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游

◆周全

到不了的叫远方，回不到的叫家乡。

永胜——朴实之城

每年我都会想起那座小县城的曾经，总是想起一眼望不到边的田野。家门口的小溪中清澈的水缓缓流过，带走了我短暂的乡下时光。

幼儿园的时候，奶奶每天用三轮车载着我和我的小伙伴去上学。不太宽敞的车厢里放了两个草墩，小伙伴和我一人坐一个。放学的时候，我们就会很快地跳上去，然后一路唱着歌回家，甚是高兴。现在回想起来，只有模糊的片段，但这份记忆却一直在我心里深深扎根。

小时候玩耍的地方无非是对门的小伙伴家，家中的院子和家后面的田野。爷爷在石榴树下一口口地抽着烟，我坐在深绿色的垫子上搭着我的“高楼”；奶奶在田野中插秧。

我家对门的邻居有一台很笨重的台式电脑，小时候我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台那种电脑。我母亲和对门的邻居是同事，在同一个中学教书。我妈教英语，她教数学，后来高考突击邻居帮了大忙。

有一次奶奶带我去灵源箐买泡萝卜，但洪水把摊位和房子冲走了，我很伤心，幼小的我没吃到自己最爱吃的东西，只希望摆摊的人平安无事。小小的我装下了那份记忆，也装下了对整个世界的关切与爱心。

爷爷每天都会带我去散步，我骑着我的小摩托在前面，爷爷跟在我的后面。我们从我家一直走到一个环岛，然后又原路返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爷爷的怀抱是调皮的我躲避奶奶“教训”的地方。每当我惹奶奶生气，我就会跑到爷爷那里寻求帮助。不知我跑了多少回，现如今我的脑海中只有零零碎碎的片段。

永胜很小，一眼就能望到边，小到连红绿灯也没有。

多年后自己开车回到那个县城，之前感觉很宽的路变得很窄，有时候车都开不了。就像电影《后会无期》说的那样，这棵树怎么那么矮，这条路怎么那么窄。

从小陪我长大的都是姐姐，一共有三个。

一个姐姐是我家对门的，我经常跑到她家玩电脑，我还当着家长的面放过天真的狠话：“我想要她当我女朋友！”20岁的我好像已经没有了那么大的勇气；另外一个是离我家3 分钟路程的姐姐，我爱跑到她家看电视，看的是迪迦奥特曼；最后一个是离我家相对较远的，也是和我一起上学的“小伙伴”，我喜欢去她家吃东西，她母亲做得一手好饭，她家对于爱吃的我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陪我长大的还有我的嬢嬢，年龄和我相近，只是辈分比较大。她家和我家隔了一条沟，沟里没有水的时候我就会走过沟去找她玩。她家进门的地方有一棵很大的树，夏日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照射下来，形成了斑驳的树影，十分好看。我还在她家抓过壁虎，只是那只壁虎脱了尾巴逃走了。

到需要给老祖先烧纸烧纸衣服的时候，奶奶就会带我到她家去。我看着老人们娴熟的用剪刀在买来的纸上一上一下，充满了羡慕，于是说道：“奶奶，我也要这样的衣服！”“傻孩子，这是烧给老祖先的，你不能穿。”

就是这样一个不懂事的小孩，陪伴他们剪下了一年又一年的回忆。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邻居姐姐和嬢嬢变得更好看了；一起看迪迦奥特曼的姐姐失去了联系，据说去了很好的大学；妈妈很能干的姐姐也变得很能干了；不大的县城装起了红绿灯。

我有点不太习惯新永胜。不是不习惯，只是回不来了。

我们一同走过的时光，在我脑海中拔节生根，长成了一棵棵苍天大树。正如一句话所说，一个人最难抹去的记忆，在另外一个人的心里。

心里的印记是无法被抹除的。

我出生在永胜，在那生活了三年，随后和爸妈去了丽江。在人们的印象里，乡下人是要进城的，可是乡下人为什么要进城呢？

是要去追求更好的生活。

丽江——寂静之城

起初，我们一家三口寄住在我幺爷爷家里，三个人挤一个小房间，难免会感觉到拥挤。爸妈努力齐奋斗，终于买下了一套房。

妈妈的学校就在我家房后。当妈妈去学校值班的时候，我就会在妈妈查寝的时间打开我的窗帘，看向妈妈会在的地方，妈妈就在台子上拿着手电筒往我房间照，那是我们在给彼此说晚安。有时候我会陪我妈妈去上晚自习，因此很早的就体验了高三的感觉。我坐在最后一排，画着我的手抄报，妈妈在讲台上批改着作业。那一个个夜晚，白色的灯光从教室里散开来，混杂着寂静和轻微的读书声，成为了我不可磨灭的记忆。原来，当老师是如此的伟大。

碰上母亲去学校值周，我和父亲就成为了“孤家寡人”。父亲不仅要送我上学，还得做饭。记得有一次爸爸自创新菜，把我和我妈妈都惊了。

最值得纪念的还是和父亲跑步去上学。

冬天天气比较冷，为了增强我的体质，爸爸决定不开车送我，而是陪我跑步去上学。从家到学校大概有三公里的样子，每天早上都是爸爸帮我背书包，我和他一左一右，跑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可以明显的感觉到，我变得强壮了，体力更好。有一次我摸摸我的小腿，粗了整整一大圈。后来我发现我跑得比同龄人都快。

小学我过得很快乐，每年六一儿童节我都会上台表演。站在台上，有一种全世界都是我的感觉。二年级的时候，我们班表演的是“T 台走秀”，就是拿不用的东西做成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展示。我妈妈用爷爷和爸爸抽完的烟盒，给我做了一件“特别’的衣服。当时我穿着这件衣服上台，算是引起了“轰动”，到现在我还很自豪。

第一次自己回家是在二年级的时候，出校门就有直达家门口的公交车。上车卡一刷就找个位置坐着，呆呆地看着车窗外的车流和人群。回家有一大段路是沿着一条小河，每隔几分钟车轮就会碾压到一个井盖，就像一个个鼓点，颇有规律，一年年进入了我的童年。

有次是爷爷来接我，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和爷爷都没有带伞，爷爷突发奇想，用他的衣服为我遮雨，他则自己淋雨。我和他奔跑着，欢笑着，空气中雨水的气息和爷爷身上的淡淡烟草味，组成了那年最美的瞬间。

那是我的第一次逆反。

爷爷来接我，因为事先说好我自己回家，结果爷爷不放心，他还是准时到了校门口。见到爷爷的身影，我就生气起来，一路上没有和爷爷说什么话。回到家，爷爷和我父亲说了这件事，父亲立马就叫我在院子里面壁思过。当时也在下雨，爷爷不忍心，出来叫我进去。后来长大了，觉得我是多么的年幼无知。如果没有父亲的严厉管教，我不会成为“别人家的小孩”。虽然爷爷已经去世，我无法挽回，但他与我的记忆仍然是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惆怅了一回又一回，那年我跑在时光的间隙里，就像风穿过你的指尖，我听到你的声音，举头望着夜空，知道你一直陪在我身旁。

初中过得轰轰烈烈，最难忘的就是和要好的兄弟一起奔跑，我们身后和头顶是大而深的黑暗，仿佛随时就会把我和他吞没似的。好在我和他跑得足够快，没有在黑暗中沉沦。为了体育考试拿好成绩，我和他在小区里一圈又一圈地跑，跑赢了所有的质疑和嘲笑。

高中还是和他一起跑，只不过是去食堂抢饭。一下课，我和他就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跑去食堂，有时候我跑快了他就会在我身后说：“慢一点！”那时候看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像个老人，我就在一旁哈哈哈的大笑。我兄弟干过最好笑的事情，就是跑到厕所，偷偷地看我喜欢的女生是否也在看我。男生厕所在二楼，他说有很好的视野，我被他逗得差点笑晕过去。

后来高三冲刺的时候，学校要求周六上课，食堂不供饭，我和我兄弟的爸妈就轮流送饭，各家的拿手好菜轮番轰炸。一下课还是跑，拿到饭就狼吞虎咽，吃完继续跑。跑赢了时间，跑出了属于我们自己的意义。

周六下午下课后，我需要去上物理补习班，因为我的理综成绩很不理想。去上补习班之前有一定的空余时间，家比较远，我都是在外面自己买饭吃。吃完饭后就一个人走着去上课。给我辅导的老师特别好，他时常鼓励我，让我对自己的成绩有了信心。

空荡荡的补习工作室里亮着一盏灯，灯下一个人用笔在草稿纸上演算，无数的物理公式密密麻麻；我在灯下偏着头认真的听，头酸了只能硬撑着听完整道题。我只知道，那盏灯照亮了我的内心。辅导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像无数根丝线串联起我的梦想。高三最后的夜晚是那么的安静，布满繁星的夜空下，有人牵着手在校园里散步，有人弹唱，有人相爱，有人分离。我听见了来自整个世界的声音，可远方的世界就像一个谜，我不知道结局。

高考前，《头号玩家》正在热映，时间太赶不能去影院，我抽出了补课前的时间，没有吃晚饭，独自去了离上课比较近的私人影院。漆黑的房间里，投影仪的光显得十分虚幻，一条条的细线发散出来，投射在墙上，无比美妙。也许多年后忆起，这份记忆还一直存留于记忆深处，它是我的仲夏夜之梦。

当同学都在午睡时，我在自习室里一个人复习，写着关于我自己的未来；当别人在放松时，我在数学老师家里认真地记笔记；当喜欢的女孩走在我前面时，我在心里写下无数首关于她的诗。我不停的写着，写进了丽江安静的时光里。那本最后没有送出的诗集，在和煦的阳光下微微发亮。未干的墨迹散发出的清香，混合着夏日独有的烦躁和不安，一同见证了我青春的付出和汗水。

有阵时间想放松心情，就和我那哈密瓜兄弟去徒步。哈密瓜（他和哈密瓜有故事，所以先叫他哈密瓜吧）在我之前接触摄影，是一个很有文艺气息的游戏发烧友。我常常跑到他家去玩游戏。那天我们从束河古镇走到雪山脚下，一路炎热的太阳光照在我们的脸庞上，我们讨论着共同的兴趣爱好，一路上有说有笑。比较酷的就是我和他都带着从淘宝上买来的单兵口粮。我带的是法国的，他带的是俄罗斯的。单兵口粮里面一应俱全，从饮用水到简易加热设备，全都安排得妥妥的。我们找了一块草地坐下，开始生火（其实是偷偷的）。我们吃了各种各样士兵吃的东西，吃饱了就往回赶。

学校也组织过一次徒步。

当时是高一刚刚入学，我们年级组织了第一届徒步，在当地引起了轰动。大家从学校出发，步行到玉峰寺返回，大约30 公里的样子。长长的队伍在蔚蓝的天空下，占据了一个车道。队伍后面有救护车跟随，像极了远征的军队。一整天下来，我和我的好友占领了各大步数排行榜前三的位置，我们极其自豪。

高三的记忆只是一瞬，就从我指间溜走了。

多年以后我回忆起这些片段，慢慢地写下来，发现怎么也写不够，怎么也写不完。

我相信，那些散落一地的美好回忆，会在将来的某一天重聚，会以特定的方式重逢。

我继续写着，慢慢地写，你们慢慢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