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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益共享、制度正义与价值共识
——当代中国政治认同建设的三重困境

2019-12-09蒙象飞

关键词:合法性民众利益

蒙象飞

(上海外国语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上海 200081)

所谓政治认同,“指一个人感觉他属于什么单位、地理区域和团体,在某些重要的主观意识上,此是他自己的社会认同的一部分,特别这些认同包括那些他感觉要强烈效忠、尽义务和责任的单位和团体”*[美]威尔特·罗森堡姆:《政治文化》,陈鸿瑜译,台北:台北桂冠图书有限公司,1984年版,第6页。,这种“感觉”会使他自觉或不自觉地以某一政治角色的要求来规范自己的行为。人心是最大的政治。*习近平:《在全国政协新年茶话会上的讲话》,《中国青年报》2015年1月1日。没有社会成员的强政治认同就没有政治体系的强权威性和强稳定性。由于政治认同关涉政治合法性、政治稳定和政治体系的有序运行,古今中外的统治者无不关注政治认同建设。近年来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顺应人民群众热切期盼,多措并举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认同建设,取得了重大成就,积累了宝贵经验。但也要看到,在深刻的社会转型中,利益关系复杂化、价值观念多元化、社会矛盾多发频发以及政治认同建设中客体思维惯性、理论与实际相脱节等都消极影响着政治共识,引发一些困境。分析当代中国政治认同建设的困境,对于精准把握当代中国政治认同建设方法路径,提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认同建设效度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政治认同作为一种心理状态和外在行为,它不是天然而成,而是在多方条件相互作用之下产生的。政治认同的产生和形成是政治认同主体、认同对象及相关因素相互作用的互动过程。具体来讲,政治认同的形成和产生涉及主体的存在性、对象的条件性和现实的有效性。所谓主体的存在性,主要是指生活于政治体系中的“人”的社会存在性,“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6页。。一切社会关系必然内蕴着政治关系、经济关系、人际关系等各种关系,因此,人是“政治人”“经济人”“社会人”等各种社会属性的综合统一,是各种社会关系的总和。人的社会存在性决定了人对政治体系的认同不是凭空而生,人们在社会中所处的经济地位,以及在社会交往中从自我出发寻求共同性的过程结果等,都是其政治认同生成的社会基础。所谓对象的条件性,主要是指政治对象要获得认同的客观来源与依据。若把政治看作一个系统的话,人们生活于其中的政治体系便成为认同对象。政治体系合法性的基础和来源主要包括三方面:一是政绩基础,来源于统治的有效性;二是制度基础,来源于对规则的遵循;三是理念基础,来源于意识形态。*曾楠:《式微与强基:当代政治认同的中国梦引领》,《青海社会科学》2015年第1期。其中,政绩基础是政治体系功能的具体承担者和体现者,属于政治体系的外层结构;制度基础是政治体系运行的规范保障,属于政治体系的中层结构;理念基础是政治体系产生和运行的深层条件,属于政治体系的内层结构。政绩、制度、理念三者之间紧密联系,合力支撑政治认同主体对政治体系的认知和评价。所谓现实的有效性,主要指认同主体与认同对象之间的互动,譬如国家与社会有限分离是否为政治输入与输出的平衡提供可能、科学发展的战略方针能否为政治绩效的有效性基础提供指南、公共领域的适度发展能否为政治价值共识的有效达成提供平台等等。*曾楠:《政治认同论——基于国家与社会的关系论域》,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38页。现实的有效性反映的是政治认同主体与政治认同对象之间相互作用的关系,体现了政治认同产生和形成的现实可能。

由上可见,政治认同建设应围绕主体的存在性、对象的条件性和现实的有效性等方面展开推进。相应地,政治认同建设存在的问题也可从上述三方面进行分析。基于当代中国社会转型引发的深刻社会变革对政治认同带来的深层影响,本文主要从政治认同对象即利益、制度和理念的角度,围绕利益共享、制度正义、价值共识三个方面,讨论当代中国政治认同建设面临的现实困境。

一、利益共享层面:分配失衡引致的政治认同困境

在现代政治发展中,政治的合法性与有效性有着密切的关联。政治的有效性,亦称政治绩效,是指政治体系在权力运用中所取得的业绩,主要体现为政治体系对社会个体或团体提出的某种利益或需求的满足程度。政治合法性则主要指“政治体系使人们产生和坚持现存政治制度是社会的最适宜制度之信仰的能力”*[美]西摩·马丁·李普塞特:《政治人——政治的社会基础》,张绍宗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11年版,第55页。。关于政治有效性与合法性的关联,韦伯和李普塞特都有过论述,“没有带给被统治者以安康幸福,那么他的魅力型权威的机会就会消失”*[德]马克斯·韦伯:《经济与社会》,林荣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269~273页。,“如果新的系统不能在时间长得足以在新的基础上确立合法性的时期内,满足主要团体基于‘有效性’的期望,则会出现新的危机”*[美]西摩·马丁·李普塞特:《政治人——政治的社会基础》,张绍宗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11年版,第48页。。现实生活中,民众对政治体系的认同也首先是基于他们对政治体系实际作为的认识为基础,即政治体系对个人利益、需要的满足程度和公共利益的维护状况为基础。马克思指出,“人们自觉或不自觉地,归根到底总是从他们阶级地位所依据的实际关系中——从他们进行生产和交换的经济关系中,获得自己的伦理观念”*《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34页。。可见,政治认同的形成至少需具备两个关键条件:一是认同主体的利益或需求在政治绩效中得到满足,二是实现政治绩效的政治系统本身受到认同主体的尊重,二者缺一不可。*张卫良,胡文根:《政治认同的边界、结构、规律与当代中国议程》,《思想理论教育》2016年第12期。由于民众主要是依据个人利益是否得到满足以及利益的满足程度来判断和认知政治体系,因此,在政治绩效诸要素中,经济发展状况对政治合法性起着非常重要的影响作用。政府大力发展经济,增加社会财富,提高民众收入,提升民众生活水平,增强民众的获得感,更容易得到民众的认同和支持。这种经济增长带来的认同与信任,对长期为解决温饱进而建成小康社会而努力的国家更是如此。

在马克思看来,人们所奋斗的一切都与利益直接相关。政治的本质也在于对利益进行协调与分配。如果没有利益的保障,没有生活水平的基本支撑,政治合法性就会失去根基,政治体系就会面临认同困境甚至危机。改革开放40年来,我国坚持“发展是硬道理”的战略思想,坚持经济建设为中心,在党中央的领导下,各级政府紧握发展的方向盘,不遗余力地促进经济的发展,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取得了伟大成就,综合国力极大增强,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人民群众的获得感、幸福感较大提升,经济绩效主导的合法性获得了极大成功。可以说,今天的中国,大多数民众都认为中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但必须注意的是,经济的增长并不一定带来必然的合法性稳定。这是因为,经济的增长只意味着经济总量的增加和物质产品的丰富,却并不能必然带来分配的公平、利益的共享,也不能代表民主、平等、自由、幸福的增长。改革开放带来了我国社会的急剧转型,给社会生活带来了活力和激情,同时也造成了诸多乱象。其中最为显著的是,伴随着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以及生产资料所有制结构的调整、收入分配方式的变革、城乡二元结构的打破、东西部地区发展的不均衡等等,利益格局、社会阶层出现了多元化变动,阶层分化、利益分化现象明显。利益关系和利益格局的深刻变化引发了利益由平均化向多极化、由稳定性向多变性转变,同时,以追求经济利益为目标的价值导向又激化了贫富差距的扩大和社会财富分配的不公等等。2017年1月20日,国家统计局负责人在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近年来中国的基尼系数总体呈下降趋势,2016年是0.465,但中国的基尼系数依然高于联合国设定的0.4的警戒线。2018年1月18日,国家统计局发布2017年经济运行数据显示,我国城乡居民人均收入倍差2.71,虽然比2016年缩小0.01,但是差距依然较大。而且,不同行业之间的收入差距、同一行业高管和一线员工之间的收入差距也相当明显。我国城乡之间、区域之间、不同群体之间的居民收入差距依然较大是个不争事实。收入分配差距较大问题已成为我国社会面临的主要问题。此外,我国公共服务领域还存在着供给不足问题,公共设施的存量仅为西欧国家的40%左右、北美国家的不到30%。中国自古就有“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的价值观念和利益诉求,马克思也以“小房子与大宫殿”的形象比喻来诠释同类群体贫富差距不断扩大导致的心理不适、心情压抑和心态失衡等社会病状。必须看到,当前我国社会生产能力在很多方面都进入了世界前列,经济发展推进人民生活水平普遍纵向提升,这在一定程度上延缓或消解了社会民众由于横向比较而产生的质疑,但随着时间的向前推移,若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不能得到及时有效地解决的话,由贫富差距、分配不公、机会不均等问题引发的社会民众的“相对剥夺感”“社会不满感”“不公平感”等将会不断加重,通过经济增长而累积起来的政治合法性资源也将不断流失。

当然,物质利益矛盾最初仅仅表现为社会成员对自己利益损失的不满,这种不满尚未上升到政治认同范畴,*李培林等:《社会冲突与阶级意识》,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版,第251页。但如果社会成员在推进经济社会发展的过程中,一旦在其承担的成本和享受的成果上出现失衡,以及社会各阶层之间的利益差别超出合理的界限则会引发政治认同困境甚至导致冲突行为的发生。这一点在现实政治生活中已反复被万州事件、池州事件等一系列“无直接利益冲突”典型事件,就是因社会民众曾经遭受不公正对待、自己的利益曾经受到损害而长期积累下不满情绪和不公平感以借机表达、发泄不满情绪而出现的群体性冲突事件。有学者统计,2000年至2015年我国共发生纯社会泄愤类型群体性事件44起,*赵宇豪:《无直接利益冲突群体性事件的宏观成因及预防》,《改革与开放》2016年第1期。影响恶劣。甚至一些规模较大的群体性事件还发展成为矛头针对地方政府的集体抗争,在境内外引起广泛关注。当民众以不满、泄愤和同情等理由加入偶发性冲突事件,社会不公效应将放大,社会暴戾氛围极可能孕育,进而弱化政治认同。

二、制度正义层面:社会公正机制缺失引致的政治认同困境

政治合法性必须要有一定的政绩为基础。然而现代政治的发展已经证明,政治绩效的增长对于政治合法性、政治体系的稳定只是必要条件,但不是充要条件。“任何一个民主国家的稳定不仅取决于经济发展,也取决于它的政治制度的合法性与有效性”*[美]西摩·马丁·李普塞特:《政治人——政治的社会基础》,张绍宗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11年版,第47页。。因为,由利益分配引致的“相对剥夺感”“社会不满感”“不公平感”等,会使得社会民众从利益分配本身转向对利益分配背后的制度与价值的关注,而一旦制度的不公或滞后导致社会民众尤其是弱势群体的利益诉求渠道、利益补偿渠道、政治参与渠道、文化资源共享渠道等不畅通,就会致使社会民众弱化对制度权威的信赖,产生对制定制度的政治体系的不信任,进而产生对政治体系合法性的质疑,削弱其对政治体系的认同,在极端情况下甚至会引发现实冲突乃至大规模的群体性冲突事件。可见,制度的性质及其状况不仅直接关系着社会能否协调发展,关系着社会民众能否实现和维护自身利益,*包心鉴:《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坐标”重构当代中国的政治认同》,《学习论坛》2014年第1期。还关系着政治体系本身的稳定。制度自身及其运行的公平性、公正性对于政治体系的合法性具有非常重要的影响,政治认同的形成和产生也总是离不开相关制度的有效保障,“良好的制度设计能够为认同主体提供广阔与良好的认同空间,为政治体系及其运作提供合法性认可与支持”*李清聚:《以“四个全面”战略布局引领当代中国政治认同》,《理论导刊》2017年第8期。。由政绩合法性走向制度正义性、程序合法性是现代政治发展的必然。

良好的制度设计离不开制度本身及其运行的公正性。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公平正义是人类社会的崇高境界,是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首要价值之所在。实现社会公平正义也是中国共产党的价值目标和政治主张。习近平指出:“不论处在什么发展水平上,制度都是社会公平正义的重要保证。我们要通过创新制度安排,努力克服人为因素造成的有违公平正义的现象,保证人民平等参与、平等发展权利”*习近平:《切实把思想统一到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精神上来》,《求是》2014年第1期。。切实保障人民的各项权益,实现整个社会的公平正义,前提在于健全公平正义的制度体系。一般地讲,制度的公平正义突出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利益表达渠道的畅通,二是政治参与渠道的畅通。改革开放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不断推进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制度化、规范化、程序化,人民利益表达制度逐渐健全完善。对于当代中国“人民利益表达制度”,有学者归纳为“政党利益表达制度,包括中国共产党和各民主党派的利益表达制度;信访制度;人民代表利益表达制度;政治协商制度;社会团体利益表达制度;大众传媒利益表达制度;社会协商对话制度;行政领导接待制度,如市长接待日、书记信箱等”*王立新:《试论我国社会分层中人们利益表达制度的建构》,《社会科学》2003年第10期。。人民利益表达制度的健全完善使得不同阶层、不同地区、不同民族和不同群体的利益得到较大限度实现。此外,随着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政治协商制度、村民自治制度和城市社区居民自治制度的不断完善,我国民众政治参与意识明显提高,政治参与度较大提升,呈现出个体参与与群体参与、传统参与与网络参与相融的态势。厦门市通过民众参与化解PX项目危机、上海市听取市民意见检讨磁悬浮修建方案、重庆市通过与出租车司机座谈化解罢运风波等都是近年民众政治参与的典型案例。

但同时我们也要看到,当今中国,经济社会转型过程中出现的制度导向在利益导向与价值导向相离中反应迟钝甚至缺位等情况,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社会民众对党和政府的认同感、满意度。在利益与权力天然扩张的本性下,制度往往容易异化,制度的“公共性”与理性“群己边界”被僭越,公权力沦为私益化的工具。我国的社会制度和国家政体从根本上保证了人民当家作主的权力,但经济体制改革与政治体制改革的不同步、公权力监督体制的不健全、政治输入机制的不完善,以及当前我国出现的社会阶层固化、实现向上流动的渠道不畅通等等,使得制度正义的实现面临质疑与困阻。而权威政府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又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了民众利益表达渠道。*魏万青:《经济绩效、价值认同、政治参与和政府信任感》,《社会学评论》2016年第1期。当前,我国利益表达组织发展的一个基本特征就是“不平衡”,一方面,诸如农民、农民工这样的弱势群体缺乏体制内的利益表达渠道和利益协商能力,另一方面,占有大量资源的强势群体则已经初步显示了通过各种渠道和方式影响乃至左右公共决策的能力。在阿尔蒙德看来,“在贫富差距巨大的社会里,正规的利益表达渠道很可能由富人掌握,而穷人要么保持沉默,要么采取暴力的或激进的手段来使人们听到他们的声音”*[美]阿尔蒙德:《比较政治学:体系、过程和政策》,曹沛霖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版,第230页。。劳动者的申诉、农民工的极端表达、民众越级上访、被征地人员的暴力抗法等都是弱势群体利益表达不顺畅的表现。当今中国,普通民众解决矛盾和纠纷主要是通过信访和司法两个渠道,但无论是信访还是司法在处理矛盾和纠纷的过程中往往又缺少一种终止机制。在社会民众政治参与方面,我国政治参与渠道相对单一、政治参与需求与供给不对称状况依然存在,以致部分民众把政治参与调侃为“投投票、照照相、走过场”而已。而一旦社会民众利益诉求受阻尤其是利益受损的情况下,如果缺乏有效的制度化政治参与渠道,社会民众就一定会通过体制外方式甚至暴力方式表达和维护自身利益,结果是,我国成为当今世界上对稳定问题最为焦虑、在维稳上投入力量最大的国家之一,甚至出现“越维稳越不稳”的恶性循环和“大闹大解决,小闹小解决,不闹不解决”的奇怪现状。此外,我国部分公职人员的权力寻租、政府执法部门利益化倾向、司法审判不公行为等公共权力异化导致部分民众对党和政府的认同资源流失,都与民众政治参与缺失有一定关联。社会生活中的现实政治冷漠与网络政治狂热、公共政治疏离与私密政治调侃等现象都是对制度化政治参与不满的另类表达。制度正义缺失引致了政治认同困境。对此,十九大报告强调“扩大人民有序政治参与,保证人民依法实行民主选举、民主协商、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巩固基层政权,完善基层民主制度,保障人民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监督权”*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人民日报》2017年10月19日。。

三、价值共识层面:意识形态功能削弱引致的政治认同困境

戴维·伊斯顿将政治体系的支持力量区分为“特定支持”和“散布性支持”两大类。“特定支持”即通过特定的具体的政策输出,特定的给予以获得的支持。“散布性支持”则主要是通过符合政治秩序的意识形态与政治文化来来强化成员的支持。*曾楠:《式微与强基:当代政治认同的中国梦引领》,《青海社会科学》2015年第1期。在伊斯顿看来,两大支持力量中,“散布性支持”更为重要与持久。其中意识形态是“散布性支持”的最重要来源。意识形态,主要是指反映某一阶级、社会集团价值取向、政治诉求和共同意志的一种文化表达方式。在阶级社会里,意识形态是统治阶级进行政治统治和国家管理的重要工具之一,统治阶级也总是建构起一套符合其利益与诉求的意识形态话语体系,引导社会形成价值共识,实现其政治统治目的。意识形态是政治体系合法性的理念基础和观念支撑。“合法性里面特别包括占有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的政治影响。在分析政治权力的合法性时,不能低估主要依靠统治阶级意识形态的那些合法性的存在”*[希腊]尼科斯·波普查斯:《政治权力和社会阶级》,叶林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246页。。关于意识形态的功能与作用,马克思深刻指出,“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9页。。无产阶级只要把符合自身利益与价值的革命理论作为自己的精神武器,并为无产阶级所理解、认知和掌握,理论就能成为无产阶级实现自身解放的强大物质力量。

中国共产党历来高度重视意识形态工作,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意识形态工作卓有成效。尤其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加强对意识形态工作的领导,“党的理论创新全面推进,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更加鲜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和中国梦深入人心,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广泛弘扬”*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人民日报》2017年10月19日。。但不容忽视的是,受国内经济社会转型、世界范围内经济全球化、文化多元化、社会信息化等影响,当前中国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巩固和发展受到挑战,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功能遭到不同程度消解。主要原因有以下三方面:一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内容很丰富、故事很精彩,但关涉“中国特色主义道路”的学术话语建构却相对匮乏,削弱了主流意识形态的政治认同功能。在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不少学者尤其西方学者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未来抱着悲观的态度, “中国崩溃论”“中国不确定论”等一度甚嚣尘上。“中国崩溃论”虽早已被现实所证伪,但“中国不确定论”还依然占据一定市场。重要原因就在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在社会主义民主、法治建设尤其市场经济建设方面还需进一步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在实践与理论层面尚未完全重叠。在西方政治理论和学术话语霸权的强势主导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认同的深层学理支撑机制受到削弱,影响了社会民众对当前中国政治体系的认同。“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需要不断在实践和理论上进行探索、用发展着的理论指导发展着的实践”*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2页。。二是当前社会利益不断分化的现实状况使整个中国社会面临不同意识形态、价值观念之间的冲突,很大程度上削弱了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利益协调和整合功能。“在社会转型期中出现的利益分化必然导致社会分化,必然导致社会矛盾和冲突,这些矛盾和冲突最终一定会被反映和表现在社会意识形态中”*徐海波:《中国社会转型与意识形态问题》,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72页。。此外,社会转型过程中出现的公共权力异化、意识形态宣传与政府行为的不完全一致使得部分社会民众对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产生了不信任感。“我们当然没有走到这一步,但存在的问题也不谓不严重,必须花大气力加以解决,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就会危及党执政基础和执政地位”*《习近平在兰考县委常委扩大会上的讲话》,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5-09/08/c_128206459.htm。三是理论宣传工作中的简单化倾向削弱了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吸引力,引致政治认同困境。政治认同建设是一项复杂而系统的工程,是一个持续不断的进程,也是一项具有强烈政治属性和意识形态属性的实践活动过程。现实生活中,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话语表达方式的僵化呆板、理论宣传缺乏亲和力和感染力、理论与实际脱节等情况都消极影响着民众的政治共识。

四、结语

当代中国政治认同的建设需要正视面临的现实困境,审视当代中国利益共享、制度正义和价值共识等维度的弊端。围绕利益认同、制度认同、价值认同,整合政治认同资源、拓宽利益表达渠道、扩展政治参与途径、推进政治文化建设,这既是任何国家和地区政治认同建设的共性使然,也是处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中国政治发展的现实要求。具体而言,推进当代中国政治认同建设,要重点做好以下三个方面的工作:一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从最大限度实现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上推动政治认同建设,夯实利益认同根基;二是以党的建设为核心,从制度安排更好体现社会主义公平正义上推进政治认同建设,紧扭制度认同关键;三是以话语权建设为重点,从提升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功能上推动政治认同建设,激发价值认同功能。另外要注意的是,不管是从政治认同建设过程还是从政治认同建设结果来看,政治认同都是动态的、流变的,政治认同建设是一个政治互动的过程,而不仅仅是一个结果。政治认同的复杂性、系统性和多变性,决定了当代中国政治认同建设在探讨一般进路的基础上,还需要关注社会民众、社会政治生活、建构手段以及认同场域的新特点、新变化和新趋势,基于社会分层视角,准确把握“谁的认同”“认同什么”“怎样认同”等政治认同建设关键问题,细分政治认同主体,尊重他们对社会政治生活的心理接受规律,尊重他们的多样性、特殊性和差异性特点,尊重他们的利益需求和政治关切,客观分析特定时空场域中社会政治生活的现实状况以及政治认同建构手段的发展变化规律,在此基础上,根据不同政治认同主体对政治认同对象的认同状况,分层分类推进,对症下药、有的放矢,以进一步提升当代中国政治认同建设的针对性和穿透力,进而提升社会民众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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