。”她怒极反笑,“你还想要什么?”

“我还想要你留下,长乐。”

“你做梦!想强留我,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她红了眼,但语气已经明显弱下来。

“那你便试试看,你若敢死,看我会不会叫你们生不能相守,死也不能相见。”他早就不是那个听见她说话便垂下头不敢应声的皇子了,他平视她,用他的尖刻回应她的尖刻,哪怕这并不是,他所愿。

她看起来依旧镇定自若,可是藏在雪白衣袖里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他看在眼里,心中的石头陡然落地。她怕了,所以这一仗,他赢了。

他对她有太深的流连,所以她注定,会是他的羁绊。

“我问你,是不是你害死了他?为了得到皇位?为了得到我?”她不再掩饰慌乱,仿佛濒死的野兽,血红着眼睛处在崩溃的边缘。

“我会对你好。”他答非所问。

“是不是你害死他?”她大叫着扑向他,他轻易地避开,似笑非笑。

她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瘦削的肩膀抽动的像是要把整个身体掏空。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公主岂会不懂?”

很小的时候他就听母亲说,宫里的女人大多虚假,层层宫闱不仅包围了她们的身体,也包裹住她们的心。

她永远是例外的,她骄傲如斯,至性如斯。总有人成全她的任性,这又何尝不是命运恩赐的一种,他喜欢着一个太幸运的人,而他自己却向来得不到命运如此厚待。他走的每一步,都付出了汗涔涔血淋淋,用向内蚕食和向外侵略得来的,与命运交换的代价。

“真的是你。”她慢慢恢复了平静。又成了平日里冷峻的模样。

“是我。”他浅浅一笑。

“薛衍,我真小瞧了你。早知如此,当初便该杀了你。”她也莞尔,笑得刺眼,回敬他的淡淡笑意。

她转身,留给他一个富丽宫殿里落寞的背影,就像以往的无数次。

他没有挽留,他知道,纠葛的太久,没有他的地方,才是她栖息的良居。

她是他穷其一生也要编织的瑰丽梦境,她却一次一次不厌其烦地证明,她是场无疾而终的噩梦,不值得流连忘返。即便如此,他也甘愿画地为牢,幽居至死。

殿外传来空灵的歌声,悠扬而绝望,他用手轻轻扣着案牍,像是对她的回应,心里泛起一阵又一阵苦涩的涟漪。

深重的回忆大门悄然打开,他再次深陷,不能自拔。

那也是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他应了薛堰的邀请,落寞深秋里,吃茶赏月。

湖心凉亭,没有薛堰,只有一抹素色身影,只有他和她。

她喝得微醺,险些栽进湖里去,他连忙抱住她,却听见她说,“阿堰,你知道吗,我好喜欢你。”

他脸红心跳,她猛地扑过来,温热的呼吸就扑在他的脸上。

“阿堰,你不要当皇帝,我们离开好不好。”

月光照在没有灯光的路面,像是一层冷霜。

阿堰。去声。叫的是太子,不是他。

他们的名字发音这样像,可她即便醉了酒,也不会错念这一字之差。

这时候薛堰到了,“从他怀里接过她,“翩跹,你醉了。”

“你才是阿堰吗,那他是谁啊?。”她被薛堰箍在怀中,却还是不安生,冰凉的指尖要来戳他的脸,“是那个只会低着头的讨厌鬼吗。讨厌鬼走开啊。”

薛堰尴尬地笑笑,“翩姐姐醉了,衍弟要见谅。”

他不知道薛堰为何约他,在她讨厌他的情况下,但是那一刻,他是真的被她,被他们所刺痛。

薛堰是众望所归的太子,她是尊贵的长乐公主,他只是一个不得势的皇子,他们鄙他,理所应当。

他想他的恨意就是在那一刻,一日一日地增长,蔓延到整个心房。

他的恨意最终成就了他,他不知道是福是祸。

他不甘于风平浪静地过一生,他有了帝王的欲望。在成为真正的帝王前图生存,谋富贵。他要她的瞳孔里不再只是薛堰一个人,他要让他们后悔。

自小在宫外的生活从一定程度上历练了他,他见惯了人间冷暖,世态炎凉,也就比任何一个人更清楚人性的弱点,比任何一个人更会拉拢人心。

苦心不负,他钻营了几年,将母族的旧部悉数唤回,在朝野中有了一支自己的势力。当年被削兵夺权,族中最聪慧的女儿还被发配皇陵,他们心头,本就是恨痒难平。终于,在一人之下的丞相也在朝堂上开始公然支持他时,她看他的目光终于不再是平淡,七分狐疑,三分不屑。而他只是她能穿越红尘人海,深深地看他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他何曾想过,开弓没有回头箭。

从他迈出第一步开始,他就背负了太多人之间的恩仇,他必须走到尽头。

只是欲望没有尽头,暗淡而没有光的前路,只有两个选择,征服或是被征服,他是幸运的,因为他最终成为了前者。

他还记得老皇帝宣告驾崩的那个夜晚,床头的残香预示着他的命数。这个曾经把所有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指之间的男人,如今气若游丝的躺在以后再也不属于他的龙床上,静候着自己的命运。

他审视着他,像审视着将来的自己。

“狼崽子。叫你们去守皇陵,便宜你们了。”老皇帝猛烈地咳嗽着,脸色惨白。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他说着,修长的手指伸向老皇帝的喉咙,“我帮帮你吧,虽然这样也是,有些便宜您了。”

那晚后半夜,他取得玉玺,正预备拟写诏书。她找到他,请求他,把皇位留给太子。此时薛堰坐镇与陈国交战的前线,并不在京中。他自小与母亲修习书法,回宫以后才知道,那字体,竟与皇帝如出一辙。他曾怨母亲轻易离宫,母亲知道他不甘,原来暗中,给了他改写命运的筹码。

他惨然一笑,问道:“凭什么?”

“凭公义,这本来就是他的,凭他对你的恩情。”

他心里阵阵发酸,“公义,这宫里讲公义?他对我,有什么恩情?”

“太子把你当朋友。”她道。

“那公主呢?公主当我是什么,篡位的讨厌鬼吗?”

“你不是喜欢我吗。我去求皇奶奶,把我嫁给你吧。”

他大怒,扬手打翻了砚台,研墨的太监扑通跪下,双手颤巍巍地举着狼毫。

她亦哆嗦了一下,咬着唇。

“长,乐,公,主。”他一字一顿,“你把自己当什么?你把本宫当什么?”

“你装什么,薛衍,不是正中你下怀吗?”她强装镇定,反问他。

“既然你替他来讨,给你们便是!”他一把夺过太监举过头顶的狼毫,扔到她裙子上,墨汁沾染了她的衣裙,可她丝毫不显得狼狈,反而更像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但是记着,这是本宫施舍给他的。还有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那日他暴怒,是恨她竟可以为了薛堰将把对他拒之千里的骄傲这么轻易地交付出来。为了薛堰,她竟然愿意嫁给自己不爱的人。

此事不了了之。他向他的党羽称拟诏时被公主撞见。公主答应他如果他收手便替他隐瞒此事,但如果他执意,便是拼死也要捅破,告知天下他是弑君篡位的逆子。他向他们承诺,日后还会有机会。他们对此愤怒,惋惜,他说这番话时目光凶狠,额角的青筋也在强压怒气下暴出。这自然骗过了他们,因为他甚至,骗过了自己。

他的心被她碾碎了,权倾天下又如何,他想要她的爱意,可他依旧求不得。

薛堰回来继位,他试图从她脸上察觉一丝欣喜,让他失望的是,没有,一丝都没有。那个晚上的事,他们心照不宣,永远不会对他人提起。那个小太监,被他送去了行宫当总管。

薛堰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差一点,就坐不上那把椅子。

他们依然很少有交集。

三月后,一个消息霹雳惊雷般传遍宫廷内院,皇帝赐婚长乐公主于邻陈国国君,两国息战。

举国震惊,人人都在揣度皇帝的用意,他听闻只是一抿嘴角。

是这对无法无天的璧人又有所行动了,他无意刺探。

他去看望她,以恭贺的名义。

“我想去送你。让我去送你。”我知道也许这辈子,我会再也见不到你。然而这一句,他没能说出口。

她放下酒盏,“不必。”声音带了一丝哽咽。

他抬头看她,见有两行清泪划过她的脸庞,她迅速别过脸,以手遮面。

他也眼底温热,埋下头,硬是逼回了一眼的泪水。

“先前太后宠我,皇帝爱我,那又如何。”她苦笑。

“叶翩跹,你当时说嫁给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压低声音,恳求般问道。她怎么会看不见他眼底的炙热。

“我如此情薄,哪里值得。她抽噎着。她始终不是他的良人。即便到了这一刻,她还是在做戏给他看。他不禁想,自己的心上人,除了爱薛堰,怎么就没有一点心。迎亲的车队极尽奢华,她穿着曳地的红嫁衣,一步一步铿锵地走向宿命。

他看向薛堰,高台上的薛堰面无表情地回望他。他们一起看着她,消失在了岁月尽头。

殿外的歌声戛然而止,思绪回转,他推开窗,看那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

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她正缓缓涉入水中,湖水已经漫到了她的颈部,他跳窗入水,不顾湖水的冰冷,奋力向她游去。

她被他强行拖至湖心亭已是泣不成声,“薛衍,我生无可恋。”

闻见动静的宫人驶船向他们过来,他把她按在怀里,“不是的。不是的。”

她挣开他,端凝良久,她说:“我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你。”

他将她安顿好已经是翌日凌晨,他看了一夜的天幕,最终还是做了一个决定。

就算他负她一片痴情,他仍要许她一世长乐。

他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看她熟睡中也紧蹙的眉心,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是真的错了,他何曾怕过她不爱他,他怕的是她不再骄傲,至性地活着,带着他的理想与希冀,肆无忌惮地活着。

他守在那樽巨大的棺木前,棺内男子轻轻地睁开眼,朝他温润一笑。

“她来了,在长乐宫。”他神色如常,简短的一句话,似乎用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大恩不言谢。薛衍。”薛堰起身。

“我给你们备好了出城的马车,你带她走远一点,永远不要回来,不然我就拆穿你服假死药的事。”

当他们并行至她身边,她捂着嘴,惊讶得说不出话。薛堰知道了那晚的事,于是与他合谋,成全他的帝位,成全他们的爱情。

他看着这个贯穿了他青春的女子,心如刀绞。“翩跹,过去的事都忘了吧。就当是一枕黄粱过去一场,愿你这一生,长乐未央。”

他们离去的那夜,他睡得很安心。

梦里又回到他们那年初见,她脆生生地问他,你是何人。

梦里他去了他们生活的南山,他们在每一个晴朗的日子坐在院子里煮茶听风,在每一个蝉鸣的夜里对酒当歌,她的长乐,终有人能予。

天色破晓,锦缎做的枕上释干了他最后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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