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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神起源中的文化崇拜

2019-12-26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19年3期
关键词:灶神氏族崇拜

刘 涛

(西安工业大学,陕西西安 710021)

在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中,随着时令变化出现了许多具有特殊意义的节日,并且产生了与之相呼应的传统文化活动,其中在小年夜的时候祭拜灶神便是其中的代表之一。“祭灶”这项活动是民间为了求得多言好事,带回吉祥而设置的。祭拜灶神曾在民间一度普遍盛行,随着经济文化的发展,逐渐在城市销声匿迹。但这一习俗在农村尤其是偏远落后地区仍然保留着。而灶神的形象也在文化崇拜的发展变化中,历经了一系列的转变。

1 先炊与女性崇拜

《礼记》云:“灶者,老妇之祭也,故盛于盆,尊于瓶。”王利器注云:“老妇,先炊者。”

《汉书.郊祀志上》“族人炊之属”注云:“先炊,古炊母之神也。”

《庄子.达生篇》注:“灶神,其状如美女,着赤衣,名髻也。”

不少古籍中记载着“灶神的原型乃是叫做先炊的女性”这一观点。无独有偶,考古学家也发现了在世界各民族中,将火神化身为女性是司空见惯的。在西欧洲曽出土了大量的奥瑞纳文化时期的女性雕像,研究者们认为这是母系氏族早期形态的遗存,并指出这些雕像是女火神。与之类似的神幻形象的遗迹出现在近代许多民族的文化中,比如利亚克人的“火婆婆”,纳乃人的“火妈妈”;古罗马人把家中的女灶灵称为佩纳特,而希腊人“火灶崇拜”的女性化身被命名为赫思缔亚。[1]

上述民族均处于母系氏族社会,受社会分工与结构的影响,女性成为炊事的主要承担者,人类在信仰意识中将母系氏族首领的形象化为保护氏族与家灶的神。恩格斯曽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阐述过母系氏族社会的特征:“整个氏族以最年长的妇女为首,在这个阶段,妇女享受着历史前所未有的尊敬。母权制社会的特征决定了当时灶神的特点及祭灶的形式。”[2]除此之外,对女性首领的崇拜还包含了对氏族血缘秩序的尊崇。女性承担着生育的责任,人口是人类生存的基础,所以氏族群体的女性崇拜中又隐含了生殖崇拜的内涵,因此不难理解女性作为灶神化身的出现。

然而母系社会的生命是短暂的,随着社会历史变迁父权制社会的出现,女性的社会地位发生了质的变化,灶神的形象也被男性所取代。

2 火与祖先崇拜

《淮南子.汜论训》曰:“炎帝作火,死而为灶。”高诱注:“炎帝、神农,以火德王天下,死托祀于灶神。”

孔颖达注释《礼记.礼器》道:“颛顼氏有子曰黎,为祝融,祀以为灶神。”

《吕氏春秋》、《礼记.月令》载:“其帝炎帝,其神祝融……其祀灶”

《说文》曰;“周祀以灶词祝融”。

古籍中出现的这些男性灶神形象都与“火”有关,他们以“火德王天下”,同时灶作为炊事活动必不可少的器具,也离不开火的存在,人们自然而然将火崇拜与灶神崇拜联系在了一起。

《礼记·礼 运》:“昔者,先王未有宫室,冬则居营窟,夏则增巢;未有火化,食草木之食,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未有丝床,衣其羽衣。”

《韩非子·五蠹》也说:“上古之时,民食果窳蚌蛤,腥臊恶臭,而伤害肠胃,民多疾病。

人类在掌握火的使用之前一直过的是茹毛饮血的生活,长期食生饮腐使得人身体孱弱寿命短暂。这一情况在人们学会以火烹熟食物之后得到了改善,人们认为火能驱逐疾病和野兽。但火的使用稍有不慎就会带来巨大的灾难——“火化物也,亦言毁也。物入即皆毁坏也。”,所以古人对火即敬畏又崇拜。这种对火的崇拜意识产生了一系列凝聚着火的特性的神灵,最初没有人形化的火神就是自然火或是人工维护的火。火崇拜是原始先民自然崇拜之一。

灶是人类历史发展的特定产物,它的出现标志着人类生活水平和文化状态出现了巨大的改变。人们普遍对关系民生的日常事物怀有特殊的情感,受到人们崇拜的自然现象和物品常常会被神化,成为神祇。《释名》中说:“灶,造也,创食物也。”即人们把熟食的产生归功于神。尤其是人们将火引入居所后,使用灶来盛火,火神这一自然崇拜产物就慢慢演变成灶神了。这一过程中还显现了原始先民的祖先崇拜,与对女性氏族首领崇拜有所不同,祖先崇拜的对象只限于同自己有血缘关系并去世的男性祖先,在父权制社会中,男性家族长拥有强势的权威,所以后代们幻想着逝去的祖先也拥有强力的灵魂能够庇佑子孙,男性灶神的出现正是这一思想本质的反映。

男性原始火神通常还具有半人半兽的特点。《帝王世纪》说炎帝“人身牛首,长于姜水,因以姓焉,有圣德”。《山海经.海外南经》曰“南方祝融,兽面人身,乘两龙”。威猛的动物象征了男性可靠的力量,在灶神形象的发展中,即融合了原始火神的特征,也融合了自然中的生命元素,所以灶神也被看作是自然崇拜与父系氏族对男性祖先崇拜相结合的产物。

3 昆虫说与动物崇拜

关于灶神的起源,神话学家袁珂先生有着独到的见解,他于1980年在《漫话灶神和祭灶》中提出了灶神的原型是蟑螂这一说法让人耳目一新。并且他收集了许多论证这一观点的文献资料,均收录在他于1985年编著出版的《中国神话传说词典》中的“灶神”条目下,如:

《庄子.达生》:“灶有髻。”司马彪注:“髻,灶神,著赤衣,状如美女。”髻者,蛣字之假音。

《广雅.释虫》:“䗁、蛣,蝉也。”盖灶上有红壳虫如蝉,俗称蟑螂,人或谓之“灶马”,四川谓之“偷油婆”,古以此为神物,此《庄子》“灶有髻”之所由语也。《大戴礼.帝系》:“颛顼产穷禅。”

由此,袁先生指出:民间传说中的灶神,无论是叫做“蝉”还是“单”的,其实都是颛顼之子“穷禅”一名的演变。而他的原型世纪上就是灶台上常见的红壳虫,即蟑螂,在民间也被称作灶马或偷油婆。[3]蟑螂这种体型微小的生物虽然不会引起人们的敬畏,但是由于人们在祭拜灶神——即黄帝后裔穷禅的时候,注意到了灶台上的生物,加上它的形象类似蝉,人们便把或者的生物与神话形象联系在了一起。

民间还有另一种昆虫灶鸡也有灶马之称。《汉语大辞典》中“灶马”的第一个含义是“木刻印刷的灶神像”而最末含义是“昆虫名,又称灶鸡。”灶鸡、灶神都被称作灶马,便意味着虫子是曾经的灶神,虽因失传鲜少为人知,不过仍有迹可循。

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十七.虫篇》:“灶马,状如促织,稍大,脚长,好穴于灶侧。俗言:‘灶有马,足食之兆。’”

“可兆足食”,其实是寄托了人们能够得到它的庇佑获得充足食物的期望,间接说明昆虫是被当做灶神看待的。

除了将昆虫视为灶神,还有将动物视为灶神的观点。自古以来人们就常将与自己生活息息相关或是对人类生活威胁较大的动物视作神祇,将动物视作灶神便是这种思想文化的反映。古人所崇拜的动物大多数拥有强大的力量或者特殊的能力,以达到免受其伤害并且祈求保护的目的。

德国学家EduadrEkres认为汉族的灶神是一个居于炉灶中的蟾蛛,而我国的民俗学家杨堃先生将“蛙”视为灶神[4],以上观点都建立在原始先民的动物崇拜的基础上。如今这种崇拜在西藏墨脱的门巴、路巴两族中流传着。这些少数民族藏身于深山,遍地猛兽毒蛇,地理因素使得他们与外界缺乏交流,少数人仍处于刀耕火种的生活中,所以有些几乎消失殆尽的原始文化才能得到保留。

门巴、路巴族中有许多关于狗为灶神的传说以及迎亲灶神——狗的祷词。受制于严酷的生存环境,他们主要的经济和食物来源是狩猎,所以狗既是他们的助手,又是共同生活的伴侣。所以他们以狗为图腾,将狗当做了灶神和保护神。

4 灶神形象与文化崇拜演化的原因

灶神形象绵延了几千年,历经了对自然现象的崇拜、对氏族首领的崇拜、对与生活密切相关的生物崇拜等阶段,已成为传统文化中难得的信仰实例。而促成这一形象的转变,离不开宗教的产生与社会的发展进步。

“宗教把事物本身的力量幻化为非物质的力量,把人的力量异化为神的力量。”[5]灶神的实质不过是人性的异化,所以他的形象变化过程,其实是人自身不断觉醒,本质力量增强的过程。宗教的催化是灶神形象演变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文化艺术脱胎于原始宗教,而灶神的形象也是在这种宗教信仰中得以诞生,自然崇拜、女性母氏崇拜、男性祖先崇拜、昆虫与动物崇拜与之对应地体现为自然神、女神、男性神、动物神。生产落后的原始社会时期,人类的意识主要表现为多神信仰,灶神形象演化的每一步,都离不开时代所产生的环境。但无论是那一种形象,都寄托了避祸求吉、趋利避害的民俗心理。

但随着科技的进步与文明的发展,宗教的神秘面纱被揭开,灶神才逐渐脱离神坛,变得更加世俗化和人格化。尤其是当科学日益取代了神学后,力量由神回归于人,宗教失去了昔日的魅力和光彩,灶神逐渐沦为了通俗的艺术形象被广大民众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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