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越来越不友好

文：张小雪

从观赏者的角度来看，艺术是越来越不友好的。

印象主义是第一批现代派，印象主义艺术家的画作是对一直以来被视为正统的学院派的反叛。但实际上他们的艺术目标与文艺复兴以来的画家并无本质分别，都是如何反映我们看到的自然。继承了印象派的色彩理论和主题的塞尚，以对传统视角的摒弃、致力于画面的总体设计以及双视角的应用，将艺术直接引向了立体主义、构成主义和极具革命性、颠覆性且一直以来争议不断的观念艺术。

立体主义的领军人物是西班牙艺术巨匠巴勃罗·毕加索。他拒绝写实，承认画布的二维（平面）特质，完全放弃传统绘画中试图重现真实世界中三维物体的做法。画家从任何一个能想到的角度对描绘对象进行观察后，画出这些“角度”或“部分”，拼贴成一系列相连的平面。立体主义完全放弃了通过色彩的愉悦和色相的变化吸引观众，为了形象易于辨认母题多选择现实生活中反复出现的物体，比如吉他、果盘。晚期的综合立体主义在支离破碎的画面中加入了琴弦、报纸、绳子等三维实物的拼贴。虽然为了表明真实存在的物体，画家加入了字母和符号作为提示和线索，在不了解立体主义背景的观赏者看来，其实只是一些颜色差不多的几何图形而已。很难辨认和理解画面具体描绘的内容。

立体主义之后的至上主义的画作，完全远离了和观赏者切身相关的现实生活中的对象，是对画家和观众之间的关系的彻底颠覆。至上主义的目的是探究颜料（或其他所有材料）的色彩、色调、重量和质地，及其运动感、空间感和构图的平衡性，从艺术中完全去除叙事性的因素，没有任何现实世界中的人物、场景或具体物体。至上主义的代表作是马列维奇的《黑色正方形》。名字即是画面内容，观众需要做的就是完全放弃对主题、画面内容、故事情节和隐喻的思考，直接观看白色边界和黑色中心之间的关系与平衡，享受颜料的纯粹质地和肌理。对于形成了惯性思维，试图去理解这幅画的故事和含义的观众，面对这幅画容易形成巨大的挫败感，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和想象力。因为这幅画的确除了颜料质地之外，再无任何信息或意义。

从杜尚的《泉》开始，“什么是艺术”和“艺术可以是什么”开始被重新定义。观念主义将艺术从传统中完全解放出来。此后，艺术家不再仅仅局限于通过有美感的绘画或雕塑表达一些思想或探究某些主题，艺术家的作用开始接近哲学家，能不能作画变得无关紧要。“现成品”代替了颜料和画布，成为了承载艺术家观念的媒材，让观众跳出使用价值，重新审视它们。艺术家的工作是：从现实生活中后退一步，通过展示理念，表达自己对世界的理解和思考。当观众无法理解艺术家的理论或艺术家向人们提出的问题时，看到现代艺术的时候难免心存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个玩笑，抑或是一个骗局。

在过去漫长的历史里，艺术家们代表当权者或者民众去记录时代、传达信仰。赞助人或委托人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画作和雕像的内容和最终呈现的外观。从至上主义开始，艺术变成了由艺术家制定规则的智力游戏。其后的新造型主义的网格，达达主义的无逻辑、非理性，超现实主义的神秘，波普艺术的流行、大量生产，再到后现代主义的模糊性和混合，艺术变得对于观众来说越来越难理解。虽然艺术的表现对象开始越来越贴近大众的日常，从报纸、明星到可口可乐。艺术成为了艺术家表达自己对世界的思考、对时代的反思或是批判的领域，而不再是从前由顾客或相关机构向画家定制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