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的诗
2019-12-13李南
李南
疑惑
没有走遍的地名太多
值得终生研读的书籍也太多
而时间总是太少
生命总是快如闪电。
我查看白头雁和瓢虫的幸福指数
终日沉溺于幻想。
有些事情穷其一生
并非能找到完美答案。
我时常感到疑惑——甘甜的蜜桃
为何都有颗苦涩的心儿?
这些年,她早己没有了爱情
为何却一年比一年美丽。
不应该的事物
一个富人不应该瞧不起穷人
他梦想进天国
比骆驼穿过针眼还要难。
人类不应该瞧不起一只蜜蜂
它热爱劳动,有狂喜和惊讶
并不比懒汉缺少什么。
过路人不应该怠慢钟表
那秒针是一把钝刀
足以让灵魂发出哀鸣!
黄昏不应该撤去最后一道光线
运河、垂柳、作业本和小提琴
将在何处安放?
当我们不再抬头看星星时
星星眼里就储满泪水
广袤夜空传来它难过的追问。
以上选自《诗刊》2017年7期上半月刊
天涯的风醉人
天涯的风醉人
三角梅铺遍了大街小巷
我来自北方——来自雾霾、哮喘病和
日复一日被冻僵的生活!
现在我蛰居于此
悄悄地藏起对你的记忆
大海、清风、明月
熨平了尘世间的沟沟坎坎。
我沉醉于此,差点忘记了
俄罗斯,风雪弥漫了几个世纪
沃罗涅日。苦役犯奥西普接过了
勃洛克手中的神灯。
未来有一天
巴赫永恒,李白也不会消失
在未来的日子里。
未来一定会有人审判我
点燃火湖和硫磺——但不是你们。
未来一定有人重新将我阅读
从沉默的中心抽出新枝。
那时蛀虫不再啃噬粮食和木材
智能化生活控制了城市
那时我己痴呆,在秋风中哆嗦
或许早己被人们忘记。
并不是我提前吞下了死亡的解药
有意在时间中停留
而是恰巧——我保存了上个世纪
最黑暗的记忆。
行刑
一场行刑,只有人犯还不够
还要有十字桩、绳索、铁锹
斧头、注射器、电椅和子弹。
一场行刑,只有忏悔还不够
还要有眼泪、绝笔、深情的一瞥
鲜血喷射出的大丽花图案。
一场行刑,只有刽子手还不够
还要有看客、士兵和法医
颤抖的白杨和惊骇的飞鸟。
一次死亡,只有新闻头条还不够
还要在博客、微博和微信上传播
在每个人心中弥漫,发酵……
以上选自《深圳诗歌》2018年卷
行至仙岩梅雨潭
这山,已是不可描述
这潭,也无法重新命名
姚姓郡丞《仙岩铭》飞上石壁
朱先生己把绿色用尽。
山涧小路,我为几片落叶拍照
红色、绿色、黄色
我想创造另一种美——
从易朽的生命中发现重生。
人生己实属不易
登高却是灵魂层面上的事
几只斑鸠在树杈间鸣叫
借助形色,我认识了菝葜和梵天花……
山风吹乱了头发
这样也好。梅雨潭平静如画
一条瀑布砸进潭底
带着某种快意的仇恨
而潭水依然如镜面平静
仿佛一个经世的老人,不計恩怨。
铁门关致友人
库尔勒的朋友,用热情
点燃了巴音郭楞的深秋。
木纳格葡萄、库尔勒香梨、阿克苏苹果
纷纷涌进我的房间。
可我行程短促
带不走这些会笑的水果。
在铁门关,我只是偶尔被风沙吹来
你们却给我一束追光。
深夜,我咬着香梨
甜蜜居然从眼睛里流出……
近来我常默默回想你们——
一个羞涩,一个淳朴,另一个爽朗
第四个还没出现,她正翻越天山
怀抱一小团火焰。
这苦涩又贫乏的疆域……
去门源看油菜花
这季节有点晚了。
去祁连山看雪景
似乎又过于早了。
我还未走遍青海的每一个州县
——苦涩又贫乏的疆域。
我知道我会死于
漫长的二十一世纪
我知道在年迈之时
缺氧,高反,再也无法返回青海。
所以我重视每一次返乡的意义
在草地上,在强烈的紫外线下
我又变成了小学生——尽管年过半百
坐在这天地教室的第一排。
以上选自《诗刊》2019年5期上半月刊
沮丧
我把一首诗写糟了——
携带它奔向一条死胡同。
我把一件事搞砸了——
没能接住,晨曦中漏下的微光。
我把摇滚唱成了民歌
错把月季当成了玫瑰。
我爱上了一个无情的情人
不回转的心,比埃及法老更刚硬。
现在,我跪在沙滩上
让眼泪痛快地流入海水
抬起头来,我第一次发现
地平线在晚霞中颤动、颤动。
偶遇南京
没有泥浆的街道
晚秋的蔷薇还未枯败
中山陵游人稀少
大屠杀纪念馆抑郁难耐……
在六朝古都
我的心事太沉重,思想又太苍白。
直到你适时地出现
一道强光照彻了我的幽暗。
我们聊天,说起家乡和近况
说起蓝色大海和可爱的朋友
我有陈酒,但我们没喝
我新谱的曲子,也没有人会唱
这也足够了——空气中有蜜
灵魂得到了最高奖赏!
唉,美好的事物总有缺憾
十一月追赶着十二月。
可是……世上有一种不期而遇的相见
还有一种不说再见的道别。
以上选自《草堂》2019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