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鞭下的赦令

◆陈钰

敲打黑夜的人

敲打黑夜的人

正细心经营着

灯光之下

那一小片白昼

他频频举锤

捶紧黑夜的松散

敲醒一块块木头

瞌睡的意志

他将呆滞生硬的一切

量出尺寸

锯掉多余

磨滑粗糙

将白昼打磨成榫

敲进黑夜

他用急促不停地敲打

和执着任性地拼接

将白昼无限延展

以多一分清醒

多一丝光亮

来修整

生活的

粗糙无状

船之山

是谁撑来的老船

倒扣着

漂泊的欲望

把四周泊成了港湾

把自己泊成静默的山

千棵古木

长成了经年的帆

万千双手

宛若坚实的桨

它在亘古的停泊里沉默

任时间的长河

把自己流过

于是

一点点划向远方的

便是载在身上

一直没能卸下的

几代人的生活

夜之眼

月亮落山了

天公的栅栏里

圈养了万千双

明媚的眼晴

眨巴着

零星的光亮

在黑夜里

拖延着白昼

为酣睡的世界

睁开着眼睛

万一

一场夜以继日的赶赴

或者

一种义无反顾的追寻

需要

一个穿透黑暗的眼神

牧鞭下的赦令

一道响亮的赦令

释放了饥饿的牛羊

一个个欲望

开始从牧鞭下起跑

朝圣般

匍匐在蜿蜒的小路

虔诚地

拜往富足的山坡

欢乐地

叩向翠绿的草木

横行的利齿

撕扯着草色

啃咬着光阴

将流年的往事

草木的春秋

一一吞下

四季轮回

秋冬春夏

执鞭的牧人

还是挥不出一道

关于自己的赦令

也许因为

漫漫人世

没有反刍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