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作品
2019-11-20一度
星期天
星期天,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想到远处还有那么多牛羊
没有干草过冬
那么多漏雨的屋檐
亟需修补。那么多清风
没有吹满粮仓。棕榈树上
没有落满良禽。那么多忽明忽灭的灯盏
以及炮火中罹难的青年们
我摊开紧握世界的手掌,就那么一下子
虚无占据的门楣,重新站了起来
阳高宾馆对面的屋顶
雨水抵达的小城,是善良的
阳高宾馆五楼远眺
对面齐崭崭的红色屋顶
像我们内心远走的古朴
青砖小巷,时光慢了
像小时候的街道
缝纫机、修鞋摊。骑着自行车
穿过弄堂的少女
风吹过她们的花衣裳
吹来满城的杏花
吹过干净的巷子,我们出走半生
终于在这里回来
给一鸣
乡村公路的傍晚,我指着
稻田里倒伏的麦子
油菜教他辨认。希望他能继承
我尚且模糊的乡村意识
金灿灿的秋天,我带他经过
杉树林,“如果花光了所有的钱
是不是像杉树一样落光所有的叶子?”
我惊奇于这样的比喻。孩子呀
其实那些落光的叶子
像我的父亲,像1983 年
倒闭的粮站,父亲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也像你踩过我的肩膀。塌陷的山水
终究未能从凋敝中站立
我空腹中的水电站,还能为你
孤独无助时,弹奏起渐弱的琴声
出 走
我曾体弱多病
亡命途中有过多处巢穴
住在口琴里。
叶子的虫洞里。
山峰之间形成的裂隙处。
接受过鲜花的赞美
雷电击打过
崩塌的头颅。一颗露珠
我们交谈并彼此温润
我见过末世的光
并将它转述给所遇见的人
给儿子
儿子是一个枪械师
在露台练习瞄准
用坏了三把小提琴
也是在练习瞄准
迟早一天,他会瞄准我
把我和旧玩具清理掉
还会若无其事地
拍拍我的肩膀
像拍打裂隙处年久的灰尘
风
村子里,弥漫枯萎的气息
只有老人和孩子们
有时候,风会传递信息,电话那头
听见呼呼的风声,一阵大过一阵
还有金属的声音,仿佛是工地
或者是破旧的工厂
孩子们在电话里哭
都是些穷人的孩子呀
风吹着他们,五颜六色的花衣裳
陌 生
他在我的餐桌上
一个迟到者
对着暮晚的香椿树祷告
他睡在我的床上
读我看到一半的书
那是一个救赎者的
自我赎罪之书
他带着我的孩子散步
在花园里
用坏了一把铁锹
他坐在门槛上,和故去的父亲
远远相望
他还在继续扮演着我
包括一切丑陋的习惯
我醒来,才发现他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