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阅读与情感教育
2019-11-16河南王东东
河南 王东东
鲁迅先生1924 年在西安讲学时曾这样谈到《红楼梦》:“至于说到《红楼梦》的价值,可是在中国的小说中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其要点在敢于如实描写,并无讳饰,和从前的小说叙述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大不相同,所以其中所叙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总之自有《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它那文章的旖旎和缠绵,倒是还在其次的事。”然而接着话锋一转:“但是反对者却很多,以为将给青年以不好的影响。这就因为中国人看小说,不能用赏鉴的态度去欣赏它,却自己钻入书中,硬去充一个其中的脚色。所以青年看《红楼梦》,便以宝玉,黛玉自居;而年老人看去,又多占据了贾政管束宝玉的身分,满心是利害的打算,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鲁迅提倡的“赏鉴的态度”更多是美学的态度,但鲁迅这一段话,除了谈到文学阅读的正确方法,其实还提出了一个非常大的问题,那就是文学阅读和文学教育的功用问题。要说清楚这一问题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但鲁迅仍然提供了一个启发,从批判“代入式”的移情入手来探讨文学教育的社会功能,尤其是文学阅读对于个体人生甚或人格修养可能的作用。
感伤批判
实际上,《红楼梦》中也隐藏着一个文学阅读的实例,这就是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 牡丹亭艳曲警芳心”,宝黛二人在相继读了《西厢记》后有这样一场对话:
宝玉笑道:“妹妹,你说好不好?”林黛玉笑道:“果然有趣。”宝玉笑道:“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林黛玉听了,不觉带腮连耳通红,登时直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两只似睁非睁的眼,微腮带怒,薄面含嗔,指宝玉道:“你这该死的胡说!好好的把这淫词艳曲弄了来,还学了这些混话来欺负我。我告诉舅舅舅母去。”说到“欺负”两个字上,早又把眼睛圈儿红了,转身就走。宝玉着了急,向前拦住说道:“好妹妹,千万饶我这一遭,原是我说错了。若有心欺负你,明儿我掉在池子里,教个癞头鼋吞了去,变个大忘八,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我往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的碑去。”说的林黛玉嗤的一声笑了,揉着眼睛,一面笑道:“一般也唬的这个调儿,还只管胡说。‘呸,原来是苗而不秀,是个银样镴枪头。’”宝玉听了,笑道:“你这个呢?我也告诉去。”林黛玉笑道:“你说你会过目成诵,难道我就不能一目十行么?”
这可以说是阅读与生活相互纠缠不清、彼此作用的一个例子,不可忽视它在小说情节发展中的意义,一起阅读《西厢记》对宝黛二人也具有一种情感启蒙的作用,而二人对《西厢记》戏文的戏谑运用,对于彼此也未尝不是情感试探和伦理想象,只不过淹没在潜意识中罢了。黛玉用红娘的话来讥讽宝玉,虽然她完全清楚,她身边并没有一个叫作“红娘”的丫鬟(即使她希望有):她不是崔莺莺,宝玉也不是张生。曹雪芹这样安排情节十分富有意味,一方面,使《红楼梦》获得了和他崇尚的作品如《西厢记》之间的互文性;另一方面,也表明曹雪芹对爱情和命运的不同理解:他从中更多洞察到悲剧的实质,而王实甫则倾向于喜剧模式。曹雪芹甚至借贾母之口表达了他对“才子佳人”模式故事的态度,斥之为“陈腐旧套”:
这些书就是一套子,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把人家女儿说的这么坏,还说是“佳人”!编的连影儿也没有了。开口都是乡绅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绝代佳人”,只见了一个清俊男人,不管是亲是友,想起他的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像个佳人?就是满腹文章,做出这样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一个男人家,满腹的文章,去做贼,难道那王法看他是个才子就不入贼情一案了不成?可知那编书的是自己堵自己的嘴。(《红楼梦》第五十四回)
夏志清评点说:“对那些‘佳人’的伦理偏见也许是贾母自己的,但作者借她之口道出了对陈腐的才子佳人故事的厌恶。”这种厌恶多少也指向了能够满足世人幻想的喜剧作者,尤其是对《西厢记》不成功的仿作——《凤求鸾》,后者是曹雪芹虚构的一出戏。贾母更是嘲笑这些喜剧作者说:“有个原故:编这样书的人,有一等妒人家富贵的,或者有求不遂心,所以编出来污秽人家。再有一等人,他自己看了这些书,看魔了,他也想一个佳人,所以编了出来取乐。何尝他知道那世宦读书家的道理!别说他那书上那些世宦书礼大家,如今眼下真的,拿我们这中等人家说起,也没有这样的事,别说是那些大家子。可知是诌掉了下巴的话。所以我们从不许说这些书,丫头们也不懂这些话。这几年我老了,他们姊妹们住的远,我偶然闷了,说几句听听,他们一来,就忙歇了。”贾母此时的想法近于鲁迅所说的“满心是利害的打算”。不过贾母有点担心过度,黛玉偶然隔墙听到《牡丹亭》的唱词,虽然也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自己,却不能不说用的是“赏鉴的态度”:
这里林黛玉见宝玉去了,又听见众姊妹也不在房,自己闷闷的。正欲回房,刚走到梨香院墙角上,只听墙内笛韵悠扬,歌声婉转。林黛玉便知是那十二个女孩子演习戏文呢。只是林黛玉素习不大喜看戏文,便不留心,只管往前走。偶然两句吹到耳内,明明白白,一字不落,唱道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林黛玉听了,倒也十分感慨缠绵,便止住步侧耳细听,又听唱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听了这两句,不觉点头自叹,心下自思道:“原来戏上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只知看戏,未必能领略这其中的趣味。”想毕,又后悔不该胡想,耽误了听曲子。又侧耳时,只听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林黛玉听了这两句,不觉心动神摇。又听道:“你在幽闺自怜”等句,亦发如醉如痴,站立不住,便一蹲身坐在一块山子石上,细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个字的滋味。忽又想起前日见古人诗中有“水流花谢两无情”之句,再又有词中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之句,又兼方才所见《西厢记》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之句,都一时想起来,凑聚在一处。仔细忖度,不觉心痛神痴,眼中落泪。(《红楼梦》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
这一段向汤显祖致敬的文字,其实颇具症候性,也可以说是《红楼梦》中一个引而不发的“包孕性顷刻”。其中至少有三层意味:一是人物相似,林黛玉与杜丽娘相似,二是情境的相似,二人都处于后院或花园,三则是情节的相似,都有关爱情与少女思春。在一瞬间,黛玉对杜丽娘产生了完全的移情,“移情是对陌生主体及其体验行为(Erleben)的经验(Erfahrung)”。“转向或沉浸在陌生的体验行为中正是移情的典型特征。”她仿佛成了杜丽娘,但与此同时,林黛玉也更好地发现了自己。在这种移情中,存在着一种镜像式的关系。如果要谈论文学之于人生的意义,文学心理学中的移情概念可能是最为基本的认知工具之一。话说回来,此时十来岁的黛玉不一定知道《牡丹亭》的情节,读者却知道得更多,尤其是黛玉与杜丽娘不同的命运。这一段少女思春的声音,对于整部《红楼梦》来说具有预言性的悲剧意义。在向汤显祖致敬的同时,也隐含着和他的争论。对于汤显祖的情感辩证法,“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曹雪芹只能认同它一半的逻辑,而对另一半逻辑则保持沉默。曹雪芹坚持力求真实的现实主义精神,汤显祖则奉行虚构想象的浪漫原则。可想而知,如果要以汤显祖为圭臬,曹雪芹只是将恋人之间的故事讲了一半,未能充分展开。
夏志清这样论述《红楼梦》的艺术价值:“《西厢记》和《牡丹亭》都为剧中的情节安排了幸福的结局,就这方面而言,曹雪芹将具有相同社会地位,同样富于浪漫色彩的情投意合的男女主人公置于悲惨的绝境,这或许可以说是旨在真实,比之他的前辈更进了一步,使作品具有更为复杂深刻的社会内容和哲理意义。在《牡丹亭》里,爱情无惧于死亡,幻梦成了两情相系的先导。在《红楼梦》里,情侣们也做了许多梦,但这些幻梦常常变成可怕的梦魇。”不管怎样,在写作《红楼梦》时,曹雪芹自觉地将之放置在了《西厢记》和《牡丹亭》的伟大序列之中。夏志清先生说:“的确,无论是宝玉还是他的表妹,都不敢效仿这两部剧作中的比他们远为大胆的情侣们,而对儒家伦理道德唯唯而从的宝钗,对他们则明确地予以非难。但宝钗自幼受到这些剧作的熏陶,而她表面上对传统道德的顺从恰恰更有力地表明她对自己富于诗意的早熟和浪漫憧憬的有意的压抑和隐瞒。”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发现曹雪芹对于感伤的犹豫不决的态度,敏感、易感性甚至多愁善感是林黛玉不同于薛宝钗的地方,似乎也是黛玉可以获得更多喜爱的原因,曹雪芹对她寄予了最大的同情,但对于她结局的安排无异于一场对她性格的反思。
相对于《牡丹亭》,《红楼梦》可以说是一部感伤批判。林黛玉的感伤性格毫无疑问脱胎于她巨大的移情能力。其实,杜丽娘的感伤也不能说是纯然自发的,而和她掌握的高雅文化有关。文学中的人物是一个感觉性的机器,对于读者来说,他们本身就是敏感性的代表,虽然他们会为此付出命运的代价。杜丽娘和林黛玉一样都是因感伤而死,可以说是文学读物的牺牲品。即使如此,和曹雪芹不一样,汤显祖认为感伤也是获得幸福的必要条件,也许汤显祖对于人性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富有文化教养也会让人性不自觉地陷入感伤境地。这时候理性就该出场了。但汤显祖仍然用虚幻的想象来解决感伤的困境。曹雪芹显然比汤显祖理性得多,所以他才会为林黛玉设置一个不成其为反面的反面——薛宝钗,但同样不会让她获得幸福。贾宝玉也是林黛玉感伤性格的见证者——如果不是祭品的话——因为他寻求佛教教义以摆脱感伤的两难困境:感伤可以导向爱情,但也可以导向死亡。
幸福问题
在但丁的《神曲》中,也有一个著名的恋爱故事。但丁看到了一幅惊人的景象,犯下罪恶的恋人们无休止地飘荡于地狱的狂飙中:“地狱里的永不停止的狂飙猛力席卷着群魂飘荡;刮得他们旋转翻滚,互相碰撞,痛苦万分。”他向其中的一对恋人关切地询问,弗兰齐斯嘉回答说:
有一天,我们为了消遣,共同阅读朗斯洛怎样被爱所俘虏的故事;只有我们俩在一起,全无一点疑惧。那次阅读促使我们的目光屡屡相遇,彼此相顾失色,但是使我们无法抵抗的,只是书中的一点。当我们读到那渴望吻到的微笑的嘴被这样一位情人亲吻时,这个永远不会和我分离的人就全身颤抖着亲我的嘴。那本书和写书的人就是我们的加勒奥托:那一天,我们没有再读下去。(王维克译)
这就是弗兰齐斯嘉和保罗的爱情故事。他们受到另一部书中情节的启发,重复了书中男女主人公的行为,也就是骑士朗斯洛和亚瑟王之妻圭尼维尔的故事,而加勒奥托就是朗斯洛的好友,也是他们的红娘或“淫媒”。保罗和弗兰齐斯嘉本是叔嫂关系,因而只能是一场不伦之恋。但丁虽然在理智上对他们持批判态度,但却把他们的恋爱描写得无比美好,与地狱中的凄惨景象形成鲜明对比,就像但丁的所有诗歌意象一样,后者也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他们在伦理上是无根的,站不住脚的,因而才会无目的地飘荡在地狱的狂飙中;但他们成双成对地拥抱在一起,又体现着他们激情的深度。成对的情人们飘荡在地狱狂飙中,这本身就是一个具有双重意义的象征。他们也毫无疑问被放逐在了伦理王国之外,而只能置身于激情世界。但丁的这个意象本身即意味着一种伦理视角的参与。但丁一方面为他们的爱情所感动,但另一方面伦理的直觉又让他对他们感到怜悯,所以他才会暂时昏厥过去:“这一个灵魂正在诉说的时候,那一个苦苦地哭着;我一时给他们感动了,竟昏晕倒地,好像断了气一般。”但丁将这些犯了激情之罪的恋人们放在地狱第二圈,只是比那些高贵的令人尊敬的异教徒深了一层,甚至还没有第三圈中的饕餮者所犯的罪恶大,也可见但丁对于这些飘荡在狂风中的“色欲中的灵魂”的深深同情。
但丁在开篇不久安排了这样一个场景,便让人想见整部《神曲》的构思就和爱情有关。就像博尔赫斯猜想的那样,但丁之所以创作《神曲》,不过是为了和贝雅特丽齐再次相会。但为了这次相会,他需要动用当时的整个基督教世界观,并且设想出地狱、炼狱和天堂的全部世界图景。但丁可能是出于自己对贝雅特丽齐的爱情,而对所有犯了罪的爱人都充满了同情,虽然但丁的爱情更近于单相思。若认真比较起来,保罗和弗兰齐斯嘉的爱情,恰恰构成但丁和贝雅特丽齐爱情的反面。这当中至少有两层移情。保罗和弗兰齐斯嘉对朗斯洛和圭尼维尔进行了移情式的阅读,而但丁又对保罗和弗兰齐斯嘉发生了移情式的创作。无论在阅读还是在创作中显然都需要移情。这个有关阅读的片段可以表明,但丁对生活中的移情现象有着深刻的洞察。伟大作家都是移情能力很强的人,并且洞察移情现象中歧义丛生的各种问题。
(4)实施任务计划:创业团队制定好任务计划后,开始实施计划方案,根据计划流程分步骤实施任务,其主要内容为:制作消费者需求调查表,实施线上线下市场调研,撰写调研报告等。教师首先要了解学生的任务计划,指导学生执行,鼓励学生去尝试,观察学生实施过程等,尽量多的和学生进行交流沟通,引导学生有效实施任务计划。
胡塞尔的女弟子、现象学家艾迪特·斯泰因在《论移情问题》中说:
我把每一个主体——在这个主体那里我通过移情把握到了一个评价行为——都看作一个人格,对这个人格的体验与一个可理解的意义整体联结在了一起。我能使这个主体的多少体验结构获得充实的直觉,依赖于我自己的体验结构。从根本上来说,所有能够从我自己的人格结构中派生出来的陌生体验都能被充实,即使这个结构实际上尚未被展开。我能通过移情体验到价值,也能揭示我的人格的相关层次,即使我的原初体验尚未提供揭示它们的机会。
她将人格类型与移情关联起来,很好地解释了移情对于主体人格的影响,也可以回答贾母的担心和疑虑:才子佳人小说并不一定就能使公子小姐们违背伦理道德,这是因为在移情现象中,发生移情的主体也可以发现不同主体之间人格类型的差异性。移情是一种具有主体间性的活动,并不能就一定使此主体完全趋同于彼主体,因为彼主体并不能构成他或她的客体。移情现象并非是单向的运动,而是一个双向的运动:彼主体的思想和情感反应也会反射到此主体身上,并使此主体在他或她的内部观察到与彼主体的差异。然而,移情活动并不会就此结束,此主体仍可以做出决断,舍弃在彼主体身上观察到的思想和情感反应,进而促成此主体的某些品质,也有可能促进更高人格类型的生长。这种更高人格类型可以是第三种人格类型,即超越了现实的此主体和彼主体。对彼主体思想和情感反应的舍弃,犹如悲剧观众在悲剧英雄身上体验到的情感,构成了一种净化、一种救赎。在移情活动中,至少可以观察到如下性质:镜像性、交互性、差异性、生长性。对于与移情主体相异的经验反应,斯泰因评价说:
相反,我不能充实与我自己的体验结构相冲突的东西。但是,我依然能够使它以空乏表象的方式被给予。我可以怀疑我自己,并且可以理解,那个人是为了他的信念而牺牲了他拥有的所有尘世的东西。我看到他是这样行为的,我对一个作为其行为动机的评价行为产生移情,但我无法获得这个评价行为的相关者。我把一种我本身不具备的人格层次转移到了他的名下。我通过移情获得与我完全不同的homo religiosus(宗教人)的类型。即使我在那里新遇到的这个东西始终得不到充实,我也能理解它。
这应该是指移情活动中的升华,不同于对较差品质的“舍弃”,对较好的品质移情主体应该勉力去“获取”。在斯泰因这里,宗教人显然是一种更高的人格类型,它更多地投射于彼主体而非此主体。但丁对贝雅特丽齐的爱情达到了宗教人的程度,而保罗和弗兰齐斯嘉则仍停留在普通尘世爱人的程度,只能是一种爱情宗教,而但丁对贝雅特丽齐的爱已经与他对基督教的信仰以及对圣母之爱难解难分,重叠形成了一种宗教爱情,这甚至也是但丁的天堂图景,《神曲》结尾为:
但是我的欲望和意志已象
均匀地转动的轮子般被爱推动——
如果保罗和弗兰齐斯嘉正在阅读《神曲》,他们的爱情故事还能发生吗?保罗能否对但丁发生移情?但丁可是更高层次的宗教人!一种超越情欲的更高人格类型。
①鲁迅:《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鲁迅全集》第17 卷,中国文联出版社2013 年版,第278 页。
②⑤夏志清:《中国古典小说》,江苏文艺出版社2008 年版,第253 页,第256 页。