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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政治之园探微

2019-12-27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9年6期
关键词:李尔王原罪凯撒

冯 宏

(渭南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陕西 渭南 714099)

文艺复兴时期文学作品对于园林的描写非常繁盛。文学作品中的园林有文艺复兴时期文学巨匠们对于现实园林的描写,亦有对于虚幻园林的瑰丽奇特想象。莎士比亚是文艺复兴时期英国文学巨匠,他的诗作中秉承了文学复兴时期园林写作的特色,也有自己独特的园林创造。“汉金斯指出,莎士比亚作品中总体上有三种‘花园’:除了‘人体—花园’外,还有‘大地—花园’和‘大宇宙—花园’。”[1]43这里的花园实指园林,在莎士比亚的作品中对园林的指称也用了更为丰富的英语词汇,有直接使用Eden和paradise,如《理查二世》第二幕第一场;有时使用garden,如哈姆莱特第一幕第二场用此词;有时使用orchard,如《凯撒》的第二幕第一场用此词;当然还有更丰富的词汇来表现,如park,grange,churchyard和field等。这些词汇在莎士比亚对于园林的描绘中只是使用了不同拼写形式,但总体而言其隐喻意义却没有大的差异。在汉语中以上英语词汇被译成伊甸园、花园、园林、苑囿,花圃、农庄等等。这些词汇只是在统指莎士比亚对于园林的描述过程中使用了不同的汉语译词罢了,它们的隐喻意义并没有发生大的改变,即这些词汇无论是英语还是汉语,指称都是“园林”。

关于莎士比亚如何借助园林表现他对于政治问题的问题思考,澳大利亚作家和西方著名的女权主义作家、思想家杰梅茵·格里尔说:“莎士比亚对于思想问题具有深刻的理解和兴趣,但是他并没有选择把这些思想观点简单化、格式化,或者试图调和或者解决它们之间的冲突。”[2]186莎士比亚在戏剧创作中有关人类思想问题的思考根源是西方文学艺术作品的源头,基督教的圣典作品《圣经》;依照杰梅茵·格里尔的观点,莎士比亚并没有解决我们实际生活中存在的诸多冲突,当然他也无法解决现实生活中复杂的思想问题,仅只向我们展演了生活的现实,启发我们去进行深度地思考。美国著名思想家、政治哲学家、翻译家和教育家兰·布鲁姆在《莎士比亚的政治》中说:“不理解道德现象的政治科学是粗鄙的,而不为正义之情所激发的艺术是琐屑的。”[3]1莎士比亚之伟大在于他借助园林表达了他的政治洞见,园林标示了政治的欢愉,园林标贴了政治的友谊,园林更是隐含着政治的幽微与政治的晦暗。以下仅就政治的幽微与政治的晦暗进行探讨。

一、政治之园的源头与现实

圣经旧约的开篇《创世纪》第三章主题是“人类的堕落”(the Fall of Man),它的源头是伊甸园(Eden),也正是上帝给人类在天堂创造的美丽的花园(garden)。在上帝给人类创造的花园中,花园的功用是产出人类的智慧之果或是文明之果,即禁果,可以明辨是非善恶,但同时又是原罪的开端。智慧的第一要义即分辨善恶[4]57-62,给人类以无限智慧的花园,当人类无法明辨是非,无法按照上帝的意旨在这样的花园中生活时,无疑它就成了与智慧相悖之所——制造罪恶之所。莎士比亚笔下政治的幽微与政治的晦暗很多就是在园林之中发生的。这样的发生不是一种偶然,而是一种必然。

圣经中的花园产出了人类的智慧之果或称人类的文明之果——苹果,唯此一种已经将人类带入了堕落又万劫不复的深渊。因此苹果也成了上帝给人类的罪恶之果与淫荡之果。在人类文明的发展过程中,西方的文学作品一直在重现苹果给人类所带来的隐喻。更有趣的是现在的高科技产品——苹果手机也使用了一个残缺不全但堪称完美的苹果图案作为它的logo,实际是在提示人们,“苹果”虽好,但可能会给人们带来某种致命的伤害,是人类新的罪恶的来源。

人类走出了伊甸园,进入了地球这个大花园。整个世界都在花园之中,但也处处充满了人类社会政治所带来的幽微与晦暗。汉金斯所指的人体之园,喻肝脏为大海,血管为江河;大宇宙之园即大地,因此在莎士比亚的笔下英国整个国家也就是一座大花园。在《理查二世》第二幕第一场中这样描写英国大地这个大花园:

我们这个历代帝王的宝座,王杖统治的海岛;这片崇高的国土,战神的驻地;这个人世的伊甸园。小型的天堂;这个大自然为自己营造,用以防止疾病传染和战争蹂躏的催垒;这个幸福的民族,小小的世界;这枚镶嵌在银色海面的宝石(大海环卫着它。有如深沟高争,以免天恩较次的国家对它觊觎垂涎),这神灵呵护的土地;这个世界,这片天地,这个英格兰。这个乳母,这个孕育了无数高贵国君的多产的乡邦,曾因它的英雄豪杰而令人敬畏,因它的志士仁人而声威赫赫,因它长征异域对基督教事业的贡献和真正的骑士精神而蜚声海外,远及顽强的犹里——幸福的马利亚之子、人世的救主耶稣的陵墓所在之处。可现在,这片人杰地灵的土地,我深情挚爱的杰出的国家却被租了出去,几乎成了一片承租者所有的土地,无价值的农场。这胜利的大海环卫的英格兰,它的峻崖峭壁能击退海神的觊觎围困,现在却为耻辱所包围,为几张墨迹斑斑的臭羊皮纸所桎梏;往日习惯于征服异国的英格兰现在却可耻地被自己征服——一提起此事我便悲恸欲绝。啊!若是这丑事能随我生命的消失而消失,即将降临的死亡将是我多么大的幸事![5]511-512

莎士比亚一生一共写了十部历史剧,《理查二世》是剧作创作将达到巅峰时期完成的一部历史剧(1595年完成),这样的描写很明显地给观众传递一种信息:英国大地花园上演的一幕幕戏剧无不与当时的政治转型期的现实有关——伊丽莎白的中央主权由于她的开明政治刚刚得到巩固,王室跟工商业者及新贵族的暂时联盟尚在发展,1588年打败西班牙“无敌舰队”后国势大振。虽然这些让作者对当时的英国政治生活充满乐观主义情绪,相信人文主义思想可以实现。但在平静的社会发展背后,莎士比亚也看到了即将到来的政治风暴——英国在农村进行的“圈地运动”正在加速进行,“圈地运动”对当时农业社会的主人带来的唯一后果就是把他们的家园蚕食殆尽;英国王室的王权和新兴资产阶级及新贵族的暂时联盟由于不可调和的因素正在分崩离析;后继者詹姆士一世的挥霍无度和倒行逆施,更是让英国社会的阵痛加剧,各地各阶层的反抗迭起。社会矛盾深化重结,政治经济形势日益恶化,也似人类在伊甸园中因食禁果而被上帝驱离将在地球这个大花园中所遭受的苦难一般,莎士比亚正是在这一政治、经济、社会背景之下充当了上帝的信使,把这一信息重新以剧作的方式带给英王及其在英国“大花园”中居住的子民。

在这样的文化转型、政治碰撞的年代,莎士比亚的戏剧创作必然会受社会变动所带来的主导意象或类比符号影响而带有一定载负着那个时代政治与文化的复杂的信息。在莎士比亚的政治剧创作中,尤其是那些重现英国重大事件的十部历史剧中,这种圣经中所主导的意象,一方面承袭着英国的文化传统与理念,不断修正与加重本身的政治文化内涵与意蕴,一方面在剧作文本中清晰地展现各种各样的政治意识形态存在的明争暗斗,在每一部完成的剧作被呈现在观众面前时都在传达着那个时代的真实而独有的政治气息。我们细读文本后会发现,对整个莎士比亚剧作的主导意象进行历史化和政治化的剖析和阐释深层挖掘所得到的正是政治的幽微与政治的晦暗。

二、政治幽微与晦暗之园的展演

莎士比亚对政治幽微与晦暗之园的展演主要集中在他的戏剧创作的盛期,即1601年到1607年之间。这一戏剧写作阶段以悲剧为主,写了3部罗马剧、5部悲剧和3部“阴暗的喜剧”或“问题剧”。也可以看到四大悲剧全部完成于这一时期,1601年完成《哈姆莱特》,1605年完成了其他三部。在莎士比亚创作的盛期,从当时的社会形态演变来看是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的前夜。17世纪初期,伊丽莎白女王一世与詹姆士一世政权交替之际的现状——英国社会政治矛盾激化,社会政治生活丑恶日益暴露——尽数让处在剧作创作巅峰时期的莎士比亚所目睹。这一时期,莎士比亚的创作思想和创作艺术走向成熟,他的人文主义理想同杀伐纷争的社会现实发生着激烈的思想碰撞。他对于英国这个“大花园”的美好期许与理想难以在和谐的“理想之园”的现实之园中实现的悲痛,因而他的创作由早期的赞美人文主义理想转变为对社会黑暗的揭露和批判,因此也就有了我们得以在他创作的盛期看到的政治花园的幽微与晦暗。

政治花园的幽微与晦暗其实在莎士比亚创作的盛期之前就已经有所发掘,这就是写作于1598年的《裘力斯·凯撒》。当然我们知道这部剧创作的具体时间与莎士比亚创作的盛期只有两年之隔,所以从广义来讲,也可以算莎士比亚创作准盛期的作品,仅从绝对具体的时间点上严格划分任何一位作家的创作时期都不能算是恰当的,甚至于是荒谬的,因为作家的思想成熟并不是一个时间点,而是一个过程,是需要一段时间构筑的过程。《裘力斯·凯撒》是莎士比亚对于当时现实社会所带来的政治花园的幽微与晦暗的展演舞台尝试。

《裘力斯·凯撒》一剧的第二幕第一场勃鲁托斯密谋刺杀凯撒的地点正是花园(orchard)。在花园中,凯撒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很可能使勃鲁托斯感到心里不平,因而想拥有权力的虚荣心勾起了他的嫉妒心,刺杀凯撒的阴谋在原罪的发生地酝酿着。由于勃鲁托斯一些个人的目的,正如当年诱使夏娃偷食苹果的蛇,心地并不十分磊落,其中一个很重要的证据就是他不仅仅一个人在制造罪恶之所的花园中谋划,而且还招来了他的同党一起密谋。

勃鲁托斯的虚荣心和个人野心,从他在花园中的独白可以看出。虽然他一再声称他个人与凯撒之间并没有私人恩怨,并将此行动美化为只是为了大众的利益,但当他知道凯撒所拥有的权力,正是从大众利益考虑民众赋予凯撒这样的权力,对于这些权力凯撒并没有以独夫之力抢夺来的时候,他又自认为把这些权力赋予了凯撒,就是“等于我们把一个毒刺给了他,使他可以随意加害于人。把不忍之心和威权分开,那威权就会被人误用。”威权在凯撒的手中会被误用,那么这样的威权到了谁的手里不会被误用?除了勃鲁托斯之外,恐怕他是不会相信任何人了。“为了怕他有这一天,必须早一点防备。既然我们反对他的理由,不是因为他现在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所以就得这样说:照他现在的地位要是再扩大些权力,一定会引起这样那样的后患;我们应当把他当作一颗蛇蛋,与其让他孵出以后害人,不如趁他还在壳里的时候就把他杀死。”[6]231这里他表明没有什么可以指责凯撒的地方,但却像夏娃一样受到了诱惑,吞下了人类的禁果,欲辨未来的善恶。他把自己视为罗马未来的救世主:“罗马啊,我允许你,勃鲁托斯一定会全力把你拯救!”[6]232个人的虚荣心膨胀,他也不止一次地表明自己“喜爱光荣的名字,甚于恐惧死亡”[6]216。结果却是吞下禁果后,走出了花园,实施了罪恶的刺杀行为。

第二幕第一场中的花园密谋,当问到路歇斯及与路歇斯同谋者的情况时,当路歇斯说因为这些人的伪装无法分辨身份,勃鲁托斯不禁发出了这样的感叹:“阴谋啊,你在百鬼横行的夜里,还觉得不好意思显露你的险恶的容貌吗?……阴谋,还是把它隐藏在和颜悦色的后面,因为要是你用本来面目招摇过市,即使有幽冥的地府也不能把你这遮掩过人家的眼睛的。”[6]232花园的幽微与晦暗在勃鲁托斯的心里已经非常明显,然而他却不能分辨是非,还要把他的原罪更深一步地表现出来,走向罪恶的深渊。

勃鲁托斯一切行为的驱动力还是潜藏在他心底的权力欲念。在刺杀了凯撒之后,他的良知告诫着他,他始终无法摆脱超我的束缚,在原罪与上帝的宽恕中,他最后选择了自我的解决方式,这也是体现了上帝对原罪的仁慈。最终的自绝才实现了他彻底的解脱,当然最终的死亡也是他的必然结局和最终归宿。“因为只有勃鲁托斯能够战胜他自己,谁也不能因他的死而得到荣誉。”[6]302

在揭示人物思想深处的活动,刻画人物的真实性格方面,戏剧中的独白往往比人物之间的对话起着更为重要的作用,莎士比亚的戏剧尤其如此。《哈姆莱特》中的主角因为父王的遇害与探查真相的原因,更多时候只能凸显心理活动的外在表现形式——独白,来说明政治幽微与晦暗在原罪人类的驱动下所展演的情况。第一幕第二场中丹麦王子道出了一个虚构的花园:“一个荒芜不治的花园,长满了恶毒的莠草。”[7]14哈姆莱特有这种看似恶毒的比喻,是因为哈姆莱特对于王室及他所成长的周围世界,如他的父王被谋杀,他的生母成了父王死亡的帮凶,他的叔父以更大的欺骗在掩盖这一切,还有他父王以前的近臣也在蒙蔽着他的内心,让他对于人世有了一种原罪的恶的认识,他认为整个王宫竟然成了“荒芜”与“恶毒”的代名词,政治幽微与晦暗在他的眼前已经昭然。

花园这块罪恶的发源地对这位王子提出了一个严正的问题“To be or not to be”。这个原罪的命题似乎是上帝送给人类的谜语或是谶语。无论在英语世界、汉语世界还是整个人类世界,成了一个说不完又值得津津乐道的话语。对其多元的解读似同与“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般,是与非、对与错、生与死、生存或毁灭、存在与否、忍受或反抗等等,无论被解析成拟或更多的意义,都在说明一个核心:在上帝的花园中因为人类有了原罪被惩罚,受苦受难是人类万劫不复的命运与生命循环的命题。

哈姆莱特的母亲与叔父“或称之为继父”因为花园中犯下的罪孽,心里整日惶惶不安。他们在圣洁的“王宫”花园中犯下了世代如其他人类一样可能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恶。虽然从表面看来他们是光鲜的、平静的,但上帝在所造的花园中,当人类吃下禁果时,事实上偷食禁果的人类始祖当天并没有真的死去,只是给自己的后世与后代未来的生活埋下了恶果。这正应验了蛇的坦言相告:“你们不一定死,因为神知道,你们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们便如神能知道善恶。”(《创世纪》3:4-5)但是他们的心里还是害怕的,乔特鲁德在哈姆莱特严词批驳时并没有任何的辩解,在王子的婚姻问题上这位母亲也没有任何反对意见,虽然对她来说王子的婚姻不是很令人满意,最后她的死也是作者对起于原罪的丑恶的否定,也算得上是对已经逝去的国王的一种现实忏悔。莎士比亚在剧中情节的进一步展演,王后被自己爱的国王的弟弟,她的现任丈夫的毒酒毒死应该是她的作茧自缚;后继国王克劳狄斯对自身所做的一切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他知道自己:“我的罪恶是臭气熏天了。”他祷告过,祷告是对他原罪的认识过程与自省,但原罪在释放之后已经无法弥补,只有通过认知原罪作为心理上的补偿。罪恶的人心里的善念很难得到释放,故在祷告时却从不欺骗上帝,只是在世间,作为亚当的后代努力消除自己身上可能的原罪。所以新任国王心头的杀机与贪念始终占据着他的内心——王冠、野心和王后,因为他把花园中吃了禁果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重新演绎。克劳狄斯的性格明显是勇于攫取与占有的资产阶级形象,而不是中世纪的封建君王。在他身上体现出现代人的生存样式:“世界不再是真实的、有机的‘家园’,而是冷静计算的对象和工作进取的对象,世界不再是爱和冥思的对象,而是计算和工作的对象。”[8]20

之所以这部剧作的发生地在花园里,而且有人类伦理问题的实践与思考,因为《圣经》最早的伦理禁忌体现在“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禁果上。人类始祖偷吃禁果带来了性意识的觉醒,也引起了伦理关系的巨大变化。禁果反映了早期人类对血亲婚姻乱伦关系的本能恐惧,到了文明阶段,上帝颁发了对“乱伦”的禁令。就古代犹太民族而言,“乱伦”即指违背犹太律法的血亲或姻亲之间的不伦行为。[4]57-62因此莎士比亚借助于政治权力,无论是大权力还是小权力,通过花园来警示人们身上一直带有的原罪。

原罪的来源之物——苹果同样出现在四大悲剧之一的《李尔王》中,在戏剧开始就把这一禁果之物展演在观众面前,当然,聪明的观众从这一意象所带来的隐喻中已经明察到戏剧的发展结局终究是悲剧。

考狄利娅是这一部悲剧中的女主人公,出场不多的她却有着丰富的内涵和意义,她承载了莎士比亚对政治的幽微与政治的晦暗的诠释与外化。在《李尔王》全部的二十六场戏中,只在第一幕第一场,第四幕的第一场、第四场,第五幕的第二场、第三场中出现过,其中在第五幕中的第二、三场她还是个没有一句台词的过场人物,台词总共还不足一百行。这么少的台词对一部戏剧的重要人物来讲令人难以置信,这在所有莎士比亚的作品中也是绝无仅有的。但是莎翁就是这样,仅用寥寥数笔,百余字就给我们展示了这一重要人物无比丰富的内涵和心灵——对政治的幽微与政治的晦暗的揭露,同时在真理和正义的一面,她也有努力消解人类的原罪,对其加以维护和忠诚,让我们看到了她在人类在原罪面前的严肃态度,我们敬仰于她的不再是原罪显现后的忏悔,而是对原罪本身的自我救赎;但是人类的原罪之深重,不是她一个人这样做可以拯救整个人类的。她的悲剧,深深打动着我们每一位观众的心灵,扣问着我们的心灵,令人难以释怀,令人深思。从某种层面上讲,她是与夏娃相类的形象,接受了明辨正义与分辨善恶的邀约,但却无法逃离原罪最终带来的恶果,政治的幽微与政治的晦暗最终还是让她的努力毁于一旦。

李尔王在他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对他的一番恭维与赞誉溢美之后,当李尔王问到他的小女儿对他在还没有深思贸然分割财产时的态度时,他的小女儿以真实性情表达了对此事的看法。这样的回答引起了李尔王的暴怒,认为他的小女儿没有良心,于是当着众人立刻宣告剥夺了小女儿的财产继承权,也让她失去了自己的求婚者勃艮第公爵而远嫁法兰西王。李尔王的谏臣肯特被要求在六天之内必须离开这个国家:

我现在宽容你五天的时间,让你预备些应用的衣服食物,免得受饥寒的痛苦;在第六天上,你那可憎的身体必须离开我的国境;要是在此后十天之内,我们的领土上再发现了你的踪迹,那时候就要把你当场处死。去!凭着朱庇特发誓,这一个判决是无可改移的。[7]155

在这里李尔王对谏臣的期限是六天,依照旧约所载《创世纪》的说法,宇宙肇始的第六天上帝创造了人类,人类也就进入到真理与罪罚开始博弈的循环中。李尔王斥责她的小女儿说道:“那么让你的真相做你的嫁奁吧。”[7]155“现代政治合理化的真相是考狄利娅的嫁奁,而不仅仅是她的嫁奁:这是人类对李尔王和葛罗斯特的衰腐的普遍继承。”[9]106(此句为本文作者自译)舒尔曼这样的评价也正是说明人类原罪的不可消除,从伊甸园中所带来的一切需要人类的子孙后代去继承与承受。

其后李尔王仅带一百人的卫队住在他的大女儿处,结果不久就被厌弃,李尔王马上决定搬离移驾到他的二女儿处,他的弄人对这事做出了《圣经》寓言式的比喻,李尔王的两个女儿都是一样的苹果(apple和crab),这里用了两个不同的词,但其本质意义相同,虽然外表上似有不同之处,这也就是说从源头上两个女儿已经无可救药。最终人类的原罪把李尔王这个家族带进了权力与欲望的争斗的深渊,李尔王最后在原野上孤独悲愤地死去。

最后让我们再来简单地看看《麦克白》这部悲剧是如何展演政治的幽微与政治的晦暗的。这部戏剧的第三幕第三场中的苑囿(原文用park)中刺杀班柯的剧情发展。这里也是苑囿(park)承担了罪恶的场所。《麦克白》这部剧巧妙地向读者展现了命运、志向、野心、人性及迷信对一个人一生所带 来的影响。麦克白曾经是一个英勇且有远大志向的战士,在凯旋后,女巫的预言和国王过分的赞誉让他的心理与生活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巫师与国王的角色与伊甸园中的蛇的劝诱不无相似之处。在这种原罪逐渐显现的过程中,麦克白从一个忠实的臣子变成了一个弑君的逆贼,他使用了不正当的手段登上了王位。他当上国王后开始了他的暴政,他先后杀害了他的好友、臣子及他们的家人,最终自己也走向了灭亡。

三、结语

莎士比亚的政治之园在上述分析的几部剧作中表达着上帝的花园之音,一切的发生,上帝的诅咒与失乐园、走出伊甸园则涉及犯罪与受罚、宽恕与仁慈、赎罪与拯救等基本伦理道德问题,这些都在剧作中出现,唯有爱是最高的道德目标。[4]57-62“马克思主义的观点认为,莎士比亚的名气是一个帝国主义险恶阴谋的产物。日益壮大的帝国要一个具有相称水准的诗人来为它做宣传,于是莎士比亚被选中来做这件事,他是这场政治宣传运动的得益者。”[10]67虽然这是与本主题无关的评述,但莎士比亚的政治园林却是真实的存在,其政治的幽微与政治的晦暗却是对当时社会的恰当的定位与注脚,即使没有帝国主义的选择,文学无国界的结果也会让莎士比亚为人类所熟知并为他的政治园林所折服。正如阿兰·布鲁姆所言,我们感到莎士比亚不仅拥有明澈的智慧,还拥有充沛的感情。如果静心聆听莎士比亚政治,我们也许能够重获生命的完满,也许能够重新发现通往失落的和谐的道路。[3]11正是政治之园造就了莎士比亚剧作的瑰丽与剧作引人入胜的魔力,让人类秉持建立和谐社会关系的人文主义政治与道德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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