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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冲突与国际贸易:韩国萨德事件对中韩贸易的影响分析

2019-12-13谢建国徐苹苹

财经理论与实践 2019年6期

谢建国 徐苹苹

摘 要:运用双重差分模型,依据中韩两国产品贸易数据,考量萨德事件对中韩贸易的影响。结果表明:萨德事件引发的中国消费者抵制运动使得韩国向中国的出口损失幅度达到近30%,受影响的产品主要集中在替代性较高的日常生活消费品领域,韩国对华电子产品贸易并未受到萨德事件冲突的影响,侧面说明了中国官方表现出相对理性与克制的态度,韩国向中国出口的后果更多地来自民间自发性消费抵制;冲突带来的进口替代效应使得第三方出口国如日本、美国、德国等国家从萨德事件中受益,这些国家扩大了对华出口,但是这种进口替代效应具有短期性,随着时间的推延逐渐消失。

关键词: 政治冲突;消费者抵制;萨德事件;贸易转移

中图分类号:F74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003-7217(2019)06-0106-08

一、引 言

随着经济全球化的不断发展,国际分工和生产专门化程度不断加深,国家间经济贸易与政治互动联系也越来越密切。自17世纪自由主义经济学家提出“贸易和平论”以来,有关贸易对政治影响的讨论一直在继续,贸易往来究竟是促进两国间的政治稳定还是会引发国家间的政治摩擦,这一问题并没有定论。而另一方面,政治关系对贸易的影响也是经济学领域关注的一个热点问题。和平与发展已经成为当今世界的主流,以战争、武力等方式胁迫别国屈从本国意志的超高压强制手段一般很难再采用,此时官方或非官方的贸易抵制便成为一种较为常见的制裁手段,如2005年的丹麦默罕默德卡通漫画危机引发的穆斯林国家对丹麦产品的抵制、2008年北京奥运火炬传递期间因法国政府不当行为导致的中国消费者对法货的抵制、2013年钓鱼岛事件中国消费者对日货的抵制等。那么,这些抵制行为对双边国家的贸易影响如何,是否有助于国家政治目标的实现,这些问题的研究对于当今中国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中韩建交以来,由于两国市场相接、文化习俗相近,中韩贸易进入快速发展阶段[1]。2015年,《中韩自由贸易协定》的正式生效使得中韩贸易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中韩两国贸易往来不断加深,目前,中国与韩国已经成为对方极为重要的贸易伙伴。同时,由于两国之间特殊的地缘关系,政治往来中也出现了一些冲突与摩擦,对两国经济贸易往来造成一定的影响,其中发生在2017年的“萨德事件”就是中韩之间非常典型的一次政治冲突事件,“萨德事件”在中国国内激起了较为强烈的反韩情绪。为研究此类政治冲突事件对贸易的影响,本文以萨德事件为例,使用事件研究方法,探究了两国政治关系的变化对贸易活动的影响。

二、文献综述

国家间的政治关系是否会对贸易活动造成影响以及产生怎样的影响是国际政治与国际经济领域学者一直在探究的问题。早期的研究关注了国家间战争与贸易的关联,Barbieri和Levy (1999)使用间断时间序列模型对1870年以来7对国家发生的7场战争对敌对国家双边贸易的影响进行了研究,Barbieri等发现,战争会在短期内使敌对国家间的贸易量显著下降,但是这种影响在长期中并不会持续,甚至战后敌对国家间的贸易量会呈现上升的趋势,这一发现改变了战争会造成交战国双边贸易量下降的固有印象[2]。Lamotte (2012)以20世纪90年代前南斯拉夫发生的3次大规模的战争与武装冲突为研究对象,使用贸易引力模型研究了战争对交战国双方的贸易的影响,Lamotte发现,战争常常会伴随着制裁,而不管是战争还是制裁都会使交战国家之间的贸易量减少,更进一步,战争与制裁行为甚至会导致交战国与第三国的贸易量下降。而且,制裁比战争对贸易的负向影响更大,战争和制裁对贸易的负向影响在停战后还会持续数年才消失[3]。有些研究则探讨了战争冲突的长期影响,Yi Che等 (2015)采用中国2001年的海关数据和外商投资数据研究了日本侵华战争历史对中国不同省份的跨境贸易和投资的影响,发现在战争中平民伤亡数量较大的省份会减少和日本的贸易往来以及外商投资,表明历史仇恨对当代经贸的长期影响依然存在[4]。Foukay和Voth (2016)从消费者购买行为的角度研究了欧债危机背景下希腊与德国的冲突如何影响德国汽车在希腊的销售,发现在两国政治家公开表示敌对意见后,希腊消费者大幅减少了对德国汽车的购买,特别是二战时期受到德国军队大屠杀的地区购买下降更为明显,Foukay等的研究同样说明了战争的历史记忆对后期相关国家的双边贸易有一定的影响[5]。

战争、武装冲突这种激烈对抗并非国家间日常政治交往的常态,和平时期的国家政府一般采用对话、沟通、联合、抗议、抵制、疏离来表明本国的态度与倾向。除了研究战争、武装对抗对贸易的影响外,近年来有不少学者开始尝试使用连续的政治关系指标代表政治联系研究政治对贸易的影响。这些政治关系指标一般是通过对诸多政治事件进行评估量化、赋值,它们不仅可以反映出处于紧张对峙阶段的外交关系,还可以反映和平时期两国之间较为缓和的政治关系。Rafael和Kang (2003)使用中国、美国、苏联、日本及西德的贸易数据,通过建立双边贸易价值、冲突和合作的互惠关系联立方程模型,研究了每一组国家间的冲突指数和合作指数对贸易的影响,Rafael等研究发现,不同国家组之间的结果存在差异,互惠关系模式取决于国家是属于东方国家还是西方国家,如果国家组同属于东方国家或西方国家,则贸易量会随着冲突指数的增加而下降,当国家是东方国家和西方国家的混合时,结果会出现差异性[6]。邝艳湘和向洪金(2009)利用1980~2001年间东亚国家之间的贸易额和冲突积分数据,检验了贸易与国家间政治的因果关系,发现在某些东亚国家中,国际贸易与国际政治具有双向因果关系,并且东亚地区的政治关系对经贸活动的影响要比其他地区更明显[7]。张建红(2011)使用1950~2002年期间中国与78个贸易伙伴的贸易强度数据,控制了国家建交、元首互访和政治体制相似性等特征,发现外交关系对中国贸易强度具有显著的积极影响[8]。杜映昕(2015)、Yingxin Du等(2017)以及邝艳湘等(2017)利用清华大学构建的中国与7个大国之间的对外关系数据库研究了政治关系对贸易的影响,杜映昕等的研究认为,中国与一国的政治關系越好,则中国与该国的贸易往来越多。邝艳湘等基于中日政治关系和经贸往来的月度数据,使用结构突变检验和引力模型,验证了中日政治冲突的贸易破坏和贸易转移效应的存在[9-11]。

除了以上两种研究角度,还有以特定的冲突事件作为研究对象,使用事件分析法研究政治冲突事件发生后消费者行为的变化对经贸活动的影响。Govella和Newland (2010)使用非参数匹配技术,选取了2003年日本二战期间遗留的芥子气泄露毒害中国国民事件、2004年11月中国潜艇侵入日本海域及2005年4月针对日本修改教科书反日抗议游行事件,从企业层面研究了政治冲击对两国特定类型公司股价的影响,结果发现,当政治冲突严重且未意料时,与中国低风险的公司相比,在中国销售额高的日本公司股价会受到较大的负面影响,而芥子气泄露事件影响范围较小且有先例,对公司股价并无显著影响[12]。Fuchs和Klann (2013)研究了一国政府官员接见达赖喇嘛事件对该国与中国贸易的影响,Fuchs和Klann发现,一国政府官员接见达赖喇嘛对该国与中国的贸易量具有短期的负面影响,这种效应在一年后会消失[13]。Heilman (2016)选取了21世纪初的四个政治冲突事件:2005年默罕默德漫画危机引发穆斯林国家对丹麦的抵制、2012年中日钓鱼岛争端、2003年伊拉克战争引发美法冲突及2014年土耳其在加沙地区抵制以色列活动研究了政治冲突对贸易的影响,结果发现,政治冲突导致的消费者抵制活动对双边货物和服务的贸易产生了强烈的负面效应[14]。

综上所述,已有大量的文献研究了政治冲突对贸易的影响,各位学者采取的研究思路、研究方法各有差异,为政治与贸易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但这些研究仍然存在一定的缺陷:一是在选取政治冲突的变量时,大多文献选择专有数据库评估的指标积分(如合作-冲突积分)来表征政治联系,而这种指标积分本身就存在主观性,指标的选择与权重的赋值都会影响指标评价结果,从而使得其对政治关系的状况的捕捉不够精确或发出偏离,影响最终的估计结果;二是多数政治与贸易关系研究使用的贸易流量数据多为总量数据,缺乏从产品层面的分析,很难得出一般性的结论;三是在研究消费者抵制行为的影响时,较多考虑了抵制对双边贸易的影响,甚少考虑对第三国的影响,从而使得研究结果有失偏颇。

本文以萨德事件带来的中韩政治冲突为研究对象,利用贸易产品层面的数据,使用事件研究的方法,研究国家间短期政治冲突引发的消费者抵制对冲突国之间以及冲突国与第三国贸易往来的影响。在政治关系与贸易活动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密切的国际形势下,本研究可以为未来中国在与韩国开展外交时提供基础性参考,有助于中国在国际经济一体化浪潮中利益博弈时的方向把控与价值判断,对中国与美、日、俄等大国政治交往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三、研究方法与模型设计

(一)研究方法与模型设计

为了评估萨德事件对中韩贸易的影响,采用双重差分法对萨德事件的贸易影响进行检验。在自然实验或者随机实验中,需要评估被解释变量在事件发生前后变化,作为事件对经济的影响效果,双重差分法(DID)是处理此类经济问题的常用方法。双重差分法的核心在于使用合适的对照组。在本文中,为了甄别韩国部署萨德反导系统事件(以下简称萨德事件)引起的消费者抵制对中韩贸易的影响,构建DID模型如下:

其中,i为产品分类,t 为时间变量,exportijt表示韩国出口到贸易伙伴国家j的HS两位分类99种产品的月度贸易额的对数。sadej表示该国是否受到萨德事件的影响,如果萨德事件导致该国对韩国进行抵制活动则sadej取值为1,否则sadej取值为0; postt表示萨德事件影响的时间虚拟变量,εijt表示随机误差。由于萨德事件初期的影响力度有限,中国国内对该事件的敏感度还较低,因此,将2017年2月份抵制乐天活动作为标志,在2017年2月份之前的月份postt取值为0, 2017年2月开始及以后的月份postt取值为1;交互项sadej×postt则用来度量萨德事件前后韩国对中国出口额的变化程度;Xjt 为模型中的控制变量,选取贸易伙伴国的GDP对数值(GDPjt,lngdpjt)、国家间的距离的对数(Distancej,lndistancej)、汇率的对数(Exchange Ratejt,lnERjt)等作为控制变量。sadej体现控制组国家与处理组国家本身的差异,postt 体现事件前和事件后的差异,因此,交互项sadej×postt可以估计出处理组国家的事件冲击带来的影响。由模型(1),可得萨德事件前后,韩国向控制组国家(sadej=0)的出口量为:

萨德事件前后,韩国向处理组国家(sadej=1)的出口量则为:

DID模型设定的关键在于控制组的选择,使用的控制组应该至少满足两个条件:其一,在萨德事件中,该国国内没有发生对韩国的抵制活动;其二,除萨德事件外,控制组与处理组其他方面条件要类似,这样才能保证不同组别之间的贸易波动差异是由于萨德抵制事件引起的。本文中,由于萨德事件作为外生的政治冲突事件,其引发的消费者抵制具有较强的外生性,基本不存在政策选择带来的内生性问题,萨德事件中爆发对韩国产品的消费者抵制的国家只有中国,因此第一个条件较易满足。而在韩国出口的贸易伙伴国中要选取与中国条件类似的非被抵制国家作为对照国家则相对较为困难,中国在萨德事件发生前的2013~2016年间一直是韩国的第一大出口目的国,在韩国的出口贸易伙伴国中的地位较为特殊,因此,在选取控制组国家时,选择萨德事件发生前,在韩国出口总量中占比较高的国家作为控制组国家。萨德事件在中国引发的消费者抵制活动时间为2017年2月,本文计算了处理期前的49个月份的韩国出口到各国的贸易额及比重,表1为韩国出口额比重排名前十位的目标国家(或地区)及其出口比重。

在处理期的前49个月份中,这10个国家在韩国出口占比为65.8%,属于韩国地位较为重要的贸易伙伴国。因此本文将其他9个国家作为中国的参照国,进行DID回归。

(二)数据来源

贸易数据来自联合国comtrade数据库和中国海关数据库,GDP数据和汇率数据来自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数据库,其中GDP源数据为季度数据,为匹配数据频率,使用移动平均法对季度数据进行插值处理获得月度数据,数据样本期为2013年1月至2017年12月,共60个月份。样本内涉及到的国家或地区范围包括10个韩国主要出口贸易伙伴国(见表1)和7个中国主要进口来源国(日本、美国、德国、澳大利亚、台湾、泰国及俄罗斯),总计涉及到13个国家的贸易数据(两部分国家样本有重合)。国家间地理距离数据来自法国前景研究与国际中心数据库(CEPII),CEPII计算國家间地理距离时以首都绝对距离为基础的,采用一国内部城市层面的人口分布状况作为权重计算各国的相对距离。最后,中国的人口数据来自于中国国家统计局数据库。表2显示了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量。

四、萨德事件对中韩贸易影响的实证分析

(一)基准回归结果

使用双重差分法的一个重要的前提是满足共同趋势假定,即处理组若未受到政策干预,其时间趋势应与控制组相同,否则会导致处理效果的估计系数的偏误。在本文中,如果违背共同趋势假定,萨德事件对控制组与处理组的影响的差异就可能会包含其他因素的影响。为了验证此处使用DID模型的恰当性,对控制组与处理组国家的出口量进行共同趋势检验。图1显示,在萨德事件发生前10个月(将发生萨德事件的2017年2月作为基准,即图1中的月份50),控制组与处理组的出口量基本保持一致的变化趋势,在萨德事件发生后,控制组与处理组的出口量增长趋势开始逐渐分化。因此,使用DID模型是满足共同趋势的前提条件的。

对模型(1)进行估计,表3显示了DID模型估计的结果。 在模型(1)中,没有添加国家固定效应,GDP对进口量的影响显著为正,地理距离对贸易伙伴国进口量的影响显著为负,符合传统引力模型的结论,此时萨德事件的处理效应系数为-25.4%,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在模型(2)中引入了汇率作为控制变量,此时萨德事件的负面影响更加强烈,上升到-25.7%。在模型(3)中,控制了国家固定效应,萨德事件对韩国向中国的出口量的负面影响到达最高程度,估计系数为-27.0%,并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因此,从DID回归的结果来看,萨德事件引发的消费者抵制确实对韩国向中国的出口造成了负面影响,导致出口量的下降。

(二)安慰剂检验

在DID方法处理过后,利用安慰剂检验以排除处理效果的产生可能是由其他偶然因素造成的可能性。本文从处理时间和控制组两个方向分别进行安慰剂检验,如果在一个时间序列内,随机分配处理时间没有出现与预期相同的处理效应,这说明实际处理效应并不是由与事件不相关的其他因素导致的。我们随机分配处理时间,安排两个方向的安慰剂时间分别从反面、正面验证DID方法的结果。实际处理期为2017年2月至12月(由于萨德事件的影响到2017年底也没有完全消除,本文将2017年2月及之后的月份都作为处理期),2013年1月至2017年1月共计49个月作为非处理期,在这49个月中以2017年1月为起点往前追溯,安排了20次安慰剂时间。实际处理期中以2017年2月为起点向后安排了3次安慰剂时间,即假设萨德事件的影响从2017年3月、4月、5月开始出现。如果前文的实验结果可信,则在安慰剂时间中尤其是实际处理期前的时间中不应出现显著的负面处理效果,检验结果如图2所示。结果发现,预处理期中的20次安慰剂时间的处理效果都与萨德事件无关,实际处理期中的3次安慰剂时间都出现了显著的负面效应,从而证明了萨德事件导致的消费者抵制对韩国对中国的出口产生了显著的负面影响。

由于使用双重差分法进行事件分析的一个重要前提是默认控制组国家不会受到事件的冲击,由于国际政治关系的复杂性,这样的假定并不一定符合现实。为了试验的严谨性,对9个控制组国家依次进行了安慰剂检验,检验控制国家是否受到萨德事件的影响,结果如图3所示。我们发现,9个控制组国家中有3个国家似乎受到了萨德事件的影响,分别是日本、越南、墨西哥,其中,韩国对日本的出口受到了萨德事件的负向影响,而韩国对越南与墨西哥的出口则受到了萨德事件的正向影响。萨德事件扩大了韩国对越南与墨西哥的出口,这个结果可能的原因就是,韩国的对华出口在遭到中国的抵制后,部分产品出口出现了向第三国转移的情况。萨德事件对韩国对日出口负面影响结果显示,不稳定的地区冲突因素对临近国家间的贸易也会产生负面影响,当然,這种影响的途径与逻辑还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为了排除不合理的控制组个体,使回归模型的结果更加准确,我们使用剔除日本后的控制组数据样本重新进行回归,结果如表4。对比表3中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负面处理效应更强了。表4显示,当控制了国家固定效应和时间趋势后,萨德事件对韩国向中国出口的负向影响达到了29.69%,相对于表3结果上升了近3个百分点。综合表3、表4回归结果,可以确定认为萨德事件导致韩国向中国的出口明显下滑,政治分歧的负面影响通过消费者抵制行为传达到了经济贸易领域。由于表4控制组个体中仍然保留了受到正向影响的两个控制国家,因此,实际的负面处理效果比模型测算的结果应该更强,并不会对研究结果的可信度造成影响。

(三)萨德事件对中韩贸易产品的影响

为了研究萨德事件对中韩贸易不同类别产品的差异影响,进一步使用韩国向中国出口的HS-2位分类产品贸易数据进行回归,表5显示了最终结果。结果表明,萨德事件对韩国向中国出口具有负面影响的产品种类主要以日常生活必需品为主,如动植物类食品、纺织品、化工产品及普通金属制品等。这些产品一般特征有:更易被大众消费者接触到、同类可替代产品范围较大、进口来源国更易于被消费者识别等。而近年来在韩国对华出口占比较高的产品种类如电机、电气、音像设备及其零附件(HS编码为85)、核反应堆、锅炉、机械器具及零件(HS编码为84)、光学、医疗仪器及设备(HS编码为90)等则未明显地显示出受到萨德事件的负面影响。这一结果表明,萨德事件对韩国向中国的出口影响较大的仍然是消费者能直接接触到的终端消费品。这一结果除了受消费者抵制的驱动外,也与近年来我国的普通消费品市场繁荣与结构优化有关,国内消费品市场繁荣与结构优化为普通民众提供了更多的选择,使得此类进口产品可以相对容易找到替代品从而更容易受到消费者抵制的影响。而一些较为核心的电子零部件产品对华出口受萨德事件负面冲击较小的结果表明,核心的电子零部件产品中国对韩国进口的依赖性较大,短时间内还很难找到有效的替代品。产品层面的回归结果从侧面也表明,萨德事件中中国官方表现出相对理性与克制的态度,并未走向更激烈的贸易争端,萨德事件对韩国向中国出口的负面影响更多的来自民间自发性消费抵制,这种消费抵制而非资本品禁运对中国本土的加工制造型企业的生产与经营的影响较小。

(四)萨德事件对中国进口的影响

基于以上分析,萨德事件使得韩国对中国的出口减少,即中国方面减少了从韩国的进口,考虑到贸易抵制可能会存在进口国的贸易替代与贸易转移,进一步分析萨德事件是否导致了中国从韩国的进口发生了贸易替代与贸易转移,如果存在贸易替代与贸易转移效应,预计萨德事件将导致中国从其他国家的进口出现非正常增长。检验模型如下:

其中,Mit为i国出口到中国的贸易额,使用HS-2位编码的98种产品分类数据,gdpt为中国的2013年至2017年的月度数据,由对季度数据进行插值法获得;ratet为美元兑人民币的汇率,popt为中国的人口数据;eventt是代表萨德事件的虚拟变量,2017年2月以前的月份取值为0,之后的月份取值为1。

首先采用多余固定效应检验以及Hausman检验选择模型回归形式,根据模型检验结果,固定效应模型合适。对中国进口总量中除去韩国部分的样本进行回归,考虑到冲突事件的影响可能会具有滞后效应, 还分别将时间点往后推迟3个月、6个月,建立滞后回归模型以进行比较,得到结果如表6所示。可以看出,萨德事件对中国从第三方国家的进口产生了显著的正面影响,即萨德事件导致中国增加第三方国家的进口以替代来自韩国的进口,第三国产品对韩国产品存在替代效应。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替代影响仍然存在,但是效果逐渐减弱。

表7显示了萨德事件对中国7个主要进口来源国向中国出口的影响。结果表明,除台湾地区与俄罗斯没有受到萨德事件明显的影响外,日本、美国、德国、澳大利亚及泰国对中国出口对萨德事件表现出了明显的正面效应,这一结果表明,中国将因受萨德事件影响从韩国进口减少的这部分贸易需求转移到了其他国家,萨德事件导致中国采用第三方国家如美国、日本、德国等国的进口替代了来自韩国的进口。回归结果同时显示,萨德事件对来自日本的进口促进效应较为短暂,只在当期显著;而对来自美国和澳大利亚的进口促进影响持续到了3个月后,然后逐渐减弱;受萨德事件影响最为强烈的是德国与泰国,进口促进作用一直持续到事件发生后的第6个月,随着时间的推后,正向影响也逐渐减弱。因此,在中国抵制韩国萨德的运动中,韩国出口商利益受损,而其他第三方国家由于贸易替代效应而受益。

五、结 论

本文针对韩国部署萨德反导系统事件引起的中国民众抵制事件,研究了国家政治冲突对双边贸易的影响。文章分析结果表明,萨德事件引发的中国消费者抵制运动对中韩贸易产生了较大的负面影响,萨德事件导致韩国向中国的出口的贸易幅度减少了27.5%~29.6%,从受到负面影响的产品来看,主要集中在消费品领域,尤其是食品、纺织等易被替代的日常生活必需品方面,而核心电子产品贸易则较少受到萨德事件的影响。另外,在萨德事件发生后,中韩两国的进出口贸易都出现一定的贸易转移与贸易替代,其中,中国消费者对韩国产品的抵制导致韩国对中国的部分出口转向了越南与墨西哥;而中国则更多的采用来自日本、美国、德国、澳大利亚及泰国的进口来替代来自韩国的进口,这种贸易转移与贸易替代影响会持续一段较长的时间。由此可见,政治冲突带来的消费者抵制使冲突国家间的贸易来往大幅度减少,尤其是被抵制国向抵制国的出口受到的影响非常明显。

政治冲突与贸易关联是国际政治经济学研究的一个重要话题,随着全球一体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国家间的政治关系、外交活动都被赋予了新的内容与使命,政治联系对国家间的经济交流与互动的影响也不断深入。因此,研究分析新形势下国际政治关系对国家间经贸往来的影响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而且,国家间的经济联系不可能脱离国家间的政治环境而独存,紧张的政治关系会对国家间的贸易产生显著的负面影响,这也验证了国际政治经济学领域中的“政冷经冷”的观点。中国作为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正处于谋求稳定高效的經济发展与社会进步的进程中,相对平稳的国际政治外部环境对中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韩国与中国的一衣带水的邻邦关系决定了中韩两国应当互为合作伙伴而非对手,互视对方为机遇而非挑战,中韩两国都有责任与义务积极面对与协调双方共同关注的问题,共同维护多边主义规则与自由贸易秩序,促进双边关系与贸易往来的良性发展。同时,中国应该积极开拓新的贸易合作伙伴,促进重要产品进口渠道的多样化,充分利用贸易转移效应将政治冲突带来的经济损失降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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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钟 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