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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儿童杂事诗》中的民俗情结

2020-01-01

文化学刊 2020年9期
关键词:杂诗周作人儿歌

冯 妮

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儿童首次成为文学舞台上颇受关注的角色,既有冰心的《寄小读者》、叶圣陶的《稻草人》等专为儿童而写的作品,也有许多作家创作出为儿童发声的文章。鲁迅和周作人都热切关注着儿童的精神世界,鲁迅有过“救救孩子”的呼声,周作人对儿童文学理论及外国童话的翻译和介绍作出了重要贡献。儿童和妇女的不幸是周作人杂文中持续关注的一个问题。1945年日本投降后,周作人因叛国罪成为国民党的“阶下囚”。在服刑期间,周作人除了翻译外国作品,唯一留下的原创作品就是《老虎桥杂诗》。1947年,周作人移居于东独居,“稍得闲静”,个人的心境终于得到沉淀,旧时的回忆重现眼前。1947年8月完成了《儿童杂事诗》的甲乙编共48首,1948年3月完成了《儿童杂事诗》丙编24首,诗体均为七言绝句,这一次的儿童书写既是周作人感怀往事之作,又因其对民俗文化丰富的积累,故此蕴含着浓厚的民俗情结。

一、周作人的民俗经验和儿童观念

回忆儿时的旧梦,有限的虚构掺杂在真实的情境中,作家在过往的旧事中发现自己的童年。对于已成为过去的童年生活,巴什拉认为“季节才是回忆的基本标志”。中国的传统习俗中有“四时八节”,这些时节最初是为了适应传统农耕社会而出现的,久而久之便成为传统节日。周氏兄弟的作品中经常出现以时节或民俗节日为背景的文本,鲁迅的作品中有《社戏》《五猖会》《无常》等直接描写节日的场景,周作人的作品更是直接以此为题。《儿童杂事诗》有许多以“时节”为题的杂诗,如《新年》《上元》《夏至》等。在《儿童的文学》一文中,周作人旗帜鲜明地呈现了儿童本位的思想主张。他站在现代人的立场来看儿童,与儿童相关的文章写得较为深刻,仍脱离不了周氏文笔一贯的风格,“蕴含着苦味的闲适,搀和着诙谐的忧郁”[1]。《过去的生命》中收录了三首名为《小孩》的同题诗歌,其中一首写道:“我看见小孩,又每引起我的悲哀,撒了我多少心里的眼泪。”[2]儿童本应是天真快乐的,周作人却更多地感受到儿童在传统礼俗中和时事影响下的不幸。

对儿童的怜悯一直伴随周作人前期关于儿童的创作。对于儿童文学,他在《王尔德童话》中称安徒生童话的特点是像“小儿说话一样的文体”,这是真正的儿童文学,这也几乎概括了他对儿童文学的全部要求。但是,周作人在前期很少真正去创作为儿童所读的文本。他在前期的创作中专注于儿童学的理论研究及童话翻译,或者是把这种儿童心态作为一种精神和理念注入散文的创作之中。这种内在而又一贯的童心几乎成为他的一种人生与审美的理想,并不断在生活与作品中追求这种超然的境界,这些蕴积的理论观点在《儿童杂事诗》的创作中如数体现。

二、民俗情结与童稚语言的结合

杂诗既非传统诗词,又与白话新诗相去甚远。周作人在《老虎桥杂诗题记》中表示:“只是别一种形式的文章,表现当时的情意,与普通散文没有什么不同。”[3]实际上,不过是作者意在用一种特殊的文体描绘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儿童。与散文文体不同,却又能似散文一般表达相似心境。“它不是旧诗,而略有字数韵脚的拘束”[4],这或许是周作人用这种文体写儿童杂事的原因。“用韵只照语音,上去亦不区分,用语也很随便,只要在篇中相称,什么俚语都不妨事”[5],所以杂诗像是歌谣,读起来朗朗上口,适于为儿童所读,这与他所倡导的“小儿说话一样文体”不谋而合。

周作人在《儿童的文学》中对不同时期儿童的诗歌进行划分,创造出自己独有的儿童文学理论。他不仅是理论的创造者,也是这些理论的实践者。他认为,在幼儿前期,儿童唱歌只为好听,“第一要注意的是声调。最好的是用现有的儿歌,……只要音节有趣,也是一样可用的”[6]。到了幼儿后期,周作人指出儿童喜爱的诗歌“恐怕还是五七言以前的声调”[7]。《儿童杂事诗》中通篇七言绝句,同时作注进行解释,诗注用来解释诗歌所描述的民俗、名物及读音等鲜为人知的内涵。从整个文本的体例上来看,也有方言和俗语巧妙地融于七言绝句之中。白话的诗歌和文言的诗注之间形成一种语音和语义上的互文关系,这与周作人的文学主张是一致的。

周作人强调声调是儿童前期诗歌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非常重视儿童杂诗的用词和读音。为了使诗歌音韵和谐,适于儿童唱读,部分诗歌中对一些词语的读音进行了解释。在《儿童杂事诗》中,有5篇诗歌在注中明确标示出词汇是来自儿歌和童谣,如甲编《儿童生活诗》其六(上学)“龙灯蟹鹞去迢迢,关进书房耐寂寥。盼到清明三月节,上坟船里看姣姣”[8],注“儿童歌云,正月灯,二月鹞,三月上坟船里看姣姣,犹弹词语云美多姣”[9]。还有一些诗歌,语言并非来自儿歌和童谣,而是来自俗语或者是民间口语,音节有趣可爱,语言活泼生动。如乙编《儿童故事诗》十二(陆放翁)中用“伢儿”一词,注“杭州人称小儿曰伢儿,读如芽,浙中他处无此语,或是临安俗语之留遗耶”[10],这一词本是杭州地区的俗称,在杂诗中表现出亲切之感。《儿童杂事诗》中的俗语和儿歌均来自儿童,又为儿童而写,融入七言绝句之中,这些词语的运用使得旧体诗与儿童相得益彰,两者在内容和形式上达到了充分自洽。

周作人在《儿童的文学》中称:“将来的新诗人能够超越时代,重新寻到自然的音节,那时真正的新的儿歌才能出现了。”[11]《儿童杂事诗》不受传统意义上的字法、句法及声韵的约束,用词可爱诙谐,语调和谐轻快,来自小儿语或者民间口语的词语被放置在儿童诗歌中,既不落俗套,又显得亲切可爱。这一方面有赖于他对民俗学的研究,另一方面少不了他对儿童的热切关注。

三、民俗情结与谐趣内容的结合

周作人在《〈绍兴儿歌述略〉序》中表示,故乡的言语相对于故乡的山水风物而言是最难摆脱的。同时提到:“普通提起方言似乎多只注重那特殊的声音,我所觉得有兴趣的乃在其词与句,即名物云谓以及表现方式。”[12]地方话语独特的表达方式是民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是考察某地地域文化的载体。在他看来,方言的意义不只在于语音上的独特性,更重要的是语音所承载的风土民俗。在前期的研究创作中,周作人非常重视收集民俗学和儿童学的本土材料,这些都对《儿童杂事诗》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创作源泉。

周作人诗中的民俗大多源于江浙一带,其中也略有几篇涉及北方,尤其是北京的童谣,这也与周作人的人生经历相关。他出生于浙江绍兴,又在北京生活了很长时间,并潜心收集歌谣、童话,对两地的民俗有深入的了解。甲编的诗歌以岁时为纲,从新年到中秋,有春节拜岁、上元节放灯、清明扫墓、端午习俗、中元鬼节、中秋夜祀等风俗。丙编对儿童的描写从名物的角度出发,大多是某地风物,这与民间文化息息相关。花纸、童谣、玩具、姑恶鸟、河水鬼、目连戏等,取材于民间故事,或是某地独特的风俗,或是民间传闻。

四、结语

《儿童杂事诗》是呈现周作人倾心儿童的重要作品,并且与民俗学和儿童学的研究有着莫大关联。周作人称这组杂诗是“关于儿童论文的变相”,他把儿童本位的主张和民俗文化巧妙地融合在七言绝句中,既是对传统文化适度的保留,又是对先进的儿童文学观念的发展。儿童的独立人格一直以来被封建传统所忽视,五四时期的作家一直在努力为儿童发声,倡导人性,周作人为儿童所作出的这些努力无疑是值得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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