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陈国灿先生的点滴回忆
2019-12-17郝春文
郝春文
(首都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北京 100048)
我初次和陈国灿先生见面是在1988年8月,最后一次相逢是2018年5月。期间多次见面、多次长谈,问学请益,亦兼及学林往事,每次都是相谈甚欢。前后与先生交往垂三十年之久。
岁月不居,人生无常。去年,多位学界巨擘相继辞世。海内前贤,零落殆尽,陈先生亦在其中。每念及此,不免悲从中来。“木叶落,常年悲”,此之谓乎!
1988年8月,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组织的第三届学术研讨会在京举行。陈国灿先生和朱雷先生陪同唐长孺先生来京赴会,我以青年教师身份任会议秘书,为参会专家服务。陈先生当时50出头,英姿勃发,已经晋升教授,而当时多数与陈先生同龄的老师还是副教授或讲师,所以他给我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那次会议有一百多人参加,我们秘书组整天忙于各种事务,本来无暇与参会的个人有太多接触。但因陈先生论文未能打印出来,无法在会议上散发。陈先生找我帮忙,我就带陈先生到工厂打印。当时还是用打字机把字打在蜡纸上,然后用油印机一张张印刷。陈先生那次会议提交的论文是《略论日本大谷文书与吐鲁番新出墓葬文书之关联》。在陪同陈先生到工厂打印、校对、印刷论文过程中,得以有机会和陈先生近距离接触。陈先生当时虽然已经是名教授,但没有一点架子,平易近人,和我这小小的学术秘书聊得很投机。
那次会议还有一件事令我印象深刻。池田温先生汉语讲得不好,很难懂。但他发言坚持用汉语讲,结果多数人听不明白,在场者唯有陈先生能听懂。所以,当池田先生发言时,先是池田先生自己缓慢而结结巴巴地用汉语讲一会,大家都不知所云。然后陈先生站起来,再用我们能听懂的汉语把池田先生的话向大家翻译一遍。对陈先生的“翻译”,池田先生频频点头。我当时对陈先生很是佩服,不知道他是怎么听懂池田先生的汉语的。现在不少青年学者在国际会议上不敢用英语发言,我以为都应该向池田温先生学习。
那次会议期间,陈先生对李正宇先生学术的推崇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很多人对李先生尚不了解。陈先生在多个场合向大家介绍李先生及其研究成果。在轮到李先生发言时,作者突然嗓子沙哑,无法发言。又是陈先生毛遂自荐,主动提出代李先生宣读论文。李先生与陈先生属于同龄人,后来的事实证明陈先生对李先生学术的推崇是完全正确的。陈先生对李先生的推崇完全出于学术公心,令我深深感动。
对后辈的提携,陈先生更是不遗余力。据我所知,已故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乜小红就多次得到陈先生的提携。陈先生先是推荐她到厦门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后又推荐她到武汉大学做博士后。其间,陈先生也多次向我推荐乜教授,说她刻苦努力,具有很大学术潜力。乜教授也不负陈先生的提携,在学术上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并经陈先生推荐成为学会理事。可惜她太过用功,不幸英年早逝,令人扼腕。
当然,给我印象最深还是陈先生对学术的不懈追求。他退休之前,学期中忙于教学和科研,假期则出外考察、讲学。有时从祖国之东南考察后途经武汉,又到西北考察、讲学,过家门而不入。退休以后,仍终于醉心学术,不断推出具有重要学术价值的成果。80高龄以后,还主持整理新疆出土的文书,多次去新疆做实地考察。
如果把唐长孺先生等一代人看作改革开放后的老一辈学人,陈先生等二十世纪30年代出生的学人应该属于第二代。陈先生无疑是第二代学人中的佼佼者。他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开始,在敦煌吐鲁番研究领域耕耘数十年,取得了卓越的成就,著述宏富。特别是在吐鲁番文书整理和研究方面,他可以说是同辈人之翘楚,其成果达到了国内外领先水平。
2018年5月,在武汉大学樱花盛开的季节,我应邀到武汉大学参加陈先生的高足刘安志教授的国家重大课题开题论证会,在会议期间再次见到了陈先生。此前已经听说他因病做了大手术,这次见面,感觉他身体很虚弱。因为作的是口腔手术,说话已经口齿不清,但思路仍很清晰,讲的问题都是切中肯綮。我心中祈祷陈先生能度过难关,逐渐康复。不料一个月后就得到了他遽归道山的噩耗。武大的见面竟成永诀!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