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性别视域下科幻电影中的人工智能性别形象研究
2020-01-02索梦晴
索梦晴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 100024)
1 人工智能科幻电影中社会性别相关研究综述
该文中人工智能科幻电影的概念特指,有思维感受、观察能力、判断能力且能以心智指导自身行为的,具有自发性推理能力的人造机器人、计算机、网络程序为主角,或以“他们”为绝对背景的科幻电影。而人工智能形象即为:有自我意识,即有思维感受、观察、判断能力且具备自我意识的,具有自发推理能力的人造机器人、计算机、网络程序等电影形象。
回顾对人工智能科幻电影中的人工智能形象的相关研究,我们可以看到学者们早已揭露了人工智能科幻电影在构建人工智能性别角色的过程中,与社会意识形态之间的紧密联系,明确指出这类电影如何基于社会性别在电影中构建人工智能的两性形象。但是以往的相关研究也存在不足,即更重视对女性性别形象构建的思考,而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其中对男性形象的构建[1]。
学者们看到了历来人工智能科幻电影中对女性人工智能形象塑造的演变过程。表现出从对女性身体的“凝视”和女性作为一种“景观”到逐渐实现对女性人工智能形象的赋权,这样一个变化的过程。这貌似是一个男女性别逐渐平等的过程,但是深入思考后不难发现,其本质是对社会性别构建不断再现和巩固的过程。
我们本质上是在放任人工智能科幻电影基于固有的社会性别这一意识形态,而展开的对两性形象的构建。男性人工智能的形象在此类电影中可以说十分稳定,其中构建的男性人工智能形象普遍是对社会认同的男性气质的再现。例如:“沉着冷静”“顾全大局”等社会性别认同的男性形象,在电影叙事中频频出现且往往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权利”“睿智”“正义”“勇敢”等社会附加于男性的评判标准,在人工智能科幻电影中被不断再现和巩固[2]。社会对于男性的刻板印象被分毫不差地通过荧幕上的男性人工智能形象再现,对于这样的现状我们不得不反思,人工智能科幻电影真的为我们提供了一消解社会对两性刻板印象的理想场所吗? 女性人工智能形象是否真的实现了对社会性别的消解? 或许其在构建性别形象的时候,本质上是在偏向社会认可的男性气质,从而构建了一个“像男性一样睿智、勇敢、坚毅”的女性人工智能形象呢? 因此,究其本质,我们恐怕还不能认可这类人工智能科幻电影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消解社会性别的理想场所。
关于人工智能是否需要普遍性别区分的问题,其实早有权威学者和专家对其发表了看法。2010年9月由EPSRC (英国工程和自然科学委员会)与AHRC(艺术与人文研究委员会)两大研究委员会牵头,艾伦·温菲尔德等一众学者共同讨论制定现代机器人学的五大伦理原则,其中的第四条明确提出了关于人工智能性别设定的要求,认为对于人工智能进行性别划分的行为,其本质是一种欺骗。以往在人工智能科幻电影中长期存在的,以社会性别为基础的两性性别划分的创作方式,不但对人工智能未来发展产生一定的阻碍,还为当代社会提供了一个助长社会性别的构建的新的文本。作为该文的主要理论依据,下文将需要引出社会性别理论。
2 社会性别理论综述
在现实社会中,我们发现将人以“男”与“女”加以区分的方式,一直被视为是一种再简单不过的且无可争议的区分方式,但是实际上人与人之间的性别区分是十分复杂的问题。为此西方的女性主义者提出了“社会性别”这一概念。社会性别是一个“舶来词”,是英文“gender”的翻译。而“gender”原来主要是一个类别词,在语法里这个词是用来将字与语法形式按照有性与无性以及其他特征,譬如,罗曼司语言中所谓的“语法性别”方面的语形特征来分类。词典里给出的“gender”的第二个含义是“性别”或“性”。但是它没有指向人类性别的含义。而女性主义创造性地把“gender”用作人的性别,中文中把“gender”译作社会性别也是出于此意[3]。
社会性别这一概念直达20 世纪后半叶才出现,1971年从安·奥克利(Ann Oakley)的《生理性别与社会性别》一书问世,在这之后“社会性别”才被广泛用来描述一个特定社会中,社会形成的男性或女性的群体特征、角色、活动及责任。之所以要用社会性别这样的概念来区分生理性别,是因为西方社会的价值观声称性别完全由生理学——男女之间的生殖差异造成,由此使性别差异和性别区分、性别等级合法化。实际上社会性别和生理性别不同,鲁博强调性别作为一种社会建构,并不会自动从生殖器或基因、染色体等这种男女间最主要的生理差异而产生。是通过教、学、模仿、强化等过程精心建构的[4]。社会性别不是身体的一种属性,而是仅存于人类的一种东西,用福科的话说,因“一种复杂的政治机制”而“产生于身体、行为和社会关系间的一套效应”。社会中普遍存在的男性与女性的性别气质使得男性与女性的社会地位是固定的,在认清其实际建构过程的同时,也就意味着我们认识到这种现存的社会性别机制是可以被改变的,而且我们也必须纠正针对不同性别人群的一切歧视行为。
3 科幻电影中人工智能性别形象的构建与社会性别之间的关系
3.1 作为新的社会性别形象构建的场所
1910年罗马尼亚雕塑家布朗库西完成雕塑作品《沉睡的缪斯》,其金属的质地以及极具现代主义特色的勾勒使其成为包括电影《大都会》中玛利亚在内的诸多人工智能形象外形设计的蓝本。1930年开始到40年代,科幻电影迅速成长,尽管人工智能学科尚未正式诞生,但不少已经具有人工智能概念的银幕形象出现。
1927年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形象玛利亚亮相大银幕,科幻电影史上第一个真正的人工智能形象玛利亚从被蒸汽机与摩天大楼围绕的 《大都会》中走出,她用全金属打磨的完美曲线以及无法掌控的邪恶在大银幕上煽动了底层阶级将都市带向毁灭边缘。
片中机器人玛丽亚作为引发工人起义的女性机器人形象,格外强调其女性特征,以外貌优势接近地下工人并挑逗工人说服他们进行抗议活动,影片中塑造的玛丽亚这一人工智能形象,本质上是对当时女性社会性别的再现和建构,一方面,展现了当时社会中普遍存在的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另一方面,以一种看似中立的立场强化当时的女性社会性别。在20世纪30、40年代,人工智能科幻电影作为一个较新的文本,社会性别开始在这一文本所要阐释和表达的思想中占有一席之地。
人工智能科幻电影题材的兴起为巩固和再现社会性别提供了新的场所。这种通过荧幕对人工智能的性别区分,本质是对社会性别的再现和巩固。在人工智能科幻电影发展的早期,这种在潜移默化中巩固和再现社会性别的现象普遍存在,这使得我们很难将其看作是可以消解和打破社会性别这种社会意识形态的有效途径。对于影片叙事的要求来说,她的出现是为了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而她作为被构建的社会性别形象之一,对于现实的人来说玛丽亚就是对社会性别的巩固和再现[5]。
3.2 对社会性别形象的强化与巩固
这小节中旨在阐述人工智能科幻电影如何在强化和巩固原有社会性别中发挥作用。以往相关研究中对男性的忽略,并揭示人工智能科幻电影企图摆脱又从未真正摆脱社会性别意识藩篱的现实。《大都会》 中疯狂科学家以善良的女工玛利亚为样本创造出的机器人玛利亚挑逗人类,让工人失去理智差点导致都会的灭亡,这可以被视作是时代文本再现和巩固社会性别的序幕。《人造怪物》里一名疯狂科学家将一名男子改造成为由电子操纵的机械人,这名背负“原罪”的人造怪物如《弗兰肯斯坦》中的科学怪人在人类社会中举步维艰,其冲动、暴力、无法自控等这些特质甚至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都被视作是典型的社会男性形象之一,是对当时人们普遍认同的男性社会性别的再现和强化[6]。以上人工智能形象可以被看作是人工智能科幻电影与构建两性形象的交汇和起源。诸如此类的叙事模式和人工智能性别形象建构在此阶段不断重复。不论是男性人工智能形象还是女性人工智能形象其根本都没有脱离社会性别的意识形态,其过程是不断讨好社会性别的过程,大众偏好何种性别形象这一新的创作领域就不断追逐这种形象。
可能会有人坚持认为部分人工智能科幻电影确实在某个时期、某种程度上为消解社会性别中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例如,《复制娇妻》中小镇的女人们被完美的人工智能替代。影片中的女性人工智能角色讽刺了现实社会中存在的对已婚女性的刻板印象,十分具有批判意味,并为我们揭示了现实中存在的性别歧视。揭示社会性别这一意识形态下的性别歧视并非难题,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纠正这种被社会历史文化构建起来的,社会性别之下的性别歧视、性别等级、性别刻板印象等一系列社会现实问题。人工智能科幻电影作为一种新的文本、新的创作领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社会性别对社会生活的不良影响,但究其根本我们看到人工智能科幻电影在逐渐沦落为与以往旧文本相似的境地。这个新文本也面临着被社会性别意识形态占据主场的现实境遇,社会性别作为一种本该被消解和瓦解的社会固有的意识形态几乎找寻到了它未来可能继续依存的新的支点。
3.3 寻找消解和瓦解社会性别构建的可能
通过上文对社会性别理论的综述,我们了解了社会性别这一意识形态的大致形成过程,即是历史、文化教育、各种偶然因素的共同作用下逐渐建构起的一种意识形态。既然我们可以掌握其形成或者说被“培育”的过程,那么我们同时也就掌握了消解、瓦解这一意识形态的根本途径。社会中的大部分活动几乎都涉及了建构和阐释,如福柯所言:“一切问题,都是符号的问题。”人工智能科幻电影作为一种比较新颖的电影题材和具备创作和构建能力的文本,在消解、瓦解社会性别的过程中必然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就近年具有显著影响力的人工智能科幻电影《机械姬》来说,艾娃这一角色在一定程度上展现了女性在对性别权利的颠覆,但是究其本质艾娃的胜利仍然依附于即有的社会性别,艾娃没有从根本上摆脱社会性别对女性身体的规训,艾娃覆上皮肤之后的身体是完美的景观再现,虽然艾娃凭借自己的智慧逃离了实验室中的不平等——不论是两性之间的还是人与人工智能之间的不平等,这种逃离和颠覆都只局限在实验室之中,艾娃在影片中作为一个社会性别认同的女性,看似是逃离了实验室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就人类社会中顽存的社会性别意识形态来说,艾娃若想完全融入社会生活实现人与机器的无区别融合,将不得不在一段时间中继续顺从社会性别。因为其胜利本身就是在肯定和再现这种社会性别的基础上实现的。
在总结以往学者对《机械姬》这类人工智能科幻电影的分析中发现,学者往往忽略了电影对男性角色的塑造。科学家内森是传统社会男性气质的准确再现。一个强壮、自律、博学的“男性”最终败给一个美丽而智慧的“女性”,不得不感叹这种老套的叙事结构至今还可以被放置在人工智能科幻电影中而丝毫不显突兀。这类的叙事甚至很难让观众察觉其中的意识形态构建,以及其本质上对以往社会性别的巩固和其企图为社会性别找到新的依存支点的事实。这一现象背后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在于,为何讲述未来高度文明的人类世界的叙事文本,仍然难以彻底摆脱社会性别这一意识形态的束缚。
从更加深入的分析中我们看到,所谓“实现性别权利颠覆的女性”和“处于弱势的男性”,本质上依旧是社会性别在新的文本创作领域的再现和巩固。哪怕文本塑造的是人工智能女性角色,外貌在女性形象的塑造过程中依旧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不但如此,如今的构建使得拥有精致外表的现代女性还需要足够睿智、勇敢和坚毅,看似是女性在性别权利中的胜利其实是新的社会性别构建方式。通过对以往学者相关研究的总结能够发现,人工智能科幻电影中对女性的形象塑造,很多时候在传递这样的性别观念:“女性成功是因为她足够优秀,就像社会公认的优秀男性那样优秀。”而现实中女性和男性的其他特质被无视和消弭。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工智能性别形象出现在大荧幕上,但是这些形象大多本质上是对传统的社会认可的男性气质和形象的再现与强化。而这种对社会性别的再现与强化是对女性和男性现实特质的歧视与抑制。男性也在承受社会性别的挟持,“睿智”“强壮”“领导力”等一系列固有的社会性别标签,同样对社会中的部分男性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偏见和歧视。我们追求对社会性别的瓦解和消解不只是解救受到歧视和不公待遇的女性,同时我们也要关注在社会性别构建下受到偏见和歧视的男性。
4 结语
我们看到人工智能科幻电影作为一种比较新颖的文本,在消解和瓦解社会性别这一意识形态的过程中,可能发挥的积极作用。结合其他原则及制定时的讨论状况来看,此项原则指出机器人的属性应当被透明化,而为机器人强加性别的设定,除了欺骗外找不到其他的原因。历史构建社会性别的过程是复杂而漫长的,所以去消解和抵抗这种社会性别的过程同样十分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