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积墨法”的研究与实践
2019-12-23田言华
田言华
众所周知,作为一种技法和语汇,积墨在水墨画的发展及新面貌的形成上具有特殊重要性,尤其是在山水画领域。
“积墨法”的创新与发展很大程度上依靠笔法的开创,怎样的积墨方法就决定了怎样的积墨效果,故积墨不仅是墨法也是笔法,甚至笔法的成分更重一些。其实,一件成功的作品,尤其是一件成功的中国画作品,不可能只用一种技法和形式进行创作,在积墨的表现上,往往是积点成线、积线成面,甚至于多种笔墨法交汇使用,但在实际创作中要侧重一种,从而使自己的作品在丰富中有提炼的单纯,在单纯中又有多变的丰富。笔者依据多年来对 “积墨法”的研究与实践,浅谈几点,以飨读者。
一、用 “迹象论”的观点看 “积墨法”
迹象论是理论家、画家钟孺乾先生提出的,近年来在绘画和理论界引起极大关注的现代绘画基础理论。其核心内容是将视觉艺术 (如绘画)解析为“迹”与 “象”两大元素,并以此原理品鉴艺术,引导创作。笔者深受该理论的影响,尤其对于 “积墨法”的研究方面,有直接的裨益。
1、 积墨与 “迹象”。积墨作为迹象的一种形式,在表现中国特有的艺术境界时,更为理想,在积墨推陈出新的变革中,许多现代大家作出了贡献。但一切的变革,都始于对迹象的变革。我们从李可染、贾又福的新积墨范例中可以窥见一斑。不同形式的积墨形成的 “迹象”各不相同,这就可以理解为 “风格”与 “特点”的 “基因”,但同一种形式的 “迹”如不与生活相结合,生搬硬套古人现成的技法模式,约定俗成地重复使用,必然造成与现实脱离太远,堕入到 “一种机械”地 “迹”的复制中。面对新世界、新生活,就要有新的 “迹象”来表达阐释,而生活的丰富性并非是一、二种迹的形式便能得以体现的,这就要求我们从生活感受出发,综合运用多种方式实现 “迹”的 “杂交”,这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杂交”才能出新种、出良种,从而在传统技法内部实现综合与革新。现代山水大家黄宾虹作品之所以浑厚华滋、透润天成,实际上很大程度上得力于他把几种墨的方式交杂在一起灵活使用,使作品得到历史性的突破。积墨与墨法相结合中起到连接、呼应的作用,可见 “迹”在“象”之前是活的,要活用,只有充分发挥 “迹”的能动性, “象”才能丰富与活跃起来。
正是特殊的积墨语言达成的 “迹”,构成了别开生面的 “象”,才产生各种独特的境界。在这多元化、信息化的今天,多种现代科技成果为我们的创作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便利的研究探索空间,“积墨”这一古老的绘画技法,面对新生活、新理念,将会有更多新作为。
2、 积墨的 “迹象”。通过积墨达到的 “迹象”厚重,客观上对比强烈,积墨的 “迹”层次微妙而丰富,这就保证了作品的 “迹象”强烈而耐看,积墨的塑造功能及兼容功能更适合表现生活、直面现代。这就说明,积墨的 “迹象”具有表现现代艺术境界的物质先决条件。
传统的线为主的水墨画,尤其是文人画,有人说是一种 “书斋”的 “微观”的艺术,从某种意义上说,有一定的道理,因这样的作 “迹”方式在表现丰富与完整的 “象”时,会表现出单薄与苍白,所以,近现代以来有很多人要革它的命。随着时代的变迁,现代人对艺术的享受方式发生了重大变化,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基本上不用毛笔写字了,对毛笔线条简单创造出的毛、涩、顿、挫的美反映已不太敏感,现实的快节奏也不允许我们像古人那么“细细玩味”,不管我们接不接受这个现实,客观上,我们已经更需要 “快餐”式的享受艺术,更需要的是 “强烈与宏观”的迹象,而微观与精致只能屈居其后,在优秀传统技法里,那些更能综合、兼容其它表现形式,更能适合表现现代人生活,体现现代人艺术境界的表现形式中,积墨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二、传统 “积墨法”的应用
积墨的方法多种多样,大概有多少种用笔用墨的方法就有多少种积墨的方法,这完全根据作画者自己的需要而应用。但虽积墨要积很多遍,也一定要慎重对待每一笔每一墨,要明白每一遍都很重要,因此不能随随便便,盲目复加,积墨最起码的要求是 “不板”、 “不刻”、 “不结”,不一定每一笔积墨都要见到笔法。但须注意的是,层层复加,不是平均复加,不能面面俱到,有的地方须积千百遍,有的可积一两遍,有的一笔带过即可,可自由地反复递加,随机应变,或浓或淡、或干或湿、勾皴点染、程序无常,逐渐达到随心所欲、了无定法的境界。
“积墨法”层层复加这一环,几乎所有的中国画画家都离不开它,山水画家更为普遍,龚贤、石涛、范宽、董源等画家的绝大部分作品都是多遍复加而成的。历代大师的用笔用墨方法主要有以下几点: (1)黄宾虹的山水画以积墨为主,兼用破墨,并注重墨色的对比及笔墨的丰富多变; (2)龚贤在干中求润,注重积淡墨到浓墨,淡中求厚,浓墨中见透亮; (3)范宽、李唐属于干积墨一类,先勾后皴,由淡到浓的积墨法,并且在积墨时必须是第一遍干透定型,再层层复加。 (4) “四王”的山水画虽也是层次复加,也很厚,但它不浑然天成,积的方式太过于公式化,任何一处积墨都似乎在意料之中,不够雄壮有力,感觉苍白,缺乏神韵。
三、 “积墨法”的研究、实践与心得
我认为 “积墨法”并不是单纯地对画加几遍墨,也不是不敢深入探索地 “见好就收”,更不是那种不痛不痒、四平八稳的轻描淡写、一挥而就。欲探求积墨法真谛,并达到深厚华滋、炉火纯青的境界,须集 “积墨法”之大成,具有开拓创新之不懈精神,用尽一生功夫。笔者在多年的 “积墨法”实践中,始终坚持 “宁可画坏,不要平常”的信条,对作画过程及细节有以下体会:
(1)在选择材料上,与传统中国画就有很大差异,一律采用安徽泾县生产的皮纸,此纸柔韧性强,便于反复皴擦积染、积墨、去墨,且积墨后浑厚苍茫,去墨后温润通透,冰清玉洁。
(2)打破以往案上作画方式,采用架上绘画,使画面始终垂直于作画者,便于对画面的整体把握。传统 “积墨法”一定要第一遍干透后,再积加第二遍,恐两遍渗化在一起,笔者反其道而为之,先用大号排笔将欲画处打湿,后根据画面需要,或趁湿或趁干时,以秃笔短点积加,笔中含水适中,墨色呈清淡透明状;第二遍是第一遍的交错补充,却并非第一遍的重复描绘,笔法切忌变化过多,使笔法整体交会、统一,给人以错落中有复杂,如漏网之鳞;
(3)每 “积”二至三遍后,以大号排笔自上至下,以清水洗浮墨,使皮纸与沉墨相互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达到浑沦与清透的辩证统一;
(4)每加一次墨都要保持极强的整体观念,不可心中无数而胡乱积加,当疏则疏,当密则密,当轻则轻,当强则强,而且愈加到最后,整体感愈强,这就要求我们首先抓好黑白灰关系,从整体着眼,知白守黑,计白当黑;
(5)进一步深入与调整,处理好灰色调是一幅作品中最困难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一定要从极淡处入手,并更加注重中间调子的复杂性、重要性,特别注意用笔与用水的火候把握;
(6)干湿程度是积墨的关键,画面过湿时加上去容易渗化太快太多,画面太干时,又太死太僵,要在破中去积,积中去破,反复而为之,并利用皮纸的韧性,与墨色有机交融,使画面墨酣淋漓,湿润华滋;
(7)点睛之笔用笔须干爽、果断,既要有自身的韵律,又要与其它笔法相辅相成、水乳交融。
总之, “积墨法”形式多样、变化多端,它既能表现中国文化特有的艺术神韵,又能体现和满足现代人的审美取向,还能强化面的表现优势,拓宽现代中国画的表现领域,并且积墨在现代中国画表现中具有广阔的发展空间。多年来笔者努力探求现代中国画积墨的运用,希望能给中国画注入新的生命力,从而为中国画的发展与创新开拓出新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