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性与人性之歌<br/>——浅析北欧神话精神内核

神性与人性之歌
——浅析北欧神话精神内核

2020-01-01孙雨薇王挚馨

文化学刊 2020年9期

孙雨薇陈琳王挚馨

北欧国家包括瑞典、挪威、芬兰、丹麦和冰岛五国，这几个国家大多在北极圈范围内，雪山与丛林、较少的人口构成了其独特的人文风格。北欧诸国历史联系紧密，彼此之间文化相互渗透，形成了有一定共性的文化意识形态。北欧神话以特有的架构、人物故事与精神气质，在诸多神话中一枝独秀。本文将探寻北欧神话的形成及其体系，挖掘其精神内核。

一、初民生存状态与北欧神话之形成

神话的创造必然受到这一民族所处的地理环境以及民族特性影响。北欧神话虽然在与其他文明的接触中多有吸收其神话元素，但其独特的体系与核心精神依旧与北欧的自然地理和气候、民族特性及初民生存方式息息相关。

(一)地理环境与自然气候对北欧神话形成的影响

北欧绝大部分地区属于亚寒带大陆性气候，长年冰雪满地。北极圈内时有极昼与极夜，甚至出现极光，这一切自然景观都展现于神话中。荒原、大海、山峦与出没其中的巨灵霜怪，还有末日之时的灭世烈火，呈现出一幅北极圈内特有的壮丽苍凉之景。

联系北欧先民生活的环境便不难理解，在严酷自然环境中生存的北欧人，经历着经年昼夜平分的奇特极地自然景观，难免产生某种压抑感和命运感以及宿命观念。在北欧神话中，神明都清楚和巨人之间迟早有殊死搏斗、决定生死的一战，而所有神的结局都会是毁灭，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命运，也是北欧神话中悲壮、沉重的宿命观。

(二)民族特点对北欧神话形成的影响

北欧神话体系的建立最早可以追溯到古老的北欧祖先，比较普遍的看法认为古北欧民族由古日耳曼人和凯尔特人两个民族融合而成。前者崇尚武力、热爱冒险，同时注重理性；后者则极富浪漫气息，喜爱幻想。这两者的融合使得北欧民族文化变得丰富多变，也使得北欧神话精神深刻、耐人寻味。

日耳曼民族那种严肃、理性和务实的鲜明气质清晰地体现在北欧的创世神话中，如命运与预言带来的阴郁深沉、破而后立、循环的生命观等。但北欧神话的故事又天马行空，诸神个性鲜明，情节理性而不肆意，深沉却不悲观。一切都遵循着宇宙从创建到消亡以及人与神必死的规律。

(三)北欧先民的生活方式对北欧神话形成的影响

北欧先民以农渔业为生。海上贸易生活给予北欧人注重财富、讲究公平诚信的特质，因此，北欧诸神多热衷于追求财富与利益，重视守信践约。耕作土地的古北欧人对有益于生产的自然力量，如太阳、春天、雨、雷等充满了原始崇拜，称之为神。与之相反，霜、雹、冰、雪等自然灾害严重破坏了生产生活，在神话里就被塑造为诸神的劲敌冰霜巨人。与此同时，由于生存条件的艰难，部分北欧先民为了维持生计而选择了海盗之路。他们崇尚武力，四处冒险，在神话中就展现为一个个崇尚武力、勇猛斗争的英雄形象与一幅幅战争画卷。

由此可见，北欧神话所描绘的恢弘阔大的景致、壮烈纷繁的争斗、悲壮阴郁的命运都与北欧的地理环境、民族历史、生存状态紧密相连，北欧神话中所呈现的一切奇景神性都是对人类生活的反映。

二、北欧神话体系简述

北欧神话建构宏大、层次多样、条理井然，有自身的特点与魅力，可概括为三点：

第一，北欧神话有清晰完整的发展脉络。北欧神话的情节发展脉络明晰。神话从混沌之初讲起，以诸神创世为开端。接着，讲述众神与恶势力的矛盾斗争，以诸神黄昏即最后的决斗为高潮。最后，宇宙重入混沌，新一代生命出现、生长，开辟了新的纪元。可见，北欧神话既有完整的发展过程，也有高潮和扣人心弦之处，情节生动而完整。

第二，北欧神话是多神系统，大致可分为四个体系，主要是巨人、诸神、精灵、侏儒以及动物化身的妖怪系列。巨人出生于诸神之前，它们是与神对立的强大自然力量，代表人类社会中丑陋畸形的原始人。神话有十二主神，大致分为以奥丁为首的阿萨神族和以尼奥尔德为首的华纳神族两个部族。精灵由弗雷领导，分光明精灵和黑暗精灵。而侏儒是一种矮小的类人生物，他们居住在山洞与地下，并具有高超的锻造技艺。

第三，北欧神话有三层世界与九大国度，它们由世界树支撑。最上层是神族和精灵的家园，中间是人界、巨人之国和侏儒之国，最下层是火之国、雾之国和死人之国。三界九国对立又呼应，共生在一棵树上，秩序井然。整个世界没有绝对的主宰，众生服从于各自家园的领导者，和谐共存。

由上述三点可知，北欧神话具有鲜明的体系性：神话的情节脉络完整明晰；神族谱系庞大而清晰，不像希腊神话那般盘根错节；三界九国均坚守己位，井然有序。这样的“体系神话”，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古北欧人讲求秩序与原则的理性特质。

三、北欧神话的精神内核

一个民族在神话阶段创造时期构成的精神架构，具有较强的原生性，能够成为民族精神中最为稳定的元素[1]。因此，任何民族的神话总与民族内在的精神气质相贯通。探析北欧神话的精神内核，可以窥见北欧先民独特的生活理念与民族气质，进一步提炼出神话中反映出的北欧民族文化的精髓。

(一)神性亦人性——悦纳不完美，洞悉邪恶

神话的实质是对人类生产生活的反映。北欧神话中，诸神之“神性”折射出的是古北欧人的“人性”。诸神在拥有智慧、才华等才能之外，并非完美无缺。

强大的神族并非全能全知，神灵也会衰老残疾乃至死亡。诸神有力有未逮之时，只能靠智慧或者阴谋取胜，甚至要拿珍视之物去交换。此外，诸神做了很多人碍于世俗道义与法律不敢做的恶事，其“神性”之上是更多“人性之恶”。宝座之上主神奥丁，在拥有预言、王权、智慧、治愈等神格之外，常常无情无义；贯穿主线的人物洛基，游走于众神之间，给诸神出一些关于欺骗、背叛、谋杀等不道德的主意。芬布尔之冬期间，诸神更是兄弟残杀，导致生灵涂炭。可见，神族也是善恶交织的复杂体，他们也有无法克服的人性之恶。

正如诸神以独眼残疾的奥丁为主神、以独臂勇士提尔为战神，古北欧人在艰辛的生存探索中，亦明晓人类的渺小与缺陷，他们是接受、悦纳甚至尊重缺陷与不完美的；诸神身上呈现出的人性之恶，也展现出北欧先民对复杂人性的洞悉，比起粉饰邪恶，他们更愿意正视邪恶，坦然面对。

(二)独特的生死观——诞生即毁灭，死亡亦新生

北欧神话中有创世的荣光与辉煌，也有末世的毁灭与惨烈，反映出先民对生死的认知与思考。

在北欧神话中，自诞生之始，诸神消亡的命运就已注定。他们杀死伊米尔创造了美丽世界，最终又被伊米尔的后代毁灭，在末世烈焰下，新的生命又在酝酿。这是一个生死轮回，生命万物终究逃不开死亡的宿命，但消逝的过去也会孕育未来。诞生亦是毁灭，死亡亦是新生，生死循环，昼夜不息。

面对终将到来的灭亡，诸神致力于推迟毁灭的到来和开启更美好未来。他们接受生命的有限性，选择用不懈的抗争去迎接必然的毁灭，以乐观的态度去寻求生存的价值，彰显了不能被泯灭的生命意志与震撼人心的崇高精神。

北欧神话中独特的死亡观念，充分反映了生存于极寒之中的北欧先民对生存与死亡的深刻哲思：生与死是不可分的两极，死亡的深刻意义是精神的超越，有限的生命才能孕育无限的生机。

(三)崇武好斗，尽情享乐

笼罩在死亡阴影下，如何激情地“活着”是北欧神话另一重要主题。神灵不断通过战斗获得荣誉，并享受胜利的欢愉，以此彰显生命的价值。

尼采曾以这样一段话评价北欧神话的斗争精神：“我指示你们臻于圆满之死，这于生者为一种刺激与誓约。臻于圆满者之死，是胜利的，为希望者与誓约者所围绕。然则学着怎样死去吧！死不应该有祭典，设若这么一个死者与未生者结盟誓。这种死是最优者；其次优者，是死于战斗，牺牲这伟大的灵魂。”[2]这一精神贯穿北欧神话。《埃达》《萨迦》等诸多作品都用大量篇幅描述了战争：从个人斗争、家族仇恨到部落战争，众多勇士战斗不息。于他们而言，在战争中牺牲才能拥有最体面的归宿，在躲避中丧生则是奇耻大辱。与战争风云交替出现的是众神的宴饮狂欢，神灵英雄在战争间隙享用美食琼浆、极尽奢华，尽情享受胜利的欢愉。

这种崇武好斗、及时享乐的个性，展现了北欧先民独特的生存理想与精神风貌。永不停止的战斗带来了生命的张扬，英勇征战、尽情享乐几乎彰显了“生”的全部意义和力量。

(四)重视荣誉，珍爱美德

北欧神话展现了北欧先民热衷斗争冒险的生存画卷。斗争不仅是为了生存与享受，更是为实现个人荣誉。北欧先民将追求荣誉奉为最高生存理念，他们眼中的荣誉更多体现在道德层面，除了勇敢，还包括守信、忠诚、善良、慷慨等一系列特质。

北欧神话中有很多关于守信与违约的故事。在诗体《埃达》的第一篇，女占卜者预言道：“盟誓遭到了任意的破坏，承担的诺言概不作数，信誓旦旦的神圣契约，也统统翻脸就不认账。”[3]正因誓约被毁坏，才导致战火纷争、诸神黄昏。即使诸神为了争夺土地财富等原因违背誓言，也会心怀愧疚、恐惧不安。奥丁为得蜜酒，以假誓欺骗了苏图恩的女儿，之后又心怀愧疚、做出补偿。由此可见，遵守誓约是众神最为重要的美德之一。

北欧先民通过对荣誉的恪守与追求来达到人生存与集体生存之间的平衡，这种以恪守诚信为基础的荣誉精神从早期北欧延续到中世纪欧洲，乃至近现代欧洲，占据了欧洲人生存理念的重要位置。

(五)突出的女性地位

北欧神话中神与人同形同性，诸神的故事多姿多彩，而少道德说教。众神以梣树造男，榆树造女，女神性感多情、作风开放。没有原罪，亦无伦理束缚，只有原始人类最质朴的生活真谛。这反映出北欧多神教对生殖繁育的崇拜，妇女还有相当的地位和权力[4]。

北欧神话中，女性不仅生儿育女、照顾家庭，还拥有较强参与众神事务的能力，因而拥有较高的家庭与社会地位。命运三女神不仅看守世界树，而且能够掌控神与人的命运。北欧神话中的女性或拥有预见未来的特殊功能或英勇善战，这便更加肯定了女性的强大能力。这一切都表明北欧神话中女性的特殊地位，展现了北欧先民的性别平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