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觉审美空间的“遮蔽”与“敞开”二重性
——以文化类综艺节目为例
2020-01-02张静若
张静若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
在信息技术高速发展的时代,技术解构了传统的文学艺术中对于人的主体性地位确立,而视觉文化迅猛发展遮蔽了传统的审美观念,却重新构建了文学艺术的传播形式。随着技术的发展,新媒体也随之兴起,所谓“新媒体”指采用网络技术、数字技术、移动通信技术进行信息传递与接收的信息交流平台,包括固定终端与移动终端[1],在新媒体传播平台之上,各类综艺节目不断地出现,《一本好书》《中国诗词大会》《国家宝藏》《见字如面》《上新了,故宫》等文化类综艺节目,这些节目为当下的综艺节目注入了一股清流,给大众带来了强烈的视觉文化冲击和感官体验。又正如麦克卢汉和沃尔刚·韦尔施都提出了一个观点——我们现在正在逐渐退出视觉时代,进入听觉时代,而听觉时代其实也是一种当下文化的转型[2]24。所以,文化类综艺节目可以更好地解读属于听觉审美空间的魅力。
1 视觉凝视下的诗意性
大众在视觉文化统治中处于被动地位,只有观看或者不观看的自由,并没有平等对话交流的自由性质,也没有审美沉思和心灵对话的可能性,导致了传统的审美纵深度和趣味性的消失,打破了表层和深层二元对立模式,然而听觉一直处于次要地位,视觉遮蔽了听觉本身具有的特性,使得听觉语言被压制,使听觉营造出的意境变得“碎片化”,丧失了一定的诗意性。所以,我们要在视觉凝视统治之下构建出属于听觉文化的一席之地,探寻属于听觉审美空间的诗意性所在。
任何艺术都有自己独立的语言系统,无论是诗歌、绘画还是影视,而文化类综艺节目是由视听语言组成,所谓视听语言是由声音和画面两个元素系列构成的立体的、非线性的语言系统[3]138,而视听元素中最为重要的是声音系统,声音系统分为音乐、音响、语言三个部分,其中语言包括对话、独白、解说、字幕等。声音和视觉存在相互的关联性,不过单个词语无法引起人们的联想和想象,不同于传统文本中的听觉形象是基于听觉的形象色彩词语包括象声词语、感叹词语和叠音词语,是小说文本中负载听觉形象色彩的主要词语形式[4]。可是,文化类综艺节目中声音的作用更多时候是在表现一种意境,不仅会营造出浓厚的氛围,梦幻般的语言样式和风格,还使得文化类综艺节目具有艺术性。
在文化类综艺节目中,声音的作用是无法忽视的,更为文化类综艺节目增加了诗意化的呈现姿态。一方面,声音能够借助声音元素连接不同的画面场景,巧用各种词语,使得大众在观看画面时具有全神贯注的状态,激发主体的观看兴趣,推动节目的发展,展现演员内心丰富的情感世界,并且有助于观众理解文化类作品的内涵,比如在《一本好书》这档综艺节目里,选取的文学作品来自不同的国家,包括《人类简史》《三体》《月亮和六便士》等,文学作品涉及不同的类型。而演员通过语言、表情和动作等将故事情节和人物塑造完美结合起来,舞台环形的立体设计,使得观众观看时完全沉浸其中。在这档综艺节目里,人物语言是由对白、独白、旁白相互交融所形成的,《月亮与六便士》表演之中的人物之间对白,特别是毛姆和斯特里比较激烈的对白,推动了后面故事情节的发展,还有《万历十五年》处于老年时期万历皇帝的旁白,诠释剧情的同时也诉说了内心的苦痛。当大众在观看表演的同时,节目表演过程中不仅主动地改造和加工语言文字,还使得声音从平面化到立体化,特别是演员的表演,无形中充当了展示性媒介,而约翰·菲斯克指出,展示性媒介要求传播者在场,因为他或她就是媒介,所以在这些节目,无形中让身体充当可以言说的媒介,演员在表演的过程中,会声情并茂地唤起大众久违的内心情感体验,而不同主题的表演不仅带来听觉上的享受,更为现代都市中的人们增添一些心灵的绿意,而不是局限于视觉文化的控制之下,被它蒙蔽了其他感官的体验。另一个方面,声音还包括了音乐与音响,音乐包括古今中外各类题型和样式的音乐,音响包括自然音响和非自然的拟音[3]139,在一定程度上,音乐和音响在文化类综艺节目中的效果是营造节目气氛,突出演员的人物形象,比如在《一本好书》里面的《霍乱时期的爱情》表演中,男主人公是通过小提琴的声音来表达对女主人公的爱意,当男主人公离开之时,狗声和音乐戛然而止,配乐恰到好处,有声与无声之间紧密结合,使得文学经典的人物形象活灵活现地呈现在观众面前,而在《声临其境》中,音乐不仅是出场演员的背景音乐,而且不同节奏的音乐衔接了节目的环节,演员模拟不同的声音,更加突显了演员的表演功底。总之,声音在文化类综艺节目是不可忽视的,用另一种方式为我们呈现出一种艺术化的追求。
2 听觉阐释的不确定性与多义性
一方面,视觉文化并不能完全遮蔽属于听觉文化的审美空间,另一方面,随着全媒时代的到来,数字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媒介彼此之间的融合,使得听觉文化需要结合其他多元化载体进行传播,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听觉阐释意义的多样性。所谓听觉阐释的不确定性是因为听觉更加注重时间,人们倾听,则意味着去感知瞬间便消失无踪的声音,听觉关注飞掠的、转瞬即逝的、偶然事件式的存在[2]223,并随着数字时代的到来,网上互动再现和放大了一种基本的听觉动态属性[5],打破了审美的时空界限,并在这一传播过程中,私人空间与公共空间分界比较明显,大众的听觉审美接受能力不一,导致了大众的审美心理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他们虽然容易浮躁与感性,但是更愿意去接纳新事物的存在,这同时满足了大众追求平等和自由的需求。所以,因为听觉本身具有的不确定审美属性,促使听觉阐释的多义性,大众可以根据审美接受的视角以及本身所具有的听觉素养来体会声音的魅力。
对于文化类综艺节目来说,在形式多样、风格各异的节目内容中,听觉的不确定性主要表现在声音的蒙太奇手法使用,通过不同声音之间剪辑拼贴式的结构,制造了声音的悬念感。在《中国诗词大会》第四季中,观众喜爱的“飞花令”环节,将这一环节升级到“双字超级飞花令”,选手们不仅出口成诗,而且回答问题时,一个接着另一个回答,完全不给对手时间思考,仅仅就用了几分钟,就回答了几十个回合,整个环节下来,悬念处处,制造出紧张的气氛,选手答题的时候,听众更加聚精会神地参与其中,并激起听众的紧张感与好奇感。而且文化类综艺节目越来越呈现叙事化的趋势,通过声音的不同剪辑手法,将节目之中无法察觉出的变化呈现出来,不仅丰富了节目的叙事情节,增加了观众对文化类节目的理解,满足了观众对不易察觉声音的把握,抓住了听觉的转瞬即逝和偶然的特性。如在《上新了,故宫》之中,以探寻故宫文物前世今生为主题,通过节目不同方式的剪辑呈现出故宫文物背后的故事,用演员生动的表演再次还原文物背后的故事,将人们不易察觉的细节全方面展现出来,以演员之声逐渐引导观众,并模拟古代帝王的气质与声音还原背后的历史文化,同时采访了演员对于故宫文物的理解,更增添了今人对于古代文物的看法,有助于引导人们树立起正确的历史观与价值观。
众所周知,创作与受众之间存在差异性是因为信息需要进行编码,再通过传输媒介传送,需要接受者对信息解码后才能接收,而且受众之间生平经历与审美感知水平的参差不齐,再加上当下人们的听觉能力逐渐下降,出现了弱听现象,导致对于作品理解的内涵产生了多义性,在声音的接受与传播过程中,不同媒介平台传播的信息会出现偏差。在文化类综艺节目中,特别是《朗读者》这一类节目,嘉宾们在选择朗读的作品时,从普通人的平凡事迹到名家的感人文章都有,比如董卿朗读顾城的《门前》这首诗,领悟到“陪伴是这样的简单而美好”,并以这首诗歌为开场,引出了第二期的主题“陪伴”,每个人生命里遇到各种陪伴,亲情或是友情,亦或是爱情的陪伴,青年人在这首诗中听到了爱情的回响,中年人听到了生存的意义,然而老年人听到了内心平静的心声。不仅是文字朗诵传达出来的情感,还是一种音调的艺术,正如康德所认为每一种语言表达在关联中都有一种与表达的意义相适合的音调,这种音调或多或少地标志着说话者的某种激情,并且也在倾听者那里能产生这种激情,从而表达出对一种不可名状的观念丰富性的关联整体的审美理念[6]。所以,朗读者赋有情感的声音激起了大众共同的审美理念,又根据个人审美经验和想象力,引起不同程度的情感体验。
3 灵韵消亡之下的艺术治疗
当今的社会属于信息爆炸时代,复制技术的出现,无形中改变了原作的唯一性,使原作即时即地性消失,从而让原作的真实美感消失殆尽,导致“灵韵”在“震惊”中四散,而大众的审美疲劳使得审美主体难以再利用其他感官感受听觉上的魅力,而且听觉审美趣味的走向,也是越来越走向低俗化,大众个性化和趣味化的听觉追求,湮没在听觉消费欲望等事实情况下。其次,视觉上的变化,导致了审美形象在时间和空间上的转移,主体欣赏时可以脱离固定的语境来欣赏作品,审美视角慢慢转向了空间性的体验,而且视觉的原真性消失殆尽,越来越走向虚拟化和拼贴,听觉也正在处于这个阶段,正如听觉文化研究的先驱谢弗所说一般,他提出了“声音景观”概念,对喧嚣的“听觉污染”深恶痛绝[7],崇尚自然声音,厌弃现代技术所带来的噪音污染。不仅如此,人们越来越忽视了听觉的存在,甚至出现了弱听和失聪表现,自动屏蔽了来自外界的噪音污染,建立属于自身的听觉空间,私人化的界限越来越明显,而公共空间的声音融合在一起,无法分辨声音的来源,工业化的噪音蒙蔽了大众的感官,听觉没有了距离和地点等各种客观条件的限制,声音可以不断地复制,大众可以随时随地听到想听的内容,这种现象在本雅明看来,这些机械复制的声音作品失去了本真性和膜拜价值,从而致使灵韵消亡。面对当下的听觉困境,人们利用了当前技术再次呼唤了听觉的灵韵,文化类综艺节目也采用了一定的策略,比如在制作文化类综艺节目时,倾听观众的呼声,在节目的制作之中,充分地发挥出接受信息的创造性与主动性,将信息的获得转化为现实中某种积极的效应,如在《国家宝藏》中,并不局限于诗歌、字词、成语等文化类型,而是采用了大众喜爱的趣闻解读方式展现出国宝,做到生动形象的表演中融合了历史性,大众更容易接受与参与其中,从而在获得大众的认可时,也为文化类综艺节目攒下良好的口碑。
文化类综艺节目的作用不仅只限于此,因为听觉审美偏向感性认识,注重对外部世界和内在自我的过程交流,能使人以一种平和的姿态融入听觉的世界里,感受到听觉独特的魅力,而听觉可以弥补从视觉层面阐释的过程中信息的遗漏与缺失。“形象、图像、空间和视觉性”是可以“通过语言话语比喻想象出来”[8],通过声音可以间接地展现生动的形象,成为视觉文本的中间过渡物,从而由声音联想到具体的意象,这中间增加了视觉文本的韵味,调动了主体参与的积极性,延长了文本到视觉上的转换过程,身体的一部分感官被刺激出来,会导致另一种感觉的产生,并且也增加了听觉的体验感,将听觉转化为显现存在的实体。在这一过程中,由于意象的参与,将自我身体和精神与外界世界进行有效的沟通,大众在这一过程中,深度地剖析了内心,慢慢地接触那些来自自我潜意识中未感知到的想法,并迎接从未体验过的感觉,重组过去那些内心深处熟悉意象与情感之间的紧密联系,所以,听觉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治疗人们心灵上的缺陷,唤起内心的情感。声音与听觉联系最为密切,声音在当下最为典型的代表即是音乐,音乐不仅仅是一系列发出有节奏感的声响,更是包括了个人的心声、社会历史和现实,正如苏珊·朗格提出“声音在全部过程中始终是音乐概念的载体,它保持着对于情感的准备”,并且她强调只要个人的情感集中于音乐的内容亦即乐曲的意味上,就会成为艺术家创作源泉的不断动力[9],而现代音乐局面纷繁复杂,音乐逐渐成为公共空间到私人领域的产物,不管从形式上还是内容上,给大众展现的大多是音乐的自由性质,而这种自由性质注重人性上的自由。比如在文化类综艺节目里面,浸入式的听觉体验增加了艺术治疗性,使得受众不仅全身心地融入其中,更加治疗了受众缺陷的心灵,在听觉的世界里找寻属于本我的快乐,而具有这种艺术治疗性的文化类综艺节目并不多,最具代表性的节目有《经典咏流传》,先由主持人朗诵诗词,再由歌曲的演唱方式重新演绎朗诵诗词,将经典诗词与流行音乐文化有机统一结合起来,挖掘诗词的内涵,以音乐的方式创造性鉴赏了诗词的内涵,而音乐之美、人声之美和文本之美在一起和谐共鸣,受众在诗词文化里找寻中华文化的魅力同时,音乐之声治愈了心灵中的噪音,填补了感情的空洞。在《如梦令》中寻觅李清照的影子,在《乡愁》里慰藉了对故乡的思念之情,在《蒹葭》里再现出伊人的倩影,在不同的声音里有种共通感,作为一个目的性的内心状态的内在情感而传达出来[6]104,引起大众的共鸣。
4 结语
海德格尔说“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之上”,在每个时代,人们都需要建构和想象一个时代的诗意印记,再现新时代的文化空间。在视觉时代下,听觉的诗意性是无法完全遮蔽的,在文化类综艺节目里,声音的作用被艺术化了,更加显现出听觉审美空间的诗意性,而听觉的不确定性与多义性增加了听觉阐释的空间。但在机械复制时代之下,视觉灵韵的骤散给予当代很多启示,人们重视视觉感官上传达出的信号多于听觉上的感知,视觉层面的问题层出不穷,内容大于形式,形式上的愉悦感大于内容的深度,大众的审美趣味趋于低俗,然而听觉艺术却能治疗大众的心灵,从当下文化类综艺节目探寻听觉艺术治疗性。文化类综艺节目是典型的数字时代缩影,挖掘属于综艺节目的文化特质,探寻听觉文化的魅力,思考当下听觉与流行文化之间的关系,才能更好地建构新时代的文化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