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一代宗师》中女性角色探析

郝珍珍

古希腊时期的著名哲学家柏拉图在《会饮篇》中，将人分为三种，女人，男人和阴阳人。阴阳人力大无穷又智慧非凡，宙斯惧怕阴阳人的能力，因此将其劈成两半，成为了现在人的状态。这也就是弗吉利亚·沃尔夫“双性同体”思想的历史渊源。作为20世纪极具代表性的女性主义作家，弗吉利亚沃尔夫在《一间自己的屋子》中，明确的阐述了“双性同体”的概念：每个人身上都有两个力量支配，一个是男性的力量，一个是女性的力量。没有纯粹的男人和女人，“双性同体”才是理想的人格形象。

《一代宗师》是王家卫导演历时十年的心血之作，女主角宫二的扮演者章子怡更是凭借对这一角色的完美诠释斩获影后大满贯。影片讲述的是日本侵略的乱世背景下，民国时期的武林景象。其中女性角色宫二是八卦掌宗师宫羽田的女儿，宫家“六十四手”的传承人，经历了从许婚他人到奉道复仇的转变，其中与咏春派掌门人叶问也有一段暗藏的情感线。她既是宫二，又是宫雪梅，双性同体在她的身上有着较强的体现。

一.成长背景

1.武学世家的影响

宫二的父亲宫羽田是八卦掌宗师，一生以“拳有南北，国无南北”为念，自东北南下授拳，合并了八卦门和形意门，是中华武士会的会长。宫二从小生长在这样的武学世家，跟随父亲习武，也是师伯师兄弟的掌上明珠，宫家受人尊敬的二小姐。她从小看父亲与人比武长大，身上自有一股武学人的江湖气。和生长在闺阁中习女工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不同，宫家在练武方面实是将宫二当做男生来训练。八卦手黑，父亲宫羽田总是独自练习而不外传。那时刚知事的宫二就在窗边偷学，直至后来得父亲传授，习得宫家的“六十四手”。童年时期的家庭教育对孩子未来性格等各方面的塑造都有很大的影响，正是因为宫二生长于充满江湖义气的武学世家，自小习武，接触的都是当时武林的各方豪杰，在观看比武中长大，因此她的身上有男性的坚毅，果敢和勇气。

2.归于传统的期盼

西蒙·波特福娃在《第二性》中写道，女人不是天生的，是后天造成的，是传统习俗和男权社会的需要造就了女人。虽然宫二武艺高深，但和我们在武侠小说中常读的独自闯荡江湖的女侠不同。她学医，以后要当医生而并非父亲门派的继承人，而且已经订了婚。那时候的她将会完全按照父亲的期盼安稳生活。在男性掌握绝对话语权的社会中，女性会按照男性规定的轨道平稳的作为附属的度过一生。无论武功多好，女性总归不能出头，最终还是要回归家庭，相夫教子。在宫羽田被徒弟马三杀害，众人送葬的画面中可以看到，宫二作为女儿手捧灵位，身后跟着的很多位都是母亲辈的女人，不难推测出，宫家还是一个传统构成的家庭，男性作为绝对话语权的掌控者，遵循一夫多妻制。因此，作为传统社会中的女性，宫二身上也有着女性的柔情以及作为女性的思考方式。

二.“双性同体”的体现

1.男性人格特征

(1)“宫家没有败绩”

电影开始之处，八卦门宗师宫羽田在金楼设宴，宣布自己退位，需在南方选一位新人接替自己的位置。众人都不赞成这场比武，输赢都不好听。输了，一代宗师输给默默无闻的后生，没有了脸面。赢了，也会被人闲话是欺负新人。在面对众人劝阻时，宫若梅作为宫家二小姐南下，出场第一句话便昭示了她对宫家名誉的骄傲：我爹一辈子跟人交手，没吃过亏，又谈何输赢。尽管宫二心中不赞成这场比武，但是对外人依然言辞强硬的维护宫家。在后来和父亲的数次谈话中，又多次提到“宫家没有败绩”。这是她男性人格特征的第一次体现，即有维护家族名誉的典型男子心理。在后来比武时，咏春派掌门人叶问取胜。这也是宫羽田第一次输给后生。即使比武之前，宫羽田在金楼叮嘱女儿：你是定了亲的人了，江湖的事和你没关系，当个好大夫，平平安安的就是尽孝心了。宫二还是在金楼摆下鸿门宴，和叶问一决胜负。她坚信宫家没有败绩，输了，宫家自有人会找回来。她最后赢了，带着宫家的骄傲。这是她第二次男性特征的体现，即以自己身躯捍卫家族的名声。

（2）“他是在欺负宫家没有人”

电影的最大转折点在，当了叛国贼的马三杀了自己的师傅宫羽田。虽然宫羽田留下“不问恩仇”的遗言，宫二却始终没有放弃复仇。她知道父亲这么做是为了自己过得好，但是她作为宫家二女儿，肩负着把宫家教给马三的东西要回来的责任。“该办的事，天打雷劈也得办”。在面对众多叔伯世交劝阻她放弃复仇时，她一个女人，以男性的姿态一一反驳，不输任何气场。因此，在马三笑话宫二已经许了人，没资格跟自己谈事儿的时候，宫二果断放弃了作为一个旧社会中的女人本应该有的归属，奉了道。“奉道”指女子不结婚，不生子，不传武功。这是宫二身上男性特征的第三次体现。果断勇敢，也正是这次抉择，让她彻底摆脱了宫若梅，成为了一代宗师宫二。蛰伏几年，在那个大年三十的夜晚，她终于在火车站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将马三身上的宫家功夫凭自己拿回来了。这里有一句经典的对白，展示了宫二的骄傲和坚强。“宫家的东西，我还了。”“话说清楚了，不是你还的，是我自己要回来的”。其实这个时候，宫二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但是仍然以胜者的姿态，强撑到家里才倒下。这是男性特征的第四次体现。

2.女性人格特征

在这部电影中，体现宫二儿女柔情的一面便是和叶问若有若无的感情线。他们第一次交手便是在金楼，她为了宫家的名声，而他却是在比武过程中伸手拉住了要掉下楼梯的宫二。叶问年轻有为，生性和善，这一次比武让二人暗生情愫。临别之际，叶问说“叶底是否能藏花，有机会再见证”。而宫二回“你来，我等着”。十分深情。宫二回东北后，二人还常通信件。“叶里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一约既定，万山无阻”。这个时候的宫二，仿佛回到了有心事的少女时期，眉目含情，眼角带笑。心里想着的是跨越山海的那一边，惺惺相惜的叶问。后来奉了道报了仇，二人在香港相遇时，社会，国家，家族全然都是另一幅景象。她将纽扣还给叶问，表达了自己从前的心意。“我在最好的时候碰到你，是我的运气。可惜我没时间了，想想说人生无悔，都是赌气的话。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无趣啊。叶先生，说句真心话，我心里有过你。我把这句话告诉你没什么，喜欢人不犯法，可是我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这是全片中，宫二重新回归到宫若梅的那一刻，王家卫独有的光影效果让宫二脸部线条十分柔和。女性特征在这里显现无疑。

“双性同体”是一种理想，它允许性别角色的自我选择，允许其表达相对性别的倾向。宫二，作为旧社会中在传统武学世家长大的女性，在面对弑父之仇和家族骄傲时，毅然舍弃了社会为女性塑造的形象，选择的道路。一生不结婚不生子，恪守自己当初的承诺。正是因为这个角色在塑造时有明显的“双性同体”特征，才会如此饱满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