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一个永恒的话题
2019-11-25卢元镇
卢元镇
关于体育概念与功能的研讨会是我期望已久的会议。感谢研讨会的发起者与组织者,你们为中国体育做成了一件不求功利,但可以载入体育史册的大事情。
我多次表达过这样的观点:中国的体育改革徘徊不前的原因之一是我们对体育的本质把握不够清晰,当前这场体育改革必须同时完成的任务,就是实现对体育本质的重新认识。
体育人文社会科学的基本功能就是探索体育的本质,即给体育做出概念,给体育的功能做出解释。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即改革开放之初,我们做过一次类似的事情,迎来了体育与体育科学的第一次思想解放。40年过去了,人们的观念正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体育的体量成千百倍的增长,体育的管理方式、治理方式、经营方式及体育的实践活动均发生了蜕变,都要求对体育的认识活动迅速跟上并领跑在前。
1 体育是一个历史概念
体育作为一种肢体活动由来已久,但作为独立的文化形态与体系只有二、三百年的历史,而将研究体育的认识归于科学更不足百年。中国从日本引进“体育”这个术语,只有100多年。中国运用“体育科学”这个术语更短,只有40多年。由此可以看出,“体育”这个概念是历史形成的,经历了不断堆积、嬗变、修正,积淀而成的。随着历史步伐的前进,对体育的概念不断作出新的定义是必须的。
体育运动所具有的强烈实践性,使之成为人类文化大千世界中极富动感和魅力的一部分。它是如此的丰富多彩,在不同国度呈现其多样性,在不同时代展示其多变性,成为民族文化与世界文化、传统文化与时代文化“共时”与“历时”的一个交汇点[1]。
因此,对体育的历史分期是定义体育的基本前提。
人们在记录体育进程的逻辑线索时,总受史学观念的制约。其中一种观念是按照生产关系的变化线索,把各个时代的体育资料填充到不同的社会形态中去,描述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的体育等等,这种历史观使我们始终不能正确地认识体育的起源,也难以看清体育与人的基本关系[1]。
故有人尝试用生产力的变革过程来考察人类体育发展的历史。他们用世界公认的人类三次文明,即古希腊农耕游牧文明、英国的工业文明和以美国为代表的知识经济文明来依次描摹世界体育的进程。这种方法具有强烈的“欧美文化中心论”的色彩,显然把东方体育文化,特别是中国体育文化有意无意忽视掉了。今天东方体育文化正在苏醒,世界已进入了体育全球化和多元化并存的时代。这一重要的时代特征是我们在定义体育概念时必须要考虑到的。
体育的本质是属于生活的[1]。可以说,体育是劳动之余、劳动之外的产物。在生产力并不很高的时代,体育一直游移于劳作与休闲、生产与生活、工作与游戏、军事与娱乐之间,随着时代进步,这一游移方式有着明显倒向后者的发展趋势,这一趋势表明了体育强制性在减弱,自主性在加强;社会性在减弱,人性在加强;工具论色彩在减弱,目的论色彩在加强。这一趋势也是我们在重新定义“体育”概念时应该注意到的。
随着科技的进步、社会的发展,人类日常生活中的许多概念都在发生变化,如今天的服装、饮食、营养、交通、住房、心理等概念与几十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语,至于社会、军事、通讯、健康的内涵与外延都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今天,日新月异的“体育”再次回到理论工作者的桌案上、论坛中,实属正常。
2 体育是个普世概念
在这个星球上,体育是最具国际通用性的学术语言之一。在国际体育大家庭中,概念内涵、语义表达的相通相近是沟通的共同需要。在频繁的国际竞赛活动、学术交流、裁判仲裁、新闻报道以及商业谈判时,大家必须使用一致的、公认的概念与术语。因此我们在定义体育时必须既要尊重约定俗定的习惯,更要考虑到国际环境中的普世理念。
近现代中国体育的主体是舶来品,并在百余年的“赶超”过程中,不断适应世界体育潮流。18世纪以来,西方发达国家的体育依次经历了4个阶段:即军国民体育阶段、体育教育阶段、竞技运动阶段和体育休闲阶段。这四个阶段相互包含,但在不同阶段,体育的目的、主要组织方式和内容手段各不相同。
军国民体育阶段,主要是以军事斗争为目的体操、军事训练、国防体育为主;体育教育阶段则以学校班级教育的体育教学为主;竞技运动阶段则形成了以奥林匹克为核心的竞技文化;而到了体育休闲阶段,体育运动充分展现了它的多样性与复杂性。健身体育、健美体育、时尚体育、休闲娱乐、观赏体育蓬勃发展,大众体育(Sport for All)的地位明显提升。
我国的近现代体育由于政治、经济和社会的原因,发展过程较为曲折复杂,大体分上下两段进行。19世纪中期,西方体育进入我国之初,体育被作为军国民教育的工具,主要引进西方和日本的兵式体操;20世纪初体育进入学堂,以欧美体育教育思想与方法为主,推行所谓新课程标准,变“体操”为体育,随着西方竞技运动逐步成为体育的主流,我国也在经历了同样的变化。
1949年后,下半段开始,在特殊的环境下,军国民“劳卫制”、国防体育、广播体操、生产操等具有一定强制性体育方式得到了推行。在学校体育中,前苏联体育教育思想一度占据统治地位,全国统一的教学大纲体现了鲜明的计划经济色彩。1979年,经过努力,中国终于在国际竞技运动大家庭中恢复了合法地位,并以特有的体制手段、惊人的发展速度跟上了世界竞技运动的前进步伐。当竞技运动这个“魔怪”从魔瓶中释放出来之后,其发展壮大之势一发不可收拾。我们很快完成了西方体育的体系化建设,基本按照奥林匹克的面貌来推进中国的竞技体育。
进入改革开放年代,休闲的呼声渐起,人们开始践行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应运而生的是被称之为“全民健身”的大规模的群众体育活动,中国体育终于在这个“回合”顺应了世界体育的潮流。
中国关于体育的概念也就在这两个阶段的四种形态中波动向前,期间在关于体育文化的讨论中争执不休,甚至出现“土体育”与“洋体育”水火不容的局面,学校体育与竞技体育尖锐对立的状况。特别要指出的是,中国现行体育的概念还是在第二、第三两个形态交接时确立的,对竞技体育后来的高速发展估计不足,对休闲时代的到来也未预料到。
3 中国现行“体育”概念的缺陷与导致的问题
3.1 “体育”上位概念的游移
新中国成立之后的体育理论是由前苏联引入的,当时认为体育的上位概念是“教育过程”,将体育中的一切活动统统归于教育。这一定义使用时间很长,从1950年代沿袭到1980年代,一直写在各种版本的《体育理论》教科书里。之后,竞技体育快速发展起来,用“教育过程”来定义体育显然有所偏颇,学界解决的办法就是提升上位概念的级别,先称“社会活动”,再称“文化活动”,最终称“社会文化活动”,当前不同版本《体育概论》教材,正是将“社会文化活动”作为了“体育的上位概念”。
3.2 “体育”概念外延的不足
中国有一个无所不包的“广义体育”的概念,这种做法也没什么不好,有利于中国体育的发展。但是这个“广义体育”是在不断延伸与扩展的。近20年来,中国体育变动幅度之大,令人震惊,过去少有人涉及的文化被引进体育,“体育文化”大行其道;过去噤若寒蝉的体育经济被代之以体育产业、体育商业、体育消费等等而大肆渲染;过去作为资本主义体育标志的“职业体育”入室登堂,反客为主;过去与“举国体制”截然对立的“体育社团”蓬勃活跃起来;过去的“单位体育”成为“社区体育”;棋牌钓算不算体育,始终没有定论,赛马、赛狗、信鸽、电子竞技算不算赌博,更有争议;过去我们把体育球迷、观众统称为“间接体育参与者”,甚至排除在体育大门之外,然而今天他们成为一支强大的队伍,让我们不得忽视。可以看出,传统大概念的“广义体育”的仍然不能将今天中国体育实践中的一切囊括进来,必须重新审视、梳理体育概念的外延。
3.3 体育术语使用的混乱
与体育概念不清对称的是体育术语混乱,以及与外文对译的不规范。如,“体育”“体育运动”“体育与运动”的不同表达,还有“广义的体育”与“狭义的体育”的区别。
体育的下位概念就更加混乱。如群众体育领域,在方圆不到一平方公里范围内的国家体育总局辖地就有群众体育司、社会体育指导中心、全民健身研究室的不同称谓。此外社会上还有大众体育、健身体育、休闲体育的种种叫法。
在竞技体育领域,有竞技体育、竞技运动、竞技、运动的不同说法与写法出现在政府报告、法规文件与学术文章中,常常引发人们的疑问。
3.4 体育概念造成的的困境
体育概念不清的问题造成了学术与管理上的困难。学术的认识模糊造成了管理的分类不当,而管理的分类不当又反过来固化了学术的缺陷。当前出现的学校体育与竞技体育的衔接失当,学校体育与全民健身不能对接,全民健身与竞技体育各行其是,专业体育与职业体育各领风骚,体育与教育部门的隔岸观火,体育与医疗部门各自为政,已经阻碍了国家体育资源、教育资源、卫生资源与休闲资源的整合统筹,困扰着中国体育的发展。
4 结语
概念是反映事物本质属性的思维形式,具有公众性。今天我们需要使用抽象化的方式,从体育实践中提取出一些观念,用以反映体育的共同特性,即形成概念。这一做法既要有反映出体育的本源意义,又要充分体现出人的思维的能动性,即参与定义的人要有智慧的投入。
我个人认为,我们不要急于做出结论,因为形成结论的过程更为重要。一个概念的公众性,即其合理性、合法性的承认,以及是否经得住实践的检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体育既是一个科学的概念,又是一个必须被民众接受的通俗概念,因此,定义它就尤为困难。
但是,我们终于起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