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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lfgang Lörscher“跨语言调节基本能力”假说述评

2019-12-23

关键词:双语译者导向

高 楠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 外国语言文学学院,重庆 400065)

一、引言

翻译是什么?译者应该具备怎样的翻译能力?这似乎是所有翻译理论共同研究的核心问题。在诸多翻译理论中,对翻译的定义通常离不开讨论源语文本和目的语文本的对等性,并形成精炼、规范性的理论模型。规范性翻译理论大都将翻译能力作为研究驱动,以专业译者的内化经验及知识为研究依托。然而,缺乏对翻译过程的描述以及实证数据的支撑,是规范性翻译理论的两大弊端。鉴于上述不足,德国翻译理论家Wolfgang Lörscher自1983年始借用心理语言学的研究方法,对个体的翻译能力展开以翻译过程为驱动的描述性研究。Lörscher认为,基于心理语言学,以过程为导向的翻译实证研究存在自身的优势:只有采用过程性分析的研究方法对翻译表现进行解读,才能外化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经历的心理活动;对翻译表现的过程性分析可以外化语言加工过程,包括语言接收与产出的心理加工以及语言使用者调用的心理策略;翻译过程的研究成果可以反哺翻译教学。本文旨在一定程度上推介Wolfgang Lörscher的相关研究成果,并对其研究进行简要评述。

二、跨语言调节基本能力假说

从广义的翻译讲,译者所具备的翻译能力是正常个体与生俱来的语言天赋,并且可持续发展(正常个体从出生开始就尝试着将概念外化成语言,即一种特殊的语内翻译)。但是,这种语言天赋是如何逐渐发展成翻译能力的?一些学者给出了不同的解释,其中较为著名的有Harris提出的自然翻译说[1],Toury提出的翻译转换说[2]以及Lörscher提出的语言基本调节能力说[3-4]。

自然翻译说。Harris和Sherwood通过观察未接受过任何翻译训练的双语者在日常情景中的翻译情况后认为,双语者甚至多语者除几种语言使用的基本能力外,还具备第三种能力,即跨语言翻译能力。他们强调翻译能力与双语能力是并行自然发展,不需要人为介入。

翻译转换说。Toury赞同Harris和Sherwood关于翻译能力与双语能力共存的观点,但他认为前者并非自动且并行发展,即双语能力非翻译能力发展的充分条件。翻译能力(跨语言转换能力)必须通过人为努力来构建,除双语能力外,翻译能力还包含个体基于既定目的在交际、风格、文体等不同水平上实现文本对等转换的能力(文献)。

跨语言调节基本能力说。对于翻译能力是否自然发展的争论,Lörscher的观点是答案取决于个体所接受的翻译概念——如果认同功能学派的翻译理论,那么Harris和Sherwood的假设显然是不合理的,反之亦然。Lörscher认为,分类和比较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能力,而言语调节(language mediation)则是上述能力的一种表现形式,例如L2学习者通常会调用已有知识(已习得的L1和L2知识)解决L2习得过程中出现的问题。Lörscher提出,任何掌握两门或多门语言的个体都具备跨语言调节的基本能力。需要注意的是,跨语言调节可以在广义上被理解为翻译,但跨语言调节基本能力并不能直接等同于翻译能力。Lörscher强调,个体从习得中介语到熟练掌握第二语是连续发展的过程,且个体的双语或多语能力发展只能趋于“无限近似对等”,即便专业译者的翻译能力也有不同,因此,跨语言调节基本能力的发展没有固定边界,换言之,从“语言天赋”到“翻译能力”应为渐进的连续统[5-8]。

三、翻译能力发展模型

(一)过程导向的翻译加工方式模型

不难看出,Lörscher的跨语言调节基本能力假说在一定程度上融合了Harris、Sherwood以及Toury的观点,并就翻译能力发展提出了相对“柔和”的假设。既然从天赋到能力存在一个由低到高的变化过程,那么处于各种水平的双语者在翻译过程中又会存在怎样不同的表现?Lörscher自1983年始采用Think-aloud的实验方式分别对专业译者、非专业译者(大学L2学习者)的口译语料(英—德/德—英互译)进行录音采集后发现,不同群体会出现两种不同的翻译方法——形式(符号)导向翻译(Sign-/form-oriented)和意义导向翻译(Sense-oriented)。

所谓形式导向翻译,即被试在跨语言文本转换过程中更注重连续符号的形式导向,并在目的语中采用相应的形式进行替换,且形式导向翻译独立于文本意义的传递。形式导向翻译的缺陷是不言而喻的,对表层结构的过度关注往往会忽视深层结构的真实语义。在L2学习者的翻译语料中,Lörscher发现了大量形式导向翻译的现象。对此,Lörscher认为,由于学校的语言教育通常是脱离语境的、形式导向的单词学习,L2学习者形成了表层结构词位等式(surface structure lexeme equation)的加工模式,即被试接收到源语文本后就会在表层结构的词位水平自动联想匹配(automatic association process)目的语文本的导向形式,如图1所示。

图1 形式导向翻译过程

与形式导向翻译不同,Lörscher认为意义导向翻译即译者将文本意义从源语文本抽离出后在大脑里形成概念意义,然后再基于概念意义在目的语中搜索导向的表达符号。在整个过程中,译者需要对文本进行主动加工。意义导向翻译的加工过程如图2所示。

图2 意义导向翻译过程

形式导向翻译和意义导向翻译可被理解为两种极端的翻译方式,在真实翻译场景中不存在绝对的形式导向或意义导向翻译。但是,Lörscher的实验语料却表明,L2学习者在翻译过程中更加倾向于选择形式导向翻译。对此,Lörscher作了如下解释:第一,L2符号转换训练。事实上,符号转换训练至今仍是L2语言能力训练的主要手段,因此,非专业译者将翻译视为符号的转换(单词、句段等),在翻译过程中更加关注源语文本的符号而非意义便不难理解。第二,认知经济性。Krings曾在心理语言学层面讨论过语言加工的极大极小策略[9]。如图2所示,形式导向翻译的加工难度低于意义导向加工,因此,除非在形式导向翻译无法解决当前语言问题,非专业译者可能不会考虑加工难度更大的意义导向翻译。第三,认知负荷过载。由于L2的输入和输出会对非专业译者带来大量认知负荷,非专业译者在完成语言转换后便无力再对文本意义做进一步考证。第四,人为的语言调节实验场景。所有实验语料均出自教学环境而非自然交流场景,缺乏真实交流意图,意义的传达可能不是L2学习者主要考虑的因素。

(二)过程导向的翻译策略模型

如果在心理语言学层面对翻译策略下一个操作定义,那么翻译策略即是“为了解决翻译问题所采取的一系列措施”[10]。通过对实验语料的分析,Lörscher把翻译策略分为翻译策略要素、翻译策略表征以及译文三种水平。其中,翻译策略要素水平包含解决源生策略和潜在策略,源生策略代表解决翻译问题的直接措施,如意识到翻译问题(RP: realizing a translation problem)、明示翻译问题(VP: verbalizing a translation problem)、搜索应对措施(—>SP:search for a solution to a translation problem)等,潜在策略则指除直接措施以外的间接翻译行为,如复述源语文本(MSL: monitoring of SL text segments)、检查问题应对措施的有效性(CHECK);翻译策略表征水平即连续系统的策略要素集合,如“RP-(P)SP#/SP?”即表示一种最基本的翻译策略,意识到翻译问题(RP),初步搜索到问题解决措施(PSP),问题解决(#)或未解决(?);在译文水平可能会产出多种译文,此时译者目的或文本功能则成为决定最终译文的关键因素,如产生多种译文可能是由于译者试图改良当前译文,或认为当前译文无法解决问题,必须产生新的译文。翻译策略模型如图3所示。

图3 翻译策略模型

通过比较专业译者与非专业译者对翻译问题的加工过程,Lörscher发现两者采用的翻译策略大致相同,而不同翻译策略的使用频率及应用层面有所不同。首先,非专业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对单词问题尤为关注,而专业译者则更关注句段、语篇层面的问题;其次,专业译者习惯采用意义导向翻译,非专业译者更偏爱形式导向翻译。在翻译过程中表现为前者倾向于综合采用源生策略及潜在策略以保证对意义的实时监控,同时还会从文本语言风格和文体层面对译文进行校对,而后者更多使用源生策略解决词法层面的问题。

图4 翻译能力发展模型

(三)翻译能力发展模型

基于上述实验数据及相关分析,Lörscher进一步建构了翻译能力的发展模型,如图4所示。

单语者和双语者都具备语言基本调节能力,通过课堂环境的二语学习,L2学习者在翻译活动中会首选形式导向翻译,如果进一步接受翻译教学,则会选择意义导向翻译。值得注意的是,Lörscher认为双语儿童在接受课堂环境的二语教育前是处于自然的“意义导向翻译”水平(虽然双语儿童对此可能并无明确意识),在接受二语教育后,双语儿童的翻译能力会“降级”至形式导向翻译水平。二语课堂教育在该模型中被当作二语儿童翻译能力降级以及L2学习者选择形式导向翻译的主要成因。

四、讨论

Lörscher采用科学的方法搜集了大量详实的语料,并通过语料分析对跨语言基本调节能力假说进行验证。但任何研究均不可能一蹴而就,基于发展的角度,我们可以对 Lörscher 的研究做如下讨论。

Lörscher所有研究都基于两点假设:其一,任何掌握或部分掌握双语或多语的个体都具备跨语言调节的基本能力, “跨语言调节基本能力”假设是Lörscher所有研究的理论基础。然而,Lörscher对跨语言调节基本能力概念的界定是比较模糊的,缺少对跨语言调节基本能力普遍表征的明示。Lörscher认为所有具备或部分具备双语或多语能力的个体都具有跨语言调节基本能力,双语学习者经过翻译培训,能够从跨语言基本调节能力最终发展至掌握意义导向翻译,而双语儿童在接受语言教育和翻译教育前就已经具备意义导向的翻译能力。如果双语儿童的初始跨语言基本调节能力达到了意义导向翻译水平,那么单语者或双语者在接受二语教育前的语言基本调节能力又有哪些表征?其次,双语儿童是如何提前获得了其他个体必须通过课堂专业培训才获得的能力?是通过天赋还是其他途径获得?跨语言调节基本能力其实是“语言天赋论”在翻译领域的衍生。Lörscher一方面承认跨语言调节基本能力是人皆有之,另一方面又认为双语儿童的初始语言调节能力高于其他单语、二语或多语者,两者前后颇为矛盾,值得商榷。再者,如果双语儿童没有接受课堂二语教育,其能力是否会一直保持在意义导向翻译水平?对此,Lörscher在其论述中没有明确解释。Lörscher研究的第二个局限是在翻译能力发展模型中过度夸大了课堂教学对翻译能力的影响。在翻译能力发展模型中,L2学习者能够通过课堂翻译训练掌握意义导向翻译并成为专业译者。正如Lörscher在阐释非专业译者倾向采用形式导向翻译时所言,课堂环境下的翻译教学和训练通常缺少真正的译者和读者,因而缺乏真实的交流意图。如果说意义导向翻译是翻译能力发展的最高水平,那仅凭缺少意义导向的课堂翻译学习是否能帮助L2学习者掌握意义导向的翻译方法?除了课堂教学,基于真实交流目的的翻译实训似乎也不可或缺。

Lörscher关于翻译能力的第二点假设是专业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的加工精细化程度高于非专业译者,这一点在其实验中已得到论证,但问题在于他对两者的加工过程表述过于简单,并且用形式和意义导向作区分也稍显片面。首先,基于实验语料,Lörscher认为L2学习者在翻译过程中主要采用表层结构(源语)—自动匹配—表层结构(目的语)的加工模式,即形式导向翻译,专业译者则采用表层结构(剥离形式)—深层结构(获取语义)—表层结构(匹配形式)的意义导向翻译。换言之,Lörscher认为L2学习者在掌握意义导向翻译前不会对文本的深层结构进行加工。然而,句子有不只一个水平的结构,这是人们对语言至关紧要的基础认识,对于已经习得L1语言的L2学习者也不例外。理解句子的第一步即将句子表层结构的各个成分归属于相应的语言学范畴,即语法分析。Just和Carpenter认为当我们看到一个词时就会立即做出决策,他们把这个原则称为即时原则[11]。这种观点认为当我们看到或听到一个词时,就能从长时记忆中提取出其意义,确定可能的所指,并把它放置到句子句法结构合适的位置。研究者认为我们采取即时加工的主要原因在于,这样能降低认知负荷,但这么做可能导致错误的语法分析。与“即时加工”不同的另一种观点则是“等等看”的方式,即在句子或语篇整体意义理解比较清楚后,再对单词或短语进行解释,这种方式则对认知负荷的要求更高。以下面句子为例:Jessie put the book Kathy was reading in the library…

若采取即时加工,这句话可以理解为“Jessie把Kathy昨天在图书馆看的那本书……”,但若采取“等等看”的方式,这句话还可能被理解为“在图书馆,Jessie把Kathy看的那本书……”。至于到底该如何翻译,还需要进一步结合语篇或上下文进行判断。

其次,用形式导向翻译与意义导向翻译区别L2学习者(或非专业)及专业译者的翻译加工方式略显片面。原因在于:句子的表层结构与深层结构本身可能一致,此时采取表层结构的形式对应翻译并无不妥;一些特定文体的翻译如法律、商务或政治文本要求形式对应。而Lörscher所指的形式对应翻译应该是因深层结构与表层结构不一致(语法分析错误)所导致的简单词位对应现象。

图5 部分加工模型

基于上述语法分析的策略,我们或许可以对L2学习者与专业译者在翻译加工方式的不同作出更为合理的假设性解释:L2学习者在翻译过程中并非只在表层结构进行单词自动联想加工,而是与专业译者一样,都会对文本在表层和深层结构水平进行主动加工;由于认知负荷有限,L2学习者通常在翻译过程中采取即时原则进行深层语法结构分析,并始终把新词汇项目放在当前成分,因此可能导致了错误的语法分析,从而使译文出现形式对应的表征;专业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会综合采用即时原则和“等等看”两种语法分析策略,从而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因语法分析错误导致的简单词位(形式)对应翻译;除缺少真实交流目的的外部因素,认知负荷有限可能是导致L2学习者出现形式导向翻译的主要内部因素,心理词库搜索并匹配单词以及语法分析已经占用了L2学习者大部分认知容量,从而导致加工无法继续深入。

如上所述,L2学习者(或非专业译者)由于认知负荷有限,以及缺乏真实交流意图,其加工水平可能只局限于词法与句法层面,并且在句法层面只采取单一的加工策略,因此可能导致错误的语法分析,并最终产生形式导向的译文;专业译者则在词法、句法以及语篇层面对文本进行综合加工。L2学习者(或非专业译者)与专业译者在翻译加工层面的区别主要在于部分加工与整体加工。两者加工过程如图5、图6所示。

图6 整体加工模型

五、结语

任何对翻译过程研究感兴趣的人都不应该错过Lörscher的翻译能力研究。Lörscher借助think-aloud实验手段对翻译方式、翻译策略以及翻译能力进行了非常详尽的调研及分析,为后来研究者提供了极具价值的参考。作为翻译实证研究以及翻译过程研究的开荒者,Lörscher的相关研究仍存在一定局限性,但正如文章开篇所言,基于心理语言学,以过程研究为导向的翻译实证研究可以弥补过去以经验和推理为载体,注重翻译结果的翻译理论研究留下的空白,并且还可通过外化语言加工过程,以达到反哺翻译教学与训练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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