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出的人并非完美无缺——看韦伯音乐剧《艾薇塔》

文：丁 丁 图片提供：聚橙音乐剧

OUTLINE / Outstanding characters—historical or otherwise—still possess human flaws. Andrew Lloyd Webber’sEvita, which traces the life of Eva Peron, confirms this point.

韦伯音乐剧《艾薇塔》（Evita），接近尾声的时候，病入膏肓的艾薇塔用自己刚刚赢得的女性投票权，为参加总统选举的丈夫贝隆，投上了最值得纪念的一票。女性选举权，是艾薇塔从26 岁登上总统夫人的宝座到33 岁去世的短短7 年间，用生命为阿根廷的女性赢得的权利。当然，她为阿根廷人做的有益事情还远不止这一件。有着雄心和抱负的艾薇塔，即使在疾病折磨的时候，还在努力酝酿和操作自己成为阿根廷副总统的事情，但是，咫尺梦想被死神搁浅。很快，阿根廷人心目中的精神领袖，出身低微却终获高位的盛年的艾薇塔，在鲜花锦簇、烈火烹油般的短暂绚烂之后，溘然离世。

音乐剧《艾薇塔》2019 中国巡演版剧照

如果没有那么早去世，艾薇塔就是阿根廷历史上第一位女性副总统，或许还会是世界上第一位女总统。若果真如此，艾薇塔还会流芳百世吗？历史是无法假设的，但艾薇塔确实死得其时，她的死正是她短暂人生的荣耀谢幕，虽然会让人感到遗憾，但残缺往往意味着完美。

人类历史上，女性一旦处于权力或地位的巅峰，所引起的关注就会是空前的。远有埃及艳后克娄巴特拉、中国的吕雉、武曌、慈禧，近有贝隆夫人艾薇塔、摩纳哥王妃格蕾丝·凯利、英国戴安娜王妃等等。这些“女人”，虽然人生经历和命运结局各不相同，但有一个惊人的共性，那就是在成为“人上人”之前，均是处于社会普通阶层甚至底层的女性。没有显贵的家室，没有强大的背景，一切的成功都靠自己的艰辛努力，唯其艰难，一旦赢得世俗意义上的功成名就，就会格外令人刮目。

只是，即使在21 世纪的今天，当人们回望历史上这些声名显赫的女性时，往往更关注的是她们的美貌。这种全社会的“花瓶心态”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女性在人类社会中的从属地位，始终都没有得到彻底改变。然而，这些美人除了可以“装饰”世界，还具有推动或改变世界的价值和作用，当然，这些都需要以美貌作为奠基石。

音乐剧《艾薇塔》作为一部纪传体舞台艺术作品，基本忠实于人物生平。全剧以倒叙手法，一开场便是阿根廷第一夫人艾薇塔的葬礼，舞台处理虚实结合，背景幕投影的是当年葬礼的实况，远离了生活的苦难和尔虞我诈的政治旋涡，躺在鲜花丛中的艾薇塔，美丽、宁静、安详；舞台上十几位演员作为群众，通过讲述人“切”的口吻，将葬礼的隆重、人们的悲痛表现出来。葬礼作为引子，紧接着场灯渐暗，调度巧妙地转到了刚刚来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年轻的艾薇塔身上。剧情按照人物生平的时间脉络展开，艾薇塔重要的人生转折都一一展现，内容上似乎是在“拉洋片”，但音乐剧是音乐和文学高度综合的艺术，看似普通的文本，一旦和音乐相结合，整体上就显得立体而完整，完全没有单线条陈述的乏味感。每个事件之间的衔接紧凑自如，戏剧处理非常简练、综合度很高，让线性叙述有了思维的宽度和深度。

那首《阿根廷别为我哭泣》从开幕到结尾，主要音乐动机以不同的方式贯穿始终。戏剧中除了“切”这个人物的自如进出，代表民众的、军队的、反对派的群演们，也能够在主人公戏剧推进过程中巧妙融入，将那些并不算特别戏剧性的事件，通过节奏明快的合唱或重唱、对唱让观众知晓。

艾薇塔作为阿根廷人心目中“永不凋谢的玫瑰”，其地位是不可撼动的。据说当年的电影《贝隆夫人》决定让麦当娜演出艾薇塔时，曾经遭到阿根廷人的强烈反对。那时候的阿根廷人恐怕早已忘记，没成为贝隆夫人之前的艾薇塔，身份和地位是远不及麦当娜的。然而，人们在对待所崇拜的人时，往往会将那些不美好自动屏蔽，他们宁愿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那就是他们的“精神领袖”是纯洁无瑕的。真实的艾薇塔，或许并不完全是阿根廷普通人心目中，那位端庄高雅、富有爱心的第一夫人，能够成为“人上人”的艾薇塔，靠的不是上天的眷顾，而是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谋划和行动，她可以把“爱情”当跳板，每一个男人，不过是帮助自己改变身份地位的一把钥匙，一旦打开一扇门，钥匙就可以瞬间丢弃。

艾薇塔是不是真心爱着贝隆，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但贝隆就是她的“真命天子”，这一点她准确地把握住了。剧中在后半段很意识流地体现了这对夫妻在艾薇塔生命后期“真实”的关系状态，这种对夫妻私密关系的解读显然是创作者的艺术想象和虚构，但也有其生活真实的合理性在其中。事实上，艾薇塔是一个政治手腕极其高明的女人，她的政治智慧完全不亚于她的绝世美貌。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种心理非常具有普世性，那就是，一个人极力追求的，往往是她最缺失的。出身低微的她，需要的就是攀上社会地位的最高点。而到达巅峰之后，她利用手中的权力，为民众做一些力所能及且可以得民心的事情，这可以理解成是她低微出身对于“同类”本能的共情以及她内在善良的本意，但她“向上爬”的初衷其实与普通民众无关，她强烈的欲求只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已。

本剧在事件的选择、描述上是客观的，在充分肯定艾薇塔作为公众人物，其所起到的推动阿根廷社会进步的积极作用的同时，也把造成这种结果的背后成因展现出来，让这部音乐剧的纪实感很强，观剧仿佛读史。一是因为现场投影用了大量当年的纪录片，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切”这个人物的设置。“切”并非是艺术的虚构，其生活原型是当年一位极力反对贝隆夫人的青年学生，曾经写过大量抨击贝隆夫妇的文章和日记。虽然在剧中他与每位戏剧人物并无交集，但是作为剧中除艾薇塔之外最重要的角色，“切”担负的使命除了作为讲述者和戏剧的衔接贯穿者，他还具有对创作者意识的思想表达、戏剧内涵的揭示、人物内心的剖析、人物行动的反思等作用。总之，“切”在剧中并不单纯是一个针对“贝隆夫人”的反对者，他更像是一位历史的见证和记录者。而从尊重历史的角度解读人物，会让人物更加真实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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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音乐剧而言，这部音乐剧的舞台呈现相对传统，虽不算出新但也称得上当代时尚。能歌善舞是百老汇、西区音乐剧演员必备的基本素养，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过个人觉得女主虽然唱得不错，但是形象尤其是身材还不够特别理想。艾薇塔这个人物的年龄跨度从15 岁到33 岁，剧中在人物造型上也没有很明显的年龄区分，不能不说有些许视觉上的遗憾。

不管艾薇塔出于什么目的成为贝隆夫人，之后她为阿根廷所做的一切有益的事情都值得肯定和尊敬。剧中，艾薇塔有两句唱词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我要给百姓一两个奇迹时刻”和“所有的机制都有弊病，这是必然的副产品”。这是剧中艾薇塔的想法，也是作品给予观众的思考，杰出的人也只是普通人，不可能是完美无缺，艾薇塔的传奇一生正说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