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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麟“五伦新观”三特征

2020-01-02

文化学刊 2020年11期
关键词:人伦血缘关怀

李 杨

大凡稳定的社会组织皆有一套由全体成员达成基本共识的价值系统。传统“五伦观”作为维系中华民族的群体纲纪,是两千多年来支配中国人生活内容与方式的重要价值系统之一。自近代海通以来,由于新思想、新文化的介绍,国内在极力贬斥“吃人”礼教并加以彻底否定的同时,又希望引进西方近代伦理精神以弥补国人的不足。然而,贺麟认为引进西方近代伦理精神的关键在于“从旧礼教的破瓦颓垣里,去寻找出不可毁灭的永恒的基石”[1]67。因此,他在反思与批判传统五伦观的同时,结合时代与理性进行除旧布新的工作,将传统“五伦观”改造为“五伦新观”。

一、保持人伦关怀,兼顾人与自然

“五伦新观”保持注重人伦关怀的传统特色。东西方文明侧重点不同,继而产生了不同特色的文明。希腊文明注重人与自然的关系,故科学发达。中华文明注重人伦,将关注点放在人与人之间,儒家的集大成者孔子,其所倡导的仁就是对人际关系反思后的成果。“五伦新观”从人性善良一面的角度指出:“人性皆善,故与人发生关系,或保持正常永久的关系有益无害。”[1]59所以,以性善为基础的传统“五伦观”强调,作为一种社会性存在,人不仅必须承认并接受人伦关系,反对消极逃避人伦关系,而且承认人际交往非但不会侵害个人权益,反而会促进个体全面发展。这种观点为传统社会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理想提供了社会性保障。作为人生的阶段性目标,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实现离不开人伦。只有承认家庭关系的存在,才能进一步谈及齐家的目标;只有承认君臣关系的存在,才能进一步谈及治国的目标;只有承认最普遍的人际关系的存在,才能进一步谈及平天下的终极目标。所以,“五伦新观”重视社会团体生活而反对枯寂遁世,强调保留传统“五伦观”注重人伦的特色,同时能促进人性之美的彰显,有利于社会的稳定与和谐。

鉴于国人偏重人伦关系,而较为忽视人与自然、人与本体的关系,“五伦新观”倡导增近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自然是人生力量的源泉,世间万物的家园。作为自然整体的一部分,人类若只关心自身而不了解自然,只了解部分而不能了解全体,那么就无法获得对人类自身全面而深刻的认识,妨碍人类迈向美好生活。为获得对自身的圆满认知,“五伦新观”强调人们要主动接近大自然,或野外郊游,或林中小憩,不仅使自身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启发智慧、抚慰灵魂,而且能够通过颜色、声音、味道等加深对自身各种感觉机能、思维意识的认知。不唯如此,在了解自然的过程中,人们可以通过探究外在世界的规律来增强对自然的认知,冲破人类中心主义的束缚,认识到“自然建筑在人生上,人生包蕴在自然里”,人是“最能了解自然的知己”“最能发挥自然意蕴的代言人”[2],认识到自身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作为自然中生态平衡的守护者,人们在从自然中获取资源的同时,更要为自然的和谐守护好最后一道屏障,进而实现人与自然在各自的发展中互惠互利与整体性平衡,使人类与宇宙万物和谐一致,人生更加丰富多彩、生趣盎然。

二、保持血缘之别,兼顾兴趣志向

“五伦新观”在人伦关系上强调以血缘亲疏为标准的等差之爱具有合理性。“五伦新观”指出,等差之爱的目的在于强调爱人“要爱得近人情,让自己的爱的情绪顺着自然发泄”。但凡从某人那里得到的爱愈多,施予对方的爱才会愈多。对常人而言,让他关怀一个陌生人如同父母一样,几乎无法实现,因为他并没有与受关怀者建立任何联系,对受关怀者没有任何了解,而且更加没有从受关怀者那里获得如父母般的疼爱。所以,对于一般人而言,他对一个陌生人施予的是最普通、最一般的关爱。但是,对于生命里最亲近的人,如父母、子女、爱人等至亲好友,他才有可能付出巨大的关爱。可见,“等差之爱”从实践的难易角度来说,有自身存在的合理性与现实性,其关键在于以爱自己最亲密的人作为开始。

“五伦新观”强调以事物对人的价值与精神契合度作为等差之爱的补充标准。“五伦新观”指出,等差之爱除血缘之外还有两种标准。一是爱好标准,此时爱好的对象专指事物。人们对千差万别的事物各有所好,会根据喜好组成自己的爱好圈,这种现象在生活中比比皆是,每个人都会以自身爱好为标准建立熟人圈,对圈内人不仅变现出来自爱好上的关心,而且也有生活上的关心。二是精神契合程度标准。人与人之间在精神层次上契合愈深,则其相爱愈深,反之则愈浅。以爱好为标准的等差之爱,其所关爱的对象是事物;以精神契合度为标准的等差之爱,其所关爱的对象可以是朋友、同事,而非限于血缘亲属。“两种等差之爱亦是值得注意、不可忽略的事实,且亦有可以补充并校正单重视亲属关系的等差之爱的地方。”可见,这两种标准的加入不仅可以丰富传统“五伦观”的内容,而且能够使人们突破宗法观念的束缚,使自己对他人乃至万物的关爱更加合理化,从而将单一的、片面的限制于血缘亲疏关系的等差之爱上升为一种健全的、完整的普遍之爱。

“五伦新观”以普爱说作为等差之爱的最终归宿。等差之爱是一种让人容易接受的爱人方式,其最终目的不在于只关爱与自己亲近的人,而是关爱身边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否具有血缘关系、相同爱好或相同价值理念。“五伦新观”指出,等差之爱在强调等差标准的同时,注重推己及人,主张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由“推”逐渐扩展爱、放大爱,由最亲密的人开始,次第推进,经由不曾相识的陌生人,直到自己的敌人。此时,个人对他人的关爱已经消除了血缘、精神契合度的隔阂,泯除小我恩德的胸襟,自己由小我上升为大我或者超我,人我之间不再有界限、阻隔,而是天下一家。从前的等差之爱已不存在,而是转化为普遍之爱,个人也由别爱之人转变为普爱之人,能够怀着感化敌人的胸襟,从与仇敌处在对立的位置,走向超越的阶位,进而感化敌人。“最伟大的征服是精神的征服,而真正的最后的胜利必是精神的胜利。惟有具有爱仇敌的襟怀的人方能取得精神的征服或贞胜。”[1]61总之,“五伦新观”强调个人应以等差之爱为起点,将对亲人的爱不断推至他人,进而具有老安少怀、己溺己饥的胸襟,最后打破人我隔阂,达到普爱的最高精神境界。

三、保持单向义务,增加现代理念

“五伦新观”以现代理念修正“三纲说”,实现“三纲说”的辩证发展,就是要以“学术的启蒙、真情的流露、意志的自主为准,自己竭尽其单方面的爱和单方面的义务。……恐怕是此后儒家的人所须取的途径了”[1]66。申言之:首先,“意志的自主”强调在伦常关系的开端,即在选择丈夫或妻子、上级或下属、朋友时,秉持双方自愿的原则,让双方有一个良好的开端,避免因被迫而强制在一起,为未来的生活与工作打下良好的基础;其次,“学术的启蒙”强调通过科学方法来坚定人们履行伦常义务的信念、锁定自己的目标,如现代博弈理论就能很好地证明双方合作策略的收益远远大于互相背叛的策略,这就是从现代科学角度来解释双方履行伦常义务的合理性与正确性;最后,“真情的流露”强调用实际行动引领人们的思维与行为方式,通过真情打动人的内心世界,从情感上认同履行伦常义务的必要性。

“五伦新观”不仅要以意志自由为前提,使关于人伦关系的任何行为皆以意志自由为基础,不存在任何强制或逼迫,而且需要经过理性的启蒙与净化,将其中不合时代的内容剔除,同时应以来自真实的道德情感作为履行人伦义务的动力,真诚而非虚伪地执行人伦规范。此外,贺氏所强调的知行并举的“自然的知行合一观”亦可作为改革“三纲说”的重要补充。总之,“五伦新观”为后人在寻求人伦关系未来走向的进程中提供了一种可资借鉴的理论路径。

四、结语

综上,贺麟的“五伦新观”从发掘传统五伦观念的本质入手:一方面承认包裹着封建专制外衣的“三纲说”是妨碍国人思想进步的总根源,应予以打破;另一方面在传统礼教的破瓦颓垣中找到了永恒不灭的伦理基石,倡言儒家伦理的新展开是按照“典型的中国人的态度,站在儒家的立场,予以合理、合情、合时的新解答,而得其中道”[3],对其中不符合理性、人情、时代的部分坚决剔除,对符合理性、人情、时代的内容坚定保留。“五伦新观”主张国人在继续保持人伦关怀的同时,应加强对人与自然、人与本体关系的认知与理解;在继续保持以血缘亲疏作为等差之爱标准的同时,应加入爱好、精神契合度作为等差之爱标准的补充;在继续保持“三纲说”关于履行单向义务的绝对性同时,应加入理性启蒙、道德情感、意志自由等合理成分,以期实现事物正、反、合的辩证发展。虽然贺麟的“五伦新观”在人与自然、自身、本体方面所论甚少,但是从对人伦关系改造的理念、宗旨上,也可以推测出其对人与自然、自身、本体的具体观点。总之,贺麟的“五伦新观”对传统“五伦观”所做的工作不仅仅是批判与反思,而且对其进行了有益时代的新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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