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抗日根据地灾荒时期的军民共渡

晏雪莲　孟伟

太行抗日根据地群山环绕，水资源本就匮乏，自1941年冬天开始，太行雨雪较往年更加稀少，翌年持续干旱，至1943年太行爆发空前的旱灾：左权、涉县、黎城、潞城、平陆等县皆受灾，灾民多达35万。大旱之后又发生了蝗灾、水灾，进一步加剧了太行抗日根据地的灾情。此外，日军实行日益严密的经济封锁、频繁“扫荡”，往根据地散布鼠疫、毒气、病菌等;国民党政府停止了对八路军的供给，阎锡山对根据地的袭扰和破坏也进一步加剧。天灾人祸使太行抗日根据地的军民陷入极端困境，但是这种困境并没有难倒根据地军民。八路军一心为民、节衣缩食救济灾民和难民，人民群众深受感动，积极配合八路军和共产党实施的各项救灾措施。正是这种同舟共济的军民鱼水情帮助太行根据地军民战胜了历时数年的大灾荒和敌人的种种封锁破坏。

抗战时期，八路军第一二九师曾驻扎在黎城县洪井乡孔家峧村。该村村民郭海波家中收藏有大量抗战民间文书，主要有八路军军队、医院、军工厂、学校、根据地政府、区公所、村公所等党政军机关粮钱出入账、各种凭证、票据等。当时，郭海波的曾祖父郭建仁担任孔家峧村村长，兼任八路军后勤供给基地的会计，故而保留下大量相关文书，经过初步整理，笔者将这些抗战文书一一分类、编号，以便进一步研究。虽然目前存留不过当年十之一二，但其中很多文书真实生动地反映了当时军民共渡的鱼水深情。

八路军节衣缩食救济灾民

从1940年3月开始，国民党停止发放八路军的粮饷，不到半年，八路军的粮食供给就开始紧张了。1941年至1942年，各种灾害及日军的“扫荡”让太行根据地群众缺衣少食，还有从敌占区及国统区逃亡来了大量难民，据郭海波的祖父郭宜民回忆，当时孔家峧的难民有100多人。为了救济灾民和难民，太行根据地部队和地方干部都主动减少口粮，人均每天节约4两小米用于救灾。随着灾情的加剧，1943年，刘伯承师长、邓小平政委要求一二九师部队每人每日再节约3两小米及全部菜金，用于赈济灾民。作为一二九师后勤供给基地会计的郭建仁根据上级指示，经常从全师物资仓库中拨发粮食救济灾民、难民。在现存的孔家峧文书中有不少救济粮、救济金的发放单据和账单。如编号8638号单据写道：“入区拨来救难民粮：小米贰斗、玉交子贰斗、谷子陆斗。支孔家峧难民米壹斗、玉交子壹斗贰升、谷子贰斗九升;支柏官庄难民小米壹斗、玉交子捌升、谷子叁斗贰升。”编号8708号单据写道：“卅三年秋后接收村救济罚粮移交单册交给村公产主任孔德桂：（一）村救济米伍拾陆斤，折新六十六斤;（二）村救济米壹佰柒十九斤;（三）村救济米贰拾斤零四两;（四）村救济米双斗……斤。以上四种旧秤共三百三十六斤四两，折新秤四百零一斤六两。装库郭建仁，卅四年五月交。”这份文书明确表明这些交给孔家峧村的救济粮来自郭建仁负责保管的一二九师粮库。

孔家峧文书中还保留着一些难民领到粮食的收据，如：“今收到：柏官庄主村公所发给难民玉交四升，王原氏6月4日”“今收到：柏官庄主公所发给难民玉交四升，江李氏6月4日”等。可见孔家峧给难民发放粮食已经建立了较为完善的发放规则和较为完备的会计体系，以保证救济粮能切实公平地发放到难民手中。

這些发放到孔家峧灾民、难民手中的救济粮除了政府募集、购买、建立义仓等获得之外，还有很大部分是根据地党政机关厉行节约而来的。八路军积极执行节衣缩食救济灾民的号召，除了定量节约粮食外，还吃冷食以节约柴火，吃糠、吃野菜，挪出粮食救灾。据不完全统计，太行抗日根据地军队节约物资折合小米141.4万余斤，全部捐给根据地灾民、难民。灾区群众说：“一辈子遭过几次灾，也没有见过今天这样的军队和政府与人民同甘共苦。”

根据地除了救济粮、难民粮的发放外，还会发放廉价购货证以救济因天灾、战争或日军“扫荡”而缺衣少食的民众，如编号8573号单据写道：“济字第号。见证按*本售给村灾民，棉花一斤半。廉价购货证。说明：1、日本人烧了我们的房子、粮食、衣服，联办和八路军关心民间痛苦，运来棉花二千斤、白布二千，还有钱款一批来给我们解决困难。2、本证除受灾同胞外，各干部及任何人不得使用。”抗战时期，棉花和棉布作为重要的战略物资，是日军掠夺和控制的目标之一，也是国民政府战时经济管制的核心物资之一。在战争的破坏和多方势力的管控下，八路军为了解决粮食、棉布短缺的问题，开展了各种形式的大生产运动和纺线比赛。在当年邓小平的办公室还有一架纺车，一有空他就摇车纺线，夫人卓琳和其他女战士一样会在闲暇时间积极织布。在棉花棉布奇缺时期，如果直接发放实物可能会造成虚假认领的情况，而真正因“扫荡”缺乏衣物的受灾群众可能得不到满足，因此，发放廉价购货证不失为一种更好的办法。

以工代赈，村民踊跃做军鞋

除了发放救济粮、救济金、生活物资等直接救济的方式外，以工代赈、生产自救是太行抗日根据地灾荒时期最主要的救济手段。在太行区以工代赈的措施有很多，比如运输军用或救灾物资、兴修水渠、凿井修滩、植树造林、灭蝗等。

具体到孔家峧、柏官庄村的以工代赈主要是鼓励村民做军鞋，在现存的孔家峧文书中还保留了大量相关单据。八路军让村民制作军鞋会提供做军鞋的材料，并让村民从做军鞋的工作中获得较为丰厚的报酬，以渡时艰。由于这些工作较为琐碎，黎城党政机关充分放权给村庄，保证了任务的按时完成，又充分调动了当地干部村民的积极性。如编号31179号单据写道：“区署派来代购碎布□□，收柏官庄碎布□□，收孔家峧碎布六斤。支区公所碎布十四斤。区署派来军鞋三十八双，又加□□。收柏官庄军鞋，收孔家峧军鞋。支区署军鞋三十八双。”军鞋制作从原材料收购到派发给村民，最后统一收回成鞋上交并记录在案，有效的乡村行政管理制度和会计制度是这一过程顺利完成的前提条件，亦可见抗日根据地乡村行政机构的执行力和灵活性，是真正代表人民、一心为人民谋福利的民主政权。

村民手中的碎布毕竟有限，大部分情况下抗日根据地政府会直接拨来制作军鞋所用的布匹，同时还下发工钱，一双军鞋的工钱为5角。编号31179号单据还写道：“入区署发给布;支柏官庄领去布□□□□□□二十□，支孔家峧领去布□八十七斤，三元八，建仁，煤油五两。入区署发给鞋价每双五毛，共十九元。支发给两村鞋价九元五、九元五。”值得注意的是，区公所除了发给村民制作军鞋所需的布匹外，还发放了夜间制作军鞋点灯时所需的煤油，在细节上充分为群众着想。孔家峧文书中有两张单据提到：“十一月区署派来军鞋七十双、布二百一十尺，派给两附村军鞋七十双，布二十一丈”“区署派给军鞋一百双鞋□，派给孔家峧军鞋五十双、布十五丈，派给柏官庄同上。”由此可见，每双鞋分配到的布匹皆为3尺，制作军鞋发放的布匹都是有严格规定的。

正是在这种既灵活又严格的乡村军鞋制作机制运行下，孔家峧和柏官庄的村民踊跃加入做军鞋的以工代赈工作中。仅3天，柏官庄村共上交军鞋105双。经历过抗战的村中老人郑明田回忆当年的情景时说：“村里的妇女人人都做军鞋，争先恐后支援打仗，有的妇女除了完成任务，还多做几双，都觉得是很光荣的事。”

群众积极准备军用物资

太行抗日根据地灾荒时期，我军不仅省吃俭用，给根据地灾民提供物资帮助，而且积极参与到捕蝗、耕地、补种、抢收等生产自救运动中，为救济灾民、发展生产作出贡献。在一心为民、纪律严明的人民子弟兵的感召下，根据地群众也自发地准备军用物资。

孔家峧村编号8638号单据上这样写道：“差务处派来代购麦秸二千斤（旁批：卜抗大医院），入大洋六元八毛（旁批：言明暂与一千）;卜派两附村麦秸一千斤（旁批：卜医院），收孔家峧麦秸五百二十五斤，取洋三元五毛，收柏官庄麦秸四百九十五斤，取洋三元三毛。区署派来代购麦秸三千一百斤（旁批：卜襄防部），派两附村，区署派来代购麦秸二千斤（旁批：卜造币厂），派两附村。”差务处是民国年间县政府财政局的下属机构，负责具体执行田粮契税的征收工作，共产党在黎城县的党政机关沿用该机构帮助八路军筹集粮草。据该单据内容显示，1944年秋，差务处给孔家峧村派发了代购2000斤麦秸（军用物资，战马饲料）的任务，后来这个任务由主村继续下派到两附村——孔家峧和柏官庄，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该任务被减半执行，变成1000斤，两附村很快便帮忙购买了麦秸，并领取了款项。这1000斤麦秸马上就拨给了附近的抗大医院。后来区署又给两附村派发了代购麦秸3100斤的任务，该批军用物资后来直接拨给襄防部，即一二九师司令部;之后又是2000斤麦秸的任务，该批军用物资拨给了黄崖洞造币厂。一个月内完成多次筹集军用物资的工作，可见孔家峧村村民在筹集军用物资上是非常积极的。

除了帮忙代购军用物资外，孔家峧村在根据地党政军机关缺粮缺钱的情况下还积极借给各党政机关粮食。编号009号单据是专门的代购账单：“八月廿九日……孔家峧派借米五十四石五斗”，可能由于当时孔家峧村村民家中所存米粮不多，所以这次派借任务没有完成，共借出米二十九石六斗三，这批粮食分别拨给随校（即一二九师随营学校）二十七石，决三部队一石三斗三升，子弟兵收米一石三斗。此类借给八路军各部队机关的单据在孔家峧文书中还有很多。

除了账单和收据外，还有大量八路军相关机构收粮或者购买军用物资的单据，現列举一二：

（编号8512号）八路吉岭部今收到柏官庄□粮一百零九斤，经手韩春宣，一月廿号。（编号8737号）今收到孔家峧麦十七石（交青纵队），经手人：郭建仁（印），民国二九年八月二十日。（编号8736号）今收到柏官庄麦二十一石（交青纵队），经手人：郭建仁（印），民国二九年八月二十日。（编号8712号）今收到柏官庄麦子八石（小石）、小米一石二斗（小石）、包谷一石（小石），八月二十五日，八路军教导队，经手人：王之青。（编号9362号）今买到孔家峧烧柴九千七百二十一斤，共合洋二十四元二角五分。当取洋二十三元二角五分，清，供给处。12月6日（盖有印章：青年抗敌决死队第三纵队供给处）。

这些单据不仅证明了孔家峧村村民积极为八路军筹集军用物资，是八路军抗日的坚强后盾，共度时艰;而且反映了根据地党政军机关纪律严明、管理有序，向村民购买或者要求村民代购物资的款额从不拖欠、当场结清，困难时派借的粮食也都记录在册。

面对重重的天灾人祸，在抗日战争最艰难的时期，中国共产党建立了严格而又灵活多变的制度和规范，既让军队得以发展壮大，也帮扶民众度过了日军“扫荡”和天灾带来的深重苦难，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而这些珍贵的文书正是这一奇迹的有力见证，生动细致地再现了共产党领导下的军民一家亲、同舟共济抵抗日本法西斯入侵和自然灾害的生活图景。

（责编 王燕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