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铎：监牢饮马长江水（节选）

频繁跋涉，意念囚人，深恩鸿德，欲酬无从，特奉狱装小照一张，聊表微诚而已。

月如叔惠存！

侄杨振铎上

一九二九.十一.二五.

注释：

以上是杨振铎1929年冬在其父挚友杨明光帮助下获释后送给杨明光照片背后的赠言。

狱中家书映初心

杨振铎是山西省芮城县第一个共产党员。1906年10月7日，杨振铎出生于芮城县杨沟村。1922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太原山西省立一中。1925年，上海发生了震惊全国的五卅惨案后，杨振铎参与了山西工人、学生及各界爱国人士在太原组织的市民“沪案后援会”。1926年夏被保送至上海大学社会学系深造。1926年7月，中华全国学生联合会第八次代表大会在广州举行，杨振铎作为上海大学的学生代表参加了这次大会。大会总结了全国学联近期的工作，交流了五卅运动的斗争经验，并选举了全国学联的领导机构。杨振铎在会上当选为全国学联执委会委员。返回上海后不久，杨振铎被任命为共青团江浙区委上海法租界部委书记。1927年3月21日，参加了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

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杨振铎不畏白色恐怖，毅然留沪坚持斗争，并转入秘密活动。4月17日，杨振铎去法租界一友人处商量筹款事宜，未料友人已移居他处。在返回途中，杨振铎被国民党特务拘捕。敌人用尽酷刑，要他供出友人移居的地址。他回答说：“正因为不知移居者地址，才贸然来此空室造访。”3天后，敌人又将杨振铎押解至国民党驻沪特别军法处审讯了两次。第二次开审时，敌人对杨振铎凶残吊打，由法庭记录人写好供词，让杨振铎承认自己是C.Y.（共青团）分子和捣乱之嫌疑人员。杨振铎申辩说：“我从山西来到上海，为时仅几个月，哪里知道什么是C.Y.分子？更不敢进行‘捣乱。这些诬陷之词，毫无根据，实难承认。”军法处又对杨振铎鞭打五百，使杨振铎昏死数次。军法处将其拘押20余日后，最终依据蒋介石“宁可错杀千人，不可放过一个”的旨意，将杨振铎判刑入狱。入狱后，杨振铎才知道罪名是“捣乱派”，刑期10年，被转押于上海漕河泾国民党江苏省第二监狱。

狱中的杨振铎化名杨金铎。他始终没有动摇对共产主义的信仰，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把牢狱当作另一个革命战场，与敌人展开斗争。他还在一封家信中写下藏头小诗，函告家父自己被判10年监禁，诗云：

十载寒窗易铁窗，年争日斗履冰霜。

监牢饮马长江水，禁遏英雄逞豪光。

在狱中，杨振铎利用合法的形式进行斗争，争取无罪释放。他先后4次上诉至国民党江苏省高等法院、中央特刑庭、国民党中央军事委员会，抗议政府残害无辜、草菅人命的行为。1927年11月7日，他在申诉书中写道：“金铎之经历，历历俱在，何所据而加我以捣乱派之罪名？更何凭而科我以十年之刑期？青天白日之下，竟无法律耶？”杨振铎深切控诉了在监狱对他们非法施以酷刑的行径，要求反动政府公开审理，予以无罪释放。

杨振铎的表兄孙应钟不理解他的宏图大志，曾写信劝他：“痛改前非，早日还家。”他回信愤然驳斥：“前非何在？痛改何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之奔走，正是为拯救全国父老兄弟诸姑姊妹们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对革命有坚定不移之意志，百折不回之精神，死生在所不计。”杨振铎在山西省立一中的老同学李蔚曾写信给他说：“听说你的事快解脱了，到那时，咱们好相携回家。”他在复信中说：“解脱，谈何容易？当局怎能不为虎作伥？即使解脱（指出狱），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书赠狱中诗一首：

铁叉一只，鸡鸣而起。

铁窗之下，孜孜不休。

1929年秋冬，杨振铎的父亲托挚友杨明光 （杨月如） 赴沪营救，并请求在南京国民政府任职的芮城籍人士马鹤天、刘孚若等帮助。经国民党元老于右任、王用宾等人出面保释及杨振铎本人的多次申诉，江苏省高等法院重新审理此案，并于11月19日将杨振铎无罪释放。

杨振铎不但革命意志坚定，光明磊落，而且重情重义。出狱后他对杨明光满怀感激，特意在照相馆照了一张狱装小像，在照片背面写下如本文开头所示几句赠言送给杨明光。不久乘火车回到阔别3年的故乡芮城县杨沟村。杨家老少欣喜若狂，父亲和家里人劝他说：“生子 （杨振铎小名），你蒙冤受罪折磨几年，家里花光了钱总算把你救出来了，今后你干点别的吧！”他没等家人说完就说：“这不行，我之奔走，正是为了大家不受压迫。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他又对妻子牛淑青说：“中国社会太黑暗，太落后，非改朝换代不可，要推倒旧的换成新的，就需要有一批人拿出生命去换取。要去除贫穷落后，就要有一批人去艰苦奋斗。”

慷慨就义留青史

杨振铎在家住了不到一个月，就重返上海，投入新的革命洪流中去。黨组织安排杨振铎到上海法租界的共青团机关工作。

1930年1月，杨振铎被组织任命为共青团江苏省 （兼上海市） 委员会书记。此时在“立三路线”指导下，上海合并党、团、工会组织，成立了统一的行动委员会 （以下简称行委）。3月，杨振铎被组织任命为中共上海沪中区行委书记。沪中区行委多次在闹市区组织“飞行集会”，发动群众进行游行示威活动，引起了国民党反动政府的注意。4月27日，沪中区行委在上海大世界附近召开上海各界“五一”纪念总筹备会时，敌人突然包围了会场，抓捕与会者108人。4月29日夜，杨振铎以江苏省委代表身份，主持行委在英租界党的秘密机关“三友煤炭公司”开会研究对策。不料，前面被捕的108人中出现叛徒，英租界巡捕房巡捕包围了会场，杨振铎、陈洪等9名沪中区行委和区委领导成员当场被捕。

第二次被捕后的杨振铎化名杨泽，被关押在国民党龙华淞沪警备司令部看守所。不久，国民党政府以“执行反革命重要职务”的罪名，判处杨振铎9年零11个月徒刑，又一次将其关押在漕河泾监狱。

1930年10月30日，杨振铎被转押至南京中央军人监狱。火车到达南京下关火车站时，杨振铎乘机带领难友们对着群众高呼口号，高唱《国际歌》  和《工农兵联合起来》 ，使押送的国民党狱警措手不及，十分狼狈。

在南京狱中，杨振铎联络江苏省委的陈开 （陈洪） 和中共中央巡视员张炽，组成狱中党支部，并设法与狱外党的外围革命组织互济会取得联系，领导难友们开展狱中斗争。杨振铎被关在“勇”字监，经常在狱中的印刷厂、洗衣作坊做工。在劳动中，他团结难友，教育青年，鼓舞大家的斗志。他领导难友们“罢饭”，反对狱方克扣囚粮，要求改善生活待遇。杨振铎等人还利用包药的纸和手纸编写了狱中斗争小报《生活》  ，将互济会送来的消息通过《生活》  小报传给难友们。他曾组织大家集体绝食，抗议国民党反动派杀害著名共产党员恽代英。

1933年3月，南京互济会一名交通员被捕后叛变，向敌人供出了狱中党组织的活动情况。杨振铎、张炽和陈开等人的身份暴露。国民党当局立即将杨振铎等押解到南京宪兵司令部看守所进行“重审”。敌人对他们施以严刑拷打、叛徒劝诱、挑拨离间等手段，但杨振铎始终志坚如钢，至死不渝。

同年4月1日黎明，杨振铎与张炽在南京雨花台北坡下的刑场 （今称北殉难地） 被秘密杀害。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当年与杨振铎在山西省立一中就读的彭真在一份关于杨振铎烈士的事迹材料上批示道：“他当时是一位革命意志很坚决、工作很努力的同志。”

杨振铎从1925年入党到1933年牺牲的8年间，两次身陷囹圄，共有5年多时间在狱中度过。无论是面对敌人的威逼利诱、严刑拷打，还是叛徒的挑拨离间、无耻劝降，他始终毫不屈服。他在被捕后回复劝降亲友信中所写“我对革命有坚定不移之意志，百折不回之精神，生死在所不计”的誓言，充分表现了一名共产党员坚定的革命立场和舍生取义的忘我境界;如金铎铿然，一路鸣响，永远召唤着一代代年轻人奋勇向前。

（曲星 撰稿）

读后感

志坚如钢 至死不渝

——读杨振铎烈士家书有感

在这个几乎不需要写信的年代，我偶然读到了革命烈士杨振铎的家书：“监牢饮马长江水，禁遏英雄逞豪光。”这是怎样一种不凡的革命人的气度，又是怎样一种坚定的共产党员的信仰！我的心被深深震撼了……

读着他的家书，搜寻他的事迹，我仿佛看到了他的汗水，他日夜兼程为受难工人筹款募捐，为揭露反动派的恶行疾声呼号，为努力完成革命任务孜孜不息。我也看到了他的泪水，那是一个有着铮铮铁骨的男子汉柔情的一面。自古忠孝难两全，为了革命事业，他不得不收起对父母的深深惦念。“我之奔走，正是为拯救全国父老兄弟诸姑姊妹们于水深火热之中”，正是他把自己对亲人的爱，拿去爱更多痛苦的人们的真实写照;我亦能看见他面对敌人严刑拷打时伤口涌出的那一道道血水，得知有人叛变时心中愤然喷发的那一阵阵痛楚……即使这样，要以这么多的汗水、淚水与血水为代价，他依旧坚定地践行着自己的信仰。在亲朋劝他“痛改前非，早日回家”之时，他毅然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来耐心解释，未改初心。甚至在备受酷刑、苦役摧残的狱中，他还以秘密编写《小报》  来传播革命的火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革命的熊熊烈火，就是靠着每一位共产党人心中的信仰去助燃的。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一种坚忍，像是一棵劲草，无论经受怎样的血雨风霜，都会挺直腰杆，决不放弃初心。

在杨振铎烈士家书的字里行间，我读出了共产党人的初心。我仿佛看见那位生命永远定格在27岁的青年英烈杨振铎，他头发整洁，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外表温雅而谦逊，骨子里却是那样初心不改、志坚如钢。

（霍瑞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