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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贵总督高其倬娶妻蔡琬与其寄内诗创作

2019-12-29

牡丹江大学学报 2019年8期
关键词:诗人

朱 恩 毓

(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北京 100081)

高其倬(1676-1738),字章之,号芙沼,又号种筠,奉天铁岭人,先录汉军镶白旗,后录汉军镶黄旗。①康熙三十三年(1694)进士,先后任广西巡抚、云贵、闽浙、两江总督。降调江苏、湖北、湖南巡抚。后迁工部、户部尚书。为雍正宠幸倚重的大臣之一,“诸王大臣中,朕所深许者,怡亲王、鄂尔泰、高其倬三人也。”[1]“高其倬非满保可比,乃朕所委信股肱之臣。”[2]高其倬著有《味和堂诗集》,因其诗为“勋业所掩”,故世人“不知一代作手直驾新城而上。”[3]364“集中多寄内诗”,[4]659且全为写给蔡琬之作。②蔡琬(1695—1755),字季玉,直隶辽阳人,原云贵总督、绥远将军蔡毓荣之女,吏部、兵部尚书蔡珽妹,高其倬之继妻,其母为吴三桂宠姬八面观音,吴亡后被蔡毓荣收纳,生蔡琬。蔡琬“明艳娴雅,淹贯群书。”[5]701“才识过人,鱼轩所至,几半天下。”[6]126其事迹见《清史稿·列女》一“高其倬妻蔡”条。[7]14050蔡琬素工诗,有诗集《蕴真轩诗草》,沈德潜评其诗“于选本中录取四章(《辰龙关》《关索岭》《江西坡》《九峰寺》),皆掷地有声者。”[8]15711沈善宝《名媛诗话》:“季玉诗笔,极其雄健。”[8]15712蔡琬还创作《南乡子》《意难忘·寄嫂氏李孺人》等七首词作。[9]294-295

高其倬何时娶蔡琬,相关史料未有记载,也未见学界对此问题进行考述。高其倬原配那拉氏“卒于康熙庚辰年(1700)九月二十七日辰时。”[10]继配张氏卒于“康熙丙戌年(1706)八月十六日。”[10]高其倬娶妻蔡琬,自然在1706年之后。据《镶白旗汉军高氏家乘》:“继配蔡氏,云贵总督绥远将军讳毓荣公女,生于康熙乙亥年(1695)五月初十日已时,卒于乾隆乙亥年(1755)十月初六日子时。”[10]1710年蔡琬16岁,至出嫁年纪。高其倬《味和堂诗集》卷二自序云:“丙戌后(1706),游旧零谢,懒不作诗。戊子(1708),从校士山右,不暇作诗。壬辰(1712),丁外艰三年中无诗。甲午(1714),复除馆职稍理废业,通括前后,得诗一百一首复作一册,二十年翱翔词馆,复逮见作者而所有篇什寥寥若此,其于诗可知矣。”[11]卷二1b高其倬甲午年(1714)整理诗集,得诗一百一首,那么,《味和堂诗集》卷二诗作,皆创作于1714年之前。《味和堂诗集》卷二首次出现高其倬写给蔡琬诗作《寄内四首》,③由此,1714年之前高其倬已娶蔡琬。据《碑传集·布政司参议高公荫爵墓志铭》:“(高荫爵)康熙壬辰年(1712)二月四日卒于官,享年五十八岁。”[12]540卷二自序“壬辰,丁外艰三年无诗”。[11]1a据此,1712年2月4日后至1714年,高其倬守父丧期间,三年未有诗作,自然不可能娶蔡琬为妻。因此,高其倬娶蔡琬应在康熙五十年(1710),或五十一年(1711)。

蔡琬确为高其倬贤内助,蔡琬之贤,主要体现为以下几个方面,首先,侍亲孝慈,训子成才。“太夫人于归,事姑以孝,相夫以贤,教子有方,御下有法。文良公由翰林视学山西,遂抚西粤,督滇黔,历闽越、吴楚垂二十年。太夫人综理内政,诸凡区划得当。……后文良公卒,太夫人亲视含殓,经营丧葬,哀毁尽礼。儿孙婚嫁事毕,太夫人亦旋以疾终。平生孝友性成,如刲股奉姑、惠养族人……。”[9]265闵尔昌纂録《碑传集补》云:“(蔡琬)事姑相夫训子皆至贤孝,身处崇高跬步守礼法,友爱任恤,有古丈夫风焉。君子曰:‘琬之母,一吴家姬耳,而生女贤明若此,可谓出淤泥而不染者矣。’诗曰‘委委佗佗,如山如河,氏有之焉。’”[5]701由此可见蔡琬侍亲孝慈,训子成才贤明之德。高其倬深知“贫家无易事”,[11]卷四7b因此对蔡琬持家有方,侍亲孝慈,倍加赞誉:“无计怜贫病,亲衰赖汝贤。”[11]卷五9b蔡琬所生子高书勋,字芸功,号石堂,乾隆三年(1738)戊午科举人,为兄弟四人中惟一中举者,中年病足不仕,赠文林郎。高书勋善诗,创作诗歌五百余首,见其集《石堂诗钞》,铁保《熙朝雅颂集》云:“其诗清婉,一洗豪贵之习,如寒儒憔悴专一者。”[13]1198高书勋还校刊其母蔡琬《蕴真轩诗草》,主持重刻其父《味和堂诗集》。蔡琬所生次子高麟勋,号修亭,以荆州府知府致仕,诰授中宪大夫。高书勋、麟勋成就,自然离不开其母蔡琬教诲。其次,助其夫处理政务文书。袁枚《随园诗话》载:“夫人博极群书,兼通政治。文良公之奏疏、文檄等作,每与商定。”[3]13铁保《熙朝雅颂集》引沈德潜《清诗别裁集·小传》云:“夫人无书不读,谙于政治,文良奏疏、移檄,每与商榷定稿,闺中良友也。”[13]1668施淑仪《清代闺阁诗人征略》十卷附补遗曰:“文良名重一时,奏疏移檄与夫人商定。”[5]701再次,蔡琬可谓高其倬知音。高其倬视蔡琬为知己,“多病怜君非健妇,承欢知我忆慈亲”,[11]卷三3a“知我”,可见蔡琬在高其倬心目中的地位。同样,蔡琬亦视高其倬为知己,如蔡琬诗《植夫子文良公墓前松》:“三尺疏柯手植深,还期拱把到千寻。亭亭偃盖谁知己?飒飒飞涛自赏音。……”[9]283高其倬逝后,蔡琬于墓前植松,观其亭亭盖墓之松,蔡琬不禁感慨万千,你逝我而去,谁还是我生平知己?当然,蔡琬亦是高其倬文学益友,亦深知高其倬,“(蔡琬)暇时常与文良公分韵唱酬,为室中文学益友。”[9]265雍正十二年(1734)八月,高其倬因“坐徇知县赵崑珵尝海塘工款,部议降调。即授江苏巡抚。”[7]10303-10304袁枚《随园诗话》载:“公巡抚苏州,与总督某不合,屡为所倾,而公卓然孤立。咏《白燕》第五句云:‘有色何曾相假借’?沉思未对。适夫人至,代握笔曰:‘不群仍恐太分明’,盖规之也。”[3]12-13钱仲联主编《清诗纪事》(康熙朝卷)述《白燕》诗本事更为详细,并评价其诗:“《白燕》二律,体物寓意,尤具匠心,中一联云‘有色何曾相假借。’吟至此,沉思未对,适夫人至,代握笔曰:‘不群仍恐太分明。’盖文良方抚江苏,与总督赵芸书宏恩不洽。赵每齮龁之,文良卓然孤立,喜愠不见于色,故有是语言。语意双关,极其超妙。”[8]3115王揖唐《今传是楼诗话》云:“《白燕》‘不群’句,即夫人足成者,隐寓箴规,足征特识。”[14]146蔡琬代补诗“极其超妙”,“隐寓箴规”,可见蔡琬不但是高其倬文学益友,亦深知高其倬,因之蔡琬被后世史家誉为“闺中良友”。[15]759高其倬视蔡琬为平生知己,自然对蔡琬既爱且敬,情真意切。

袁枚《随园诗话》载:“余于古人之诗。无所不爱。恰无偏嗜者。于今人之诗,亦无所不爱.恰于高文良公《味和堂集》、黄莘田先生《香草斋诗》,有偏嗜焉。岂亦性之所近耶?”[3]93袁枚“偏嗜”高其倬诗,是因高其倬诗与自己诗论主张相合,袁枚论诗主性灵,而性灵说“内涵的核心因素强调感情,特别是真情。”[16]396“袁枚不仅注重诗歌言情,而且格外突出男女之情,情只有真,作品才能传世不朽。”[17]251高其倬诗情真的特点,在写给其妻蔡琬的《寄内》之作中,表现较为明显。高其倬外出或外任时,诗人常以《寄内》之作,表达对继妻的关怀及思念。如康熙五十五年丙申(1716),高其倬41岁,任左庶子,四月至十月陪侍恒亲王临热河,创作《寄内》诗:“的的天涯意,难凭雁字传。贫家无易事,秋日是愁天。青鬓今年雪,斜阳几树蝉。思君无一语,清昼永于年。”[11]卷四7b天涯思君之意,鸿雁难传,天涯之子,思君之切,实难排遣。而蔡琬亦以《寄外》之作,表达对高其倬的相思之愁:“风静长廊月影微,懒将事绪付金徽。云中锦字空惆怅,梦里平安果是非。刺眼庭花红又绽,惊心梁燕语先归。青灯挑尽愁千里,寥落天涯正掩扉。”[9]267长廊风静,月影微现,思君牵起的一丝愁绪,懒于借乐排解。寄夫之信已托而杳无回音,唯有空自惆怅,梦中夫君报以平安,不知是非真假?思君之愁绪满怀。庭院花又绽红,燕子又已先归,一年时光已逝,而自己夫君却杳无音讯,以乐景衬哀情,凸显蔡琬思君之愁浓。独坐青灯已灭,愁绪依然千里,天涯寥落,独自掩扉,思君之愁,纵观昼夜,达至顶点。诗人将满腔相思之愁,融于周遭景物中,含蓄蕴藉,情真意切。两诗皆婉约且情韵不匮,但又有所不同,首先,高诗用语直白平易,如闲话家常,娓娓道来,而蔡诗用语典雅秀丽。其次,高诗直抒胸臆,表达对蔡琬其情更为直接热切,而蔡琬融情于景,表达其情沉郁幽咽,凄恻悲戚。而当高其倬听闻继妻身体抱恙时,对妻关怀及思念之情,更显缠绵悱恻,真情动人。如卷四《闻内子季玉病》:“穷塞悲秋地,闻君卧病时。缄书兼客泪,数日算归期。药饵贫难具,平安远未知。愁深无近梦,夜雨正如丝。”[11]卷四13a自己身处热河,听闻妻子得病,遣书问候并心急落泪,遥算归期。想象妻子不会因家贫而难具药饵吧,诗人挂怀妻子,愁绪满怀而彻夜难眠,可见诗人对妻子关切之情,真挚动人。高其倬诗歌情真的特点,还表现于诗人借《寄内》之作,倾诉内心之愿。如卷二《寄内四首》其四:“知君最少尘间意,顾我都非济世才。滦上青山三百曲,几时同挽鹿车回。”[11]卷二21a诗人以蔡琬为自己倾诉对象,透露官场失意之沮丧,既而借《后汉书·鲍宣妻传》“同挽鹿车”之典:“妻乃悉归侍御服饰,更着短布裳,与宣共挽鹿车归乡里。”[18]1879表达与妻隐居乡里,不问世事之愿。

当然,高其倬常以与蔡琬生活点滴之事入诗,描摹对妻子之真情。如《腊日寄内》:“往者吾方病,携扶仗子贤。何曾知腊日,不谓有今年。拙宦休论地,生涯已荷天。来朝归可必,煮茗话深缘。”[11]卷六2b恰逢腊日佳节,诗人与妻本应相聚,然却天涯一方。此时自己只能回忆与妻子生活点滴,聊以自慰,并期盼往后与妻子能品茶论缘。高其倬还以细笔来描摹对妻子的真情。如《寄内二首》其一:“已闻来鄂渚,未见下潭州。半月如三岁,遥怀乏百忧。未应风滞阻,恐为病迟留。目断孤帆影,天涯独倚楼。”[11]卷六18b听闻妻子已至鄂,然妻踪影却迟迟不见,诗人在度日如年中为妻担忧,是路途不畅,亦或因病延误。诗人忧妻安危之心理描写,细腻生动,真切感人。又如卷四《忆内》:“梦破酒醒人散后,月明灯暗雁来时。忆君因忆君相忆,万里愁悬一寸眉。[11]卷五7b一寸之眉悬锁思妻之愁,描写较为细腻形象。

高其倬《寄内》之作,因情真切而其诗甚婉,绵长幽远,温婉动人。如《忆内》:“离怀何缕缕,清泪正涔涔。纵寄千言扎,难将万里心。叮咛真郑重,愁病莫侵寻。应念天涯意,含情望远音。”[11]卷六2b诗人与妻久别,思妻心切而落泪,诗人远在天涯,纵然给妻远寄千万书札,也难表对妻挂怀思念,诗人对妻子真情,将自身真切感受娓娓道来,缠绵悱恻,绵长幽远。又如《寄内》:“湿云低似幕,永日坐如年。风雨方如此,归期愈渺然。深愁通日夕,远梦共山川。无计怜贫病,亲衰赖汝贤。”[11]卷五8a高其倬所处之地,此时浓云底压,诗人倍加感觉时光难耐,加之归期渺然,不禁愁绪满怀。对妻子病痛,诗人无计可施,只能叹惋怜惜,而诗人年迈双亲,却又时时赖妻子照顾,诗人对妻之情,愧疚感激交融其间,温婉感人。又如《延平途次得内子季玉手字却寄》之《又次来韵》:“君起三冬病,吾归万里身。相逢幸无恙,不觉有征尘。”[11]卷六2a妻常年病痛缠身,而自己远在任职途次。突然收到妻子手书,不禁盼望与妻相逢时,君安然无恙。诗人遥想至此,顿觉一身轻松,毫无旅途辛劳之感,诗人对妻挂怀之情,绵长幽远。

因此,高其倬娶蔡琬为妻,应在康熙五十年(1710)或五十一年(1711)。而娶妻蔡琬,尤其蔡琬之贤,对高其倬诗歌创作产生了较大影响,使其诗集多寄内之作。蔡琬与诗人的生活点滴,诗人常在诗中提及。其寄内之作,描写细腻,因情真切而其诗甚婉,绵长幽远,温婉动人。透过蔡琬,高其倬待人真诚、温润多情的一面也呈现于世人面前。

注释:

①高其倬“先录汉军镶白旗,后录汉军镶黄旗”,周琼《清史列传·高其倬传笺证》云:“高其倬,汉军镶黄旗人”条引《清史稿》卷二八九《列传》七十六《高其位》曰:“其位初隶镶白旗,(雍正)三年,授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加太子少傅。……(后)改隶镶黄旗。”引《满洲名臣传》卷二十八《高其位列传》曰:“其位初隶镶白旗,……(雍正三年),授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加太子少傅。(雍正)四年五月至京,改隶镶黄旗。”据此论证高其倬改录汉军镶黄旗的时间及原因:“雍正四年(1726)五月当是高其倬家族旗籍改变的重要时期,这之前的史籍记载的‘镶白旗汉军’,当属高氏家族早期的旗籍。这两种记载是符合高其倬家族在不同时期旗籍的变化,反映了汉族集团在清朝统治集团中地位上升的情况,故与高其倬家族地位的升迁有密切关联。”

②见下注释③。

③据《镶白旗汉军高氏家乘》,高其倬原配那拉氏卒于1700年,继配张氏卒于1706年,《味和堂诗集》卷一作于1700至1706年,未见《寄内》诗。因此,卷二《寄内四首》是写给蔡琬之作。另外,高其倬《味和堂诗集》卷一《白·红杏集》作于1700年至1706年之间。卷二《懒后忧馀集》,凡一百一首,甲午(1714)年前词馆作。卷三《滦阳消夏集》,是作者于康熙五十四年乙未(1715)扈跸康熙皇帝避暑山庄,四月至十月作。卷四《塞上悲秋集》,是作者于康熙五十五年丙申(1716)秋随恒邸热河,七月至九月间作。李澍田主编《东北文献辞典》第504至505页载:“卷五、卷六《知非集》,(康熙)丁酉(1717)年至(雍正)乙卯(1735年)在黔湘作”。据此,高其倬六卷诗歌是按照创作时间的先后顺序编排,可知其诗集所有《寄内》诗,皆是写给蔡琬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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