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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世宗崇道原因探析

2019-11-18王子裕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9年5期
关键词:世宗道教信仰

王子裕

(辽宁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旅游学院,辽宁 大连 116000)

嘉靖皇帝朱厚熜是明朝第十一位皇帝,他是一位颇具争议的皇帝,他的身上有一个重要的标签就是虔诚的道教信徒。在明代君主专制的政治环境中,皇帝的个人宗教狂热,会对国家的政治运行产生极其严重的负面影响。比如奸臣严嵩投其所好,“世宗清虚学道,不御万几,奸嵩擅权,二十余载”[1]799。明世宗为了追求长生广设斋醮和服食丹药等崇信道教的行为,被时人评价为“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在明世宗作为明王朝这艘巨舰掌舵人的45年中,对于道教的崇奉几乎贯穿始终。而明世宗又是在何时、何地以及受到何种因素影响下,使他专崇道教?

一、纯一道人何许人也

对于明世宗信仰道教的原因这一问题有许多学者有过相关研究,一些前辈学者认为明世宗信仰道教是受到其父兴献王信仰道教的影响。①前辈学者对于兴献王道教信仰的论证多是由其父兄信奉道教,来推论兴献王有道教信仰,并无强有力的证据来支持这个观点。因为明宪宗和明孝宗举行过大规模道教宗教活动,就简单地推断兴献王也会“继承”道教信仰是牵强附会。那么,兴献王对于道教的态度到底是怎样?而明世宗在兴邸时又是否受到过其父的道教“启蒙”。这两个相关联的问题萦绕在笔者脑海之中,笔者通过翻阅相关史料发现了新的线索。

前辈学者在论证兴献王信仰道教时,都引用了《同治钟祥县志》的一条记载,“纯一道人居元妙观,道行甚高,睿宗尝与之游。一日,凭几假寐,见纯一入宫中,及觉问左右曰:‘纯一来此乎?’俄报宫中生世子矣。后世宗登极建纯一殿,即其地修元佑宫,穷极壮丽焉。”[2]497这条关于兴献王与纯一道人交往甚密并带有神话色彩的记载被当做证明兴献王虔诚信仰道教的证据采用,而笔者通过对比其他文献发现了这条记载的错误。

嘉靖七年,明世宗追尊其父为恭睿渊仁宽穆纯圣献皇帝,“曰恭睿者,言温恭睿圣之意;曰渊仁者,言深仁流庆之意;曰宽穆者,言博大清肃之意;曰纯圣者,言纯一通明之意;又献之一字为聪明睿智之称,况先朝之所锡;又纯一二字,亦我皇考之尝自号者也。”[3]425这条史料证明“纯一”乃是兴献王的自号,“纯一”二字是明世宗在追尊其父兴献王时提到,因此可信度极高。

在兴献王封地安陆的地方志中亦有关于纯一道人的记载,《万历承天府志》记兴献王“自号纯一道人,所撰次、吟咏虽师儒莫及”。[4]36“纯一殿即旧书堂,在龙飞殿之东。初献皇别号纯一道人,又岁时祷祀必致斋于此,故以为名。”[4]54《万历承天府志》中的记载亦证明了纯一道人乃是兴献王的自号,与明世宗追尊其父时提到的兴献王自号“纯一”相互印证,可以证明兴献王即是纯一道人。所以用“纯一道人”与兴献王交往甚密来证明兴献王信仰道教的说法是自相矛盾。但是,兴献王有纯一道人的道教名号,以及岁时举行道教活动可以证明他是一名道教信徒。明世宗在兴邸在其父的影响下对道教应该是有所了解,然而明世宗对道教的崇奉一定是从其父那里“继承”而来的吗?

二、明世宗专崇道教的关键时间节点

《明史纪事本末》记载嘉靖元年七月,“帝渐兴寺观,崇奉诸教。”[1]此条记载说明在嘉靖继位初期,明世宗并没有专崇道教,而是对诸教都有崇奉。同样是在嘉靖元年七月,御史汪珊上疏陈“十渐”,略言:

“陛下初即位,天下忻然望治,迩来渐不如初。初每事独断,今戚里左右,或潜移阴夺。初每事咨访大臣,今礼貌虽隆,而实意日疏。初罢诸不经淫祠,今稍稍议复。初屏绝玩好,今教坊诸司或以新声巧伎进。初日览奏章,今或置不省,辄令左右可否。初厘革冗食冗费,今腾骧勇士不行核实,御马实数不得稽察。初裁革锦衣冒滥,今大臣近侍以迎立授世荫,旧邸旗校尽补亲军。初中官有罪,惩以成法,今犯者多贷死,举朝争不得。初中官有过不复任用,今镇守守备营求易置,幸门复启。初纳谏如流,今政事不便者,言官论奏,直曰‘有旨’,訑訑拒人。”[5]5499

明世宗即位初期,在以杨廷和为首的文官集团的帮助下革除明武宗时期积弊,施行一系列新政,其中就有裁撤不在国家宗教规定范围的寺观和罢免滥封的僧道录司的官员,而明世宗正渐渐地与新政背道而驰。汪珊的上疏表达了对明世宗的不满,认为他近期一些行为与儒家理想的君主形象渐行渐远,与即位诏书中颁布的行政纲领相背离。这些稍稍议复的“不经淫祠”,没有专指道教,这说明在嘉靖元年七月之前,道教没有取得独尊的地位,明世宗还没有确立道教为自己唯一的宗教信仰。

《明史纪事本末》中记载,在嘉靖二年四月明世宗专门进行过斋醮活动,“暖阁太监崔文以祈祷诱帝,乾清诸处各建醮,连日不绝。又命内监十余人习经教于宫中,赏赉不赀。大学士杨廷和、九卿乔宇等疏:请斥远僧道,停罢斋醮。给事中周瑯、张嵩、张汝、安磐等交章劾文,乞置重典。”[1]783从明世宗在嘉靖元年七月崇奉诸教,到嘉靖二年四月之后只崇奉道教,明世宗应该是在这一时间段内对道教产生浓厚兴趣并确立为一生虔诚崇奉的宗教信仰。太监崔文是研究明世宗崇道的一个关键人物,嘉靖时期文官把崔文称为明世宗信仰道教的“领路人”。

三、太监崔文诱帝斋醮

明世宗专崇道教,在宫中频繁举行道教斋醮活动,这引起了在追尊兴献王称号问题上本就与明世宗有着分歧的以杨廷和为首的文官集团愈加不满。言官谏臣以犀利的言辞交章劝谏,对明世宗在此一阶段治国理政过程中的表现提出异议,崇道问题则首当其冲。在科道官的上疏中,都把明世宗走向崇道这条邪路的责任归咎于以崔文为首的宦官。

《明史》礼科给事中刘最的列传中记载,“嘉靖二年,中官崔文以祷祠事诱帝。最极言其非,且奏文耗帑金状。而帝从文言,命最自核侵耗数。最言帑银属内府,虽计臣不得稽赢缩,文乃欲假难行事,逃己罪,制言官。”[5]5463这则记载说明明世宗专崇道教是在嘉靖二年,可以与前文明世宗专崇道教在嘉靖元年七月到嘉靖二年四月相互印证,并且世宗走入歧途是因为“帝从文言”,以及举行斋醮活动需要花费大量钱财。

明世宗频繁的举行斋醮,给事中安磐上疏言:“曩武宗为左右所蛊,命番僧锁南绰吉出入豹房,内官刘允迎佛西域,十数年间糜费大官,流谤道路。自刘允放,而锁南囚,供亿减,小人伏。奈何甫及二年,遽袭旧辙,不斋则醮,月无虚日。此岂陛下本意,实太监崔文等为之。文钟鼓厮役,夤缘冒迁,既经降革,乃营求还职。导陛下至此,使贻讥天下后世,文可斩也。文尝试陛下,欲行香则从之,欲登坛则从之,欲拜疏则又从之。无已则导以游幸、土木,导以征伐,方且连类以进,伺便以逞。臣故曰文可斩也。”[5]5091此则记载中有重要的时间信息“甫及二年”,明世宗是在正德十六年四月即位,“甫及二年”就应该指的是在嘉靖二年四月之前,再一次证明明世宗专崇道教的时间是在嘉靖元年七月到嘉靖二年四月。并且把明世宗崇道与武宗崇佛相比较,认为世宗是在步武宗后尘,矛头也同样对准崔文。

礼科都给事中张翀上疏言:“顷闻紫禁之内祷祠繁兴,乾清宫内官十数辈,究习经典,讲诵科仪,赏赉逾涯,宠幸日密。此由先朝罪人遗党若太监崔文辈,挟邪术为尝试计。陛下为其愚弄,而已得肆其奸欺。干挠政事,牵引群邪,伤太平之业,失四海之望。窃计陛下宁远君子而不忍斥其徒,宁弃谠言而不欲违其教,亦谓可以延年已疾耳。侧闻顷来嫔御女谒,充塞闺帏,一二黠慧柔曼者为惑尤甚。由是怠日讲,疏召对,政令多僻,起居愆度,小人窥见间隙,遂以左道蛊惑。夫以斋醮为足恃而恣欲宫壶之间,以荒淫为无伤而邀福邪妄之术,甚非古帝王求福不回之道也。”[5]5086张翀上疏指出世宗在崔文等内官的蛊惑下在紫禁城内进行一系列道教宗教活动,是因为“可以延年已疾”。由于“左道蛊惑”,严重影响了正常的行政秩序。张翀认为引起这一切的根源是“嫔御女谒,充塞闺帏,一二黠慧柔曼者为惑尤甚”,明世宗沉迷酒色之中,追求长生之术。

许相卿上疏言:“天下政权出于一则治,二三则乱;公卿大夫参议则治,匪人僭干则乱。陛下继统之初,登用老成,嘉纳忠谠,裁抑侥幸,窜殛憸邪,可谓明且刚矣。曾未再期,偏听私昵,秕政及行,明少蔽,刚少逊,操权未得其术,而阴伺旁窃者得居中制之。如崔文以左道罔上,师保台谏言之而不听。罗洪载守职逮系,廷臣疏七十上而不行。近又庇崔文奴夺法司之守,斥林俊以违旨,怒言官之奏扰。事涉中人,曲降温旨,犯法不罪,请乞必从。此与正德朝何异哉!俊,国之望也,其去志决矣。俊去,类俊者必不留。陛下将与二三近习私人共理天下乎?今日天下,与先朝异。武宗时,势已阽危,然元气犹壮,调剂适宜,可以立起,何也?承孝宗之泽也。今日病虽稍苏,而元气已竭,调济无方,将至不起,何也?承武宗之乱也。伏愿深察乱机,收还政柄,取文辈置之重典。然后务学亲贤,去谗远色,延访忠言,深恤民隐。务使宫府一体,上下一心,而后天下可为也。”[5]5492

许相卿的上疏指出此时嘉靖朝朝政正在与即位初期“登用老成,嘉纳忠谠,裁抑侥幸,窜殛憸邪”,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相背离,明世宗被奸邪蒙蔽,对小人偏听偏信。最值得玩味的是称明世宗“操权未得其术”,这是指明世宗与以杨廷和为首的文官集团之间的矛盾,少年明世宗以外藩入继大统,在朝中没有任何势力,而内阁首辅杨廷和在武宗晏驾到世宗即位这一最高领导人空档期内实际行使最高权力,并且对明世宗私人有定策之恩,对朱明江山有计擒江彬等武宗朝佞幸、稳定时局清除武宗弊政之功。少年明世宗虽然贵为天子,但是与威望甚高老政客的杨廷和相比,则“人微言轻”。杨廷和为首的内阁九卿等文官集团希望明世宗按照他们规划的以儒家思想为指导的理想蓝图去施政。他们限制了明世宗的权力,把他放到了预先设计好的框架之中,希望他按部就班。而杨廷和等人低估了这个来自湖北的少年天子朱厚熜,他极有主见,双方马上就继统与继嗣问题产生抵牾,并愈演愈烈,影响深远。儒家士大夫对宦官极其蔑视,崔文等人又在皇帝与大臣权力斗争时期,帮助皇帝举行斋醮仪式,自然不为言官所容,成为攻击的焦点。崔文的仆人李凤阳因为违法乱纪被刑部拘押,而明世宗下令改锦衣卫诏狱接管,这引起刑部尚书林俊的不满,更加激化文官集团与皇帝及其附庸宦官的矛盾。

给事中张嵩在嘉靖二年四月以天戒上言三事:“一保圣躬言,皇上春秋方富,而数月之内两见违和,恐贻两宫之忧。愿崇护周慎,亲幸有节。一崇正学言,太监崔文等于钦安殿修设醮,供请圣驾拜奏青词是以左道惑。陛下请火其书,斥其人,惟日临讲读,亲近儒臣。一务实惠言,免租之诏虽下,而用费不经征求如故,民不蒙泽,请崇朴约,节浮冗,慎赉予。然后责有司从实蠲除。”[6]724张嵩以天戒示警上疏劝谏,天人感应是儒家士大夫用以限制皇权的杀手锏,借天灾异象等来规范皇帝行为。此奏疏包含三条重要信息,一是明世宗在最近几个月因为纵欲过度身体违和;二是崔文等内官帮助明世宗举行道教活动而不重视经筵;三是政府财政费用过高,“民不蒙泽”。

嘉靖二年闰四月,大学士杨廷和等上疏,“人君一身天下根本,欲令出入起居事,事尽善惟在前后左右皆用正人。臣等先尝具启请于昭圣慈寿皇太后,务选老成谨厚内臣以待陛下任使。其曾经先朝随侍遗奸不得滥与,又尝极言异端左道亟宜痛绝,顷条奏慎始修德十二事。其一谓斋醮祈祷必须预绝其端,不可轻信。累千百言具书殿庑,今乃无故修设斋醮,日费不赀,至屈万乘之尊亲莅坛场,此皆先年乱政之徒芟锄未尽,妄引番汉僧道试尝上心。夫斋醮之事乃异端诳惑,假此为衣食之计,佛家三宝、道家三清名虽不同,一虚诞诬罔圣王所必禁也。昔梁武帝、宋徽宗崇信尊奉无所不至,一则饿死台城,一则累系金虏,求福未得反以招祸。又如近日刘瑾、钱宁辈崇信佛道,建造寺宇极其华羙,皆杀身忘家略不蒙祐,则其无益有损不待辩矣。然则行香拜箓之劳,孰若移之以御讲筵;设醮修斋之费,何不移之以周穷困。臣等职在辅导,不敢不尽其愚。惟陛下留神采纳,斥远左右奸人,及远人僧道,罢停斋醮,清查一切冒滥恩赏,实万世无疆之休。”九卿乔宇等亦言:“陛下登极诏书首正法王、佛子、国师、禅师之罪;拶访内府宫观出入引诱之人;裁革善世真人爵号及新建寺宇尽行拆毁;邪正之辨了然甚明。今一旦信用妖幻,九重之内建立坛场,溷渎明神,烦劳圣体不可之大者也。且夫天生圣人为天地神人之主,心和则气和,气和则天地神人之和应之。即如往者祷雨乞雪之事皆由陛下一念精诚,随感随应,何必佛力可以禳灾,道经可以脩福。今天灾屡见,四方多警,民贫岁凶,官无嬴积,而斋宫赏赉日增月益,此其去正德末年复能几何?臣等窃为陛下忧之。”[6]733

杨廷和在奏疏中提到曾经请张太后务必为明世宗挑选谨厚内官,这无疑是在强调张太后的政治地位,打击正在准备提升亲生父母地位的明世宗。还强调佛道二教荒诞不经,以梁武帝、宋徽宗都不得善终来警告明世宗。乔宇在奏疏中指出世宗在即位初期对武宗朝左道残余进行清除,而今却皇宫内建立坛场。敬天应该靠皇帝“一念精诚”,而不必借助佛道的力量,并且把世宗与昏君武宗相比较。从乔宇的奏疏中可以看出,一是明世宗即位初期并没有明确的宗教信仰,二是“天灾屡见,四方多警,民贫岁凶,官无嬴积”是明世宗举行斋醮的原因之一。

嘉靖二年闰四月,给事中郑一鹏上言:“臣巡光禄,见正德十六年以来,宫中自常膳外少有所取。迩者祷祀繁兴,制用渐广。乾清、坤宁诸宫,各建斋醮。西天、西番、汉经诸厂,至于五花宫、西暖阁、东次阁亦各有之。或连日夜,或间日一举,或一日再举,经筵日虚设而无所用矣。伤太平之业,失天下之望,莫此为甚。臣谓挟此术者,必皆魏彬、张锐之余党。曩以欺先帝,使生民涂炭,海内虚耗。先帝已误,陛下岂容再误!陛下急诛之远之可也。伏愿改西天厂为宝训厂,以贮祖宗御制诸书;西番厂为古训厂,以贮五经、子、史诸书;汉经厂为听纳厂,以贮诸臣奏疏,选内臣谨畏者司其莞钥,陛下经筵之瑕,游息其中,则寿何以不若尧、舜,治何以不若唐、虞!”帝曰:天时饥馑,斋祀暂且停止。”[1]784从此则史料中可以看出一是嘉靖二年闰四月之前不久才开始“祷祀繁兴,制用渐广”;二是明世宗举行斋醮的场所和时间;三是把责任推给宦官,是他们引导世宗信奉道教;四是郑一鹏给世宗提出了解决现世烦恼的办法,定期举行经筵、敬天法祖、按照施行仁政的儒家信条行事。

明世宗对于文官反对举行斋醮活动的奏疏的态度是,敷衍了事。直到越来越多的反对声音充斥朝野,明世宗不得不采取妥协措施。在郑一鹏上疏后,明世宗以天时饥馑,暂时停止了斋祀活动。这只是世宗在此时反对派政治势力强大情况下的缓兵之计。

总结以上文官集团反对明世宗崇道的奏疏,发现以下三点共同点,一是认为明世宗是在武宗朝余孽崔文等宦官的引诱下才信奉道教,并因此荒废经筵,远离贤臣,听信小人,正在追随武宗的脚步。二是认为唯有摒弃左道,信奉儒家经典,向尧、舜、禹、汤、文、武看齐才是正道。三是认为举行斋醮,浪费钱财,增加财政负担。

四、明世宗崇道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明世宗在嘉靖元年七月到嘉靖二年四月这段时期内发生宗教信仰的变化?笔者认为驱使明世宗信仰道教的原因主要有五个。

一是此时灾异情况多发,道教方术可以“趋利避害”,明世宗希望通过道教方术来实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嘉靖二年四月壬申朔,明世宗以灾异修省,敕谕中外文武群臣,“朕嗣大历服抚临亿兆,仰惟上天付托之重,俯念小民属望之切,蚤夜孜孜图新治理。未尝敢懈顷,因风雷水溢之变已。尝敕谕中外臣工同加修省,天未悔祸,粤自去秋历冬以至今春几甸之内雨雪愆期,怪风屡作,尘霾蔽天,四方灾异奏报频仍。朕心甚惧,深思上天所以示戒之故。岂用舍犹有失其宜者欤?刑政犹有乖于理者欤?下情未能上通而恩泽未能下究欤?朕痛自循省侧身修行,思以转灾为祥惟尔。”[6]703嘉靖二年四月甲戌,明世宗“以灾异修省,遣官祭天地、宗庙、社稷山川。上谕礼部臣曰:上天示戒,灾异频仍。朕心忧惶,特降敕谕,思与内外文武群臣同加修省。”[6]706这两条史料反映出,在早于嘉靖二年四月一段时间,自然灾害多发,天人感应的观念下,这是一种上天对明世宗不满的征兆。这使得继位不久年轻的明世宗深受困扰,情绪低落,宗教又是精神安慰剂,他希望借助道教各种方术祈求风调雨顺,这是引导他信仰道教的原因之一。

二是此时明世宗身体欠安,道教丹药、房中术等可以“强身健体”。嘉靖二年四月庚寅,大理寺卿郑岳上疏“陛下春秋方盛,圣体未充,尤宜慎重。请遵圣祖寡欲勤政之训,宫寝限制进御有时,清心省事自然有益。”[6]718嘉靖二年四月癸巳,给事中张嵩亦上疏世宗“愿崇护周慎,亲幸有节”,这两条史料说明明世宗在大婚后不久,因为纵欲过度明世宗身体出现了问题,道教的方术有许多“强身健体”的方法,能够“延年益寿”的丹药和房中术受到历代达官贵人的青睐,宪宗朝就有李孜省以献淫邪方术方式希进。世宗希望通过道教方术使身体强健,房中术也有可能是吸引世宗崇道的原因之一。

三是明世宗因为在现实世界的激烈政治博弈中的失意,感到孤独无助而寻找的精神寄托,宗教信仰可以麻痹现世的苦楚。

四是其父兴献王的影响。从明世宗不顾一切的追尊兴献王,为此不惜与杨廷和等中流砥柱闹翻可以看出,他是一名孝子,与其父兴献王感情极深,兴献王的道教信仰可能对懵懂的朱厚熜有影响,使他在年少时期就对道教留有印象。

五是崔文等太监的帮助。世宗举行斋醮等道教仪式,崔文是士大夫口诛笔伐的对象,认为他是引导皇帝走向歧途的祸首。笔者认为这是士大夫一直以来对宦官偏见造成的一种刻板看法,宦官是皇帝的私人,也一直扮演着给皇上背黑锅的角色。明代的太监更是如此,虽然出现过王振、汪直、刘瑾这样权势滔天的大珰,不过是皇权至尊下的狐假虎威。崔文等人是帮助世宗举行道教斋醮的马前卒,而不可能是指挥官。

嘉靖元年七月到嘉靖二年四月,对于研究明世宗道教信仰是至关重要的一个时间节点,在此之前并无关于明世宗专崇道教的记载。而在此时间段内发生的一系列“天灾人祸”共同作用而形成的合力是明世宗崇信道教的发端。

嘉靖三年二月内阁首辅杨廷和致仕,七月发生了血染左顺门事件,明世宗打击了议礼反对派。明世宗在取得“大礼议之争”胜利后,树立了自己绝对权威,开始肆无忌惮的崇信道教,宠信羽流、广设斋醮、服食丹药、移居西苑专事焚修等等崇道事迹遍载史书。道士邵元节便是于嘉靖三年入京,由此拉开了明世宗扩大修道规模的序幕,“嘉靖三年,征元节入京,见于便殿,大加宠信,俾居显灵宫,专司祷祀。雨雪愆期,祷有验,封为清微妙济守静修真凝玄衍范志默秉诚致一真人,统辖朝天、显灵、灵济三宫,总领道教,锡金、玉、银、象牙印各一”。[5]7894在此之后,各路“神仙”更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庙堂之上袅袅青烟不断。

兴献王对于明世宗可能有过道教信仰的“启蒙”,但是不能说明世宗信仰道教一定是从其父那里继承而来。研究明世宗道教信仰,不能孤立地只着眼于道教这一个点,而应该把世宗崇道放在当时的情景之中去分析。笔者认为明世宗专崇道教的原因是复杂的,应该研究在嘉靖元年七月到嘉靖二年四月之间这一段时间世宗所处的政治环境和信仰道教之间的关联。道教的基本宗旨是延年益寿,羽化登仙,正中朱厚熜——这位自负的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帝王下怀,并成为其皇帝生涯不懈追求的终极目标。

[注 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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