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的教育思想与教育实践研究
2019-12-27张俊英范兆飞张伟军
张俊英,范兆飞,张伟军
(六盘水师范学院,贵州 六盘水 553001)
范仲淹(989—1052),字希文,我国历史上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教育家、文学家,谥“文正”,世称“范文正公”。范仲淹一生出将入相,名重竹帛;功业文章,传诵千古;人格道德,彪炳青史;壮志情怀,俎豆千秋。是中国历史上罕见的、杰出的、优秀的、影响深远的人物。[1]庆历三年(1043),范仲淹出任参知政事(副宰相),主持“庆历新政”,提倡州县兴学,奠定了我国900余年地方教育体系的基础。范仲淹的教育思想主要散见于其著作、奏疏、书信之中,给后人留下许多宝贵经验和启迪,对中国教育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
一、郡县立学、发展教育
范仲淹重视发展地方教育、建设郡县之学的思想其实早已有之,并非始于庆历新政的州县兴学。新政之前,范仲淹就曾多次建议朝廷要“劝天下之学,育天下之才”[2]237。范仲淹提出:“三代盛王致治天下,必先崇学校,主师资,聚群材,陈正道,使其服礼乐之文,游名教之地,精治人之术,蕴致君之方。”[2]429主张通过兴办学校来培养人才,进而移风易俗,实现天下大治。
大中祥符八年(1015)范仲淹初仕广德军(今安徽广德)司理参军,为从九品职司治理狱讼的下阶文官。广德与今江苏常州、浙江湖州接壤,地处皖南山区,文化比较落后,范仲淹到任不久,就在这里筹建校舍、开设学堂,延请鸿儒名士为师,发展教育。此后,“郡之人擢进士第者,相继于时”[3]137,人们求学之风日盛,学校教育得到了不断发展。景佑元年(1034),范仲淹贬知睦州(今杭州淳安),到任不到半年,“拓庙西垣,建置学舍,树立讲堂”[4]311,为睦州州学打下基础。景佑二年(1035),范仲淹移守学校并不兴盛的故乡苏州(今苏州市区),奏请苏州立郡学,并把自己所得南园之地建为“义学”,希望“天下之士咸教育于此”[5]10271。在范仲淹的关怀下,“首建郡学,聘胡瑗为师”[5]10271,以兴学养士为政教之本,苏州府学名冠东南,文化教育活动从此得到了兴盛发展。后人评价曰:“天下郡县学莫盛于宋,然其始亦由于吴中。”[6]615景佑三年(1036),范仲淹贬知饶州(今江西鄱阳),在风景秀丽的妙果院迁建饶州郡学。宝元元年(1038),范仲淹知润州(今江苏镇江),面对州学房舍规模狭小、破败不堪的现状,进行了扩建修葺,聘博学之士30余人为师资,又请著名学者李觏讲学。宝元二年(1039),范仲淹改知越州(今浙江绍兴),再次邀请李觏到越州执教。此后在宋代,江浙文风之盛甲于全国。
庆历四年(1044),范仲淹向宋仁宗上书《答手诏条陈十事疏》,得到宋仁宗的大部分采纳,开始施行新政,“诏天下建郡县之学”[2]195-196,创办地方教育,掀起了全国各地第一次真正的普遍办学热潮,“庠序之设,遍于宇内,自庆历始”[7]148。全国办学兴学之风兴盛,取得了“人才众多,风俗美盛”[8]121的效果。欧阳修曾评论说:“诏下之日,臣民喜幸,而奔走就事者,以后为羞”“宋兴盖八十有四年,而天下之学始克大立”[9]572-574,“海域徼塞,四方万里之外,莫不皆有学”[9]634-635。据许怀林先生统计,宋代文化最发达的江西路,州县有学81所,其中56所建于庆历以后,占69%。[10]
庆历五年(1045),新政失败,范仲淹被贬出朝廷知邠州(今陕西彬州市)兼陕西四路缘边安抚使,在贬谪之地,仍大力推行教育,他到任后就于邠州城南选址修建学社,建成了当时西北地区规模相当大的示范性官学,陶铸英才。庆历七年(1047),范仲淹又移守邓州(今河南南阳市邓州市区),在百花洲畔建花洲书院,常到花洲书院的春风堂讲学。范仲淹在各地为官,所到之处,均把兴学施教放在重要位置,大力推进各地兴学办校活动,以培养经世济民的管理人才。从此以后,兴学、讲学之风日盛,书院继续兴起。有章可循的学校教育从此为社会所重视,并逐步发展完善,奠定了我国900余年地方教育体系的基础。
二、尊师重道、延请明师
教师是教育发展的关键。荀子曰:“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11]3“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国将衰,必贱师而轻傅。”[11]13唐代韩愈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12]47范仲淹非常重视教师队伍建设,认为教师对学校的兴衰、教育的成败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把“师道”作为整个教育的重心,“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13]1066,“奏举通经有道之士专于教授,务在兴行”[14]431。
范仲淹认为要办好学校,必须重视明师的发现和选拔。在教育实践中,范仲淹访求学识渊博、德才兼备、人品高洁、热心教育的人才充实教师队伍,不遗余力地向朝廷推荐德高望重的明师、大儒到中央官学和地方官学中任教。范仲淹要求教师不但要学识渊博,通晓经文经义,传授治国治人之道;还要才德俱佳,力行仁义道德,以身作则,培养学生的人品道德,发扬孔子“诲人不倦”的精神。
大教育家胡瑗是宋代学术开创者之一,自幼立下“以圣贤自期许”[15]24的远大志向,治学严谨。在苏州、湖州郡学讲学时,总结出著名的“苏湖教法”,范仲淹向朝廷大力推崇,并聘请胡瑗担任导师。胡瑗订立的学规非常完备,尤其对学生管教方面的内容相当严格,重视修身养性,分别讲求经典大义和探讨实际学问,学生要研究经传的真义,培养治学的能力,学以致用。胡瑷的教学,明“体”(道德仁义)达“用”(政事文学),学风优良,闻名天下。胡瑗的教育活动体现了范仲淹培养“经邦济世人才”的教育思想,这种教育模式使范仲淹得到不少启发和经验,也加强了兴学校改科举的信心。除胡瑗之外,范仲淹还荐拔了孙复、李觏、张载等明师硕儒担任太学教官,培养了政治家富弼、著名将领狄青等。
范仲淹倡导“尊师重道、延请名师”的主张,对保障办学,提高教学质量起到了重要作用。[16]宋代中期的名臣贤士多出于胡瑗、孙复、李觏、张载门下,不仅潜心求取学问,而且从他们的言传身教中学习做人,这些学子中不少人名彪青史。范仲淹和胡瑗等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为宋代教育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
三、推崇六经、厉行名节
范仲淹的教育思想继承了孔子的基本主张,在教学内容方面对儒学经典最为重视,在课程设置上开设儒家六经:《诗》《书》《礼》《乐》《易》《春秋》。范仲淹把“宗经”作为培养经国致世人才的首要内容,认为“六经”是智慧的源泉,是经邦治国、安邦临民、析疑辩难、奏事断狱之百科全书。范仲淹提出了教育的指导思想:要把国家治理好,没有比先培养人才更重要的了;培养人才的方法,没有比鼓励大家学习更重要的的了;鼓励大家学习没有比推崇儒家六经更重要了的。即“宗经则道大,道大则才大,才大则功大”[2]237。范仲淹推崇儒家六经对于培养德才兼备的人才而言,具有进步意义,同时也显示出他的远见卓识。
范仲淹认为教育的目的是培养德才兼备、经世致用的治国之才,通过教育培养一个人的思想道德修养和经国致世才能,教育的作用对整个社会风气的影响具有重要意义。“今诸道学校,如得明师,尚可教人六经,传治国治人之道。”[2]529因此“必首崇学校,而风化之”[2]335。范仲淹在教育与选拔用人上一直坚持崇德尚才高度统一,德才兼备、以德为首的原则,推崇孔子之说,循其成法。“孔子之辨门人,标以四科:一曰德行,二曰政事,三曰言语,四曰文学。以四科辨之,思过半矣。”[2]156即德才兼备者可以大用。德行,指道德品质操守,儒家的标准皆以道德为首;政事,为治政的能力,管理国家和地方的实际才干;言语和文学指口头和书面表达能力。古人常说的道德、文章、学问,加上才能,这是一个十分完备的高标准。[17]441范仲淹认为教育具有“激扬善恶,澄清天下”[2]210、改变社会风气的特殊功能,只要在崇尚道德的前提下选拔德才兼备的贤良之士,才能化育士风,端正浇薄陋旧世风,“行可数年,士风丕变。斯择材之本,致理之基也”[2]220,从而使社会风气根本好转。
范仲淹认为重才以重德为前提,为宋代士林新风作出了表率。《宋史·范仲淹传》:“一时士大夫矫厉尚风节,自仲淹倡之。”[4]10271《宋史·忠义传序》也称范仲淹诸贤“以直言说论倡于朝,于是中外络绅知以名节相高,廉耻相尚,尽去五季之陋矣”[4]13149。范仲淹希望通过教育培养出来的人才应该是:“通《易》之神明,得《诗》之风化,洞《春秋》褒贬之法,达礼乐制作之情,善言二帝三王之书,博涉九流百家之说者”[2]191;“若夫廊庙其器,有忧天下之心,进可为卿大夫者;天人其学,能乐古人之道,退可为乡先生者,亦不无矣”[2]191。范仲淹对人才培养目标一向崇奉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实现内圣外王的完善统一。
四、率先垂范、因材施教
范仲淹非常赞赏孟子的名言:“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一乐也。”[2]220认为教学不仅是教师教,更重要的是学生学。天圣五年(1027),范仲淹守母丧于南京,应晏殊之请出掌应天府府学,主持享有盛名的宋初四大书院之一的应天书院,并任府学教席。编有《赋林衡鉴》,还为学生写下大量律赋,“求制礼作乐之才,尚经天纬地之业”[2]508。范仲淹在《上执政书》中对士人“敦之以诗书礼乐,辨之以文行忠信”[2]210。其旨在培养品学兼优、学用一致的士子,先后就读于此地的有张方平、孙复、石介等名流。“日于府学之中,观书肄业,敦劝徒众,讲习艺文,不出户庭。”[2]862尊师重道,师道尊严,通过书院的教化而逐渐蔚然成风。[17]427
司马光《涑水纪闻》记载:范仲淹为了深入了解学生、关心学生,经常住在学堂之中,“训督学者皆有法度,勤劳恭谨,以身先之”[18]182。对学生进行启发诱导式教育,以激发学生的学习积极性,从学生的实际出发,推行教学计划,避免盲目性。“因材施教”是他这一教育思想的集中反映。孙复、张载、狄青等人情况各异,范仲淹对他们进行了不同的引导和教育,使他们最终成长为名臣良将。范仲淹在兴教办学的教育实践中,形成了自己的教育思想和教育理念,此后书院教育形成了良好风气,影响了整个北宋的学风和世风。
五、重视实学、经世致用
范仲淹所处时代正值“危机四伏,内忧外患”[9]645,急需大批用儒家思想熏陶的人才帮助建立和加强封建秩序,而把“宗经”作为教育的主要内容是时代的要求和社会的需要。范仲淹虽然把儒家学说置于空前高度,却并不排斥荀、墨等其他学派,对儒、释、道各派教育中的积极成分也兼收并蓄。提倡开展实学教育,培养一些具有专门知识、技能和实用的经邦济世人才,“至乃选用之际,患才之难,亦由不务,而求获矣”[2]195,以备用时之需。
宋初科举取士制度,沿袭了晚唐诗赋取士之风,进士以诗赋为主,明经以记诵为功,考生重诗赋而轻策论。范仲淹认为这样的科举制度不一定能够选拔出贤良,也难以选拔真正的人才,存在的弊端也日益明显,需要在考试内容上进行变革,以解决人才危机的局面。
为了选择经邦济世的实用人才,范仲淹力主改革、改进科举制度,并提出了改革科举考试的方法:“进士考试分为策、论、诗赋三场,帖经、墨义并罢”,“先策论,以观其大要”[2]210,注重贯通道理和论析问题的能力;“次诗赋,以观其全才,以策论定其去留,以诗赋升其等级”[2]210。“诸科墨义之外,更通经旨”[2]529,注重通经明理,使之与学校教育相一致。“三场通考去留,旧试帖经、墨义并罢。”[19]4271科举的评定标准是:“进士以策论高、词赋次者为优等,策论平、词赋优者为次等。诸科经旨通者为优等,墨义通者为次等。”[2]529策论、词赋全面衡量,优等者即放官,次等者不选。侧重经义与时政,强调论辩析理能力,可以真正选任“通经旨”“明理道”的实用人才,在匡正时弊方面具有积极意义。
范仲淹强调开展实学教育的重要性,认为教育不仅要培养经邦治国之才,而且还要培养具有专业技能的实用人才。针对宋代边患重重、将帅匮乏、战事绵绵、人才重缺的现实,范仲淹的教育思想开明开放,提出“文武之道,相济而行,不可斯须而去焉”[2]200。认为文武之道不可偏废,主张选择可堪造就之才,授之以文韬武略。不仅重视对文职官吏的选拔培养,而且设武举培养将才和文武兼备的将帅,培养大批智勇兼备、文武双全的人才以应北宋与西夏、辽战争之急需。范仲淹发现作战勇敢的狄青,授之以《左氏春秋》,“青折节读书,悉通秦、汉以来兵术,由是益知名”[2]911,后来狄青成为著名的一代名将,建立了赫赫功勋。
范仲淹出身社会底层,深知民间疾苦,对医学等其他实学的理解颇为深刻,因此在改革教育时,创意开设医学专科,培养选拔医学人才。范仲淹在《奏乞在京并诸道医学教授生徒》中建议:“乞于翰林院选医师三五人,于武成王庙召京城习医者,教以诊脉,并修合药饵。”[2]641在京师和诸州遴选名医,“讲授《素问》《难经》等医典,召习医生徒听学”[14]431,培育医学医务人才。范仲淹推崇前代“以医事为大”“医师掌医之政令,岁终考其医事,以制其禄”[2]641的医学行政管理和医学教育、考核制度,提出建立专门的医学教育机构,在首都及各地设置医科学校,通过系统训练,培养精通医术的合格医师。范仲淹对医学知识评价很高,他认为:“看《素问》一遍,则知人之生可贵也,气须甚平也。和自此养,疾自此去矣。”[2]670“果能为良医也,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民之厄,中以保身长年。”[2]1446范仲淹自身就很重视对医学知识的学习,医学造诣很高。
六、结语
范仲淹在近40年的从政生涯中,心系教育事业,为官各地,全力兴学,坚持不懈地致力于发展宋代教育事业,为宋代学术的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庆历兴学的初衷就在于大力发展学校教育,使士子在学生时期就“服礼乐之文,游名教之地,精治人之术,蕴致君之方”[2]429,一旦步入仕途,便会“列于朝则制礼乐之盛,布于外则有移风易俗之善”“王天下者,身先教化,使民从善”[2]152,由此使王道兴。范仲淹一生荐举和培养了大批人才,不仅有出类拔萃的一流学者、教育家、思想家、政治家,也有智勇兼备的将帅,善于理财的经济学家,名重后世的文学家。范仲淹高屋建瓴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方略,在我国古代教育史上光耀千古。在办学形式上,书院制度的创办、官私学的合流,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书院教育也被教育史学者誉为中国教育的奇葩;在教育制度上,无论官私学、中央和地方学校,均淡化了等级观念,出现平民化倾向,从而推动了教育的普及,尤其基础教育的普及,宋代教育在人才培养和选拔上进行了反复实践和探索,教育科举改革的措施更是意义深远。[20]
范仲淹作为宋代教育的改革开创者,其教育思想理论和实践活动,以及兴学之功,教化之泽,荐才之德,不仅在宋代教育史上光辉璀璨,而且影响深远。被王安石誉称为“一世之师”,黄庭坚评其为“当时文武第一人”,朱熹赞誉其为“本朝第一流人物”,元好问认为范仲淹是“求之千百年间,盖不一二见”[2]1256的圣贤,对其推崇备至,“其功烈与日月争光”[21]800,“前不愧于古人,后可师于来者”[2]1244,他的教育思想与教育实践为今天教育的发展提供了经验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