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夫妻》在中国的跨文化演绎
2019-12-05蒯思远
蒯思远
摘要:达里奥·福作为意大利杰出的戏剧家,其戏剧作品广受世界各地观众的喜爱,其代表作《开放夫妻》由上海椎剧场在2016年搬上中国戏剧舞台之后,收获了无数观众。本文主要以上海椎剧场版的《开放夫妻》为例,关注婚姻中的两性问题,探讨其舞台呈现对于原作的坚持与改编。
关键词:达里奥·福《开放夫妻》 两性 即兴 改编
1997年10月9日,瑞典皇家学院宣布将诺贝尔文学奖授予戏剧家达里奥·福,这是继卡尔度齐、戴莱达、皮兰德娄、夸西莫多、蒙塔莱之后,第六位获此殊荣的意大利籍戏剧家,也是瑞典皇家学院第一次将诺贝尔文学奖授予一位喜剧演员。虽然此举在欧洲当时引起了一些争议,但不可否认的是,作为一名“江湖艺人”,达里奥·福关注底层人民生活,反映平民大众心声,以喜写悲,用讽刺和戏谑的手法揭示社会问题,让观众在嬉笑怒骂中获得对人性的深刻思考。2016年,上海椎剧场推出了达里奥·福与妻子共同编创的作品《开放夫妻》,面对这样一个在国内较为敏感、有关于两性问题的戏剧题材,李旻原导演尊崇达里奥·福所钟爱的意大利即兴喜剧的传统,并将其结合国人审美进行了跨文化的改编,不仅仅只是在形式上对剧本进行简单搬演,还探讨了婚姻情境下男男女女的内心世界,让观众在笑声中获得新的思考。
一、从“谈性色变”到正视情欲
一直以来,国内戏剧界鲜少编排两性问题的话剧作品,直至小剧场运动爆发,近年来许多戏剧家们才开始涉及都市婚姻爱情题材,正视人的情欲,探讨性的开放。达里奥·福剧作关注普罗大众、社会现实的特点其实跟他的家庭背景有着密切的关系。达里奥·福1926年3月24日出生于意大利北部的列吉诺桑贾诺镇,父亲是一名铁路工人,母亲是一位普通的农妇,祖父是当地著名的民间说唱艺人,而且在达里奥·福的艺术旅程中,他涉猎很广,做过电影演员、撰写过电视剧和广播剧,有的时候连舞台美术和设计海报都亲力亲为,他还说过:“我从来就是无产阶级大众的一分子,我和小手工业者、渔民等生活在一起。我耳濡目染,在那里学到了以笑为手段嘲讽世上的不公、不义和伪善,我生而具有了政治立场。” 所以,达里奥·福的戏剧作品大部分选材于现实生活,选择与大众息息相关的事件,有着明显的人民立场。而《开放夫妻》就是这样一部关注两性问题的戏剧作品。首先,开放夫妻这个概念指的是一种愿意互为伴侣的双方都同意双方的关系不是单配关系。进一步解释,就是具有伴侣关系的双方,同时与他人有亲密关系的行为是被接受的,被允许,或者被容忍的。这样一种前卫、大胆的婚姻观念确实与大多数中国人对婚姻的理解大相径庭,一般来说,一对男女,经过恋爱,结婚生子,在法律的保证下,幸福地生活,这才是大部分人对于婚姻的定义,但达里奥·福偏偏从婚姻之间的危机入手,提出“开放”的概念,用戏谑的手法讨论婚姻中的背叛与忠诚、传统与开放、性与爱。
东方文化讲究含蓄内敛,以和为贵,对待婚姻的态度也是,往往过分强调婚姻中“幸福”与“美满”的那一部分,很少探讨婚姻的本质与残酷,对待“性”更是闭口不谈。这点在国内很多戏剧作品中都能体现,现如今,大量描写家庭婚姻生活的戏剧作品往往都通过“婆媳矛盾”、“出轨”、“职场问题”等外力因素来制造危机,剧作本身对婚姻中夫妻二人内心世界的深度却探索不够。而《开放夫妻》的与众不同正是因为达里奥·福用闹剧的形式把夫妻之间的秘密对观众开诚布公,用夸张的手法把这一连串的尖锐矛盾展现出来,让觀众在笑声中直面、反思现实问题。当然,虽然国内现在对“性”的讨论不再像以前一样遮遮掩掩,但在剧场当众直面这样大胆充满禁忌的话题,对于部分观众来说,还是有些与不适应的,上海椎剧场版的《开放夫妻》为了考虑国内观众的观剧感受,也将原剧部分“露骨”的部分适当含蓄化了,比如在剧中,男主角卷毛和女主角争吵的时候,卷毛就数次用“打太极”等肢体动作暗示“做爱”、“性”的意思,让观众心领神会,更加符合中国观众的审美需求。
二、 从即兴到改编
作为一名意大利籍戏剧家,达里奥·福尤其青睐即兴喜剧的表现形式,在上海椎剧场排演的《开放夫妻》中,李旻原导演与两名主角就将原剧中的即兴成分发挥到极致。首先,意大利即兴喜剧起源于十六世纪下半叶,其戏剧特点是没有固定的剧本,场上演员要按照幕表,也就是根据剧本大纲,自编台词,进行即兴表演,所以,每一个专业的即兴喜剧演员不仅需要有一套高度专业的表演技巧,还要对双关妙语、插科打诨等了如指掌,这样才能使他们不用剧本也能在演出过程中惟妙惟肖地进行表演并吸引观众。达里奥·福也曾说过哑剧表演、即兴表演是“一切民间戏剧的基础,是向观众交待段落过渡、情绪变化、细微末节的手段。” 在《开放夫妻》原作中,就不难发现达里奥·福在剧本中有很多段落,包括舞台提示都标明,演员要对着观众说,这也是让观众在观剧过程中感觉到自己不是仅仅是来欣赏的,而是直接参与了整场戏的演出。而且《戏剧文学》当时发表《开放夫妻》这个剧本的时候就曾特地加了一段背景材料,这段文字称,《开放夫妻》这个戏在西德柏林上演的时候,就让男女观众分坐于剧场两侧,如果戏中女演员说男的不好,女观众就一哄而起一起插嘴,观众提出问题,演员就当场即兴作答,轮到男演员说女的,男观众跟着也一起义愤填膺。台上台下,观众一会儿仿佛在看戏,一会儿又像是演员一样直接参与了剧情,不再有第四堵墙的束缚。上海椎剧场版的《开放夫妻》依旧延续了达里奥·福热衷的舞台手法——即兴,并且在李旻原导演的编排下,对原著做出了本土化、当代化的改编,有利于消解外国编剧与中国观众之间的隔阂,并将剧情与当下中国的热点结合起来。例如在椎剧场版的《开放夫妻》里,戏的一开始,导演加了一段证婚的场景,而扮演神父一角的是自愿上场演出的观众。这个观众可以自由掌握台词的快慢和演出的状态,而两位演员也会配合这位观众临时做出反应,完成表演。其中饰演丈夫卷毛的演员王子川就提到过,李旻原导演并没有要求他们每一场戏必须有固定的情绪,而是在保证剧情正常走向的基础下可以尽情的即兴表演或与观众互动,比如在演出中有一段夫妻临时“扮演”儿子与母亲的戏,王子川饰演的儿子在每场演出的时候都会变成不同年龄,有时候可能就两岁,是个幼儿;有的时候二十岁,是个成年儿子。这就表示在这场戏中,妻子所扮演的母亲也要根据儿子的不同年龄来调整自己的身份进行即兴表演。《开放夫妻》巡演到昆明场第二场的时候,男主角王子川因为腰痛不得不拿着拐杖上场,然而在表演全程却将拐杖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把拐杖变成了一个很好的表情达意的工具。再者,全剧打破了中国传统观剧讲究移情的戏剧观念,充满了间离的手法。间离是布莱希特叙事剧的核心,意在通过陌生化效果让观众在观剧过程中不对舞台上的演员、剧情产生共鸣,并时刻保持自己的理智。在《开放夫妻》中,男女主角就经常“提醒”观众,我们是在舞台上演戏!例如在演出开始,叶子在浴室闹自杀的时候,卷毛提醒叶子小心掉下去,叶子就回答:“不会,那边是舞台。”“对,但我是戏里的角色,我正在说故事,所以我跳出角色,而且我可以离开这些道具。” 在与妻子争吵的过程中,丈夫卷毛甚至会向前排观众提问,让观众来评价他们的婚姻。舞台上夫妻两人各不相让,舞台下男女观众也若有所思。
演出过程中除了即兴表演之外,椎剧场版的《开放夫妻》还根据中国观众的观剧习惯,对原剧进行了部分调整,做出了本土化、当代化的改编,让观众更好地理解、思考剧本涵义。例如在原剧中妻子的完美情人是一个研究原子弹的物理学家,但在椎剧场版的《开放夫妻》中,这个完美情人变成了国民偶像周杰伦,场上还应景地响起了他的代表作《可爱女人》,这一改动让观众席无不捧腹,甚至引起了在场女观众们的强烈共鸣。当妻子与“周杰伦”出轨,丈夫还辩白:“好像网络方便了,人与人却是更孤独了不是吗?” 这些改编细节都与达里奥·福讲求的创作要根据时代随机应变,创作要为当时当地的观众服务等戏剧观点相吻合。
作为意大利杰出的戏剧家,达里奥·福的戏剧作品,题材贴近民众生活,戏剧语言充满戏谑讽刺,继承了意大利即兴喜剧的表演特色,在意大利及世界范围深受观众喜爱,《开放夫妻》作为其代表作,2016年由上海椎剧场搬上国内舞台,在李旻原导演的排演下,重现了达里奥·福戏剧作品中即兴表演的成分,并结合中国当代国情对婚姻两性问题做出了讨论、思考。
参考文献:
[1]《体验规定着形式——读《开放夫妻》兼说戏剧的开放》[J],王玮,戏剧文学,1990-01-31。
[2]《中国小剧场话剧对达里奥·福戏剧作品的改编研究》[J],徐琳怡,河南大学戏剧与影视学硕士论文,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