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宁:四十而立
2019-12-31李婷婷
文 李婷婷
三十而立对现在的人来说太难了。如果做科研,30岁好多人都还没有独立呢,立什么立啊
过去6天里,生物学家颜宁在4个国家里作了4场报告,后3天她分别睡了16小时、1小时、4小时。第七天,她在赶往机场的路上接受了记者的第二次采访。第八天,也就是9月21日,她被求是科技基金会授予“求是杰出科学家奖”,同一场颁奖典礼里,科学家杨振宁获得了“求是终身成就奖”。
这是颜宁习以为常的“骆驼”模式。她的理论是这样的:平时休养生息的时候就开始保存能量,把睡眠储备起来,需要拼的时候就能拼了。“16+1+4,21小时,平均每天睡7个小时,没问题的。”
她平日的作息和大多数人都是错开的。通常她会到中午才起床,她特意强调是尽量自然醒,“不值得过的人生就是那种不能睡到自然醒的人生”。下午则处理一些与人打交道的事儿,和实验室的学生们、博士后们讨论课题。到了晚上,准确地说是从晚饭后到凌晨三四点,她就待在办公室里,开启真正独属于她一人的工作。
在普林斯顿大学任职不到两年——2017年底,她离开待了10年的清华大学,到普林斯顿大学担任雪莉·蒂尔曼终身讲席教授——颜宁独特的作息就已经被大家熟知,就连系主任都羡慕她,“这样你大把时间都是给自己的”。这是颜宁为自己量身定制的选择,“我这个人其实特别害怕人多,特别害怕拥挤,特别害怕噪音,所以我很主动地选择了这么一个生活方式”。
你也很难从颜宁身上看到太多困惑。她42岁了,那又如何,“到这个年龄的时候,你才发现其实是前所未有地好呀”。她浑身充满了自信的劲儿,过去10多年的积累,让她身上显现出从容的状态,三十而立那句,她要改成“四十而立”,“三十而立对现在的人来说太难了……如果做科研,30岁好多人都还没有独立呢,立什么立啊”。
她20多年的好朋友李一诺形容她一直都是一个清灵灵的人。当有的科学家在做出一些成就后就去开公司挣钱,她不干,理由是,“那我搞公司我又做不成Steven Jobs(史蒂夫·乔布斯)”。她爱玩微博,有两个微博号,加起来近80万粉丝,这是她在科研之余消遣、娱乐的途径,但真要让她去经营微博,她也不干,“我不是为名为利,为让别人怎么样,是为了让我自己开心,如果我被裹挟的话,那怎么能开心呢,我这人那么贪图自在,如果因为玩微博反而失掉了自在,我怎么可能接着玩呢”。
她还有其他身份——“返朴”科普公众号的主编之一、清华大学“女科学家论坛”发起人,但这些事儿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体验。她只认准了一件事:“我就单纯地、简单地做好科研就行。”
谈生活状态 我自己主动选择把一些时间留给自己
记者:到普林斯顿大学任职后,日常生活有什么变化吗?
颜宁:其实我从到普林斯顿做研究生开始,回到清华,又回到普林,整个生活节奏没有太大变化,除了出差、讲课,都是挺简单的。只不过在普林呢,没有像清华这样的食堂,也不会说回父母家吃饭,所以自己需要多做一点家务,除此之外,就是睡到自然醒,去实验室和同学们、博士后们讨论一下课题,自己写写论文,写写经费申请,偶尔上上网。
记者:满意现在这种生活状态吗?
颜宁:满意啊。其实在清华我也很满意。我这人其实很矛盾,看起来是个热热闹闹的人,但在生活中其实我不合群,我不喜欢有很多人,我怕吵、怕闹、怕人多。所以说清华它作为大学我很开心,但是一出了校门的话,就是那种人来人往啊,我觉得太拥挤太喧嚣了。普林斯顿的好处就在于它就是一个大学城,我反而可以选择我的生活,我去逛商场买东西没那么多人,相当于在清华我只有工作,没有实质性的真正意义上的生活,但到普林斯顿,我就反而又有了属于我生活的空间。
记者:在工作中还有日常生活中,你一般如何保持专注?
颜宁:我觉得我还挺擅长这一条的,我会把一些杂事屏蔽掉,比如说我当年在清华,按说国内各种各样的评审会比较多,我当时还挺有个性的,很多时候我就说不行啊,我这个没有时间,那个没有时间。而且还有一条,我的作息时间跟常人很不一样,其实这也是我主动选择的结果,可能到中午才会起床,下午到实验室处理一些跟人打交道的事情,跟学生谈课题,从晚饭后一直到凌晨三四点,这都是我自己的时间,这个时间我其实可以非常全神贯注不受打扰地做我科研上的事情,所以我觉得这是我自己主动选择了把一些时间留给自己。
“世界因你而美丽 2016年-2017年影响世界华人盛典”在清华大学新清华学堂揭晓,颜宁获“影响世界华人大奖”
图/高远
记者:这样的作息,会觉得孤独吗?
颜宁:没有,我觉得“孤独”这个词讲起来好像是一个挺萧瑟、挺悲惨的词。但是你换个词就不会了,就是宅。而且当你全神贯注的时候,哪有心思去说我现在是不是觉得孤独啊。我好像就没有怎么感觉到孤独,因为我的朋友也很多,我家人跟我关系也非常亲近,所以好像并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孤独。
谈科研 为了做这件事情我可以排兵布阵,布上它几年
记者:在从事科研这项工作里,让你觉得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是什么样儿的?
颜宁:我是2001年5月份进入到施一公教授实验室开始读博的,这算是我正儿八经科研生涯的开始,到现在18年。做了这么多的科研成果,有这么长时间的经历,如果非要让我选一个瞬间,那我觉得还是2003年1月11日,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把一个非常复杂的实验做出来了,然后当时我导师就说啊,颜宁,你终于会做实验了。就是那一瞬间,让我突然间体会到了做科研的乐趣,因为有了一个假设,找文献去查,发现资料越来越支持这个假设,那么你就需要拿实验去证明,可是这个实验非常复杂。后来施老师他离开普林斯顿之后,总结说他在普林斯顿这么多年,他实验室有4个最好的生化实验,那么其中一个就是我做的。
记者:之前我们也聊到过,你觉得这样激动人心的时刻越来越少了,所以去普林斯顿大学任职其实是想转换一下方向?
颜宁:我在清华10年之后,又去了普林斯顿,一个初衷就是希望能够跳出舒适区,逼着自己去开始一些新的方向。但是转换并不是一蹴而就,也不是突然间好像没有任何积累就一下子开始了新方向,在科研上它总是有一个传承。现在想一想,那种完完全全从头开始的领域可能已经越来越少了,因为整个人类做科研的这么多,其实你想到的问题可能很大程度上别人也想到过了。所以我觉得在科研上它并不是一个突然地从无到有的创新,我们总在说你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一步一步地在创新。
某种程度上,你如果真的想做创新性的科研,本身就是有风险的。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要舍掉一些原来的东西,旧的领域肯定是你比较擅长的,新的领域就有可能不是你擅长的,你可能前功尽弃,你可能雄心勃勃地进入了一个新的领域,最后折戟沉沙,那么就看你是否有这个勇气了。
记者:那你离开清华去普林斯顿的这两年,有没有达到你原先的预期?
颜宁:没有,真的没有。因为我最开始说我是跳出一个舒适区,但是后来回到普林斯顿发现,这是我另外一个舒适区,因为我在那儿毕竟读了7年书,读博和博士后都是在普林斯顿,所以对那儿太熟悉了,尽管中间离开了10年,但是总体来说,那个地方没有什么变化,就是生活上很舒适,科研环境我很习惯,所以我不知道这个是不是已经给我造成了某种程度的惰性。
而另外一方面科研其实是有它的惯性的,因为我毕竟在清华做了10年科研,有很多重要的突破都是在最近几年开始实现的,那么你不可能说我放着这么重要的成果置之不理。我觉得可能就是我这个过渡期比我想象的要长,但是只要我心里记着说,我的初衷是要开始一些新东西,而且现在我已经到了这个时间节点,就是感到我现在做的东西有些重复自己之前的东西了,已经觉得有点索然无味了,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时间节点,可能是倒逼着我自己去做新的东西。
记者:那要如何去寻找这个新的东西或者说突破?
颜宁:这个突破有些时候不是设计出来的,是你在做的过程中会有一些意外的发现或者有一些新的问题产生,然后你顺着这个问题做下去,你会陷进去,欲罢不能。我现在就有那么一个状态,就是说做科研的过程中,已经发现有一些问题是现有的技术没有办法解决的,所以我现在在普林斯顿相当于是在技术上进一步去做一些准备,我去解决这个问题也非常重要,也非常有意思,但是,是不是就达到了我的预期,我觉得还是不到,因为有些时候是一个路就摆在前面,你清清楚楚知道我的目标在哪儿,这个可能都不算是最为激动人心的科研。
记者:你跟许多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一直是互相促进,那你到普林斯顿这两年有朋友来督促你吗?
颜宁:哎呀,那当然了,他们说你不是转型吗,转成什么样了,我就说你等着(笑)。没办法的,也不是说没办法,是因为科研有它的惯性,我这两年我发的论文,发得疯了,今年我发了4篇,还会再有1篇,可能今年还能出来。这些成果在这儿摆着,我不能说我就要把它放弃吧,这些成果每个都很重要,也都是以前做了好久的。
第三阶段,对形如Ax=B(A、B为整数)的方程求解教学时,教师应注意强调乘法逆元的概念.乘法逆元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出现,促使学习者将其与整数平等对待,将“分子-分数线-分母”这三部分视为一个整体表征符号.应让学习者应意识到分数不仅是两个整数间的比例关系,更是一个能够保持除法运算封闭的独立的数.
记者:所以要怎么办呢?又想开启新的研究,同时之前积累的研究还得做。
颜宁:我反而觉得我过去做任何事情,其实我都是做得很稳,我为了做这件事情我可以排兵布阵,布上它几年。比如说,我的实验室现在基本上不太招纯生物背景的了,其他的比如说材料科学啊化学啊特别多,那我招这些人本身就已经开始在布局了嘛。一个是需要时间,第二个就是,我跟很多人有一个想法特别不一样,很多人是很相信这种出奇兵,好像拍拍脑袋,有个新主意,就能做出什么,我不太信,我是特别相信你必须要有一个扎实的背景,所以我宁愿就是说去招很多人,最起码你从他们身上你能学会知道不同的领域到底到什么程度了,或者说你关注的问题,可能对那个领域根本就是nothing。
谈科普和女性 科学精神比科学知识本身更重要
记者:你今年成了“返朴”这个科普公众号的主编之一,为什么选择做这件事?
颜宁:一个就是我真的特别喜欢我们这个团队,他们都是很有热情做这件事情,而且其实我也有点看中这个平台,你知道你做这些东西肯定有一些你自己想要表达的欲望对吧。我一直有一些主意,就是到底怎么做科普啊。做科普呢,因为我们始终有一个习惯就是说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有些时候与其去给大家灌输知识,不如能够诱发大家的思考,比如说我们会把一个东西的前因后果、研究历史写出来,或者说当一些特别热闹的新闻在说什么的时候,我们赶紧跑出来唱反调,就跟辟谣似的。更重要的还是启发大家的思考吧,科学精神比科学知识本身更重要,我一向是这样认为的。
记者:你们有个栏目是,“女科学家去哪儿了”,3年前你在另一个公众号也做过。
颜宁:对。好多人问我说,颜老师,你不是说讨厌科学家前面加“女”字嘛。一个个体的话,你要说她是女科学家,美女科学家,这个让我觉得是非常怪异的一件事情,但是当我们要考虑一个群体的事情的时候,这个群体就是女性科学家,所以当然是要强调。
这个栏目我还是挺想继续做下去的,因为这个事情做着,怎么说呢,感觉挺有成就感的,我觉得每个人在自己的本职之外,到一定程度,你会要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我是把这个平台当成了我实现社会责任的一个平台。我觉得我的社会责任就是说,启发大家关注女科学家这个问题。我也不想说让大家都去做女科学家,或者鼓励女科学家什么的,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唤醒加上关注。
记者:你从2015年开始,每年都会在清华大学举办一个“女科学家论坛”,这个论坛做了5年,你感觉到有什么变化吗?
颜宁:我觉得每年都有变化的。第一次论坛的时候发现来的观众都是女孩子,然后从前年开始,其实就已经发现观众里面男性越来越多了,甚至去年我记得有一个男孩提问题说,我女朋友是做科研的,我特别想知道我怎么能支持她。我觉得这个小孩让我当时就特别刮目相看,就是说他是有意地想来了解女性从事科研的这种喜怒哀乐,我觉得挺好的。
记者:最近这些年,关于女性的讨论越来越多,你关注到了吗?
颜宁:其实我也挺奇怪的,因为我以前做这个的时候没有被太多关注,但这两年尤为热闹。我其实不爱凑热闹,能感觉出来有些人在走极端,或者说把它变成了一种为我所用的工具什么的,你都能看到。但是我们要看大的趋势就是说,你意识到这个问题,总比不意识到好,我期待的是一种唤醒。
前两天我在以色列领了一个女科学家奖,那儿也搞了一个女科学家论坛。有一个人说,该让你先生帮忙的时候就要让他帮忙,help,用了这个词,但是另外一个教授就说,不对,你用错了,你为什么要用help呢,看孩子这件事情不是两方都应该做的嘛,为什么你做就是应该,然后你先生做就是在帮忙。其实这个角度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就是一种惯性思维,所以才说需要唤醒。
谈自我 三十而立对现在的人来说太难了,我觉得要改成四十而立
记者:我们之前也聊过,其实“成就感”是你一直以来的关键词。
颜宁:你说得非常对,我需要一个正反馈,说白了,我不是那种说,你越打击我,我就越怎么着,我不是,我是越表扬我越嘚瑟那种的,需要的是正反馈。但是我不会追求面面俱到,你知道我们做科研的,到一定程度别人就会拉着你去搞公司,那我搞公司我又做不成Steven Jobs,那我干吗呀。我不想成为在很多领域都还凑合那种,当然你在某一个领域做得比绝大多数人都强,其实那种成就感就很强烈。
记者:现在在感知这种成就感上,有变化吗?
颜宁:有,现在获得成就感越来越难了。我可能是个太追求新鲜的人,比如说之前我如果得个奖,我挺开心,如果得的奖多了,你就没有那种兴奋了。比如以前我如果发出个论文,我挺开心,现在这已经感觉就是一种日常生活了,没感觉了。所以现在的成就感反而就是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因为你的问题总是不一样的,然后你把一个问题解决了,或者想明白了,或者发现新问题了,这种成就感是以前没有经历过的。
记者:和10年前相比,你觉得自己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颜宁:10年前,那是2009年,那是我回到清华之后,自己独立的实验室第一个工作做出来的时候,当时是非常激动,非常兴奋,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工作。那个年代刚独立领导实验室两年,其实心里面还是很渴望其他人的认可,特别是当时我是经常顶着清华最年轻教授的称呼,还是有压力的。那么到了现在,我更在意的是我自己是否认同这件事情,就是可能对于外界不再那么敏感。我变得更自信了,也更从容一些,我不敢说完全从容,但至少我觉得比起10年前是更从容了。
记者:也不会说被某一种东西裹挟住?
颜宁:对,所以我从来都是一定要想明白我做这件事情是为什么。比如说我玩微博,我不是为名为利,为让别人怎么样,是为了让我自己开心,我如果被裹挟的话,那怎么能开心呢,我这人那么贪图自在,如果因为玩微博反而失掉了自在,我怎么可能接着玩呢。
记者:现在很多人都在说焦虑,你过了40岁,会有什么焦虑吗?
颜宁:我没有焦虑,所谓焦虑,你想焦的感觉,都烧焦了,哎哟。我觉得大家总是自己画地为牢,杞人忧天,你真那么忙的时候,你哪有工夫去焦虑啊。我以前20多岁的时候就觉得,哎呀,要到40岁得多老啊,但你真到这个年龄的时候,你才发现其实这个是前所未有地好呀,因为之前你各种打拼,各种压力,现在反而就是说四十而立嘛。三十而立对现在的人来说太难了,我觉得要改成四十而立。如果做科研,30岁好多人都还没有独立呢,立什么立啊,现代人跟过去的寿命不一样了,接受教育的时间长度也不一样了,你不能再三十而立了,要求太高了。
记者:像你的老师施一公,他也从清华大学去西湖大学了,你则是去普林斯顿大学,你觉得你们这种转变是相似的吗?
颜宁:没有没有,我觉得不是,我受一公影响最大的一条是,你要aim high,你要把目标放高,你不要去计较柴米油盐。一方面你的目标要很高,但是在实验上又特别严谨,关注所有细节,这是我跟他学的。但是呢,我跟一公的不同在于,他始终是一个心怀天下、对人类充满热爱的人,而我始终有点游离在外面的感觉,我更多的是一个旁观者。
我觉得我可能不是一个那么入世的人,虽然我其实在科学家里已经算是被大家所熟识,某种程度比一般人好像更接地气,更掺和所谓这个尘世的,可是我在心态上确实觉得我始终一会儿是观察,一会儿是体验一下,可能主要原因是我还是不太愿意跟人打交道,只愿意跟实验打交道,我觉得人类的复杂其实是超乎想象的,我不太愿意去做一些我完全抓不住规律的事情。
图/高远
记者:人性是复杂的。
v颜宁:对啊,你要很勇敢才能去跟人去打交道,这点上我不够勇敢。所以我很佩服一公,我以前用过一个词叫做赤子之心,我真的觉得挺难得,这么多年始终非常积极地想要去把一件事情推动,让教育更好啊,科技更强啊,而且就是说他都是始终如一地在做这么一件事情,我觉得我确实是发自内心地非常敬佩。
v记者:你在推动女科学家这个群体被大家关注这件事上,也挺勇敢的。
颜宁:我并不是一个特别自我、根本不在乎我的社会角色的人。我是另外一种,我就单纯地、简单地做好科研就行,虽然我现在也当什么总编之类的,但我其实不是什么斜杠青年,我的主旨就是一件事情。我觉得这也是一种示范嘛,我就踏踏实实在这个领域里面,而且我是很enjoy这件事情。
记者:如果回顾过去42年,人生最难忘的瞬间,你觉得是什么?
颜宁:说说我有记忆以来能想到的,一个是可能我坐在我们家床上,然后我妈妈在外面,我们家在四楼,她在外面喊,宁宁,录取了,这是我当时拿到清华录取通知书的情景。然后随之而来的是另外一个瞬间,就是跳到我2000年8月10日去到普林斯顿,当时是有学校的师兄师姐从机场把我们接到普林斯顿,坐着大巴,一下车,然后就到了一个城堡前面,里面就是两棵大雪松,下面有人弹着吉他,萤火虫这种在盘旋着,就像一个童话世界。我觉得就是这两个瞬间可能在我脑子里面就挥之不去,一个是特别热的白天,一个是那种很清爽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