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卜辞七集》序言
2019-12-16白瑞华郅晓娜
白瑞华(著),郅晓娜(译)
(中国社会科学院 历史研究所,北京 100732)
一、致 谢
1937年初在多伦多,明义士教授和我一起通读摹本,并提供了各种帮助,尤其在辨别伪刻和疑似伪刻上提供了很多意见。亨利·卢斯先生提供了印刷经费;卢斯家庭和方法敛家庭在潍县是多年的邻居。我的朋友和前学生房兆楹夫人杜联喆,书写了扉页上的文字。金璋先生为本书提供了几方面信息。T的相关信息由郎曼主任提供;S的相关信息由吉卜生先生提供;B的相关信息由Paul Chalfant Bergen先生提供;P的相关信息由都格博士提供;W的相关信息由卫德明博士、鲁道夫·施特赫林先生和鲁雅文博士提供;R的相关信息由D.M.F. Hoysted上校提供。
我还要感谢方法敛夫人和Edward N. Chalfant先生,把方法敛先生的遗稿、相关的书信和论文都交由我整理。
白瑞华 纽约 1938年
二、简称表
B Bergen Collection 柏尔根藏品
C Couling-Chalfant Collection 库方藏品
H Hopkins Collection 金璋藏品
M Menzies Collection, in Oracle Records from the Waste of Yin, Shanghai 1917 明义士藏品,著录在1917年上海出版的《殷虚卜辞》中
P Princeton Collection 普林斯顿大学藏品
R Royal Asiatic Society Collection 皇家亚洲文会藏品
S Shanghai Museum, N.C.B.R.A.S., Collection 亚洲文会北中国支会上海博物院藏品
T Tientsin Anglo-Chinese College Collection 天津新学书院藏品
W Wilhelm Collection 卫礼贤藏品
X Sun Collection 孙氏藏品
三、前 言
本书著录的31页甲骨摹本,是从1914年方法敛先生去世后遗留的手稿《甲骨卜辞》(Bone Inscriptions)中进一步挑选出来的。我们从这部遗稿中选出132页甲骨摹本,1935年在上海出版了中文版《库方二氏藏甲骨卜辞》。第一版很快脱销,两个月内就出了第二版。鉴于中国古文字学界和金石学界对摹本固有的偏见——与拓本相比——,在一个快速发展的学科领域里,这些20多年前的成果还能引起如此关注,这对方法敛来说着实是更加令人瞩目的致敬。
方法敛经手和研究了除库方藏品以外的很多商代甲骨刻辞。库方藏品是经他手的5宗甲骨收藏中最大的一宗。他摹写了所有经他手的甲骨,还根据甲骨稿本摹写了那些他未亲见的甲骨,并把所有这些一手资料编为《甲骨卜辞》第一卷,一共423页摹本。
正如库方藏品一样,本书著录的小宗甲骨藏品中,也有不少甲骨在摹写后的这些年里惨遭丢失、错置、断裂甚至毁坏。24片已确定丢失,书中都有标注。可能还有其他一些甲骨,这里的摹本成了目前唯一的记录。在重新缀合碎片和解读破损卜辞时,这些摹本就极有价值。
图版5—16是方法敛最早的摹本,与他后期的摹本,如图版22—25卫礼贤藏品和尚待出版的金璋藏品相比,摹写的熟练程度相对欠缺。图版1—4和图版32是方法敛根据他人所做摹本重新摹写的例子,自己并未亲见这些甲骨。与S和P这两宗尚存的甲骨实物,以及明义士对B这宗甲骨的直接摹写相比,方法敛的摹本并无太多可修正之处,即使有也不值得重视。方法敛使用非常厚的不透明纸进行摹写。有时他在用墨水摹录之前会先把甲骨放在纸上用铅笔勾勒其形。他用金属钢笔和液体油墨徒手摹录文字。在手稿《甲骨卜辞·导言》第五页,他写到:
“起初,照相被认为是复制刻辞最好的手段,但后来我发现,甲骨的形状很不规则,刻字的颜色与骨面的颜色极为接近,以至于文字无法看见或者模糊不清,所以并不容易进行拍照。另一个困难在于,需要拍照的甲骨数量很大,没有设备齐全的工作室,拍照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基于以上这些原因,我决定用钢笔和墨水进行摹写,并尽其所能地复现甲骨的形状和刻辞的原貌。这种方法会由于字形模糊不清造成的错误理解而出现摹写失真之处,但我已经竭尽努力把这种风险降到最低。读者应该会注意到,甲骨碎片边缘有一些显而易见的残字,缺失的笔画我在甲骨边缘用圆点虚勾了出来。”
方法敛没有提到墨拓这种形式,不过他对中国人偏爱的这种方法相当熟悉。《甲骨卜辞》中有63页图版,是他摹写了《铁云藏龟》的全部拓本(序言1903年,出版于1904年上海)。1935年6月飞尔德博物馆归还给方氏家庭的方法敛遗稿中,有很多墨拓的铜器铭文和陶器铭文,但甲骨拓本只有本书27页著录的那8版。
殷墟遗址的早期发掘,对于商代研究者来说不仅仅是一种好奇的兴趣。方法敛在《殷虚卜辞》中这样叙述甲骨的发现:
“甲骨是一些人在田地里私自挖掘偶然发现的。确切发掘地尚未披露出来。……甲骨发现于1899年。商贩们自然把北京当作兜售这些奇特文物的最好市场,但发现北京因义和团乱作一团,其中一些古董商贩就转走山东,把许多甲骨和护身符处理给偶然遇见的购买者,并最终把一小部分甲骨卖给了潍县一位古董商,这位古董商在1903年秋把它卖给了库寿龄和我。”
在1906年匹兹堡出版的《中国古代文字考》(Early Chinese Writing)第30页,方法敛指出这位古董商是“一位本地商人。这位中国绅士,是作者的一位朋友。”《殷虚卜辞》手稿所附的信件和笔记中,经常提到方法敛从一位“李先生”手中购买甲骨。至于这位“李先生”的全名,《殷虚卜辞·参考目录》第29条有所提及,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不是一个人:“未出版手稿,著录了很多铜器铭文,山东潍县李茹宾编纂,送于本人”。无论“李茹宾”是否就是古董商“李先生”,我们都可以把《殷虚卜辞》和《中国古代文字考》中提到的这位“李先生”称之为“古董商……本地商人……中国绅士……作者的朋友”。
然而,根据1937年董作宾、胡厚宣在上海出版的《甲骨年表》(详细信息请参看1—2页),赵执斋是向方法敛出售甲骨的潍县古董商,范维卿是向方法敛出售甲骨的古玩小贩。无论赵执斋还是范维卿,他们的名字都不曾在《殷虚卜辞》及相关资料中出现过。“李先生”或许是赵执斋的同伙,也或许是赵执斋的同行经销商,作为赵执斋的中间人和方法敛对接。
极有可能的是,范维卿经手了T和S这两宗甲骨,见图版1—12。范维卿是潍县人,一位旅行经销商,常在收藏家和盗墓者之间牵线搭桥,并把田野接触作为私有信息,当被问起文物出土地点时故意散播错误信息。1899年,不知在什么情况下,他把一些甲骨从河南带到北京呈给端方,据说端方非常高兴,以每字2.5两银子的价格收购。1899年秋他以每片2两银子的价格卖给王懿荣12片。1900年春又卖给王懿荣800片左右。等他再次携带一批新甲骨去往北京时,北京因拳乱被封锁,他转而去了潍县,并把部分甲骨转给了朋友赵执斋。
毫无疑问,范维卿是第一个把商代甲骨作为考古文物、而非药材进行兜售的人。他可能独自发现了这些遗物,也可能在听说北京药铺出售龙骨后才注意到这些遗物。1899年,作为王懿荣的门上客,刘铁云在被作为药材弄碎的龙骨,即龟壳上发现了一些古文字。意识到这是一种未知的古文字资料,他们到出售龙骨的菜市口达仁堂药店进行询问。据说,王懿荣以每字1两银子的价格购买了部分带字龙骨。刘铁云遍访药铺,收购了所有带字的甲骨碎片。在接下来的4年时间里,刘铁云收集了约5000片,包括一些伪刻。他在《铁云藏龟》中公布了1058片甲骨拓本,是中国古文字学和金石学领域里第一部大型甲骨刻辞著录书。
起初的高价立刻导致了私掘和造假。垄断新生意的渴望,造成了出土地点的混乱。居住在彰德府(安阳)的明义士牧师,虽然离发掘地仅2英里,并且自己就是甲骨收藏者,在1909年4月20日回复方法敛询问的信中还说,听说最近新出了一批甲骨,但他花了大约一年时间也没有打探到任何信息。在后来的一封信里,他也说了同样的话,并把这称为“商贩的缄默”。
本书图版中的伪刻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在非卜骨上作伪,这些骨上通常不会有刻辞,比如骨镞S1、S2、S3和B1、B2、B3;一种是在完全空白的卜骨残片上作伪,比如P76、P77,或者在部分空白的卜骨残片上作伪,比如B48、W5、W11。方法敛提到的护身符,形状和刻辞皆是伪造。B和P中的护身符已被剔除,另外5宗藏品中没有护身符。
本书12片上有伪刻,3片值得怀疑。在得出这个判断之前,明义士教授查看了S和B尚存的全部甲骨实物,笔者查看了S和P尚存的全部甲骨实物。我们没有查看T、B[注]此处“B”应为白瑞华笔误,前面已提到明义士教授查看了“B”柏尔根藏品的甲骨实物,未经查看的应该是“W”卫礼贤藏品。、X和R这4宗的甲骨实物,其上有无标注只是根据摹本上的字形和内容进行的判断。明义士教授在鉴别甲骨真伪上非常专业,但也可能存在一些完全抄录真刻辞的伪刻,是根据摹本、甚或拓本和照片也无法鉴别出来的。这样的伪刻非常少,作伪者更喜欢在原刻上增字,比如W5、W11。就一片伪刻而言,忠实的抄录或许对阅读卜辞无害,但对统计信息出现的频次有害。对古文字形,尤其是不常见字形的细节进行精细研究时,不能只依靠摹本。
这7宗甲骨都是在殷墟发掘早期购买的,现分散在中国、欧洲和美国。每宗甲骨的具体信息请看本书第4页和第5页的内容。
四、甲骨来源情况说明
T,天津新学书院藏品。图版1—4:共25片,骨24片、甲1片。来自王懿荣旧藏,因此购于1900年夏义和团运动之前。八国联军占领北京后,王懿荣在8月自杀。他的大部分藏品被儿子王翰甫出售,其中甲骨刻辞大多被刘铁云购得。天津新学书院创始人赫立德在任期间,各种各样的藏品被学校借展。后来,部分展品被挑选出来赠予学校。这25片甲骨就含在赠品之中,但1904年学校博物馆开馆时还没有这批甲骨,甲骨在大约一年后即1905年才进入博物馆。1907年天津总领事金璋摹写了这批甲骨,方法敛在没有见到原物的情况下,根据金璋的摹本做了摹本,即现在书中的这部分。在赫立德的请求下,金璋先生著文对这批甲骨进行了释读,发表在1908年的校园期刊College Echoes上。
S,亚洲文会北中国支会上海博物院藏品。图版5—12:共195片,其中14片原骨已丢失。这是方法敛1903年在潍县购买的第一批甲骨。有一点无法解释之处是,方法敛在《中国古代文字考》第31页,以及库寿龄在1914年发表的论文(JNCB XLV.66)中均提到上海博物院有400片甲骨。博物院于1904年2月10日购得这批甲骨,由当时的主席霍必澜先生慷慨出资。许多年来这批甲骨都无人关注,后来才被苏柯仁重新发现。1934年上海博物院考古部荣誉保管员吉卜生把这些甲骨放在展柜里展览,并制作了摹本,1934年12月以缩小的形式在会刊上发表(XXI No.6)。吉卜生先生是少数研究商代文字的西方学者之一。方法敛《中国古代文字考》第30、33页发表了S1、S2、S3、S7的摹本。
B,柏尔根藏品。图版13—16:共79片甲骨,现原骨遗失2片。保存在山东济南齐鲁大学广智院(Whitewright Institute)中。这批甲骨由方法敛在潍县购买,可能是1904—05年间所获1800片中的一部分[参看《中国古代文字考》第31页]。在1905年2月15日方法敛返回美国之前,这批甲骨已经转到了柏尔根手中。柏尔根是潍县山东联合大学文理学院的校长,这所学校后来搬到济南,和山东基督教学院合并,即现在的齐鲁大学。这批甲骨存放在济南府研究所博物馆——后改名为广智院中,被粘在展柜里进行展览。蜘蛛以粘甲骨之面糊为食,蚀穿骨面,几乎毁了这些藏品。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明义士教授,用酒精稀释过的漂白虫胶(西洋白漆皮)作为固定剂,阻止了这些毁坏。他以拓本和摹本的形式出版了这批藏品,并附有汉语释文、导言和注释,发表在1935年《齐大季刊》第6期和第7期上。1936年广智院出版了单行册,有摹本、汉语释文和导言,英文标题为The Oracle Bones of the Shang Dynasty (Tsinan Institute Collection)。明义士版本著录了74片甲骨,其中B22、B36现已丢失,骨簇刻辞B1、B2、B3被剔除。方法敛《中国古代文字考》第30,34页公布了B1、B2、B3、B41、B49的摹本。
P,普林斯顿大学藏品,普林斯顿,新泽西州,美国。图版17—21:共119片,甲95片、骨24片,其中2片原骨已丢失。这批甲骨由方法敛在潍县所购,可能是他1906年11月20日从美国返回中国后不久所购。多年来这批甲骨为英国浸礼会传教士、潍县山东联合大学教师Harold Whitcher所有。1927年Whitcher先生把这批甲骨卖给都格教授,都格教授又于1928年把它和古币藏品一起借给普林斯顿大学,1934年赠给普林斯顿大学。现存的117片甲骨,已经在两册实验小册子里以照片或拓片、或两者并有的形式出版:白瑞华《殷虚甲骨相片》(1935年纽约)著录了102片;白瑞华《殷虚甲骨拓片》(1937年纽约)著录了另外15片,并重复著录了其他几片。皮其莱教授对P29和P48上的颜料进行了分析,并把显微照片发表在1937年3月15日《工业机械化学杂志》上。同时,没有插图和技术信息较少的版本发表在1937年3月《哈佛亚洲研究杂志》上。
W,卫礼贤藏品。图版22—25:共72片甲骨,其中甲55片,骨17片。收藏地:70片在瑞士巴塞尔民族艺术博物馆,一片W11在德国法兰克福中国研究所,一片丢失(?)。这批甲骨属于德国传教士汉学家卫礼贤博士,可能是他在青岛购得。(威尔兹藏品,280片,现藏柏林民族学博物馆,据说共711片,1909年购于青岛)。1911年夏方法敛在青岛度假期间摹写了这批甲骨。与本书其他早期摹本相比,方法敛摹写商代刻辞的水平逐渐提高。后来,卫礼贤把W11这片甲骨赠给法兰克福中国研究所,其余甲骨卖给了伯赖斯维克·萨拉辛牧师,伯赖斯维克·萨拉辛又于1914年把它们赠给巴塞尔民族艺术博物馆。W1、W4、W5、W9这几片甲骨的描述和照片由伯赖斯维克·萨拉辛进行过发表,题为《巴塞尔民族艺术博物馆藏中国甲骨》,发表在《弗里茨·萨拉辛教授60华诞考古学、人类学、史前史论文集》(1919年12月3日)第59—64页上。
X,孙氏藏品。图版26—31:31片。现藏地不详。方法敛在《殷虚卜辞》中写到,这批甲骨“为山东临淄孙氏所藏”。孙氏全名可能是孙文澜,是写在甲骨墨拓纸页上的签名,见图版27,X8。另外,《殷虚卜辞》参考目录第28条也提到过临淄人孙文楷,是一本未出版手稿的作者,由于“孙先生的慷慨”而使方法敛有了一份抄本。方法敛在到布道站传教的过程中经常访问临淄。这31片甲骨可能购于1907年之前,那时孙先生似乎有100片左右甲骨。
R,伦敦皇家亚洲文会藏品。图版32:共6片,原骨已失。这几片甲骨为皇家亚洲文会一名会员所有,后借给另一名会员Blagden先生,1910年Blagden先生把摹本寄给金璋,金璋又把摹本寄给方法敛,方法敛据此重摹了一份。皇家亚洲文会理事会备忘录中有相关记录,最后的记录见于1925年10月6日。1937年进行了彻底的研究和咨询,仍未找到原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